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eeyu919 (李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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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I See You〈看不見與說不出〉完。
時間Wed Jul 23 05:52:08 2014
最後面三章為R18章節,好孩子請勿跨越。
提醒的同時順便說,因為前面又潤過很多所以全文一起重貼…過長抱歉orz
順便幫沒看過本作,或因為更新太慢而壓根就忘記前頭劇情情的同學省點回
過頭去翻越的時間(真心懺悔抹淚)。
好啦廢話不多說,故事就從下頁開始 ↓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1 失明。
時值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總是讓人不敢輕易收起羽絨被,結果每當遇上不
陰不雨寒流也不來的晴朗早晨時,向著朝陽的大片玻璃窗總會被暖燙的熱度
給輕易穿透,將柔軟的厚被子曬的又熱又燥,悶的伍尋曦最近老是得在一身
微汗中被逼著逐漸醒轉。
雖然意識已經完全清明了,伍尋曦卻仍然賴在床上不想動彈,因為他知道只
要再多等一會兒,就會有一雙纖細柔軟的手前來將自己輕輕推醒。
果然沒等多久,伍尋曦便聽見房門被人給悄聲推開,像貓一般輕巧靜謐的腳
步和以往一樣,伴隨著來人最喜歡的鮮煮奶茶和英式鄉村鹹派的香味溜進房
中,他輕手輕腳的將托盤放在床邊櫃上,只有茶匙叉子因為晃蕩而發出了細
微的聲響。
明明是準備來喚醒伍尋曦的,那人卻還是習慣用安靜文雅的姿態,將身周的
一切都維持在溫柔祥和的氛圍中。
接著伍尋曦終於等到了,每日晨起時最美好的過程:
先是感覺自己被微涼的手輕輕抹去一頭熱汗,悶熱的羽絨被讓人給稍稍掀開
一些,涼爽的空氣立刻沁上他習慣赤裸著睡覺的精壯臂膀,一雙纖細旋即落
在他寬厚的肩頭上輕輕的推了兩下,見他沒有反應便又再接再厲的推了三四
次,直到耐性終於用盡,才有些無奈的將雙手自遲遲不願醒轉的伍尋曦身上
抽離。
…啪!
緊接著而來的是一下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力道不疼也不重,就只有聲音大了
些而已,帶著些許嗔怒,拍在方才被對方給輕推的地方。
「嗯…好唔…我已經醒了…」
故意將聲音裝的有些迷濛乾澀,他特別喜歡在早晨這樣向喚醒他的人撒嬌,
然後…
啪!
又是一下不疼也不重的嗔怒巴掌,伍尋曦終於忍不住在嘴角上漾起一抹幸福
的淺笑。
他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收緊腹肌的筋肉,將上身自床上彈坐起,伸了個懶
腰把睡僵的關節給拗的喀喀作響,但伍尋曦沒有睜開雙眼,因為他知道就算
掀開眼皮,也只會在白晝中看到一片令人絕望的深沉黑暗。
伍尋曦是個後天的視障人士。
從前的他健康狀況非常良好,就連視力也是一直都維持在極好的度數,從來
就沒配戴過什麼眼鏡,卻不幸的突然在某一天,雙眼視神經由於莫名的原因
而病變萎縮導致完全失明,被大醫院的眼科名醫們告知束手無策,連一絲一
毫治療的希望都沒有得到。
雖然完全失明的生活的確很不方便,但伍尋曦就是不願意因為頂著身心障礙
人士的身分輕易向人生低頭示弱,所以他頑固的從不配戴墨鏡,寧願自己永
遠緊閉著雙眼,覺得這樣或許還比較有型。
他沒去國外申購導盲犬,畢竟從小就又是習武又是學音樂的,他的感應力和
聽力都非常好,壓根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必要,去和其他視障同胞們競爭這
份資源。
他也婉拒了雙親想將他接回家裡同住的好意,難得伍家兩佬終於等到孩子們
都成年了,才剛過上沒幾年清閒養老的生活,伍尋曦實在不願麻煩他們拖著
年老的身子來照顧早已三十來歲大齡的自己。
所幸伍家的家境極好,伍尋曦自己在失明前的工作能力和投資眼光也都還不
