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 那樣的夜色太美 你太溫柔
才會在剎那之間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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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心(五)
「…誰都沒資格…誰都沒有…說故事…總是很容易,尤其是很久很久前的故事」
沉寂了許久之後,殘雪的語聲才幽幽響起,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軟弱地給
予回應,但絕不該是因為見他那落寞的神情才心軟…
為什麼!疑問強烈地撞擊著心口,殘雪不懂,明明一再告戒著自己,明明知道未
來有太多是他無法付出,明明清楚那擁有後失去的孤寂滋味是何等淒涼,卻為什
麼這冷漠的武裝如今只因他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裂了道口?
眼前的傢伙,讓自己遏止不了那一點一點被他釋放出的情感,管不住自己冰融的
感情在心底氾流,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貪戀他給予的溫暖,會如此渴求著有他參
與的明天…面對這樣的自己,殘雪只能緊握著拳徒自懊惱。
「你說錯了件事…會癒合的才叫傷口,初晴,是一段過往,虛渺的連我都握不住,
你又要怎麼去碰觸?你可以拿針線把傷口縫起來,但這段記憶,你能叫我拿什麼
抹去?」
一次就好,只有今夜,也許可以容許自己暫時軟弱地將悲傷釋放,可以放肆地任
記憶奔流,就讓那久遠的創口在今晚一次痛個夠,等天亮起,將這一夜拋在記憶
的彼端,他又可以重新做回那個無血無淚的殘雪,那個不在乎天塌地崩的殘雪…
殘雪在黑暗裡勾起了唇角,表露出難得真實的笑容。
「殘雪…你…」儘管星光昏暗,祁滄驥依舊看的清那抹淡淡的笑意,帶著點悲傷,
帶著點落寞,就連透出的語聲都是他未曾聽過的輕柔,面對如此反常的殘雪,他
不禁懷疑自己做錯了,擔心地想阻止。
「別打斷我,難得我有興致想說說故事,你不是想聽嗎?」長長吐了口氣,殘雪
順勢向後微傾,隻手撐地,隨意曲起一腿做枕,讓祁滄驥仰躺的舒服些,另隻手
則不自覺地玩起祁滄驥披散在他腿上的長髮。
「殘雪,初晴…爹說我們是在雪融時分出生的,從有記憶起,我們就是彼此的影
,她就像是另一個我,只要眨個眼,抿個唇,我們就能懂得對方在想什麼」噙著
抹柔和的笑意,殘雪娓娓道訴著。
「故事其實很簡單…我七歲那年,一個夜裡,歐陽家被所謂的盜賊血洗滿門,大
火噬盡了一切,最後只有我娘帶著我跟晴晴隨著一名老僕逃出來…喔,晴晴,我
一向這麼叫她的」笑意悄悄地凝結在唇邊,殘雪漆黑的雙眸變得更加深黑。
「卻不知怎麼地,盜賊變成了仇家,百里追殺,或許從來就不是盜賊的問題…就
這樣,我們一路不明所以地逃著躲著,不能夠歇息,也不知道終點在哪」輕柔的
語音平淡冷靜,祁滄驥卻在其中讀到了淡淡的情緒,那該是屬於個七歲孩子的恐
懼與傷悲。
「日子一天天過去,逃亡的人也一天天疲弱」輕輕地閉起眼,殘雪回憶著那段沒
有明天的日子「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官家夫人能拿什麼餵飽兩個稚齡孩
子?尤其是當他們根本不能停下腳步時…」
「你知道發黑的饅頭是什麼味道嗎?帶糞的餿食又是什麼味道?」殘雪睜開了
眼,含笑低頭望著祁滄驥「很香的,你相信嗎?這些東西對那時的我們來說就如
同滿漢全席那般豐盛」
「就連人血…嚐起來都如瓊漿玉液般甜美」濃的化不開的傷悲自殘雪朦朧的眼中
緩緩浮起,語聲也變得飄忽細微。
「逃亡的某天,娘出去找吃的,我跟晴晴則在破屋裡躲藏著…晴晴在哭,她肚子
絞痛著,許是餓過頭了,許是病了,我不知道,我只能抱著她,哄著她,盼著娘
快點回來」
「初晴哭著吵要回家,說她會乖乖聽爹的話,不再偷懶貪玩…她已經迷亂地忘了
家已經沒了,爹也早就死了…我把晴晴抱的好緊,好怕她會連我都忘了,好怕她
等不著娘回來」
再次伸手探向殘雪的臉龐,祁滄驥心疼地撫著那張帶著茫然的面容,這一次,殘
雪沒躲開,反而翻掌覆上他的手緊緊握住。
「最後,娘是回來了…我卻寧願她那天從不曾回來…永遠都…別回來…她要我去
睡會兒,抱過晴晴輕聲哼著歌,就如以往在家時的每個夜晚那般,至今我還記得
娘那時的歌聲有多溫柔…」
「你猜我是怎麼醒來的?」雖然殘雪是揚聲問著,祁滄驥卻從他沒有焦距的眼神
中明白他不需要答案,或者說,他問的是記憶中那個七歲的男孩。
「是在一陣漫鼻的血腥味裡醒來的,娘正端著只碗在餵我,入口的感覺是那樣的
濃滑溫熱,味道卻是腥羶的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當我張開眼,就看見碗裡盛滿了
一片鮮紅」
「這紅…很熟悉的,它曾濺灑了我跟初晴一頭一臉,這一瞬間我想也不想的就嘔
出那些入腹的鮮血,娘卻突兀地捂住我的嘴,厲聲叫我嚥下,我想反抗,卻看到
娘身後的初晴奇怪地躺著」
「等看清她的模樣時,我早嚇的忘了掙扎…她的手腕被劃破了道大口,那湧出的
