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別
不知從哪兒變出了朵蓮花，布袋師拿著花兒一路甩著一路唱著，不成調的歌聲。
那聲音低沈溫柔，素還真聽著，饒是腦中真書藏萬貫，卻也不懂他唱的什麼，但他沒
問，布袋師也只是唱著。
也許根本就沒有意義。
「我說，你聽歌也聽了好一會兒，怎不貢獻些？」
「貢獻什麼？」
「嘿，朗月清風，我說啊，這邊有歌，你那邊就沒有舞來著？」
「花前月下，你也沒有美酒佳餚啊。」
布袋師笑著，朝他搖搖手指。「要美酒佳餚又有何難，只是，我若拿出了東西，你可
有助興的舞來著？」
「但憑君言。」他雙手一擺，笑得坦然。
拍了拍布袋。「我這布袋可是個寶呢！」笑著，他打開束口袋，然後，又像是不放心
似的朝他說道：「可不許偷看。」
素還真笑著，轉向後方，其實夜夜清風皓月，但看與誰相伴，又有無這閒情逸致罷了，
從前在半斗坪與師弟爭氣鬥勝、出了武林與人勾心鬥角，夜夜明月，不過虛度。
轉過身，布袋師面前正擺了一地好酒好料，素還真蹙起眉，隨即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寶。」
「打了那麼久也該累了，不招呼你，自便自便吧。」說著，他便扯了隻雞翅膀，大口
吃了起來。
素還真也與他席地而坐，率性的大吃大嚼。
「沒有杯子，你這讀書人就委屈點吧。」說著，布袋師拿起酒瓶就口一灌，再遞給了
他。
素還真倒不客氣，接過酒瓶，亦仰天灌下。
敲了敲空碗盤，布袋師笑道：「吃飽喝足，武林名宿，你總不會誆我吧？」
武林名宿四字，著實刺耳的緊！
素還真淺淺一笑。「受人點滴，自然湧泉以報，只是，普通的舞何以償之，不如，由
你那布袋裡，掏出一把絕世名劍如何？」
布袋師大笑了起來，一手拍著布袋，一手招呼著他。「你就來取又如何！」
素還真隨之笑開，也不怕這布袋藏了什麼玄機什麼陷阱，透著月光清輝的手探入袋中，
他的眼卻是直直地望著眼前陌生的布袋師，當他抽手而出時，一道青冽劍芒劃過兩人
之間。「請君為我歌一曲。」
若他願意，他該喪命。布袋師又灌了口酒，笑看眼前沒有殺他的人，然後，唱起不解
的歌謠。
而暗紅衣袖翻飛於月下，那是一朵紅蓮，紅的像火、紅的像血，好一朵江湖餵養的蓮。
布袋師大力鼓掌，而那把自他布袋中取出的劍挑起他眼前的火堆，火星飛了滿天，素
還真銀白的髮絲也飛舞著，映著月光，像是冰冷的水波，他伸出手，卻讓火星燙了掌
心。
劍尖筆直朝他而來，他看著，微微側身避過，素還真卻不讓他逃，反手一劃，布袋師
長指輕彈，劍刃發出清脆鳴響，拿劍的人於是像孩子般笑了。
「這會兒倒像鴻門宴了。」布袋師唇角微勾，藉掌使力，拉開兩人距離。
笑靨如花，他手上劍招卻越見凌厲。「那麼，你是漢祖亦或霸王？」
「哈，我若是霸王，你豈不成了虞美人，若是如此，你這劍尖倒是錯了方向。」行若
遊龍的掌倏忽而下，握住了他執劍的腕，劍招頓停，被圍在他懷中的人，輕聲一笑，
長指略移，劍刃轉向頸項，布袋師眉微蹙，忙以指夾住劍身，而懷中人便趁隙旋身而出，
端坐於旁。
看著手上的劍，布袋師朗聲長笑。「好一齣霸王別姬！」
「舞又如何？」他笑問。
「自不比虞姬遜色。」
「劍又如何？」收了劍，他問。
「堪稱絕世。」
兩人相望，笑意漸淡，像是過了很久很久，而一個眼神的停留，不過彈指。
然後，寧靜的晨光中，無人看顧的火堆燃盡最後一絲火星後，無聲無息的滅去，徒留
一縷輕煙渺渺。
多年後，布袋師在黑湖旁燃起了一盞燈，每個夜裡，挑燈看劍。
只是，他一直沒有告訴修道人，這把劍，他取了個叫做「別姬」的無聊名字。
然後，像個姑娘家的想著所謂不祥的預兆、然後，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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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仍有人傳唱著你的名。羅網乾坤‧崎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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