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週
週一的上午，是御堂門診的時間。大概半數的同學被叫去一起陪同
看診。御堂看了十來個病人後，便叫實習生輪流上去練習問診，自
己在後方觀看，當然，這些都只限第一次看診的病人。
克哉剛坐上椅子的時候非常緊張，不只是來自同學的壓力，也來自
病人對自己的期望，還有那股在後面緊盯自己的嚴厲視線。
「請問您是哪邊不舒服嗎？」
克哉努力做出最親切的笑容。第一位病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大約
20出頭。
「最近總覺得心臟會痛。」
「那大概是什麼時候會發生？中午以後嗎？有這個現象多久了？」
女孩想了一會兒，回答個大概。
「那個……那個，我必須聽一下心音。」
旁邊的同學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馬上被御堂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同學自然是不敢再吭一聲。
接下來的檢查還算順利，御堂也在旁出聲指示病患需要再做哪些檢
查和什麼時候回來複診。
病患離開以後，御堂拿起桌上的病歷。
「我說過要用片語來寫主訴，你寫的這是什麼文法？去看藤田是怎
麼寫的，再去重寫一次，還有，推測和計畫治療方式寫多一點，讓
我看看你是怎麼想的，不要就空在那裡。」
每個同學大概都問診了3位病人。一開始克哉還很放不開，常常轉
頭向御堂詢問，而且現在沒有書可以翻閱到底可能的病症是什麼，
所以緊張是一定的，但隨著看御堂和同學們的問診次數漸多，慢慢
也能歸類出幾種最常見的狀況和可能的情形，大多數都不是什麼嚴
重的病，到最後一次問診的時候，克哉也比較有自信些。
「佐伯克哉，待會留下來。」
呃，難道剛剛又做錯什麼？
眼見同學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走了，真夠沒同學愛的，居然
留下自己一個人，肚子還很餓。
「其實我這裡還有一份論文要看，我想你應該有空吧？」
雖然那是個問句，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否決的空間。
<<<選取
「我想……應該……有空吧……」
「很好，這份論文比較不趕，星期六我再跟你討論，週六中午12點
在Starducks咖啡等你，可以吧？」
「啊，是。」
週六中午12點在Starducks、週六中午12點在Starducks……克哉邊
往休息室走邊默唸著。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然有點期待？不是應
該會覺得討厭或麻煩嗎？總覺得自己怪怪的……
這禮拜的三天值班是分散開的，在一、三、五晚上，一樣是跟本多
一起值班，大部分的時間，克哉還是忙著準備即將到來的醫師資格
考試，少部分的時間才拿出御堂要求的論文閱讀。
「這是什麼啊，克哉？」
「一份新的血管植入手術作法。」
「該不會又是御堂叫你看的吧？」
「是我自己同意要看的。」
「耶──？克哉你腦筋燒壞了嗎？還是值太多天夜班糊塗了，你幹
麻接這差事？」
說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本多。」
「我當然要管啊，我的好友正在被邪惡的主治醫生給欺負耶！」
「什麼邪惡的……御堂醫師只是想讓我多學習點，沒有惡意的。」
「瞧你現在在說什麼，還給那傢伙洗腦了嗎？」
「才不是這樣，我說你不要管我了，去讀自己的書啦！」
也不知道為什麼，本多每次看到我在唸那份論文總是很生氣的樣
子。
那送糖果的神祕人物好像很清楚克哉的值班時間，只要是值夜班的
隔天，都一定會有顆巧克力別在病歷上，而且每次的樣式都不同，
但吃起來一樣好吃。沒過多久全部的同學都知道這件事，常常拿這
事來虧克哉，搞到最後也傳到御堂的耳裡。
「聽說有人送你巧克力啊？」
「怎麼連御堂醫師都知道了……」
「護士們都在傳，我當然也聽到了，這啥？人帥真好？」
「才……才不是這樣！」
「那，好吃嗎？」
「嗯！很好吃！」
看到克哉天真的模樣，御堂突然覺得臉頰熱熱的。
「好吃就好。」
御堂只留下這句話就匆匆轉身離開。
「唔？」
「禮拜六中午，別忘記。」
御堂走到一半才又想起什麼的，壓低聲音補上這句話。
「嗯，當然記得。」
週六中午，克哉穿著輕便的服裝來到Starducks，由於來得早了，
只好拿出筆電開始玩「植物大戰僵屍」。這遊戲是太一介紹給他玩
的，真的很有趣。有趣到他忘記正在等誰。
「還真有閒情逸致啊，玩小遊戲？」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後面冒出。
「呃啊──」
克哉一不小心手滑了把一個盆栽放在右邊第一格。不過意識到是誰
來以後，他趕緊把遊戲關掉。
「居然有空玩小遊戲啊？論文肯定看得很透徹了？」
「這個嘛……」
