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繫一生--五十二頁…
「…我們彼此相愛呀！」
這句話，自迎風居中傳了出來，擊碎了拓拔熙的心；拓拔熙
僵立門口，無法動彈。
本踏著愉快的心情，來到迎風居的門口，才剛踩上石板，迎
面衝來的就是令人心碎的一句話，拓拔熙已經無法再去思考，連
逃離的勇氣也沒有。
「曾經，那是過去的事實。現在妳很幸福。」天狼說著，袖
口拂去清風嘴角的湯汁，對著咿呀的清風露出大大的笑臉。
「曾經…代表不再，你不再愛我了…為什麼？」祥萍兩行熱
淚順頰而下：「為什麼不再愛我了？」指甲掐進掌心肉，很疼，但
是比不上心口的痛。
「時間會改變一切，過去的事實不能影響現在的生活，妳就
當我的心已被清風奪走，不可再分心。」天狼終於回過頭來，憫
憐的眼神瞧著祥萍。
「因為他，所以你不肯再正眼看我？」祥萍臉色逐漸蒼白：「因
為他，你移情別戀！堂堂江南第一美人…輸給一個平庸的男子…
哈哈…霍天狼，你是故意氣我，還是在報復？」
天狼出現了一抹困擾的神情，兩道冷峻的眉毛凝在一起。
「你說不出來了！」祥萍再次深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胸口
一直湧上的又苦又澀的酸意，再道：「就算你現在已經不再愛我了，
就算是……是二師弟已經奪走了你全部的心，但這是，這應該都
是後來才發生的事，我相信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告訴我，十三
年前使你眼睜睜看著我投入他人懷抱的原因，我要聽真正的原因，
不要…不要讓我含恨終生。」
天狼沉默了。
拓拔熙心揪成一團；他眼中溫柔婉約的愛妻，內心竟藏著如
此深刻又激烈的情感，而使她如此深刻用情的對象……不是他！
良久，天狼才勉強開口：
「當年閉關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癱瘓了半年之久，好不容
易能下床行走時，只能拄著拐杖瞧妳與拓拔熙拜堂…，我沒有怨
恨任何人，只嘆時不予我；之後花了三年的時間修復功體，也學
會了讓過去的事實成為過去。曾再回到江南看妳，看見妳在拓拔
熙的身邊笑的很美很開心，所以就放心了。」
天狼有些難堪的說著，這些內心話，他連大哥大嫂都不曾透
露，本不是個習慣說出心事的漢子，今在舊情人面前談了過去的
心情，天狼只感到複雜。
「……」祥萍閉上了眼，一時無法接受這個《過去的事實》，
若非已坐在椅子上，只怕要跌落地面。
「吶吶…吶吶…」
清風隔著欄柵摟住天狼的脖子。
「你乖乖把飯吃完睡午覺，好不好呀！」天狼回摟一下清風，
摸摸清風的頭，慈愛的、親暱的低語。
看著天狼對清風這般親密，對自己卻是…「最後還是要怪我，
守不住這個身心來等你，這一切…還不是在怪我…」祥萍輕泣了
起來。
天狼狀似無反應的不曾回頭，其實是傷腦筋著，祥萍神傷心
傷的聲音，他並非全然無動於衷，只是他向來不會安慰別人，對
祥萍的感覺也生疏了，連個朋友也談不上，再說有個人不動聲色
的站在門口好一段時間，情況曖昧難理；只有專心應付無知的清
風。
花了好一段時間平靜下來自己的心情，祥萍拭去頰面淚痕，
以鎮定的語氣說道：
「…本來我心中是還存了一點希冀，也許你心中對有仍然有
往日的情，也許我們仍然擁有相同的愛戀，不顧一切阻礙的長相
廝守；」
拓拔熙握緊了拳頭，指關節，節節泛白。
「可是，我也是在猶豫著另一個男人給我的溫暖與柔情，不
曾潰乏的真心與安全感；你與我之間那一段猛烈的愛戀，與他這
十多年來不曾間斷的細水深情，使我這些日子以來不住的掙扎痛
苦，無以抉擇。」祥萍頓了頓，凝視著天狼冷酷出眾的側臉，有
些恍忽地：「是該選擇了…現在我終於有充份的理由告訴自己，該
做下正確的選擇了，這一次，絕不會是重蹈十多年前負氣又懊悔
的決定。」
天狼抬了抬眉角，半回頭。
祥萍緩緩慢起了身，走向門口。
祥萍走到了呆如木椿的丈夫面前。
拓拔熙神情難看如在凝視一個陌生的人…眼前這個相伴相偎
了十數年的愛妻，她…心中終究沒有我……
「你都聽到了吧…」祥萍深深呼吸著：「我還是你的妻子嗎？」
祥萍望進丈夫的眼中。
「我是妳的丈夫嗎？」拓拔熙勉強的開口。
