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名僧侶走了過來,帶頭的僧人約五十歲,身材中等,相貌平凡,雖不像裴研那樣高
大威猛,卻帶著一股莊嚴的氣勢。他拔起禪杖,向兩人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乃是
少林寺覺明。此處是佛家淨地,請兩位施主切勿在此鬥毆廝殺。」
天翔一臉委屈地說:「不關我的事。大師,您來評評理,我走路走得好好地,這惡徒莫
名其妙衝出來找我麻煩,我能不還手嗎?您看,我的衣服給他割成這樣。這是新的欸
!」
覺明對精精兒說:「施主,可有此事?」
精精兒哼了一聲,說:「我這是替天行道。大師,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惡名昭彰的妙手
空空兒。這等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我為了追他,跑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逮著他。大
師,要是讓這惡徒上了少室山,只怕少林寺難逃血光之災呀!」
殺手這一行原本就不講究公平決鬥,況且此人做事向來不擇手段,眼前只想除掉勁敵空
空兒,要是少林寺能代勞那當然是最好。至於這種作法算不算他的實力,他也懶得管
了。
覺明臉色一變,轉向天翔,目光凌厲無比:「施主,你怎麼說?」
天翔說:「您叫他拿證據出來啊。隨隨便便說別人是殺手,他自己呢?您看他這副不倫
不類的打扮,一看就曉得是邪魔外道!」其實天翔並不怕少林寺,必要的話上寺裏去大
鬧一場也無妨,但是眼前為了天颺的病情,半點麻煩也惹不得。
才剛想到天颺,耳邊便聽見了一聲恐怖的「喀喇」聲,天颺所在的樹枝折斷了,連人帶
背架直直地墜下。
天翔大叫一聲,飛快地衝了上去,總算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他。天翔臉色發白,捧著
天颺的臉頰說:「怎麼樣?有沒有受傷?」連忙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痕。
覺明問:「這位是‧‧」
天翔回頭說:「是我哥哥,生了重病,我帶他上山來治病的。」
一名小和尚也說:「對了,師叔公,昨天師弟他們也說看到有人背病人上山來。」
覺明說:「原來如此。」
天翔說:「大師,您倒說說看,我帶著病人,殺得了誰呀?」對精精兒罵道:「死胖
子,在佛門淨地竟敢胡言亂語,你等著遭天譴吧!」他本身並沒有說出「我不是空空
兒」,的確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謊。至於在佛門淨地非禮自己哥哥會有什麼後果,這點就
暫時不考慮了。
精精兒說:「大師,您千萬別給他騙了,病人只是障眼法。他只是演戲給您看的,事實
上,這廢人的死活,他是根本一點也不管---」說著竟一棍朝天颺心口擲去。
天翔大驚,立刻挺劍擋開鐵棍,頓時怒火攻心,飛身衝出一劍刺向精精兒喉頭。
精精兒本來就沒打算真的殺天颺,只是存心要激怒天翔,引他在少林眾人面前施展陰毒
劍法,讓少林起疑;因此早料到天翔會下殺手。不過他雖然心中早有防備,卻萬萬沒想
到天翔速度如此之快,一眨眼劍尖已到面前,他連忙後退,鐵旗桿護住喉頭,誰知天翔
中途變招,直朝他手腕劃了下去。只聽得「鏘」一聲,要不是精精兒戴著精鋼護腕,手
掌早搬家了。
精精兒手指一彈,指尖射出紅綠兩色煙霧,霎時間眾人眼前一片迷濛,無法視物。
精精兒飛身離去,口中大叫著:「你再繼續裝乖吧!再裝啊!」
天翔揮散眼前煙霧,氣得渾身發抖,臉上卻仍是一片漠然,回頭對覺明說:「大師,你
們佛門淨地可以讓狂徒這樣逞兇嗎?」
覺明說:「這事本寺定會處理,請施主不須動怒。不過,眼前貧僧比較擔心施主。」
「擔心我?」
覺明說:「施主方才那二劍,出手過於凶狠毒辣,顯然施主為人處世已偏離正道了。」