錯,有了戶頭裡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一筆財富,和兩佬因擔憂心疼而給予的
經濟援助,足夠他自己一個人躺在家裡悠悠哉哉的吃到老死都還會有剩了。
再加上現在居住的這整棟透天厝,也是早年就買在了伍尋曦自己名下的,原
本投資的用意其實是想拿來放著等養老時再住,房子座落於離家鄉有些稍遠
的外縣市,但反正失明之後工作丟了女友也跑了,只剩伍尋曦隻身一人無事
一身輕,他便索性當作自己只是提早退休而已,家具一搬行李一拿就獨自住
了進來。
其實人生能夠像現在這樣不愁吃穿不愁居所,有閒時再弄個以自己的失明狀
況也能經營一輩子的小本生意做做,說真的根本也沒什麼好挑剔煩惱的。
儘管起初也難免經歷過一段怨嘆上天作弄的憂鬱問題,但多虧伍尋曦本就是
個樂觀豁達不拘小節的性格,隨著時間分分秒秒流逝而過,他逼迫著自己學
會放寬心看待這份殘疾,待習慣了雙眼就是只能看見一片黑暗的現況後,比
起沒失明前庸庸碌碌的日子,伍尋曦反倒要更加喜歡現在這樣悠閒寧靜的生
活。
但若說起那個讓伍尋曦能夠如此安心面對失明人生的最大因素,就不得不聊
聊此時正屈身蹲伏在他床邊的這位,總是習慣將一切都維持在靜默無聲中的
同居房客:
瘖啞人士,宋惟言。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2 瘖啞。
「唔嗯…早啊,小宋,你又把早餐給端上來啦?」
伍尋曦一邊伸懶腰,一邊向宋惟言道早安。
小宋是伍尋曦對宋惟言的暱稱,他自己今年是三十五歲,宋惟言沒記錯的話
是二十六歲,兩人年紀差了幾乎快一輪,但相處起來卻意外的沒什麼隔閡。
宋惟言聽見伍尋曦的道早並沒有回話,因為他先天瘖啞,就算想回話也無法
作聲,所以只是默默的執起伍尋曦的手,將乘著新鮮熱奶茶的馬克杯穩穩捧
在他的大手中,有點過度周到的服侍他在床上吃早餐。
伍尋曦無奈的笑笑,他其實已經跟宋惟言說過很多次了,自己可以親自下去
一樓用餐,不需要每天都特地端到四樓來,伍尋曦只是雙眼失明,不是肢體
殘障,上下樓這種小事只要邁步時謹慎一點,並不是什麼危險困難的舉動。
但宋惟言就是不肯聽從,也從來沒有試圖解釋,不僅在生理上天生被迫是無
口屬性,就連心理也很不愛費事跟人溝通,偏偏骨子裡又是個擅長滴水穿石
的頑固性子,久而久之伍尋曦便也乾脆放手隨他去了。
索性伍尋曦並不討厭每天早晨都讓人推醒服侍的溫馨感覺,他知道宋惟言這
個舉動非關同情,也非關偽善,就只是個溫柔的大男孩堅持想對眼睛看不見
的房東大哥所做的體貼之舉罷了。
伍尋曦捧起馬克杯,順從的輕啜一口鍋煮奶茶,雖然今早的天氣春光明媚並
不寒涼,但沉眠了一夜的腸胃果然還是最適合用暖熱的溫度來喚醒,只不過
這種芬芳柔和的飲品其實並非粗壯大漢伍尋曦所偏好的那一杯茶,而是宋惟
言自己個人的私心最愛。
宋惟言嗜甜,不僅烤的一手好糕點,也最喜歡喝奶茶,但他堅持只肯喝新鮮
的鍋煮奶茶,總是會不嫌麻煩的燒開一小鍋水,滾煮紅茶葉六十至九十秒,
將雜味逼除兼之茶香也逼出來後,關微火倒入新鮮冰牛奶,煨至熱燙卻未滾
煮的狀態,再起鍋濾掉葉片倒進杯中,最後加進幾顆法國鸚鵡牌琥珀糖,才
能有如此完全不酸澀咬舌的香醇順口滋味。
為了迎合伍尋曦的不嗜甜,宋惟言一如往常的只加了一顆琥珀糖進去,但比
起講究的鍋煮奶茶,伍尋曦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醇苦的黑咖啡,只是因為某些
令人不忍說的原因,他才從來沒敢跟宋惟言提出更換早餐飲品的要求。
反正,鍋煮奶茶其實也滿好喝的,暖熱芬芳絲滑順口,就跟本身愛煮也愛飲
的宋惟言一樣香醇美好,就算天天品嘗也從來不曾覺得厭煩膩口。
當初伍尋曦決定要一個人過失明的生活時,住在遠方城鎮的伍家兩佬始終放
心不下將愛子獨自留在外地,又恰好聽聞故友家中有個乖巧的子姪輩想要遠
離家鄉,商量一番後便打著如意算盤去和對方仔細詳談,接著就一通電話不
容拒絕的介紹到伍尋曦這裡,要他租個房間出來讓那位子姪輩陪他一起同住。
這位伍家兩佬故友家中的乖巧子姪輩,就是宋惟言沒錯。
所幸伍尋曦本就隨性豁達,知道對方性格和善也無不良嗜好,只是有點瘖啞
問題後,便爽快的接受了老父老母推薦過來的人,除了是想省點麻煩事,讓
老人家少嘮叨些也少擔心些外,反正他屋子大又沒女友同居,租個房間出去
換回房客的同時還能多項財務進帳,他何樂而不為?
