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一間客店歇息,廷宇失魂落魄地喝著茶,天颺向飛飛使個眼色,少年站起來,
帶著一個包袱走開了。
天颺對廷宇說:「不過是一本經書,何必這麼放不開呢?」
廷宇說:「我義父交代的差事,我就是拼著腦袋不要,也要把它完成。」
天颺冷冷地說:「好孝順!你師父交代的差事倒忘得一乾二淨了。」
廷宇問:「什麼差事?」
天颺歎了口氣說:「第一件已經完成,也不用再提了;至於第二件,我自己也太懶散,
一直拖到現在,其實也怪不得你。」
廷宇說:「到底是什麼事啊?」
「殺陳許節度使劉悟。」
廷宇跳起來大叫:「你師父叫你去殺朝廷命官?」
天颺立刻將他拉下來,說:「小聲點!」廷宇這才驚覺,但是整個客店的人已經紛紛用
驚恐的眼光投向他們。
天颺站起來,對著全場笑嘻嘻地說:「各位千萬別誤會,其實我們是戲班子的人,這會
兒正在排戲,不小心說得太高興,打擾了各位,大夥千萬別介意。這樣吧,小二啊,在
場的各位客官的花費,全由我這位兄弟請客,大家盡量吃喝,不用客氣。只是到時候本
戲班上演的時候,還請大家別忘了來捧捧場呀。」眾食客立刻如雷地叫起好來。
天颺坐了下來,廷宇低聲說:「你瘋了!」
天颺說:「我瘋了?誰叫你要大聲嚷嚷,不破點財,怎麼消災啊!」
「我是指殺劉悟的事!」
「你不敢去就我去好了,鬼叫什麼。」
「你!‧‧」
天颺打斷他說:「眼前還是先報師仇要緊。」
廷宇說:「你師父給人殺了呀?」
天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茶,說:「你看到雷明遠的屍身了嗎?」
廷宇一楞:「看到了。你提這事做什麼?」
天颺沒回答,繼續問:「他死時是什麼情況?」
廷宇在心口比了一下:「這裏被打穿了一個洞,牆壁上也是。」
天颺臉色一變:「果然‧‧」
「果然什麼?」
天颺又問:「那屍身上有別的痕跡嗎?」
廷宇說:「我看到那屍首,自己都快昏倒了,哪有辦法去看別的痕跡?還有,這跟你師
父有什麼關係?」
「師父也是同樣的死法。」聲音中隱隱含著殺氣,但廷宇卻沒有聽出來,這件事已經夠
讓他震驚了:「真的?你師父也是這樣死的?」
天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看到雷明遠的情況,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廷宇說:「怎麼沒有,不是說我差點昏倒嗎?」
天颺呻吟了一聲,將臉埋進雙掌中。他真的快被這小子逼瘋了。
無憂子的死是兩兄弟共同的惡夢,那恐怖的景象將永遠烙印在天颺腦中,永遠不可能消
失;他以為天翔也是如此。沒想到再度親眼目睹同樣的景象,居然不能激起他絲毫的記
憶,那麼過去這二十幾年來的一切經歷,到底有哪件是值得天翔永誌不忘的呢?
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他這個破破爛爛的哥哥。
天颺頓時沮喪得全身發冷。他開始覺得天翔的記憶恐怕是永遠不會恢復了。
被遺棄了。
自己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地得到手,又輕而易舉地拋掉。好不容易把一切嫌隙放在一
邊,開始去想他的好處,這小子卻抽身而退,只顧跟美女卿卿我我,再度把一切煩惱折
磨全丟給他。
太不負責任了!
廷宇疑惑地看著他。他沒想到狂妄自大的驟雨狂颺也會露出這樣痛苦的表情,仔細一
想,想必是自己追問他師父的事,引得他傷心,不禁有些愧疚,伸出手去拍他:「抱
歉‧‧」
天颺立刻「啪」地一聲,揮開了他的手,眼睛隔著漆黑的亂髮恨恨地瞪著廷宇。廷宇感
覺到二股帶著敵意的視線,先是有些害怕,隨即火大起來:「兇什麼?」
這時一名女子扭扭捏捏地走過來,大剌剌地往廷宇身旁一坐,隨即整個人貼到廷宇身上
來。
廷宇大吃一驚,慌張不已,連忙說:「這位姑娘,你‧‧」一回頭看見那女子的臉,更
加吃驚:「小鬼!」
那「女子」正是扮了女裝的飛飛。
飛飛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笑著說:「我美不美?」
廷宇拚命想推開他:「噁心死了!」
天颺剛才恐怖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笑著說:「這是飛飛提振精神的獨家秘方,心情不
好的時候,就換換女裝,心情就變好了。」
廷宇跳起來大叫:「胡說!你們兩個都瘋了!」
這可不是胡說。飛飛自從家遭巨變後,心情一直極為抑鬱,整天悶悶不樂,讓天颺非常
擔心。後來聶隱娘就教他這套妙方,扮女裝「轉換心情」,一試之下果然見效。天颺雖
然覺得這方法很愚蠢,但是只要能讓飛飛開心,他一定樂觀其成。
不過就眼前的情況而言,飛飛從前在少室山上數次被天翔數落,心中一直十分氣憤,現
在有機會捉弄天翔,他自然是樂在其中,加倍地賣力,至於扮裝的樂趣,反而是其次
了。
飛飛就像沒了骨頭似地,軟綿綿地黏在廷宇身上,雙手摟住廷宇脖子。廷宇努力地閃
躲,叫道:「走開!不要靠過來!」
天颺吁了一聲:「哎呀,好熱。」說著便摸出那本四十二章經來搧風。廷宇怕他破壞經
書,只好乖乖坐著,讓飛飛靠在他身上,只是他忍得住不逃開,卻忍不住全身雞皮疙瘩
一陣陣冒出來。
小二過來加茶,看到這光景,臉色十分奇異。天颺笑著向他解釋:「這小倆口快成親
了,現在是如膠似漆,怎麼也分不開呀。」
小二陪笑道:「那真是恭喜了。」
廷宇差點破口大罵,看在經書的份上卻只能閉口不語,俊美的臉由於太過用力的關係,
開始有些扭曲,嘴角不住顫動。
天颺看他這副模樣,同樣也是用力地忍住才沒當場大笑出來,忍得腹部很難過。然而念
頭一轉,想到如果是過去的天翔,一定是面不改色地端坐著,冷冷地說:「扮得有夠醜
!」絕不會像這樣大驚小怪,不禁心中又是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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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