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對這種安排非常不滿,天颺倒不反對。白天一直強顏歡笑,到了晚上實在很希望一
個人靜一靜。只不過總覺得在睡夢中好像聽到身邊有人歎息,還伸手摸自己頭髮。他知
道那一定是夢,以他的功力,決不可能讓人靠近自己床邊,動手碰觸他還毫無所覺。只
是作這種夢未免太沒出息了。
剛才聽見廷宇慘叫,忍不住衝過來探望,沒想到又得看他這種臉色,天颺覺得沒趣極
了,說:「你要是沒事,就早早上路吧!我可是擔心我家大姐擔心得要死,白頭髮都冒
出來了。」
廷宇冷冷地說:「三句不離聶隱娘,就是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也犯不著這樣!」
這話有如火上加油,天颺恨不得一拳揮過去,怒道:「關你屁事啊!」
青嵐看苗頭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慕大哥,其實你不用著急,聶掌門一時三刻還不
會有事的。我爹雖不喜歡隱湖派,也不能在自己女兒佳期將近的時候殺人啊!說不定到
了大喜的時候一高興,他老人家還會把聶姑娘給放了呢!」
「大喜」兩個字一出口,就像一桶冰水從天颺頭頂上淋下來一般,讓他全身都凍住了。
過了許久,才說:「喲,原來‧‧婚事早就定了呀!怎麼到現在才說呢?」聲音竟有些
沙啞。
青嵐紅了臉,輕聲說:「你又沒問。」
臉色跟天颺一樣青的是廷宇,他有些著慌地說:「這個‧‧還沒‧‧那麼早‧‧」
這話說對也不算對,因為在三人出發前,謝長江便暗示過,等他們回來後要好好「談
談」,談過之後自然就是選日子,邀約賓客,頂多是二三個月之內的事。
其實青嵐生性含蓄,沒完全說定的事絕不輕易開口,只是看到這陣子天颺跟廷宇有些糾
纏不清,心中不滿,所以要挑明了告訴天颺,廷宇早就是裂風谷的人,跟什麼妙手空空
兒、劍神無憂子毫不相關。
天颺勉強笑笑:「那真是‧‧真是恭喜了。」然後就大步走向飛飛。雖已是強中之強的
高手,此時的腳步竟有些不穩。
飛飛見他神色古怪,迎上來問:「颺哥,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天颺笑道:「怎麼會?心裏的包袱丟了,輕鬆得很哪!」
飛飛知道這絕不是他的真心話,但他也知道多問無益,便故意將話頭岔開:「颺哥,我
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其實我們用不著專程去見什麼谷主呀。憑你的功夫,趁夜混進谷裏,直接把聶隱娘救
出來不就得了?」
天颺十分不以為然地搖頭道:「飛飛,你呀──」
飛飛連忙道歉:「對不起,我錯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應該光明正大才對。」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啊?」
天颺說:「誰有空在這兒跟他們拖拖拉拉,還得去跟他們谷主囉嗦啊?咱們現在就去把
大姐救出來,搞不好等我們三個跑到天邊了,這三個笨蛋還沒到家哩。」他原本就不想
去裂風谷,此刻更盼離廷宇他們越遠越好,因此對飛飛的提議大力贊同。
飛飛大喜:「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走去哪裏?」
「哇啊啊啊啊!!!!」
背後冷不防冒出的聲音讓二人同時失聲驚叫起來。廷宇不知何時竟已不聲不響地站在他
們身後。
二人不約而同地大罵起來:「搞什麼鬼?嚇人啊?」
「不要隨便跑到別人背後好不好?」
廷宇笑道:「抱歉,看你們聊得那麼開心,忍不住就想過來湊個熱鬧。」說著便硬擠進
二人之間,雙手分別摟住兩人肩頭:「在聊什麼?繼續啊。」
剛才的談話內容豈能讓他聽見?天颺歎口氣搖搖頭,跟飛飛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
忽然肩上一痛,二人都是疼得大叫起來。原來廷宇看見他們二個眉目傳情,手上一使
勁,把二人勒得疼痛極了。
飛飛罵道:「又怎麼了呀?」
廷宇笑道:「不好意思,失手失手。」然而他的語氣中卻是毫無歉意。
一瞬間,他已經知道心裏這種感覺叫做「嫉妒」。他跟天颺一起生活的二十幾年,現在
全成了一片空白,而飛飛這一年來卻跟天颺形影不離,二人感情好到光用眼神就可溝
通,這簡直讓廷宇無法忍受。
飛飛猛地掙脫了廷宇,恨恨地瞪著他。廷宇並不在乎。此刻飛飛再怎麼討厭他,都與他
無關,因為自己同樣厭惡飛飛。
天颺感覺到廷宇的臂彎搭在自己肩上,身體又跟自己緊緊貼著,早已全身發熱,幾乎要
發起抖來。他拚命克制自己,想要撥開廷宇的手,卻又做不到。只覺心臟狂跳,有如雷
鳴。
他勉強裝了個笑臉,說:「我正跟飛飛說,沒想到這趟有喜酒可喝,這下可得好好張羅
禮金了。」明明是跟廷宇說話,眼睛卻直視前方,不敢轉過去跟廷宇視線相觸,笑容也
有些僵硬,很明顯地是在緊張。
廷宇沒有回答,只是瞇起眼睛凝視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纖細的頸項,更加確定跟自己
夢裏的人一模一樣。腦中那座叫做「倫理道德」的警鐘越敲越響,那股想當場將天颺壓
倒的衝動卻也越燒越烈。
天颺感覺到他銳利的視線直射在自己側臉上,心中更加慌張,又加了一句話:「還好你
不是我弟弟,我只要等著喝喜酒就行了,否則不累死才怪。」
廷宇冷冷地說:「睜眼說瞎話。」
天颺猛然回頭瞪著他:「你說什麼?」
廷宇說:「你應該聽見了才對。」
天颺怒道:「我什麼時候睜眼說瞎話了?」
「問你自己呀。」
飛飛感覺到有些異樣,滿懷疑惑地說:「你該不會是‧‧想起什麼了吧?」
廷宇盯著天颺許久,說:「對,我全都想起來了。」
天颺哈哈二聲,冷冷地說:「鬼才相信!」
廷宇說:「為什麼?我既不是你弟弟,有沒有恢復記憶,應該都跟你沒關係才對吧?難
道說,你有什麼事不希望我記起來嗎?」
天颺狠狠瞪他一眼,想掙脫他,但廷宇手上使勁,將他整個人攬進自己懷裏。天颺倒抽
一口冷氣,怔怔地看著他。
飛飛叫道:「你幹什麼?快放手!」
廷宇不理他,只是對天颺露出了笑容。非常非常溫柔的笑容,卻讓人背脊發冷。他伸手
輕輕撥開天颺額前的頭髮,筆直地與他四目相對,手指則毫不客氣地沿著臉頰滑下,一
路來到領口。天颺想喝止,卻僵硬得出不了聲。
廷宇湊上前去,在他耳邊吹氣似地說:「有些事,不需要等想起來才知道。」說著便放
開天颺,緩緩走開。
飛飛朝他背後大罵:「他媽的,什麼東西!」
天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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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