況且不可否認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真的會比一個人獨居要來的安心便利
許多,然而與其去招賃一般狀況的房客回來同居,若雙方都是領有身心障礙
手冊的人,估計更加能夠懂得如何互相尊重和體諒扶持吧。
但伍尋曦除了從父母那邊得知宋惟言的家境也很不錯外,他天生瘖啞的病因
為何?不想繼續跟家人同住的原因又為何?…等等詳細狀況,伍尋曦其實都
不太清楚,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多問。
一個原因是宋惟言不方便說話,伍尋曦也不方便看手語,為了省事,所以沒
問。
另一個原因是,伍尋曦根本就不在意這種小事,反正宋惟言既不吃喝嫖賭也
不偷拐搶騙,品性正直又安靜可人,還很上道的一搬過來就自動自發的完成
了清掃居家環境衛生,這一類看不見的人無法獨自處理的生活瑣事,替伍尋
曦省下一筆聘請清潔工的費用,三餐也都親自上街採購食材回家掌勺下廚,
每天都不厭其煩把伍尋曦給服侍的妥妥貼貼,甚至連小咖啡廳【I See You】
的生意都順手宣傳照顧的井井有條…壓根就是個男人們夢寐以求世間少有的
完美老婆標準典範。
唯一不完美的是,宋惟言是個男人,讓同為男性的伍尋曦無法出手追求或迎
娶回家,所以兩人之間的關係三年多來一直都僅止於同居的房東與房客,兼
共同經營小咖啡廳的老闆與雇員,還有互相扶持依賴一起過生活的好朋友,
如此而已。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3 交集。
看不見的人跟不能說話的人,其實是很難交流的。
伍尋曦看不見,但他可以聽也可以說,所以他可以跟一般人交流;宋惟言不
能說,但他可以比也可以寫,所以他也可以跟一般人交流;但他們兩個各自
的殘缺,與其說是在彼此之間找不到交集,不如說是他們只能單向溝通。
畢竟宋惟言嘴雖是啞的,耳朵卻沒聾,聽伍尋曦說話對他不是問題,但當宋
惟言想要回應伍尋曦時,事情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伍尋曦既看不見手語,
也聽不見宋惟言無法說出口的話語,所以他們只能另外想其它辦法,來克
服這個一般人沒什麼機會遇見的問題。
也因此伍尋曦跟宋惟言很少「聊天」,這項對普通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社交
活動對他們倆而言,進行過程真的是只能用吃力不討好來形容而已。
一開始宋惟言試過在伍尋曦手上寫字,這是最直覺也最簡單的辦法,但每當
遇上稍微複雜一些的溝通內容時,就算宋惟言有耐心慢慢寫,伍尋曦也不見
得有辦法仔細讀。
若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兩個字,伍尋曦是還可以憑藉著筆畫順序還有書寫節奏
來猜到宋惟言在寫些什麼,可只要宋惟言一寫出筆畫稍微複雜點的文字,或
字數較多一些的語句,伍尋曦通常都會在宋惟言尚未交待完事情時,就早早
的舉起雙手宣佈投降放棄。
因為在伍尋曦讀懂宋惟言想寫的字之前,他覺得自己的手心會先搔癢難耐到
把脊椎也弄的癱軟酥麻掉。
更別提宋惟言為了不把字寫倒轉,只能湊到伍尋曦精壯的臂膀邊,跟他站同
一個方向書寫,過近的距離讓伍尋曦可以輕易的嗅聞到宋惟言身上舒爽潔淨
的肥皂清香,以及乾適柔軟的衣物芬芳。
過於溫和無害的居家氣息總是讓伍尋曦的精神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在思緒
只想停留於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最好是有人有辦法讀的出掌心上那除了酥癢
還是酥癢的觸感到底是在寫些什麼鬼。
