作者jeannatte (榛子)
看板BB-Love
標題[衍生] [東離][凜殺] 碧落黃泉(二)
時間Thu Jan 12 23:55:26 2017
※凜殺,原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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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經白水庄時,殤不患只覺得此處正適合歇息,便找了家酒館打算吃飽了再上路。渾
然不知這是他入境東離以來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才剛點了酒菜入座,一位黑衣老婦便氣喘吁吁地進了酒館,也不多望旁人一眼,直直
向著殤不患走來,一屁股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
「這位大俠,瞧你是第一次來我們白水庄,需不需要推薦幾家不錯的客棧呀?」那老
婦雖然滿面皺紋,聲音卻充滿元氣,俏皮的像個十幾歲的姑娘家。
「不必,我只是路過,吃完就要走了。」
「別這麼說嘛,難得來這麼一趟,多待些日子,吃些我們庄特產的烤饢餅,不是挺好
的?而且──」
老婦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的說道,「我還可以把畢生修煉的靈媒秘術傳授給你。如
何?有興趣嗎?」
原來又是一個喜歡宣揚自己懷有絕世神功的……殤不患現在倒希望她只是來推銷客棧
了。
「我說啊,這種事能隨便找上我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嗎?」
「就是專挑大俠這種外地人呀。」她的笑意又濃了幾分,「練這功法要花上十二年還
不打緊,初進冥界就先折壽十年可就夠嚇人了。加上待在彼岸的時間越久,肉身衰老的越
快……此等邪術我可不願傳給庄裡可愛的小夥子們。」
「你也真夠老實的了。就不怕收不到徒弟?」
「那也沒辦法呀。雖然不忍看到祖傳秘術就在我手中斷絕,但是騙來的徒弟也不會有
心把術法傳承下去吧?真收不到徒就只好寫成秘笈,看後世有沒有哪位高人能參透其中奧
妙囉。」
她說的那麼雲淡風輕,絲毫沒有無奈之感。殤不患不禁開始佩服她了。
「我一路上見過許多逼自己兒女練功的傻蛋,若他們都有你這般豁達就好了……可惜
我對靈媒術毫無興趣,只能祝你早日遇到有緣人了。」
老婦微笑著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也祝大俠的旅途順遂平安。」
殤不患看著老婦慢慢走向掌櫃的,似乎是吩咐了什麼事,只見那掌櫃眉開眼笑的連連
稱是,鞠躬送老婦離開。
店裡響起陣陣耳語。
「看來綺雲大人這次又失敗了啊……」
「再不快點找到的話……」
「這也怪不得那位大俠……」
殤不患暗自嘆了口氣。怎麼又莫名成為眾人議論的話題了?幸好本來就沒打算久待,
還是快快吃完走人吧。
沒多久店小二端了先前點的酒菜上來,還附上一個圓餅。
「綺雲大人特地交代要請您嚐嚐看我們這裡的烤饢餅,請慢慢享用。」他畢恭畢敬的
說。
「喔,這可真是多謝了。」
殤不患也不多想,大方接受這番好意。只是當他一口咬下,伴隨著酥脆口感而來的香
甜滋味,幾乎讓他相信這是那老太婆為了將他留在此地的陰謀。
「真以為我會為了幾個餅把自己給賣了?天真也該有個限度吧。」
人生苦短,真有人會為了學靈媒術賠上自己大半生嗎?看來她是注定要收不到徒弟了
。
酒足飯飽,外加打包十個烤饢餅帶走後,殤不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白水庄。