雖然不敢說完全了解，但還算是懂個80%了。
談論到一半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鑽地聲。
「嘖，居然選今天施工。」
「反正也討論得差不多了，不如下禮拜一再去找您討論？」
「今日事今日畢，回我家去討論吧。」
「去御堂醫師的家？這怎麼好意思，這麼突然去拜訪沒關係嗎？」
「沒關係，只有我一個人住，家裡也不是很亂。還是說，你待會有
約人要在這附近集合之類的？」
「沒有……其實原本預計等會兒要去圖書館讀書的，看這樣子只好
回家唸了。」
畢竟圖書館和這裡距離很近，大概一樣吵。
「那不是正好嗎？就到我家唸書吧。」
眼見婉拒不了，克哉只好跟著上車。
是高級的外國車啊……想到自己還在騎的那台二手小50，還真是天
差地遠。
御堂醫師的住處是棟高級公寓，有刷卡的門禁和24小時年輕的警衛
保全，不像自己住的那棟宿舍，別說沒有管理員了，連隔壁吵架、
小孩子哭鬧都聽得一清二楚，克哉不知道自己還要努力多久才能達
到這樣的程度。
進門後有個漂亮的玄關和鞋櫃，地板是打磨光亮的大理石，不但清
楚地反射家具也反射著窗外的景致，客廳的採光十分良好，面南的
整排落地窗似乎無論何時都能照進陽光，而且不像面東或面西的房
子那樣被嚴重曝曬。起居室則採用木頭地板，冬天也比較不會冰
冷。隔間看起來相當方正，外頭的日式造景接水的竹筒不時倒下發
出喀噠的聲音。
「真漂亮……」
克哉不禁讚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高級的住宅。
「嗯？」
「沒事，我自言自語。」
物品擺放果真如御堂所說的很整齊，大部分的東西都收在櫃子裡
吧，不像自己的住處東西堆得到處都是，每次過年掃除都能從詭異
的地方清出許多垃圾。
客廳除了有高級的大尺寸電漿電視以外，還有不知道價值多少的環
繞音響，其中最顯眼的擺設是一大櫃紅酒，大概有一個人橫躺的寬
度和兩個人疊起來的高度。
「御堂醫師，您喜歡紅酒啊？」
「是啊，我有幾個朋友都是同好，常常會一起品酒，有時候別人送
名貴的酒也不知道找誰一起喝，就只好先擺在櫃子裡……」
御堂滔滔不絕講了7、8分鐘左右。
果真是很喜歡的樣子……克哉後面根本聽不懂哪瓶酒是哪年產的或
是在哪出產的，只能跟著點點頭。
御堂發現克哉沒什麼應答，才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道。
「啊，難不成，佐伯你完全不懂？」
「是不懂……」
「果真這種高級的飲品和你是完全擦不上邊的，那你剛剛肯定是鴨
子聽打雷嘛。」
御堂又露出壞笑。
什……什麼嘛，早知道就不問了。
「該談談正事了。」
「說的也是。」
克哉這才把論文拿出來。
其實剛剛真的快討論完畢了，所以剩下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克哉自
己閱讀醫師資格考的範圍，御堂則是在看一本英文小說。不過克哉
很快就發現御堂醫師好像睡著了。
太累了嗎？
漂亮、乾爽的臉龐沒有平常的冷酷或不耐煩的表情，克哉才知道原
來御堂醫師睡著的樣子是這麼可愛，沒有任何壓迫感，這麼柔和。
可是，他看起來好孤單。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住。每天都在醫
院奔波，就算是假日也要on call不得閒。底下雖然有優秀的醫療
團隊，但好像沒看到御堂醫師和別的主治醫師們一起聊天或吃飯。
一直都獨來獨往的，應該很寂寞吧……
為了怕他著涼，克哉拿起御堂的外套準備蓋上。
「本城……」
御堂的嘴裡突然說出這個名字。表情好像很痛苦，克哉從來沒看過
御堂的這種令人憐惜的表情，頓時覺得胸口一疼。
誰？好像是那天聽到的……
仔細一看，御堂的眼角還有點微濕。
原本想說外套放下就不管的，沒想到御堂居然在此時驚醒。
「本……」
御堂大叫一聲，突然抓住克哉的手，克哉也嚇了一跳，但不敢把御
堂的手甩開。
御堂也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醜態，趕緊縮回了手。
「那個……御堂醫師，本城是誰呢？您剛剛好像一直喊著這個名
字。」
克哉想也沒想就直接問了這個問題，問出口後也十分後悔，自己管
那麼多幹什麼？那肯定是御堂的私事吧。果然御堂也很生氣，他一
邊擦了一下眼角，一邊要克哉別多管閒事，並且要克哉不准再跟任
何人提起這件事。懊惱的克哉除了一直說對不起以外也說不出別的
話。
最後複習的模式變成御堂出題，克哉回答，答錯或答不出來御堂就
會用那要人命的毒舌挖苦和責罵克哉。
克哉離開御堂住處時，已經六點鐘了，因為御堂堅持要問完某個範
圍的問題。
早知道就不來了，天啊。下次打死我也要拒絕進來這裡。
克哉暗暗發誓。
我剛剛怎麼會覺得他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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