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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鬧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結帳。廷宇拖著掛在左臂上的飛飛,辛辛苦苦地取出錢包 付錢。想到他走得匆促,沒跟青嵐約定會合的地方,對掌櫃說:「你們是鎮上唯一的客 店吧?晚上要是有一男一女來跟你打聽我,你就說‧‧」 天颺一把將他推開,接下去說:「你就說公子爺跟一個美少女手牽手走了,如果問去哪 裏,就說去拜天地成親。」 掌櫃的說:「客官放心,我一定轉告。」 廷宇快瘋了,大叫:「不是!別理他‧‧」然而天颺和飛飛合力將他架走了。 當廷宇跨上座騎時,腦海中只有四個字:「天要亡我」。恨不得立刻飛去找青嵐, 免得事情越鬧越大。看見天颺拍馬前進,問:「去哪兒?」天颺說:「回鄭州。」 廷宇滿腦子都是青嵐,隨口說:「我師妹早就離開鄭州了。」天颺哼了一聲:「誰管你 師妹呀!我是要去找衙門的仵作。」 廷宇奇道:「找仵作幹什麼?」天颺說:「我被你害得沒查到靈堂,你又這麼沒出息, 不把雷明遠的屍身看清楚,我當然只好去找戡驗的仵作,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呀。殺 師之仇,不共戴天,我非查清楚不可。」 廷宇說:「別傻了。你又不是官差,仵作怎麼可能幫你?」 天颺搖頭說:「真是不懂事!仵作也是人啊,只要好好跟他講,他一定會幫忙的。」 在深夜的仵作房中,天颺大大方方地翻著仵作寫的戡驗紀錄。 廷宇激動地說:「你這樣叫做『好好跟他講』?」 他指向牆邊,這房間的主人,也就是鄭州城的仵作,被點了幾處要穴,動彈不得地癱在 牆角。 天颺頭也不抬地說:「我已經跟他說『對不起』了呀。」 廷宇真想一頭撞死,罵道:「你私闖官衙、挾持官差、還偷看公文‧‧」 天颺說:「小聲點,你想把衙役全叫來嗎?」 飛飛冷冷地說:「一點小事也要大驚小怪。你自己殺的官差難道還少了嗎?」 廷宇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天颺抬手道:「飛飛,別說了。哎喲,找到了。『雷明遠』。還畫了圖哩。嗯,傷口果 然跟師父一樣。這是什麼?『右臂上有一小傷口,似為蜂叮』。這仵作挺細心的嘛,」 抬頭看著倒楣的仵作:「值得嘉獎。」 飛飛覺得無聊,便在屋內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公文冊來翻,忽然歡叫一聲:「颺哥,你 看,有你欸。」天颺抬頭:「什麼有我?」 原來那是通緝要犯的圖像冊,天颺、聶隱娘和飛飛都在其中。天颺看見那頁標明『驟雨 狂颺』的畫像,嗤之以鼻:「什麼啊,畫這麼醜怎麼可能是我;還有,懸賞居然只有五 百兩,簡直欺人太甚!」 飛飛一笑,又翻了一頁,將冊子默默遞到廷宇面前。那張圖像上寫著五個大字:「妙手 空空兒」,畫像上的臉雖然稍嫌潦草,廷宇仍可認出,那正是自己。 他渾身顫抖,呆立了一會兒,掉頭衝出了官衙。 天颺和飛飛連忙追了出來。 廷宇用顫抖的手解著馬繩,臉色一片灰白。 天颺歎了口氣:「那圖畫得根本不像。」 廷宇說:「錯了,非常像。」 天颺一楞:「咦?」 廷宇飛身上馬,說:「就是太像了,你們才會認錯人。我只是剛好長得像你弟弟,其實 根本不是他!」 天颺居然沒生氣,只是冷冷地說:「你的左肩上有一塊杯口大小的灼傷。」 「!」 「你五歲的時候亂玩火,把自己身上烤熟一大塊。你自己燒死就算了,居然還連累你老 哥我莫名其妙被酒鬼老爹痛打一頓‧‧」 廷宇大叫:「不要說了!」 「你左大腿上有一道兩寸長的傷痕,是十歲的時候爬樹割傷的。」 「我不要聽!」 天颺咬牙切齒地說:「你右臂上有一道劍傷,是你對你老哥說話無禮,我才出手教訓 你‧‧」 廷宇用力一夾馬腹,馬開步往前疾衝,天颺對著他背後大喊:「你逃吧,儘管逃啊!就 算逃到天涯海角,你永遠都是你自己!這個懦夫!」 廷宇把一口貝齒咬得幾乎要粉碎,從齒縫出聲說:「我聽不懂!」這時腦門上好像被刀 子狠狠劈了一下,頓時頭痛欲裂,廷宇慘叫一聲,摔下馬來。 天颺吃了一驚,連忙衝上來問:「怎麼回事?」廷宇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動作之猛,天 颺幾乎抓不住他。 好不容易拉住了尖叫不已的廷宇,天颺立刻一手搭上了他左肩的穴道,緩緩將己身真氣 送了過去。 此時廷宇腦中正疼得翻天覆地,只覺整顆頭要炸開,忽然間一股微溫的暖流流過,將疼 痛的感覺逐漸撫平,原本在腦中亂竄的怪獸慢慢溶化在這道暖流中,一切歸於平靜。 廷宇全身放鬆,失去了意識。 天颺將廷宇帶到客店,要了一間房讓他休息。他讓飛飛先睡,自己則坐在床邊照顧弟 弟。 由於過度勞心傷神,短短一天內,廷宇竟已憔悴許多。 天颺看他臉色蒼白,表情似乎還帶著些疼痛,心中一陣刺痛:「他會受這麼重的傷,全 是因我而起,我怎能這樣欺負他?」 想到天翔為了保護自己,不惜拖著一身的傷,赤手空拳去和精精兒決鬥,終至落下萬丈 深淵,弄到今日這步田地;這份情誼,自己一生一世也報答不了,可是他若記不起來, 自己又該如何回報他?想著這裏,只覺心痛如絞,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廷宇睡得迷迷糊糊,隱約感覺到有水滴落在臉上,「唔」了一聲,慢慢醒轉。天颺連忙 拭去眼淚,表情鎮靜地看著他。 廷宇張開眼睛,看見天颺,十分不快,正想閉眼再睡,聽見天颺問:「好些了嗎?」 廷宇不答,轉過頭去。 天颺說:「不知燒退了沒有。」伸手要去摸他額頭,廷宇立刻用力將他的手揮開。 天颺仍是十分平靜,說:「我知道你很煩惱,但是你要是不想起來,這頭疼就會一輩子 跟著你到底,永遠也不會好。」廷宇閉上眼睛,不肯答話。 天颺說:「翔弟‧‧」 廷宇跳了起來,厲聲說:「跟你說了我不是翔弟!」聲音之大,連趴在桌上熟睡的飛飛 也給驚醒了。 天颺並不生氣,心想:「這倔強脾氣倒是沒忘。」反而覺得有些喜悅。 廷宇說:「拜託你們,出去好不好?再要一間房,房錢我出,好酒好菜儘管點。只是求 求你們在天亮之前別再讓我看見了!」 天颺沒作聲,帶著飛飛走出房門。 廷宇怔怔地瞪著空蕩蕩的房間,無力地伸手到左肩上。雖然隔著衣服,他仍能感覺到肩 上的傷痕。 他頹然倒在床上,心中一個聲音不斷呼喊著。 --我到底該怎麼辦! -- 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