等他發覺平常一直偷偷尾隨在後的凜雪鴉,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已經是一個月
後的事了。
※
日暮時分,幾個八、九歲的孩子開心的在溪邊玩耍嬉戲。有男有女,各各身上都穿著
高雅的錦緞絲綢。無論怎麼打鬧,那鮮豔的錦緞也沾不上一絲塵土。
兩個孩子說要比賽看誰能抓到比較大隻的魚,就這麼跳進溪中,過了半刻也不見他們
浮出水面換氣。其他孩子毫不擔心的坐在溪邊大石上聊天。
「是說好一陣子沒見到龍殷了。」
「肯定又去練劍了吧。」
「自從罡圓大人收他為徒後,他就不陪我們玩了……」
「明明在成年以前想怎麼玩都可以,他為什麼要這麼早開始修練啊?」
「約好明天去五彩峰的,到底會不會來……」
突然間水花四濺,一隻身長十尺的巨魚高高彈到了半空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兩
顆頭狼狽地冒出水面。「快抓住牠!別讓牠逃了!」
待在岸邊的孩子們傻楞楞的抬頭望著那條不停甩動尾巴的巨魚,不知如何是好。最後
只有一個女孩站了出來。她雙手結了個簡單的印,金色光芒慢慢從掌心之間流瀉。
但就在她出手之前一剎那,兩道劍氣呼嘯而過,把巨魚的魚皮連同鱗片整個削了下來
。紫色的身影從溪對岸縱身一跳,手中雙劍飛舞,倒楣的魚從正面裂成三大塊。左、右兩
側的魚肉乾淨俐落的和中間魚骨分離、砸到溪中兩個孩子頭上的同時,紫髮的男孩輕巧地
落在眾人所在的大石頭上,劍尖還滴著魚血。
「練劍練了一天,我快餓死了。晚餐就吃魚肉吧?」面對大夥兒驚訝的目光,他冷淡
的說。
「龍殷你太帥了!」「好殘忍……」「看起來好好吃……」「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劍術
這麼強!」「喂!誰快來幫我們把這兩塊魚肉拉上去啊!」
被喚作龍殷的男孩絲毫不理會眾人的七嘴八舌,逕自走到稍遠處坐下,開始清洗他的
雙劍。孩子們看他不回應也覺得無趣,紛紛跑去溪中幫忙搬魚肉。
等到眾人成功生起營火,天色已經全黑了。晴朗無月的夏夜,星斗滿天,蟲鳴鳥叫,
孩子們興奮的談論明天玩樂的行程。只有龍殷不發一語,低頭大啖魚肉,滿腦子想的都是
剛剛切魚的角度和力勁怎麼調整會更完美。
「……喂,龍殷,你明天會跟我們去嗎?」剛剛施展結印的女孩子有些膽怯的開口問
道。
「……什麼?」他抬起頭。「喔,五彩峰嗎?會啊,畢竟之前答應了。」
那女孩欣慰的說了「那就好」,聲音卻被一旁不滿的男孩子蓋過去。
「哼,幹嘛說的這麼委屈?愛練劍就去練啊,我們才不希罕你來呢。」
「一點都不委屈啊,本來我明天就沒打算練劍,師父說我這年紀不適合練劍太久,吩
咐我休息一天,和你們去走走也不錯。」龍殷說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把那男孩氣的牙
牙癢。「我只是不明白,五彩峰究竟是有什麼好玩的?不過就是幾個被染成彩色的山頭嘛
。」
「那可是公認的七大美景之一,當年彩菱仙子得道之地……」女孩滔滔不絕地講起了
古,其他孩子也不時插嘴「可以看到紫色的雲朵、橘紅的草地……」「聽說顏色會隨著人
的心情變化……」
「好吧,聽起來是沒我想像中的無聊。不過既然都要去玩,怎麼不找更有趣的地方…
…像是人界?」
眾人一驚,接著又是你一句我一句。
「你瘋了嗎?和這裡不一樣,去人界的話我們的身體是會受傷的,甚至可能會死掉耶
!」
「人類大多貪婪又無知,因此人界常有天災,像是七日不停的狂風暴雨,或是大地突
然劇烈搖晃。聽起來就好可怕喔!」
「我爹說我們一般要到三四十歲才會有到人界玩的念頭,你也太早熟了吧?」
「對啊,練劍的事情也是,這麼早開始修練的話很快就會遇上瓶頸的,像我們這種年
紀就該好好玩……」
