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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正是天翔,他本來打算出城辦一件事,走沒幾步就看見本該押解裴研等人的士兵, 居然趁著夜色在樹林裏偷偷摸摸挖墓穴埋死人(埋的是誰就不用說了),心知不妙,立 刻折回來找天颺。 他抱著天颺站在屋頂上,聽見聶隱娘邊打邊怒罵:「可惡,早知道我就去跟田弘正了 !」心知她一定可以應付,但是天颺卻萬萬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他低頭看著天颺,天颺別開眼睛,不與他視線相對。天翔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喜 歡救你嗎?」心裏下了決意,將天颺背起,奔入了夜色中。 整夜馬不停蹄地趕路,終於在天亮時進入了城鎮。天翔找了家客店歇腳,命店小二燒了 洗澡水送進房來,然後便動手解天颺的衣服。天颺大驚,偏偏無法阻止,連叫都叫不出 來。 天翔看他佈滿血絲的雙眼瞪得如銅鈴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你是在怕什麼啊? 我再怎麼色膽包天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動你呀。」說著便將天颺抱進浴盆中,仔細地擦洗 他傷痕累累的身體。 天颺赤身裸體暴露在天翔眼前,早已羞愧難當,再想到自己居然連洗澡都要靠天翔代 勞,真恨不得當場死了算了。他天性好強,絕不輕易示弱;自從跟弟弟發生那件事後, 更是打死也不願讓天翔看見自己出醜。現在他成了廢人,最軟弱最淒慘的模樣全給這天 生的冤家看得一清二楚,這種難堪的滋味對他而言比牽機藥還要毒。他緊緊閉上雙眼, 全靠意志力忍住淚水。 沐浴完畢後,天翔將他抱回床上,在他全身的大小外傷都仔細地敷藥之後,拿了乾淨的 衣服給他換上。 天颺等到衣服穿好才睜開眼睛,天翔扶他坐起,他看見自己穿著一件粗布衣服,式樣雖 簡陋,卻是全新的,穿在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爽。 天翔說:「衣服是我叫店小二去買的。你不喜歡花俏的東西是吧?換了我才不穿這麼土 的衣服。不過這可是你一輩子第一次穿沒補釘的衣服哩,已經很值得紀念了。」 天颺心想:「你乾脆去昭告天下算了。」 敲門聲響起,小二送了茶水飯菜進來。天翔倒了杯清水,問:「渴了吧?要不要喝水? 要就眨一下眼,不要就眨兩下。」天颺早就喉頭乾得像火燒一樣了,但他仍然直直地盯 著天翔,不肯放鬆眼中的警戒。 天翔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天颺眼睛瞪了太久,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天翔看見了,說:「要就說嘛。」自己也沒注意到話中有語病,將杯子湊近天颺嘴邊餵 他喝水,但是天颺的嘴緊閉著,水從唇邊流下,一滴也沒喝進去。 「不會吧?連嘴都張不開?」 他再試了一次,還是失敗,倒把剛換的衣服領口弄濕了一大片。 天翔這下真的頭痛了,呆呆地注視天颺許久,數次皺緊了眉頭,神情萬分苦惱。最後他 回復了冷靜的表情,顯然下了決心;含了一大口水,然後湊近天颺,嘴唇疊在天颺唇 上,輕輕地將口中含的水渡進了天颺口中。 原本已全身僵硬的天颺現在覺得自己的腦袋也僵了,他完全感覺不到清水入喉的清涼, 只能呆呆地看著天翔俊美無儔的臉龐逐漸後退。天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 「是你嘴巴張不開,可不是我愛做這種事,你自己心裏明白。」 他回頭看桌上的飯菜,說:「還好叫他們煮了粥。」 水都得那樣子喝了,更不用提粥要怎麼下肚。天颺光想到就頭皮發麻,瘋狂地眨眼表示 不要吃。 天翔冷冷地說:「你想活活餓死嗎?恐怕沒那麼便宜呢。」說著,嘴唇毫不客氣地貼了 上去,舌頭輕輕頂開天颺的牙齒。然後就像剛才一樣,將整碗粥用自己的嘴一口一口地 餵進天颺口中。天颺則死命地緊閉雙眼,臉孔漲得通紅。 天翔拿條濕巾將天颺的嘴邊擦乾淨,又扶他躺下。天颺仍然閉著眼睛,雖然臉上表情一 片木然,他的痛苦一覽無遺。 「沒出息。」天翔說。 天颺心中一震,睜開了眼睛,看見天翔傲慢地朝下睨視他。 「每個人都有倒楣的時候,又不是只有你最淒慘。是男人就拿出骨氣來撐著吧!如果想 讓我更看不起你,你就儘管擺那副死人臉好了。」 天颺惡狠狠地瞪著他,心想:「誰希罕讓你看得起!」 天翔彷彿聽得見他說話似地,輕哼了一聲:「這還像個樣子!」拉過薄被替他蓋上,將 手掌覆在天颺眼睛上,說:「你先睡一下吧。」天颺吃了一驚,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覺 到他掌心的溫暖。 天翔收回手,走了出去。 天颺直到聽見房門關上,才敢睜開雙眼。先前的恐懼與緊張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 深的疑惑。 他完全被天翔的舉動弄糊塗了。帶著他跑這麼遠,又辛辛苦苦幫他洗澡、餵他吃東西, 種種對自己沒好處的行為,怎麼看都不像天翔的作風。他到底有何打算? 從昨夜就一直盤踞在心頭的一個想法,此時再度讓他背脊發冷。 他那時是怎麼說的?「你要是打不贏我,就得讓我玩到膩。」而如今的自己,別說是打 贏他,連最輕微的抵抗都做不到。 一輩子都無法逃離他。 難道他真的要把自己留在身邊做他的禁臠,等玩夠了再扔掉嗎?所以他才說「沒那麼便 宜」?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如洩洪般迸出眼眶。他好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喝下牽機藥的時候當 場斃命,現在卻得活著忍受這種恥辱。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每次他以為他已經慘到極點 的時候,總是會有更嚴重的厄運落到他身上。 難道是死去的師父在懲罰他嗎?可是為什麼只罰他一個呢?是因為在樹林子裏,他沒有 堅決地拒絕天翔嗎? 不斷的胡思亂想加上幾天來的折騰,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他終於昏昏沈沈地睡去。 在不斷的惡夢中,隱約覺得好像有人輕撫著他額前的頭髮,又好像聽到歎息聲,但是他 睡得迷迷糊糊,沒辦法確認。 -- 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