所以他們為了能夠進行內容豐富一些的交流,兩人絞盡腦汁的想出了第二個
神來之筆的辦法:Google姐。
在這個智慧型手機當道的年代,伍尋曦因為雙眼看不見,再清晰的畫面再精
準的觸控,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所以他一直都只用著能通話就好
的智障型手機,能省則省嘛。
但宋惟言不同,他幾乎是智慧型手機從不離身的。
除了無法使用通話功能外,手機服務中他最依賴的就是簡訊郵件這一類文字
訊息,所以智慧型手機的問世對宋惟言來說非常有意義,自從幫伍尋曦打理
起【I See You】 後,他經常藉由Facebook、Plurk、Twitter或微博等社交
功能來幫小咖啡店做網路行銷宣傳,使用智慧型手機讓他隨時都能關注到客
人的訊息,才因此養成了手機不離身的習慣。
而另一個養成這習慣的原因,就是為了方便和伍尋曦溝通。
Google姐便是經常使用網路的宋惟言,在靈機一動下所想到的溝通工具。
雖然宋惟言不能說話,但國民義務教育中該學的英文他還是得學,而習慣使
用Google網頁翻譯功能的人幾乎都知道,Google翻譯機中常駐著一位Google
姐,不管是中文英文日文還是亂七八糟文,只要你有辦法輸入進去,再點下
小喇叭圖示,大部分文字語句她都能夠讀的出發音給你聽。
所以每當宋惟言有長一點的句子想跟伍尋曦說的時候,他就會打開手機中的
網頁瀏覽軟體,從書籤中找出Google翻譯機,請Google姐為他無聲的話語做
出最好的翻譯。
儘管伍尋曦每次聽到Google姐朗讀中文時的怪腔怪調都很想笑,但看不見的
人和說不出的兩人若想順利溝通,也只能將就著使用這個辦法了。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4 出門。
在宋惟言的陪伴下吃完早餐後,伍尋曦便會趁對方將餐盤拿下樓時,自行完
成盥洗動作,換上宋惟言事先擺放在浴室門邊櫃子上的整套外出服裝,然後
摸索著欄杆下到一樓。
待收拾好東西的宋惟言檢查過伍尋曦臉上沒有殘留任何洗濟泡沫,襯衫也穿
正扎好後,兩人便會一起前往小咖啡廳 【I See You】,進行上午的開店準
備工作。
「小宋,你今天想聽哪一種?」
出門前,伍尋曦總會像現在這樣,站在玄關旁的儲藏櫃前,詢問宋惟言的選
擇。
…『你唱』
Google姐的機械腔遲了一會兒後才從宋惟言的手機中傳來。
「欸,唱歌不是說好了只能在家裡時才指定嗎,再選一種。」
明明伍尋曦會演奏的樂器很多種,宋惟言卻最愛聽他用磁性的嗓音唱歌。
…『Tenor sax』
「Ok,正好我今天也有點想吹Tenor。」
伍尋曦爽快的回答,熟悉的蹲下身用大手摸索著櫃子裡擺放的東西,從最下
層提出一個黑色大樂器箱,裡頭裝著的便是他的次中音薩克斯風。
這個挑樂器事件也是他們倆每天早上固定的交流之一。
除了Tenor Sax外,伍尋曦也有Alto Sax 、小提琴、木吉他和比較特別的長
號,看當天宋惟言想聽哪一種,伍尋曦就會將樂器帶到店裡去放在一旁,大
多數時間都只是彈彈擺在店內的鋼琴,然後不定時的在宋惟言較有空閒替他
做鋼琴伴奏時,用當日隨選樂器表演一兩曲特別的,以此作為他們的小咖啡
廳最大的賣點之一。
雖然伍尋曦並沒有大師級的精深技巧,但他的演奏功力至少都有在水準之上
,以小咖啡廳的經營格局而言,已是坊間難能可貴的悅耳動聽,有不少客人
都是專程為此而來的。
伍尋曦從小便在父母的培養下持續學著音樂,現在會演奏的幾樣樂器中,有
些是他從小學到大的,有些是失明後才作為興趣自己去學的。
有人說音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伍尋曦完全認同,因為在他的經驗中,音
樂同時是項就算雙眼看不見也能全心投入享受的休閒活動,而將自己完全沉
