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他當然沒有睡在韋恩少爺的房間，他有一些話想對蝙蝠俠說，或許在這之
後他可以去試試主臥房的床。
克拉克打開了客房的窗，所以蝙蝠俠出現時甚至無聲無息。「他是你沉迷的原因？」
「是的。」克拉克點點頭，換來騎士一個不可思議的瞪視。
「他不是真的。」
「嚴格說來，我也不是、你也不是。」這是一場巨大而真實的夢境，沒有任何事
物是真的。「但我決定愛他，或許對你而言這很愚蠢，但我覺得很好。」
「你只是被魔法迷惑。」
克拉克笑了一聲，朝蝙蝠俠伸出一隻手。「借一個蝙蝠鏢？」
下一秒，克拉克得到了一只蝙蝠鏢，他握著那流線俐落的武器，輕輕的問：「蝙
蝠俠，你覺得在這裡我會老嗎？」會死嗎？
窗台傳來他僵硬的聲音。「如你所願。」
握著尖銳處的手掌不再呈現完美無缺，他的傷口滲出鮮血，痛楚隨著冰冷的蝙蝠
鏢快速散開，他無法形容那樣的感受，就在這一瞬間，他聽見蝙蝠俠的心跳迥異
於以往的平穩，他轉頭，蝙蝠俠在此同時往前一傾，像是就要跨下窗台，卻又停
住，一陣狂風隨著他的動作襲來，細微的冷雨打入房間，甚至拍上克拉克的臉頰，
這個世界隨著侵入者而動作，像是被丟入平靜水面的石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
漪。
「就為了一世的生老病死？」
「那是相當美好的過程，不是嗎？」
「超人，時間不會真的帶走什麼。」
克拉克一愣，而後又笑。「會的，蝙蝠俠，它當然會。」
「還會有人和你一起。」
「如果我拒絕呢？」
蝙蝠俠沈默了，克拉克鬆開蝙蝠鏢，奇異地感到輕鬆。「你知道怎麼離開嗎？」
「直到這個世界的末日。」
「喔，這真糟糕，或許我有辦法──」
「我不會單獨離開。」
留下最後一句話，蝙蝠俠如同來時無聲的離開，克拉克看向空無一人的窗台，沒
有任何訝異，蝙蝠俠想要做到的事幾乎沒有人能夠阻止，幾乎。他翻身下床，以
最快的速度來到主臥房，他的腳步沒有驚醒屋內的任何一個人，也許不到一秒，
他已和蝙蝠俠分立大床的兩端。
「你不能殺人。」克拉克的聲音非常輕，沒有一個人的夢應該被驚醒。
「他只是以你的靈魂為養分，一個魔法製造的幻影。」
「那麼你便是在傷害我的靈魂。」
蝙蝠俠再一次沈默，對面的克拉克沒有看向自己，而是把全副的心力投注在床上
的幻影，一個幻影的睡眠竟值得超人的關注。「別傻了，克拉克。」
似乎對自己的名字出現感到相當驚奇，克拉克抬起頭，眼前沒有讓頭罩遮掩的英
俊臉龐仍然沒有表情，或許平日他在面罩下便是這個樣子，克拉克笑了，發現蝙
蝠俠的目光看著床上的布魯斯，他們的視線沒有交集，他們已許久沒有看向彼此。
「如果我很幸福，那麼為什麼要喚醒我？」
「這只是第五道門，而你妄想保留這短暫的光明與溫暖？」
克拉克明顯地愣了住，蝙蝠俠終於將視線投向他，視線交錯間像是有什麼緩緩流
過，克拉克又聽見那個聲音，沙漏裡的白銀細粒掙扎著通過玻璃細頸，然後墜下，
在底部發出的落地聲響迴盪在整個世界，那不會停止的沙漏中原來錮封著他的靈
魂──那些過於稀少的白銀碎粒──無疑以相當詩意的方式呈現他的人生：破碎。
克拉克停頓了很久，蝙蝠俠仍看著他，來自真實的目光刺痛他微小的期望，他略
微退縮，還能說些什麼，又該怎麼表達？「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你拋棄了我們。」
無情而剛硬的指責來自他最信任的騎士，克拉克無話可說，只能靜靜地聽著床上
的布魯斯的呼吸聲，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擁有某些次數的呼吸，而他的比起其他人
多出很多很多，或許趨近無限大，如果他真的需要呼吸的話。
「你有多久沒有想起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裡，最終他將迎來悲傷與絕望。
「醒過來。」
「不！」
床上的布魯斯因他沈痛的拒絕而醒轉，他像是沒有看見床邊幾乎融入黑暗的蝙蝠
俠，只是坐起身看向克拉克，然後伸出手握住他冰涼的十指，剛從被窩中離開的
手掌非常溫熱，克拉克在這樣的撫慰中忘記窗外仍在下雨，地板透著些許寒意。
蝙蝠俠看著夢境最後的掙扎，魔法仍在運作，它正在努力地挽留超人的靈魂，而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再一次發生，他從來沒有提過，等到超人醒來他就會記得，
那一次的任務中魔法光束其實瞄準的是蝙蝠俠，他甚至猜得到夢境裡會出現什麼，
可是超人秉持著他無可救藥的保護情結，再一次以有勇無謀的衝勁破壞敵人的計
畫，然後倒在他的面前。
一直到超人倒下的第四個夜晚，他們才找到進入夢境的方法，在戴安娜擔憂的目
光中，他躺上診療室的另一張床，讓自己的意識沉入超人的夢境裡，尚恩說，其
實這並不容易，因為所有人，包括超人，心底都有某些被擊碎的殘缺。
「克拉克。」他又一次呼喚，克拉克沒有抬起頭，他仍然看著那個能夠陪他度過
一世生老病死的幻影。
布魯斯猶帶著睡意的嗓音有些沙啞，彷彿帶著魔力。「克拉克。」
第六道門內是孤獨、第七道門內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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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將留下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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