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日箭所在的山洞,離裂風谷竟是出奇的近。只是山洞很深,天颺和青嵐在黑暗中走了
約一里路,才看見了上古神器的真面目。
追日箭就像聶隱娘說的那麼巨大,牢牢地安放在洞窟正中央的一個石箭架上。材質不
明,不是金銀銅鐵,也不是玉石,根本不是人世上的東西。箭身是金色,泛出來的光芒
卻是慘綠色,真有說不出的詭異。
天颺大罵:「這什麼玩意兒啊?簡直醜到不行嘛!」
走近一看,那金色的箭身上,沾著斑斑的黑點──血。
這裏面,也有師父的血跡嗎?
仔細地尋找著,在箭尾的地方,看到一行血字:「謝廷宇誓殺驟雨狂颺,如有違誓願死
於箭下。」正是天翔的字跡。端正、決絕,沒有半點猶豫的筆跡。可見他寫的時候,絕
對不知道自己是在幹天下第一的蠢事。天颺想擦去那行字,但血字已經深深滲入箭身之
中,完全擦不掉。
一咬牙,對青嵐說:「後退。」手腕一抬,一記劍光直朝箭射去。沒想到劍光還沒碰到
箭身,便被一股無形的障壁彈了開去,在山壁上四處碰撞,天颺連忙拉著青嵐避開,才
沒被自己的劍氣傷到。
等劍氣好不容易消失,回頭看看追日箭,仍是絲毫無損。青嵐說:「沒用的,只有在飛
的時候才有辦法破壞。」
天颺怒道:「大小姐,飛的時候誰打得到啊!」青嵐默然。
他不死心,又擊出好幾道劍氣,箭上仍是連道裂痕也無。天颺急怒交加,發起狂來,雙
拳死命地搥打箭身,直到拳頭紅腫,完全麻痺為止。
真的‧‧不行了嗎?天颺將頭靠在追日箭上,全身冰冷。
回想起昨夜的纏綿。跟以前不同,沒有羞辱,沒有壓迫,只有無盡的深情。很美,很幸
福,卻如此短暫。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也就是說,今晚就是翔弟的死期。
正在萬念俱灰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那是昨夜,天翔在耳邊呢喃著,最後的話
語:「我愛你。」
──我愛你!
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了下來。
以前就想過,翔弟殺孽太重,想必是難以善終了。而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況且,他
們兩個還沒跟師父謝罪呢。
仔細想想,兄弟兩人二十幾年來,一直都是依著自己的個性,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比起
世上大多數人來說,已是大大地幸運;而在最後,更嚐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兩情相
悅的滋味,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好傷心、不滿的?
咬破指尖,在原先天翔的那行字上,寫上:「慕天颺。」血很快地被吸進去,跟天翔的
血溶在一起。天颺微笑了。
──已經‧‧夠了。
──這樣就可以了。
──從此我們兩個,再也不會分離。
──就算是下地獄‧‧‧
太陽西沈,天空逐漸轉暗。天颺獨自坐在洞中,盯著追日箭。這可是千載難逢,觀看追
日箭起飛的大好機會,要是錯過了,不是死得太不划算了嗎?
偏偏就在這種緊要關頭,喉頭發乾了起來,決定趁月亮還沒昇起,先去弄點酒來,走出
沒兩步,碰的一聲,撞上了一個人。
「你在這做什麼?!」竟是天翔。
「你又來幹嘛?」
「我是想,既然要等死,來這邊等比較乾脆‧‧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這裏?還有,你
幹嘛笑得這麼奇怪?」
天颺笑道:「不愧是我弟弟,在這種時候的反應就會跟我一樣。」
「什麼反應一樣?」天翔彷彿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些什麼:「難道‧‧」臉色大變,衝
到箭架旁,看到天颺的字跡,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被姓謝的騙了。被箭吸血的人必死無疑,發什麼誓都一樣。」
然而天翔在乎的並不是這個:「你明知道,還在上面血書?你瘋了是不是?」
天颺聳肩:「像我這種天下無敵的人,就是要這樣死才過癮啊。」
「過癮個頭‧‧現在怎麼辦哪!」
「很簡單,先去弄點酒來,最好再來幾盤小菜‧‧」
「你去死啦!」
「可以啊,馬上就要死了。」
天翔坐在地上,緊緊抓著他美麗的頭髮,苦惱不已。因為自己的愚蠢,弄到現在命在旦
夕,這也就罷了,居然還拖累最心愛的人,想到這裏,真恨不得把這腦袋在山壁上好好
撞一撞。
天颺只是一派輕鬆地看著他。不想勸他,因為自己下午也發過狂,知道那種心情是勸不
動的。
重要的是,現在兩個人終於又在一起了,可以併肩去另一個世界。真的,他再也沒有任
何遺憾了。
天翔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天颺:「聽好,這支箭應該會先來射我,你就趁這時候快跑,
跑得遠遠地‧‧」
「多遠?像鄭州城那麼遠?還是像師父閉關的山洞那麼遠?沒用的!明明你也知道,被
這箭瞄準就一定沒的救不是嗎?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你就別再懊惱了。兩個人一起走
也比較有伴呀。」
天翔怒道:「我要是想有伴,昨天半夜裏我就把你給殺了,還等到現在?」
「對不起,當我沒說這話。」天颺仍是十分平靜,只是看他這樣激動,忍不住有些心
疼。
其實天翔也沒精神跟他嘔氣了,仰天大叫:「難道天底下就沒有這枝箭頭射不到的地方
嗎?」
「你死了心吧。就跟你說了‧‧」話講一半,忽然心念一動:箭頭射不到的地方‧‧
有!
念頭在心中驟然成形,兩兄弟面面相覷。
「要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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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靈魂棲息之樹
是唯一的伴侶
一生隨著櫻花飄零
以性命為賭注卻拋不開枷鎖
當笑容被仇恨淹沒
唯願你知
一年的相聚勝過千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