「我說過了，我不會主動離開你的…，從前的我，一直在等
你說出你不想再繼續下去，要讓我走的話，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
你會明白我的過去，我唯一傾心相戀的過去…我知道你對我的好
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做得到的，我也一直內疚著自己無法回報
你的深情，所以害怕你突然有一天要放棄我了，失去愛人又失去
良人的我，該如何面對命運人生，現在我心中的秘密枷鎖被我親
手毀去，你也看到我的過去，一個根本配不上你的女人，這樣的
我…你還想要嗎？」低低的問著，專注的看進拓拔熙的眼眸深處。
「……」拓拔熙動容了。
該不該…自己還想要她嗎？
她都已經面對面誠實的告訴自己，心中唯一的愛戀不是朝夕
相處十數年的丈夫，她也更誠實的說出口，她所貪眷留戀的只是
害怕一無所依，她對自己這個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情……
該不該…放手？
她都明白說出口了，她在等自己決定讓她離開，現在，舊情
人已經出現，而且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這個始終探不到
愛妻真心的失敗者是否應該退出，看著她……
「也許…你不能忍受我的過去與欺騙，我可以明白的…」祥
萍忍著淚水，閉了閉眼睛：「我很感謝你這些年來的用心照顧，
我…」再也說不下去，祥萍垂下頭，雙手蒙著臉，忍住哭聲，卻
忍不住淚水。
「…妳要離開我了…妳現在是不是要離開我了…」拓拔熙沙
啞的問。
「你…厭倦了我…我就離開，不會再出現你的視線所及，不
會再礙你的眼，我會…走的遠遠的，只要…只要你說…不再要我
了…」祥萍哽咽的說著；連他也都不要她了，那她該何去何從？
「妳說妳不會主動離開我的，妳現在卻說要離開我…？」拓
拔控訴似的問。
「你…不要我了。」祥萍低喊。
「沒有！」
拓拔熙只覺胸口一陣猛疼，…為什麼？原本該是憎恨背叛的
怨怒，該是理直氣壯的忿火…為什麼就是…在恐聽見她要離開自
己身邊的時刻中，只有恐懼！害怕永遠失去她的恐懼。
「我沒有說不要妳…」軟弱的，但是也是無法自拔的情感，
拓拔熙只能頹喪又失意的反駁著：「我從來沒有想過…」語氣很低，
近乎無法聽聞。
祥萍聽見了。她放開了雙手，用袖拭去臉上眼中的淚，再一
次看進拓拔熙的眼中。
拓拔熙在發抖，慌張無措的像個孩子，失去了平日的雍容自
在，沒有了皇族子弟一貫的尊嚴與自信…他在發抖…
「你還要我嗎？你要我，我就不離開你，學著愛你，是你的
妻，是你的情人，這輩子都是，永遠也不走開。」祥萍閃著淚眼
再問。
只是渴望真心被愛的人，一個字，道出這長久以來不變的心
願：「要…」拓拔熙點頭。
祥萍撲進拓拔熙的懷中，緊緊的，第一次伸展著自己的雙手，
緊緊的懷抱這個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激動過後。
祥萍牽起拓拔熙的手，一同進到屋子裡來。
等天狼正面轉向兩人，祥萍深吸一口氣，綻出一朵笑：
「十三年前，蒙你寬宏大量的祝福我們夫妻倆的婚禮，今日，
我希望你能再次恭禧我們……即將擁有第一個子息了。」
這真是一枚具有爆炸力的消息，不只是天狼瞠目結舌，拓拔
熙更是呆若木雞，傻傻的瞧著妻子，忘記該怎麼反應了。
「恭禧。」天狼愣了一下子，不由得笑了起來，衷心的道出
祝福。
祥萍抿了抿略失血色的唇瓣，再按了按拓拔熙的手心，如同
往常般溫柔和靜的道：
「相公，霍公子在恭禧我們，你怎麼不回答。」
「回…回答，哦！對，恭禧、恭禧、恭禧…」拓拔熙頭昏腦
脹的抓著祥萍的手，還沒消化吸收這個好消息。
「相公…」祥萍被丈夫的呆愣傻相引笑了。
天狼也沉沉低笑。
清風左眼瞧天狼露齒，右眼看祥萍掩口，添熱鬧的跟著哈哈
哈，氣氛登時活潑，一掃先前的沉滯凝重。
這陣笑聲敲醒拓拔熙的神智，面紅耳赤的，他小心翼翼扶著
祥萍的腰，兩眼盯著還是平坦的小腹，喃喃著：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我真不知道該如何…」
「快當爹了，相公可別高興的傻了。」祥萍微笑著。