浸在演繹樂曲的專注歡愉中,對他來說更加是條絕佳的壓力發洩管道。
失明的世界是很狹隘壓抑的,一不小心便會讓人內心跟著視線中的一片黑暗
而晦暗陰鬱起來,深沉的難以照進一絲光線,即便是豁達樂觀如伍尋曦這樣
的人,也曾經試過不少次差點被心魔給拖到不可挽回的境地,所以只要一有
空閒時,伍尋曦若不是在自家地下的隔音房練習樂器,便是在聽新曲、背新
譜。
宋惟言發現這件事情後,便向伍尋曦提議,與其自己在家裡對著空曠的房子
演奏,還不如就開間小咖啡廳演奏給客人聽,正好當時伍尋曦正在尋思著想
要找個什麼小生意來做,覺得這點子聽起來實在不錯,便爽快的接受了,更
別提宋惟言還直接表明自願替他打理好開店營業時所有的繁雜瑣事,他何樂
而不為啊?
…『紀先生今天會到店裡』
Google姐在伍尋曦坐在玄關套皮鞋時突然出聲。
「嗯?你說哪個紀先生?」
…『應徵咖啡師那個』Google姐的電子錄音聲聽起來似乎有些無奈。
「…啊啊,那個紀先生!差點就忘了,謝啦小宋。」
伍尋曦聽見宋惟言打開電扣鎖的聲音,邊說邊站起身,先一步跨出家門。
宋惟言收起手機沒再回應他,順手拉上鐵門跟著走出來,確認大鎖扣牢後,
輕輕挽起伍尋曦的手臂,領他走向就開在住家附近不遠處的小咖啡廳。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5 營業。
小咖啡廳開設的地點並不算好,既不在城市鬧區,也不在大路兩旁,而是坐
落於偏郊小巷內的一處街角,一方面是租金較便宜,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在離
家較近的地點中,就屬這處房屋的條件最好。
二十坪長方形的空間不太大也不太小,剛好夠容納一大區足夠讓宋惟言完全
放開手腳操作的開放式廚房,不顯擁擠的三桌雙人座和兩桌四人座用餐區,
一架直立式鋼琴和一小塊能讓伍尋曦演奏其他樂器的表演區,還有隔出一間
擺設著冰櫃和材料的小儲藏室,裡頭特地加做了隔音設計,好讓伍尋曦能夠
在不打擾客人的情況下為銅管樂器暖管或練習。
伍尋曦從沒插手過小咖啡廳的裝潢佈置,他聽說宋惟言雖然非常喜歡料理和
烘焙,原來卻是某間國立藝大的西畫系畢業生,身上除了經常散發著清爽的
居家氣習或糕點的迷人甜香外,的確偶爾也會出現些許刺鼻的顏料溶劑氣味,
所以伍尋曦選擇相信宋惟言的審美能力,當初在與室內設計工作室交涉視覺
風格問題時,幾乎都交給了宋惟言自行決定。
況且要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管理視覺上的問題,其實真的挺強人所難,就算
心有餘力也不足,所以伍尋曦便乾脆放膽信任宋惟言了。
小咖啡廳的營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晚上九點,周一公休,專賣茶飲、甜點、
輕食和咖啡,兩人一般都會在早上八點時就到店裏做準備工作,宋惟言在廚
房中烤製蛋糕西點並調理其他食材備品,伍尋曦則是在一旁練習樂器,或聽
新曲背譜,直到中午開業時間到了,在廚房裡專屬於他的位子上吃完宋惟言
準備的午餐後,休息到客人都來的差不多了便開始演奏鋼琴。
伍尋曦彈琴的時間其實也很隨性,畢竟名義上雖說是文藝活動,連彈一個小
時以上也挺累人的,所以他一但感到疲憊時便會稍事休息。
大多數時候伍尋曦會默默坐回廚房裡,在宋惟言料理餐點的悅耳聲響中,配
著他所準備的奶茶和小點偷聽客人說話,看能不能從中得到些針對小咖啡廳
的評價;又或者偶爾會有附近大學的熟客學生抓準時機上前來向他打招呼,
然後坐在鋼琴邊上特設的木板凳上,和親切和藹的「伍大哥」聊聊天,說說
話。
「…欸,我要點大家都在臉書上大推的草莓千層酥,現在正當季限量,今年
要是沒吃到一次我回家一定會後悔!然後…聽說草莓香草冰淇淋鬆餅上淋的
草莓果醬是他們自己煮的,似乎也很好吃的樣子,我們點一份來分好不好?