血泉就被她手臂下的大碗盛著」迷亂地閉起眼,殘雪又彷彿見著了那一地的腥紅。
「我慌著想幫她把傷口堵住,娘卻攔著不讓我過去,說初晴太累了,該好好的休
息,我不應該去吵她…我不懂,初晴明明受了傷流著血,娘為什麼不救她,我更
不懂,初晴應該要哭著喊痛的,她卻是揚著一臉的笑,就好像她只是睡著了,正
做著好夢…」
「很久…很久以後,初晴手上的血不再流出,娘才放開我,將那大碗拿到我面前
要我喝下,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是犧牲了初晴讓我活下去」
「殘雪…」輕聲喚著,洩漏了祁滄驥滿心的不捨與憐惜,他沒料到殘雪這段所謂
的故事會是這般殘忍。
「別同情我,不值得…在我知道娘做了什麼以後,我沒有吵沒有鬧,連為晴晴掉
滴眼淚都沒有,我就在她面前一口一口吞下她溫熱的血」緩緩地睜開眼,殘雪的
眼裡有著無比的疲憊與沉重。
「別責怪你自己,那時候你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你無能為力的!」
「無能為力?對,我是無能為力」殘雪聞言笑了,迷濛的雙瞳瞬時變得清澈明亮
「我不恨天地,不怨鬼神,甚至這一切的始作庸者我都不怪,我就恨我的無能為
力,恨那女人自以為是的偏頗!」
「那女人?你恨你娘?」祁滄驥迷惑地輕搖了搖頭,這小子絕對不是寬容慈悲之
人,卻為什麼竟恨自己的母親甚於毀家滅親的仇人?
「沒錯,我恨她」清晰地吐著每一字,雖然殘雪的聲音依舊輕柔,祁滄驥卻明顯
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怨意「我恨她擺脫不了女人的傳統束縛,恨她就為了歐陽這個
姓氏可以狠心犧牲自己的女兒,恨她竟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晴晴,更恨她這般殘忍
地拉我一道做兇手」
「別說了…殘雪,她縱有錯,也是因為愛你…她希望你能活下去」心疼殘雪的自
責,祁滄驥卻不希望他恨那可憐的女人,他很明白殘雪如果不能釋懷,這股愛恨
交織的痛楚只會繼續轉嫁到殘雪自己身上,成為更沉重的罪惡感。
「憑什麼!憑她自以為是的愛?就憑這個可以決定晴晴的生死、決定我的痛苦?
這叫愛我?她愛的是她自己!她只是怕做歐陽家的罪人!呵…她憑什麼以為活
下來對我來說會是好?你覺得我現在活的好嗎?」
「殘雪,選擇權在你,你可以決定你要怎麼樣過日子…逝者已矣,你的機會既是
犧牲初晴換來的,那麼你更應該好好珍惜不是嗎?…也許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
你就能把這一切看的更清楚」
「…想看我哭嗎?」有趣地睇視著祁滄驥,殘雪笑了,之前的哀傷與怨怒隨著這
一笑消失無蹤,彷若真只是個故事而已「呵…來不及了,大將軍,我的淚早留在
那一天,這雙眼已經乾涸了十二年,它不會為你破例的…好啦,故事說完了…天
也要亮了」
「再說個吧…你是怎麼成為黃泉殺手的?」看著殘雪神情的迅速轉變,祁滄驥知
道殘雪的裂口已經收起,雖然覺得可惜但也開心自己又更接近他一步…沒關係,
他可以慢慢來,他絕對有毅力與能耐敲進他這層殼裡,把他的心掬在手上呵護。
「姓祁的,別得寸進尺」殘雪低下頭瞅了眼祁滄驥,卻在下一刻轉離迴避著那灼
人的視線「…算了,你這傢伙若不佔點便宜大概就不姓祁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故事,黃泉只是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收留了我,他救我的命,我替他殺人,互相
利用而已」
「滿意了嗎?祁大將軍,有力氣說這麼多廢話表示你也該恢復的差不多了」伸手
將祁滄驥自腿上搬移開,殘雪起身伸展著僵屈一夜的軀體,就看著絢爛的初陽自
地平線緩緩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殘雪迎著朝陽閉起了眼…這一天又該怎麼過呢?晴晴…
待續(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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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張宇這首"月亮惹的禍"很合小雪兒對祁老大的心境,所以魚點播給他^^
自以為是的愛,自認為為對方好的做法…
我們大都是用這種方式愛人吧,結果最愛的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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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記憶的對岸和遙遠的過去裡
為了保護心中所受到的小小創傷而拿起了劍.......
人們在思念的對岸和遙遠的未來裡
為了能夠微笑逝去而揮舞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