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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落花(13)
時間: Tue Mar 15 17:32:20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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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落花(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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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峰事件唯二的後果,一個是聶鄉魂總算被逼著開了金口,另一個是他終於不再整天困
在南英翔的陰影中,因為他有了更大的麻煩。
想到杜瀛在山腳下的突兀舉動,就覺得氣血翻湧,渾身緊繃。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心裏
在想什麼?
對聶鄉魂而言,揣測杜瀛的心思可是天下第一的難事,整整一晚徹夜難眠,還是想不通他
肚裏打的主意。只知道一件事:他眼前是待在杜瀛的地盤上,而且孤立無援,要是杜瀛真
的動著什麼歪腦筋,自己是決計抵擋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當然他不是沒想過,以杜瀛的個性,八成又是鬧著玩,但他就是忍不住提心吊膽。
仔細回想他跟杜瀛自相識以來的種種,這才發現這人真的有些古怪,對他的事關心得太過
份了些。杜瀛幾乎毫不掩飾他對自己的注意,種種跡象明顯至極,但偏偏自己一顆心全繫
在南英翔身上,完全沒去在意。現在終於醒悟,卻已經把自己擺在非常不利的位置上。
經過那樣「精彩」的龍騰峰一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求死的意志真的淡了些,偏偏就在這
時候,才赫然發現自己正跟隻大老虎拴在一起。
忍不住又開始自怨自艾:為什麼這種時候,南英翔卻不在他身邊呢?明明說過要一輩子照
顧他的啊!
雖然他滿心戒懼,奇怪的是杜瀛在那天之後並沒有任何異狀,仍是一副正常(以他的標準
而言)的模樣,也沒有再對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果然只是在胡鬧嗎?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杜瀛要整他是易如反掌,唯今之計還是安份點好。
杜瀛看他似乎平靜了些,放寬了心邀他去釣魚。聶鄉魂倒是沒反對,二個人靜靜地坐在船
上互不打擾,可以盡情地盯著湖面想心事,這種狀況對他此時的心情頗有平復作用。
只是,望著平靜的湖水,蔚藍的天空,在風中微微搖晃的樹枝,天地萬物皆是如此安詳寧
謐,更感到自身的孤獨。想起以前跟他一起垂釣的人,不覺傷心欲絕,渾然不知此身何在
。
杜瀛當然無法忍受被他徹底忽視:「我說,與其你悶著頭一個勁地想南老大,不如直接談
談他的事,心裏舒坦些。」
聶鄉魂被他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說:「談什麼?」
「比如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
聶鄉魂沈默了一下,低聲道:「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五歲的時候。那時我在太原一戶有
錢人家裏當小廝,那家的二少爺是個禽獸,動不動打罵我就算了,沒事還想對我動手動腳
,每次都是我假裝有病才逃過。後來我實在受不了,趁著陪他出去巡視田地的時候,拿石
塊把他砸死,扔進爛泥塘裏。我本來還布置了我的衣服碎片跟血跡,打算詐死逃走,讓人
以為是土匪打劫,沒想到被另一個家丁撞見。雖然僥倖逃掉,但是所有的人也因此都知道
兇手就是我。」
杜瀛長歎:「原來你的運氣從以前就這麼背呀。還有,同樣的招數用這麼多次也不改改,
太不長進了吧?」
聶鄉魂臉一沈:「你到底要不要聽?」
「要要要,二爺請說。」
「我沒地方逃,躲進了太原城裏,喬裝成小乞丐,在街上討飯。可是我白天不太敢出來,
只能在晚上偷溜進酒樓的廚房裏找些剩飯。有一天夜裏,我又到一家客棧找吃的,正好南
哥住在那客棧柴房裏,就給他遇上了。」
宿命的相逢呀,杜瀛心想。