天翔差點吐血,冷笑說:「好吧!下次他再偷襲我哥哥,我保證我會很溫柔地刺他兩
劍。」
覺明低著頭一直考慮著某件事,然後他抬起頭來,冷靜地說:「只怕天下沒有幾個人擔
當得起妙手空空兒的『溫柔』。」
天翔臉色變了。
「妙手空空兒數年來殺害許多武林同道,其中也有不少佛門中人。雖然貧僧沒有證據,
如果施主真的是他,本寺就萬萬不能輕易放你下山了。」
天翔冷冷地說:「那你們想怎樣?」
「貧僧想請施主屈駕到少林寺做客幾天,讓本寺查明施主的身分,順便讓施主在寺內靜
修一陣子,本寺也好協助施主走入正途。」
天颺心想:「你要他住在寺裏睡通舖,每天粗茶淡飯沒酒喝,還得穿你們那種像抹布一
樣的衣服,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天翔冷冷地說:「少林寺要養我啊?不錯呀。那麼請問,你們寺裏有治牽機藥之毒的良
方嗎?」
覺明楞了一下,說:「這個‧‧沒有。 」
「那麼--不去。」天翔背起了天颺。
覺明道:「施主‧‧」
「要不是急著給這蠢蛋大哥治病,我才懶得上你們這座破山來。」少林眾僧聽他出言不
遜,紛紛出口喝罵起來。
天翔回過頭來,說:「怎麼?想以多勝少嗎?」他又回復為面無表情,銳利的眼神像冷
電一樣掃射全場;眾僧都是心中一凜,不敢靠近,覺明也更加確信他就是妙手空空兒。
以少林寺的立場,是非將他拘回寺內不可,但是看他表情,顯然殺念已動,若是動上手
來,恐怕會讓手下這批徒子徒孫枉送性命;即便打贏了,就變成少林寺以多欺少,況且
對方還帶著病人,未免太不光彩。
覺明考慮了一下,說:「施主可是認為少室山有治療令兄的良藥?」
天翔說:「到你家後山拔個藥草,也要你允許嗎?」
覺明搖頭說:「只要施主不擅闖少林寺地界,本寺是不會干涉的。既然施主有要事,貧
僧就不打擾了。不過請施主把事辦完之後,千萬記得上少林寺一談。覺明在寺中靜候施
主大駕光臨。」說著便帶著眾僧離去了。
天翔心想:「說得好聽,誰不知道這裏是你家地盤,只要派人把守下山各要道,我還飛
得出去嗎?」想到又被耽誤掉一堆時間,越想越火大,就這麼滿腹牢騷地上路了。
又翻過幾座山坡,來到一道隘口,兩旁都是二三十丈高的峭壁,夾著中間一道窄窄的通
道,被山壁的影子遮住了,陰陰暗暗地,只有路中間有一道細細的光滲下來。
天翔吸了口氣,快步走入通道。走到一半時,忽然一連串轟隆巨響,無數巨石不斷從山
壁上滾下,將通道的兩頭都堵死了。天翔一驚,被伏擊了!
崖頂上有人叫道:「放箭!」二邊山壁上頓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官兵,將箭像下雨般直
朝兩人射來,好幾支從天颺身旁擦過。
天翔心中大驚,急著想看天颺有沒有受傷,四面飛來的箭卻讓他沒法分心,眼角瞥見左
側山腳有個大山凹,他立刻飛快地躍入洞中,如此便只需對付右側山上射來的箭。
其實以他的功夫,大可像土地廟前一樣,冒險逆勢向上衝,只需衝上崖頂,要料理那群
官兵是輕而易舉;不過要是他這麼做,背後的天颺就免不了被射成蜂窩了。
天翔使盡全力舞劍,將迎面飛來成千上萬的箭矢全數擋開,到了後來手已經麻了,連眼
睛都有些昏花,箭尖在他眼中全成了一個個小黑點。
天颺面對著山壁,完全看不見週圍,但他也知道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大大糟糕,忍不住
想叫天翔別管他了,偏偏舌頭就是不聽使喚,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這時頭頂上忽然傳來慘叫聲,數名官兵的屍體從崖頂掉了下來。接著是一名女子的叫喚
:「空空兒,要不要緊?」
那是聶隱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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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