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明け ─
那是一個在寒冷夜晚中的偶遇。
走過法院森然的大門前時，不經意地就看到了低頭站在穿堂廊柱旁的他。
深夜的法院飄蕩著肅殺蕭索的寒意，唯獨他指間的菸兀自燃著炎紅的微弱光
點，水銀燈的白色光暈映照出他長長的側影，森嚴而龐大的建築籠罩在暗影
中，以一種冷然的姿態盤踞在他身後。
看著前方在黑暗中明滅的微小火光，齊律師於是走了過去。
「歐陽。」開口喊他的聲音帶著深夜時分的低沉沙啞。
抬起頭的他在看見眼前的來人時，彎起疲憊的眼角，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齊律師，怎麼來了？」
「路過。」齊律師聳聳肩，指了指剛剛結束應酬的飯店位置。
他看向齊律師來時的方向，笑了笑道：「被灌酒了吧？」一邊隨手捻熄了手
上的菸。
看著火光熄滅的蒼白菸身，齊律師啞著酒後的嗓子辯解：「...才三杯而已
。」
「齊律師的話，一杯就超量了呀。」說話的他笑彎了眼眉，正覺得膽敢取笑
前輩的他有些可恨，卻聽到他溫和的嗓音道：「早點回去泡個澡睡覺了吧，
免得明天起床難受。」寒冷的夜風中，他朗朗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暖意。
不擅長喝酒、不喜歡菸味，被後輩處處顧慮著的自己再一次感到他的笑容有
些可惡。
「你呢？今晚要到幾點？」看著他不肯顯露疲態的臉，齊律師放緩了聲調問
。
「不知道，檢察官還不肯放我們走的樣子。」說話的姿態雖然輕鬆，笑容裡
卻頗有些無奈的滋味。
恐怕是準備聲押了吧...，齊律師點點頭問：「幾點開始的？」
「中午左右進的市調站。」他低頭看了錶，指針即將跨過凌晨12點。
調查局初訊、未完的檢察官複訊，再來是法院羈押庭，對全程陪伴被告的律
師來說已經是超過12小時，卻還看不見盡頭的漫長抗戰。
齊律師無聲輕嘆，從西裝口袋掏出未開封的盒裝巧克力，朝他遞了過去，「
晚餐沒吃吧？」說出口的其實是個肯定句。
眼前的他笑了笑，沒有推拒，伸手就接下了齊律師手中包裝精美的盒子。
「明天早上的會議我請秘書取消了吧。」望著空掉的手心，齊律師說。
「不用，我會9點半準時到的。」飛快得到的回答其實在意料之中，寧願自
己忍耐也絕不給人添麻煩，這是他一貫讓人有些無奈的優點。
「不過，要是我打瞌睡的話，齊律師得幫我掩護才行。」說話的他笑著眨了
眨眼。
齊律師想要乾脆地回答，那有什麼問題？
但想想其實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他打瞌睡的樣子。
不過...，自己想睡時的表情恐怕也從來沒有讓他看見過吧。
雙方都是獨當一面的大人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作為讓當事人依賴的人，所以漸漸的不擅長依賴別人。這算是律師這一行的
職業傷害吧。
走神之間，聽到了手機震動的聲響，眼前的他接起手機，臉上的表情轉瞬切
換為嚴肅的工作模式。
談話只持續了短暫的時間，電話掛斷，他緊繃的唇角也隨之緩和下來，朝齊
律師笑道：「摸魚太久，李律師他們在等我了。」
「嗯。」齊律師點點頭，聽說了這是件三間事務所合辦的大案子。
「那先走了。」他輕聲致意，臨走前卻仍不忘提醒：「喝了酒，搭計程車回
去吧。」
「知道。」齊律師低應了聲。
也許...自己早就已經依賴著人了吧，目送著他的背影，齊律師有些不甘心
地想。
走進法院檢測入口的他卻轉過頭，揚了揚手中依然未拆封的巧克力盒揚聲道
：「這個，謝了。」
齊律師還來不及回話，前方的他已經回過頭，挺直的背脊轉瞬沒入黑暗中兀
自無聲矗立的龐然建築。
齊律師仰起頭，看著星光漆黑的無邊天際，對耳邊響起的應酬席間聽到的談
話充耳不聞。
『我離開地檢署的時候，歐陽律師一行人才準備進去而已呢，恐怕要到天亮
了吧...』
只是...偶遇而已呀......
清晨5點半，天際逐漸灰白起來的時刻，他提著沉重的公事包走出了法院大
樓。
呼吸著清晨舒暢而冰冷的空氣，他拆開手中包裝精美的盒子，品嘗了相隔18
小時的第一口食物。
明明...那個人是個甜食苦手的人呢......
巧克力的甜味在嘴裡化開，一向喜歡巧克力的他在太陽露出曙光時微笑了起
來。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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