「南哥不但把我藏起來不讓店主抓到,還給了我乾糧。我看他好像本事不錯,又一臉悲天
憫人的心腸,正好可以利用,就編了個故事,騙他我被主人陷害,官差跟主人都在追殺我
。他果然信了,弄了女裝,叫我扮成他妹妹,帶著我離開太原府。一路上常遇到官兵盤查
,甚至還有土匪攔路。每次我都存心拿他當擋箭牌,打算時機不對就自己一個人逃走,他
卻總是誠心相待,拼命保護我的安全。最後我們還是給逮到了,南哥死命纏住官兵,一直
叫我快逃。平常在這種時候,我早就溜之大吉了,那次卻是一步也跑不動,不曉得是為什
麼。」
「我明白。」
「幸好,那時候遇到一個監察御史張鎬,是南霽雲的舊識,有了他出面,這事才擺平。但
是南哥也因此發現,我才是真正的兇手,從頭到尾我都是在騙他。」說到此處,語聲哽住
,腦中浮現南英翔當時的神情。
澄澈的雙眼圓睜,堅毅的唇微微張著,眼中充滿震驚、落寞和失望,看到這神情的一瞬間
,聶鄉魂徹底領悟到,自己是個多麼差勁的大混蛋。
「如果我猜得沒錯,南老大一定沒怪你吧?」
「沒有。他還把身上的錢全部塞給我,叫我好好保重。到了這地步,我就是心腸再歹毒,
我也‧‧」
「頑石點頭了,是吧?」
「‧‧我們結拜為兄弟,他保證照顧我一生,但是要我放棄報仇,好好地過日子。我們約
好從此並肩作戰,建立一世功名,以後他當節度使,我作他的副使。我們兩個生生世世,
永不分離‧‧」說到這裏,聲音吵啞,已是細不可聞。
杜瀛苦笑:「看我們南老大平日客客氣氣,野心倒是大得很。」
聶鄉魂瞪他:「什麼野心?這叫志氣!」
「可不是。不過要是志氣變成火氣,那就讓人吃不消了。」
「什麼意思?」
「你忘了他在鎮隆寺大發雷霆的事?」
汾州城陷落後,城裏的軍民大批地逃到城西鎮隆寺避難,寺裏太小容不下這許多人,一大
群難民在寺外紮營而居,景象好不淒慘。
身受重傷的南英翔在住持無礙大師的仔細照顧下,雖然脫離險境,但是斷掉的腿骨始終沒
有復原,幾乎不能行走。身體的疼痛加上對前途的焦躁,素來極有教養的南英翔再也忍不
住爆發開來。
「早知道死在城裏算了,拖著這副要死不活的臭皮囊有什麼用!」
聶鄉魂柔聲勸道:「南哥,你別著急,現在最重要就是放寬心好好休養。」
「放寬心?寬得了嗎?要是一輩子好不了怎麼辦?」
「不會的。況且,在那種情況下,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南英翔怒喝:「萬幸個頭!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天下大亂哪!這種時候正是天下
英雄精銳盡出,大顯身手的時機,像我們這種沒家世沒靠山的人,要出人頭地就得趁現在
,我偏偏在大戰開打的第一天就變成個沒用的廢人,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安祿山的馬一腳
踏死,心裏還痛快些!」
聶鄉魂面紅耳赤,倒不是因為南英翔罵他的關係,而是他這幾天心裏一直想著:要是能維
持這樣也不錯,他跟南哥兩個人遠離戰場,遠離軍隊,一生一世留在這深山寺院裏安安靜
靜地過日子。聽到南英翔這番話,再想到自己做的清秋大夢,當真是一頭冷水當頭澆下,
不但失望,更是慚愧無地。
那時杜瀛也在旁邊,把那段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的震撼久久無法平息。戰爭對他而言是
一場緊張刺激的冒險,是男子漢的考驗;對南英翔而言,則是貧寒子弟的晉身之階。
畢竟人各有志,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看場面尷尬,連忙將聶鄉魂拖走,讓南英翔獨自靜
一靜。
沒一會,聶鄉魂見南英翔掙扎著想站起來,顧不得他氣消了沒有,連忙過去扶他,帶著他
到偏殿的院子裏休息。
南英翔先是躊躇了一陣,然後低聲道:「兄弟,大哥真是對不起你。」
聶鄉魂笑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
「我先是拖累你整天照顧我,現在還沒事對你發脾氣,叫我怎麼能心安呢?」
「你再說,再說我真的生氣了。」
南英翔苦笑,伸出二隻手指輕輕順著聶鄉魂略帶憔悴的臉頰:「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
該怎麼辦了。」
聶鄉魂看著他滿溢柔情的雙眼,全身熱辣辣地燒了起來,只得趕快別開雙眼。
耳邊聽見南英翔說著:「這樣吧,我許你一個要求。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者什麼事要
我幫你辦,盡管提出來。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給你辦到。」
「那如果我要你幫我殺人放火呢?」