「哼,你們愛怎麼玩是你們的事,我可是總有一天會打敗我師父的,你們等著看好了
。」龍殷得意的說完後繼續埋首吃肉。
其他孩子面面相覷,決定跳到下一個話題。
※
荒野之上,四個排成方陣、相隔五丈的石燈籠突兀的佇立著,被夕陽拉出四道長長的
影子。
五百年前這裡曾是富麗堂皇的祠堂,靈媒師們虔心供奉始祖的場所。如今卻已是一片
荒蕪,連斷垣殘壁都沒有留下,只剩這四個殘破不堪的石燈籠不知為何仍屹立不搖。
此刻悠然盤坐在方陣中心的,是個白髮黑袍的男子。他將一個小巧精緻的香爐安置在
地上,點燃了檀香。
冉冉白煙之中,他閉上眼,屏除雜念,開始運行真氣,喃喃唸咒。
待他睜開雙眼、站起身時,石燈籠還是石燈籠,香爐卻消失了。四周依舊是一片荒野
,卻看不到夕陽,石燈籠的影子糊成一片。所有的色彩都黯淡了幾分。
這就是冥界嗎。看來和人間也相差無幾。
他不禁哈哈大笑。
「怎麼,學成後就得意忘形了嗎?」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女聲。男子回頭,略為訝異的發現他的老師距他只有三步之遙,滿
臉責備。「有件事沒告訴過你。此刻我等的身軀為魂魄之具象,少了肉身的加護,喜怒哀
樂都無所遁形。若非我明白此理,聽你這笑聲還以為是打算去做什麼壞事呢。」
他收起笑容,換上一副擔憂的神色。嗯,是比平常困難些許,但若以為這樣就能使人
現出原形,那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綺雲大人,您的病情很嚴重,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你還好意思說,竟然趁我睡著時跑到人界與冥界的交界處,實際施展靈媒術,我這
做師父的不好好監督行嗎?萬一過程出了差錯怎麼辦?」
「抱歉,是弟子思慮不周,讓師父操心了。」他的語氣似乎充滿歉意。老婦也不再追
究,輕笑了一下。
「罷了,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真能在五年內熟練全套功法。如今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
了,就帶你逛逛冥界,當作是最後一堂課吧。」她緩緩步出了方陣。
「謝謝師父。」男子畢恭畢敬的說,跟上了老婦的腳步。
一路上,老婦將過去數年都三緘其口的冥界奧秘全盤托出。在冥界看不到日月星辰,
但日夜推移、四季更迭依舊,魂魄也保有往生前的身軀,照樣吃飯睡覺,工作玩樂,少了
生老病死的煩憂,日復一日過著安逸的生活,直到被命令投胎的那一天。
兩人離開荒野,穿越郊區,一路走到熱鬧的城鎮。
「這條街前方的廣場就是往來冥界的鬼魂必經之處,想等人、看熱鬧、做生意的也都
會聚集在此。官府有在這裡設了小亭子,服務還挺周到的,要找人的話就去問問吧。」
語畢,平日總是帶著開朗笑容的老婦,表情突然有些哀傷。她欲言又止的望著眼前的
年輕男子,最後搖搖頭。「就送你到這裡了。記得別待太久啊,會折壽的。」
「師父才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待老婦走遠,他的臉上又浮現冷笑。
「折壽嗎?本來人生的意義就不在長度,而是有沒有充分享受樂趣啊。」
雖說也可能是像凜雪鴉這種修成了長生訣而有三倍壽命的奇人,才有餘裕為了自己的
樂趣而隨意拋擲幾十年的壽命。
越是刁鑽古怪的技藝或奇門秘術,越能激起他的挑戰慾,但也往往在融會貫通之後興
味全失。在他將竊取惡人自尊當作人生樂趣之後,拜師學藝成了偶一為之的消遣。即使學
成後會感到無趣,若能增進自己的偷盜之術也算有所收穫了。
五年前他偷聽到殤不患與綺雲的對話,一時心癢難耐,便在殤不患離去後拜她為師。
那不敢置信的表情仍歷歷在目。
