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揣著又乾又硬的餅,他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自從偶然發現這一角落聽得到
主人家的樂聲後,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總要偷著空檔時來到這裡,任那一個
一個跳動的樂音勾起他微小的回憶,與僅存的稀薄笑意。
只是,當熟悉的筑聲流過,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猛然間鼻頭一酸,他慌亂的離開,心底湧起無法壓抑的思念,深刻得連呼吸都
疼痛,他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緊緊的緊緊的摀住自己的眼、自己的口。
不能掉淚、不能說話,什麼都不能做。
高漸離在薄薄的衾被裡,一遍又一遍的,低低的,像是在說服自己。
不過是幾個筑音……
但明明已經這樣告誡自己,他卻還是走到這裡,渴望再聽見,哪怕只是一聲,
一聲也好。
筑聲再起,他閉上雙眼,他想這樣自己就不會掉淚。
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指無意識的跟著曲調彈奏空氣,甚至沒有發現旁人奇異的目
光,這一刻,他什麼都遺忘。
什麼倖存者、什麼秦王政,甚至是那人毅然決然的背影,在這筑音之前,一切
都變得模糊不清。
一聲筑響,徹底撕裂他所有的思考。
而後,高漸離全然沈迷。
他總是在這裡,祈禱下一刻響起的是他熟悉的樂音,也許家主和他同樣著迷,
這段時間以來,總是筑音繚繞在每一場宴會之中,只有演奏者不斷改變。偶爾,
高漸離會勾起唇角低聲地讚嘆,更經常微蹙雙眉,彷彿對演奏者極為不滿的批
評著,即使那些評論僅是喃喃低語,仍是吸引了某些人的留意,終於,有人開
口問:你懂筑嗎?
高漸離搖頭,落荒而逃。
但他逃不開心底的執著,一天、兩天,他終究回到那個以為沒有人知道的角落,
努力的蹲低身子,想要不引起任何注意,他只是想聽筑,很想很想!
直到有一個人拉起了他,不顧他的反抗將他扯入廳中,眼前是滿座華服賓客,
還有那天問他是否懂筑的彈奏者。
他又聽見相同的問句。你,懂筑嗎?
輕視的、不可置信的。
高漸離低著頭,勾起唇角冷冷的笑了。
「我……懂筑嗎?」
隨著他的低問遞到眼前的,是一把熟悉的筑尺,他楞楞地看著,卻不知該作何
反應,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逃,但他能逃到哪裡去?宋子縣還不夠遠嗎?
天涯海角,他究竟能逃到哪裡去?
他逃得還不夠久嗎……那麼,還要再逃多久?多久的時間他才能擺脫這一切?
永遠不能、不能!
心底尚仍百轉千迴,但他卻已伸出手緊緊的握住那把筑尺。
那把他早已萬分熟悉的筑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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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知……
《秦吟》、《負王侯》、《微知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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