「對、對，我要當爹了，我和小萍就要成爹娘了……小萍，
妳身子好嗎？我是說，會不會不舒服？」遲來的反應，拓拔熙開
始《準爹親症候群》，兩手上下想撫摸祥萍，卻又怕傷著孩子的娘，
半點也沒敢沾上。
「不如…」天狼建議：「先帶拓拔夫人回去休息。」
「啊！對對，小萍，這兒風有點大，我們回聽柳臺休息，妳
可別受涼傷了身，小心孩子，保重妳的身體，現在妳可不是一個
人了…」拓拔熙手忙腳亂地輕環妻子纖腰，轉身就要離去。
「相公，還沒向霍公子道謝呢！」祥萍微微噘著嘴，首次在
拓拔熙面前使出嬌賴的俏模樣，她不習慣的臉紅了，也把拓拔熙
瞧的更是傻了。
「相公…」祥萍別過身，更是紅顏赤熱。
「呃！道謝…沒錯，道謝；謝謝你，真是謝謝你。」直到妻
子別過身子，拓拔熙才恍然醒覺，終於看向天狼。
千言萬語，說不出心中的感受；今日心情大大的高低起落，
結局是自己心中不敢想像的喜悅…；短短的一個時辰之中，腸思
千彎百轉，五味紛雜，究竟還是歡樂更勝一疇，拓拔熙手足無措
的彎腰鞠躬。
「不謝。」天狼噙著一抹笑，扶住清風，避免清風學著拓拔
熙彎腰點頭的同時，一不小心的栽落柵欄。
「回房去，小萍，妳可想吃點什麼，酸梅、酸果子…對了，
還有補品。」
背向天狼，這一次，自己的選擇，再也不願再回頭；祥萍抑
下胸口陣陣酸意與悵然，甜笑回望丈夫：
「我現在什麼都不要，只想聽相公對我說貼心話，陪著我安
然入夢。」
「好…好，妳想聽什麼我都說，我會一直說，說一輩子也不
會停…」
是呀！只有這個人會陪著她入夢，一直，永遠…；夢中，不
會有過去的糾纏；夢中，只有良人的溫柔，孩子的身影，有自己
真正幸福的依靠……
送走這一對夫婦，天狼闔上門，關上窗，轉過身，一步一步
的走向清風。
「吶吶…喔~~嗚喔~~」無視天狼那張山雨欲來的表情，吃飽
之後的清風坐在床上滿足的臉啊嗚直叫。
「壞孩子，這一次一定要打你屁股，好好一頓飯弄髒了兩套
衣服，還把屋子搞的一團髒，把客人的衣服也弄髒…你不乖乖吃
飯，在客人面前出醜，累我要打掃屋子…我一定要打你的屁股。」
天狼開始他那千篇一律，不具太大作用的威脅。
「嗯、啊~~吶吶…吶…」顯然的，不具威脅性就是不具威脅
性，清風揪著毯被，不一會兒手腳與被子就纏成了一團，玩的不
亦樂乎。
「丟丟臉，真是壞孩子…」天狼兩手一搓，跨進柵欄，居高
臨下的俯視那個正與床被糾纏的密不可分的人兒：「剛吃飽，還不
午睡，有精神玩是不是？好，我就來陪你玩，看我怎麼修理你！」
三兩下，又把清風捆成一團，天狼坐在床塌中央，把咯咯直
笑的清風翻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清風一扭一扭的動著，正好把翹
高的臀部抬的更引人注目。
「打你屁股…」
天狼當真的舉高手拍了下去…；不過，大冬天的，清風穿了
幾層褲子，再加上一層厚被裹隔著，天狼如雨的手掌也只像是戲
弄的拍打，徒具聲響而不具實效。
「啊哈哈哈…吶吶…哈哈哈…」
回應天狼的《攻擊》，清風只當在玩遊戲，笑的只有更大聲。
索性，天狼有節奏的拿清風的屁股作大鼓，嘴裡開始數著小
調起來。
打了個數百來下，心裡平衡舒坦了些，天狼把腿上的長條肉
粽翻過來，清風已經開始呵欠連連。
「吶吶吶…」努力爬上天狼的頸子，嫩臉直往肩窩磨蹭。
「吶吶吶…睏了吧！大哥說你不能玩太久，要多休息，乖乖
睡，養足精神，明天咱們要回谷去了。」吻了吻清風的頰邊，天
狼輕手輕腳放倒清風，拉好被毯，支手枕在身側，左手輕撫著清
風的心口。
「唔~~吶…唔嗯~…」
清風半闔著眼，睫毛眨著眨著很快沉入夢鄉。
成人身軀孩兒心，這就是天狼一輩子不可能推卸的責任。
略帶著蒼白卻白皙如玉的肌膚，不但光滑誘人，觸感更是令
人愛不釋手，即使五官並不引人注目，體型也嫌過瘦，可那長長
濃又密的紅髮，再加上眼眸深處清澄如泉的特質，很容易讓人歸
類成弱小動物，必須受到保護。
深深的凝視，淺淺的笑……
醒著時是個吵人黏人的麻煩娃娃，睡著後又乖又靜的像恬淡
仙子，眼前還不懂得說話當頭，清風就已經整天咿咿呀呀的吵個
不停，日後等真會開口，不知怎生個聒噪來著……
「乖乖睡，好好休息，我會等你慢慢長大，天天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