「只是說了無論如何都有想見一面的人,她就毫不懷疑的接受了……這些單純的人們
可真是幸福呢。」
穿過街道後,廣場就在眼前。
凜雪鴉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正對廣場入口的那座石橋上。橋的一端接著廣場,另一端
隱沒在終年不散的濃霧之中。
橋邊一群身穿官府制服的小吏們肅穆的站著。制服又分兩種,藏青色長袍配上黑色小
帽的是文吏,緋紅戰袍搭青銅頭盔的是武吏。
不時有人一臉茫然的從石橋另一端走來,在旁守候的文吏便會上前,將人帶往七條街
外的閻王殿接受審判。
走向石橋的人也不少。興奮的、無奈的、漠然的、與親友十八相送的、被武吏拖上橋
的,最終都將喝下孟婆湯,前往未知的來世。
但不管是哪一種人,此刻都引不起掠風竊塵的興趣。當他瞄向一旁苦苦守望著橋頭的
人群,一個事實清晰的浮現──從他踏入廣場那刻就隱約察覺到的事實。
沒有。
不在這裡。
那個人不等他了。向來信守諾言的那個人……
凜雪鴉伸手摸索懷中的煙管。指尖傳來令人安心的冰冷金屬觸感。
他並沒有掏出煙月,而是走向一旁官府的辦公亭,在一個表情生嫩的小吏面前拉開椅
子坐下。
「我要找人。」
「名字?」
「殺無生。」
那小吏開始在紙上書寫。對空白處憑空浮現的字跡皺了眉頭。
「老早就投胎去啦。不然你報上名字,我看看他有沒有留口信給你。」
凜雪鴉乾脆的報上真名。那小吏又在紙上畫了一陣,喃喃自語。
如山多的書信憑空冒出,整疊重重砸到案上,碰的巨響引來旁人側目。在小吏目瞪口
呆之時,嵌著羽毛的金色蓮花髮飾緩緩飄落。
「你生前是做了什麼大事呀?這麼多人對你念念不忘。總之信都在這了,你就自個兒
找吧。」
凜雪鴉小心翼翼的捏住髮飾收進袍中,雙手接過那疊少說也有兩尺高的書信,無視旁
人好奇或訕笑的視線,隨口道謝後便匆匆離去。
回程的路上,他已無心再去欣賞黃泉景致,只是快步疾走著。一到來時的荒野,他便
倚著石燈籠而坐,開始一封封讀起了信。
多少人曾在投胎轉世之前,含淚控訴掠風竊塵的諸多惡行。他們深沉的愛憎溢滿了信
卷,但凜雪鴉讀了只覺得不耐煩,每封都瞄兩三眼就丟到一邊,任由信紙在觸及地面的瞬
間灰飛煙滅。
說什麼來世一定向他討債,簡直讓人笑掉大牙。那些愚蠢懦弱之人,生前也從未認真
想要尋找他,只會抱著破碎的自尊哀聲嘆氣,渾渾噩噩過完一生,把復仇的妄想寄託來世
。如此可悲可笑,凜雪鴉連他們的面貌都懶得去回想。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那傢伙一樣。理應被奪去自尊與驕傲,血紅雙眸卻依然如寶石般
耀眼,失敗了多少次還是緊追不捨。每次被那炙熱的目光瞪視著,總能點燃心中的火焰。
但他始終無法將那紅寶石的光芒也納入他的收藏。竊取傲心時也是,目睹殉劍的過程
也是。甚至連現在也──
「吾將前往神界,潛心鑽研劍道。與汝就此恩怨兩清。」
白皙的手指緊緊抓著那張只草草寫了兩句的信。
明明僅需掃過一眼就能將每個字的形狀分毫不差的刻在腦海中,掠風竊塵卻來來回回
將那簡短的句子讀了又讀。他急急掏出煙月,然而菸草卻怎樣也燃不起一點星火。
頃刻間,無邊的憤怒滿溢胸膛。
煙月掉到了地上,信紙被撕成兩半、四半、八半,最後化作無數碎片在空中飛舞。凜
雪鴉的怒氣卻絲毫不見舒緩,他站起身,一腳踩向那疊尚未讀過的信,接著又是用力跺了
幾腳,打算讓那些信紙就此化作塵埃──
纖細的手指溫柔地搭上他的肩膀。
凜雪鴉轉過身,對上綺雲充滿擔憂的視線。她佈滿皺紋的老臉寫滿了憐憫與同情。
白髮男子瞪著她,生平第一次啞口無言。
愣了半晌後,他爆出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不行,這真是太好笑了,太可笑了。他抱著肚子笑的前俯後仰,淚水從眼
角滑落也毫無自覺。高亢的笑聲響徹荒野,像是在笑盡世間一切荒謬可笑之事。若這笑聲
