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這杯咖啡就離開
星期三下午的咖啡店裡，總是瀰漫著甘苦的香味。
聽著櫃檯傳來的杯盤碰撞聲音，還有將咖啡豆磨碎的尖銳聲音。那被輾轉脫水
烘培，百來考驗的豆子們，在醞釀一身的苦澀後，又被強制性地破碎，篜煮後拋
棄，用盡一生來印證這城市的運行，輪迴，我的心裡默默地為他們哀悼。
不說話，只是觀察著這城市的角落，鬧區某處的咖啡店。我隨手做著人物素描，
筆記本上紀錄一個又一個與我錯身而過的傷心人。咖啡店裡的每個人，都背負著傷
心的故事。這城市是傷心的，而傷心的人都愛咖啡。
前方的男人已經喝了第二杯咖啡。他漂亮的手指玩弄著一紙四方明信片，無言地
等待著下一個出現在門口的人。我畫下他細長的手指，還有那張雪白的明信片。
男人等的人來了。偶而他們笑著，偶而我看見那男人眼裡心裡的孤獨。
沒多久男人離開，他曾經等待的人被遺留在座位上。然後，他也離開。人生的際
遇或許就是這麼的。
我想我看見的不過是另一個別離，在這泣著梅雨的城市。
只不過許久，男人又回來了。他紅著臉喘氣，狼狽地走靠著店門旁的黑柱，搜尋
著他曾等待又棄離的人。只有真正沉淪心傷的人才懂的失落表情。
然後他默默地走向先前的座位，從桌面拾起先前的明信片，又慢慢地坐下來，手
指玩弄著四方紙片，我猜那紙片紀錄著一切的故事。
拿起我的杯子和筆記本，走到他面前後坐下。
「嗨。」我說。
「我想聽你的故事。」
男人有一張俊秀的面孔，還有空茫的雙眼。他對我投注好奇的眼神，不懂這悲傷
的城市裡，為何會有人願意傾聽他的故事。
「請告訴我，你的故事。」
後來男人說了。
他愛上了男人，他愛上的男人愛上了女人，他愛上的男人放棄與他的愛情，所以
他放棄與他和她的友情，離開了城市。
男人說著他和她故事，還有他的孤獨。
然後，收音機裡唱到了這首歌。好像他愛上的男人與他的對話。
不必說你發誓不再見我 就叫我記憶都拋開
不必說你情感已經用盡 就認定別人要死心
撇開不好的情節彷彿還是美夢
所以我決定要一個人住在夢裡面
我知道你很害怕 我總是太倔強
可是我以為這樣你才接近我
老實說也沒有什麼分別 你也別瞎猜
喝完這杯咖啡 我就真的要離開
我也知道現在坐在你的面前的是塊冰冷的木頭
我要為我自己再想一想 想一想
不必緊鎖著眉頭 像犯了什麼大不了的錯
既然已經沒有共同的記憶 也不用一起哭泣
現在你和我的問題 已經不是距離
我還坐在你的前面 你卻已視而不見
混著磨豆機的聲音，男人哭了。
我想我看見了一個人兩人份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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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是生的絕對
而是生的一部分
村上春樹 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