「當然是不行,還用說嗎?」
「那就不好玩了。」
「鄉魂~~~~」
聶鄉魂笑道:「好啦好啦,我想想。」看著南英翔端正的面容,一股無法扼止的衝動湧上
心頭。
就是現在了,他告訴自己。要向心上人表明自己的滿腔戀慕,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長久以來,心中的願望只有一個:請你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留在我身邊。不是以兄弟的
身份,而是唯一的,最親密的伴侶。
顫抖著正要開口,一陣哀傷淒涼的笛聲流進耳中,南英翔立刻將頭轉向聲音的方向:「是
誰在吹笛?」
「不知道,大概是廟裏的和尚。」聶鄉魂想將他的注意轉回原來的話題:「你剛剛說‧‧
」
可惜他的努力徒勞無功:「扶我去看看好嗎?」
「‧‧好。」
寺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老弱傷殘蜷縮著席地而睡,溫暖的角落全被佔滿了,而照不到
陽光的樹下,只有兩個人。
一個看來只有五六歲小孩躺在地上,骨瘦如柴,臉上沒半分血色,顯然病得很重。一個女
子坐在他身旁吹著笛子,一頭亂髮蓋住了大半張臉,但似乎還很年輕。
小孩的胸口微微起伏著,但隨即越來越弱,最後終於完全不動了。那女子放下笛子,伸手
抹眼淚。
看了這心酸的一幕,聶鄉魂多少有些動容,但是當他一轉頭,看見南英翔正用近乎發痴的
眼神看著那女子,頓時心中一緊:不妙了!
「阿鄉,阿鄉,冷靜點,船會翻!」
回過神來,聶鄉魂發現自己正用力捶著船緣,震得船直晃。
他咬著牙,從齒縫間發出低泣似的聲音:「切忌往西‧‧」
「什麼?」
「在汾州的時候,有個算命的叫我絕對不能往西走,否則我跟南哥就會分開。」
「那你往西了沒有?」
「你說呢?是誰叫我去城西鎮隆寺的?」
杜瀛這才想起,鎮隆寺正是南英翔跟崔慈心相遇的地方。
「喂喂,這不能怪我啊。我師兄就要把寺院蓋在城西,我又有什麼辦法?而且那種時候也
只有我師兄救得了南老大。」
聶鄉魂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
不能怪他。只要稍微有點良知的人,都曉得絕對不能怪杜瀛。要不是杜瀛,他聶鄉魂跟南
英翔早就一命嗚呼了。
只是,明知前方是死路,仍不得不踏上去的怨氣,要向誰去訴冤呢?
杜瀛歎道:「照這樣看來,會走到這副田地也是命中註定的事,你還是看開點吧。」
聶鄉魂仍在嘴硬:「那可不一定。也許南哥對那女人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而已。你不是也說了,女人最強的就是肚裏能生出孩子嗎?」
杜瀛毫不客氣地戳破他的白日夢:「如果真是這樣,他又何必跟個妓女攪和?直接回去娶
那個什麼小妖不就得了。」
「小『瑤』。」
「又不是你未婚妻,記那麼清楚幹什麼?」見聶鄉魂冷哼,杜瀛又說:「你幹嘛老當把我
當敵人?別說你不懂,我也搞不清楚啊。怎麼會有人眼光那麼差,偏偏就去看上那個崔豬
心‧‧」
聶鄉魂雖然心情惡劣,聽見「崔豬心」三字,還是噗哧笑了出來。
杜瀛看見他笑,不禁怔了一下。就他記憶所及,從來沒見聶鄉魂笑過。因為他的笑容向來
只留給南英翔,閒雜人等是看不到的。那張永遠板得死緊的臉一旦笑開,竟是比冬陽還要
耀眼。他心中再次確認了一件事:南英翔真的是非常、非常沒有眼光。
正想開口諂媚聶二爺二句,轉眼瞥到他的釣竿:「喂,魚啊,魚啊!上勾了!」
聶鄉魂跳了起來,二人連忙合力收線,奮戰許久終於拉上一條大魚。由於過份雀躍,險些
把船翻掉。
當晚聶鄉魂大顯身手,煮了一桌大菜,兩人吃得差點走不動,著實過癮極了。聶鄉魂原本
滿腔的抑鬱,也減輕了不少。
只是,魚不是每天都釣得到,愉快的日子也不是每天都能繼續,這是人生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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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 211.21.16.162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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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killer2 來自: 211.21.16.162 (03/15 1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