能傳到神界就好了,讓那個此刻想必是天真地練劍的傢伙也來聽聽……
老婦沉默地等待笑聲漸歇,俊美的臉孔已恢復平日的溫和冷靜。她掏出一只純白手巾
,溫柔的拭去男人臉頰上的淚水。
「師父您不是應該回去休息嗎?再待下去您的體力負荷不了的。」凜雪鴉的口吻彷彿
和平常一樣恭敬而遙遠。
她嘆氣,「沒辦法,實在太想知道心愛的徒弟能否達成宿願了。平常看你對什麼事物
都不太掛心,實在很好奇是否真有人能讓你執著到甘願學習此等邪術,如今看來是不假了
。」
不,那明明該只是個藉口。只是個好聽到所有人都願意相信的謊言罷了。
「還有一件小事想請教師父。」凜雪鴉維持淡漠的語氣。「為何我剛剛點不了菸?根
據您先前的說法,在冥界也是可以生火的。」
「的確如此,但你是活人,所有的身外之物──這身衣服、煙管以及菸草,都只是模
擬實物外型的幻影罷了。若想在此抽菸,只能用死者帶來的、或是在冥界製成的菸草。但
要記得,冥界之物在離開陰陽交界的瞬間就會被烈火燒盡,帶不回陽間的。」
費了好大的勁才能不去碰觸袍中的羽毛髮飾。
越是不願意去回想,那些無聊的回憶越是清晰地浮現……
……太可笑了。鳴鳳決殺不過是他的玩物,怎麼可能會生出依戀之心?也因此他並沒
有阻止那人朝蔑天骸衝去──若那是他選擇的結局,就在此分道揚鑣吧。
但這無法解釋當他倒在自己懷裡時,隱隱作痛的胸口。
只有一件事情是他百分之百能肯定的。
所有自以為能欺騙掠風竊塵的人都得付出代價。
既然他違背黃泉之約在先,要他加倍奉還也不為過吧?
「我勸你還是忘了他吧。」綺雲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心的開口道,「緣分已
盡,強求不來。你只花五年就學會這個道理也算值了,以後也別再來冥界了吧。其實我早
就知道,想來冥界尋求摯愛大多是徒勞的,只是一直不忍心告訴你。也許打從一開始就不
應該收你為徒……」
「別這麼說,徒兒這些年來可是從師父身上學到了很多。」凜雪鴉展眉笑道。現在的
他是打從心底感到愉快,一如每次發現新獵物那般。「如果師父對於召神之術或前往神界
的方法有頭緒就更好不過了。」
「你……」她驚愕地看著她的徒弟,隨即發現他是認真的,無奈搖頭。「這我可幫不
了你。求神之道可比靈媒之術要困難百倍,就算真讓你找到,他也不會是你記憶中的那人
了。」
「那也無所謂,我說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凜雪鴉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羽毛頭飾。指腹略帶眷戀地將雜亂的白羽梳理整齊。他
恭敬的雙手將頭飾遞到綺雲面前。
「看來師父是打算在此逗留了,徒弟獻上餞別之禮。」
「果然瞞不過你的眼睛。」接過禮物時遲疑了一會兒,隨即心領神會的一笑。「我會
好好保管這份禮物的。那麼,庄裡的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這是自然。」
白髮男子優雅地作揖。一個轉身,冥界再無此人之影。綺雲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一路順風。願世間再無為愛所苦之人。」
※
和好友道別後,龍殷獨自走回家的路上。雖然想專心思索自創劍法,腦袋卻不時響起
朋友們對他的質疑。
「果然我和他們差太多了嗎……」
然而,揮舞雙劍時從身體深處傳來的興奮戰慄是再真實不過的,他只要信賴這份感覺
就好,其餘瑣事不必多想。
眼前緩緩飄過一片白羽。不知是飛過的鴿子或哪種他不認得的鳥兒身上掉落的。
龍殷不禁停下腳步,出神地望著那片羽毛。他心中湧起一種渴望,想在羽毛落地之前
將它抓住,不能讓那潔白沾上一丁點泥巴。
但無論他的雙手怎麼捉握,白羽就是能從距指尖一吋之處逃脫,輕巧的在空中迴旋飛
舞,連碰也碰不著。
轉念一想,他將雙掌併攏,像是捧著什麼絕世珍寶似的,屏息等待羽毛飄落。那羽毛
果真不再亂逃,靜靜飄下。總算碰觸到他的掌心時,突然感到一陣陌生的悸動,彷彿被羽
毛輕搔在心頭上。
龍殷呆呆地看著掌中的羽毛,還打不定主意要怎麼辦,忽地強風一吹,那羽毛便被捲
至十丈之外,即使用神力增強了眼力,也絲毫不見羽毛的蹤影。
他搖搖頭,繼續他的路程,將莫名的悵然所失拋諸腦後。
※
有幾個眨眼的時間,凜雪鴉的魂魄在一片虛空之中飄盪,不覺五識,單憑渴望回到人
間的意念引領他前進。但那意念卻參雜了幾縷甩不掉的回憶。恍惚間,他看見金色晨光撒
落在美麗的紫紅長髮上。
而長髮的主人正背對著他,端坐在床上,雙目緊閉,對什麼事物都不感興趣似的,任
由他笑嘻嘻的梳理那頭略顯凌亂的紫髮。每次手指滑過蒼白的頸項時總忍不住多逗留一會
兒,那人卻還是不為所動。
梳完頭髮,略帶強硬地將他轉至正面,將眼罩繫好,華麗繁複的金色髮飾一一扣上。
紫色長髮的美人從頭到尾都沒睜開過眼睛,直到羽毛裝飾惡作劇似的不停搔過他的耳際,
他才惱怒瞪了那嘻皮笑臉的男人一眼。
「怕癢嗎?哎呀,看來總算是讓我找到鳴鳳決殺的弱點了。」
「你到底打算玩到什麼時候?我待會還有人要殺。」
「別急嘛。要是頭髮不小心綁歪了,也有損鳴鳳決殺的威名吧?」
總算將頭髮綁好,戴上金色蓮花,半截被染成鮮紅的純白羽毛格外妖豔。掠風竊塵仔
細端詳他的傑作──這副美貌可是許多亡魂對人世最後的印象,不好好打理可不行。調整
好眼罩的角度後他滿意的點點頭,趁機偷吻了可愛的臉頰,對著那人錯愕的表情大笑……
意識傳來一陣輕微的顫動,五感逐漸回復。就算不睜開雙眼凜雪鴉也明瞭他已回歸人
間。氣息平順,體內臟腑也運作如常。看來這次的靈媒術施行相當成功。
要說有什麼異常的,大概只有他下意識伸手觸摸臉頰時,指尖感受到的濕潤吧。
「肉體和靈魂有共感嗎?哎呀,冥界果然是個麻煩的地方。」
凜雪鴉睜開雙眼,掏出煙月,這次順利的點著了火。他看著冉冉上升的白煙,眨了眨
眼,臉頰上竟又有兩道冰冷的水珠滑過。
不,掠風竊塵可不會就這樣認輸。
胸腔傳來彷彿什麼被撕裂的痛苦。但他並不理會,只是將煙嘴湊近,深深將渴求已久
的麻煙大口吸入。
此時天色已是一片昏暗,萬籟俱寂的荒野,既無月光照耀,也無星辰點綴,乍看之下
竟是比冥界還蒼涼幾分。檀香早已燒盡,四處瀰漫著陰寒濕氣。離凜雪鴉五步之遙,黑衣
老婦在方陣內安祥端坐著,緊閉雙眼。就算不上前查看,他也明白她的身軀已如身旁石燈
般冰冷僵硬。
但此刻凜雪鴉對荒野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已經回復平日從容的凜雪鴉,望向無邊無
際的墨色夜空,得意的輕笑。
「這次換我來找你了……第一次以神族為目標,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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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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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haumin: 咦咦咦無生還真的走啊……凜為什麼不把頭飾留著呢? 01/14 22:49
→ jeannatte: 設定上,因為頭飾是死人的東西,離開冥界就會燒光光XD 01/14 2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