然後看你想再單點什麼?」
今天剛入座的這組客人,其中一位聲調活潑嬌嫩,聽起來像是女大學生,以
她說話的口氣來判斷,同行的另一位應該也是女性好友。
「嗯,合點一個鬆餅我Ok,正好我又想吃 Brownie又想吃草莓,你千層酥到
時候再分我一口試個味道就好…至於飲料嘛…吃的都是甜食,我看我點個醇
苦的Espresso來配好了。」
果然另一人也是年輕女性,只是聲音比較中性冷靜,聽起來是知性型的個性。
但活潑的那位聞言卻壓低聲音,像是怕被廚房裡的人聽到似的,鄭重的告訴
知性女她事先在網路上查探到的消息:
「欸,不要點咖啡啦!我聽說這裡的咖啡很難喝!連店員自己都有在臉書上
講過,說他任何甜點輕食都能料理的很美味,唯獨就是處理不來帶苦味的東
西,所以建議大家到他們店裡來時盡量點他最拿手的奶茶或無糖茶飲就好,
在他們招募到專業咖啡師前,別輕易冒著被毒死的風險嚐試他亂泡出來的東
西…」
活潑女的聲音越說越忍不住笑意,逗的知性女也噗嗤一聲偷笑出來。
伍尋曦並不意外宋惟言也清楚他自己咖啡泡很糟的事情,所以伍尋曦才甘願
每天早餐跟下午都只喝奶茶,而在方才兩女的對話中,令他比較感興趣的訊
息是,小宋平常即便是要對自己說一長串話時,從Google姐嘴裡念出來的文
字明明就非常平板單調,都快跟公文差不多無聊…但原來他在社群網頁上跟
客人用文字交流時,都是這麼樣可愛俏皮的嗎?
伍尋曦嘴角雖然忍不住跟著兩個女大學生微微失守,心裡卻似乎隱隱有些寂
寞失落。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6 面試。
掛在門上的古銅鈴噹因客人推門而發出清脆的金響,伍尋曦雖然因為眼盲而
不方便親自做招呼送餐等事,但若在休息時間聽到了這聲音,還是會意思意
思爽朗的向大門那邊道句「歡迎光臨」。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客人,是來應徵咖啡師的。」
說話的人聽起來像是名未成年少年,聲調雖然青澀稚嫩卻帶著一絲穩重,刻
意快步走到櫃檯邊後才落落大方的說出來意,沒有魯莽的大聲嚷嚷打擾其他
客人。
「…我們?請問你是紀先生嗎?」
雖然宋惟言已經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到伍尋曦身邊輕搭著他的肩,表示自己
有空閒可以處理,但掏出手機鍵入文字的過程畢竟需要些時間,而伍尋曦身
為老闆,關心一下店裡的事務也是應該,便乾脆先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了。
「雖然我也姓紀,但我身邊這位才是要應徵的紀聞海先生,他是我小舅舅,
我是他外甥,叫做紀靜洋…因為小舅他聽力有些衰弱,我為了以防萬一才陪
他一起過來的…我想他在網路上投履歷時應該沒有提過這件事對吧,真的很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呃…是聽障嗎?」
伍尋曦想了想,突然覺得這事似乎有點難辦,他並不介意對方的殘疾,畢竟
自己這家店本來就是由一個看不見和一個說不出的人在經營的,問題是伍尋
曦並不會比手語,他講話對方又聽不到,比起和宋惟言的瘖啞問題相處,這
種情況才真叫做雙方毫無交集…。
宋惟言聽了紀靜洋的話之後,便立刻將文字正鍵輸到一半的手機放下,雙手
唰唰唰的在伍尋曦耳邊比劃起手語,不知道是在向對方說什麼。
「噢,好,謝謝。」紀靜洋畢竟是聽障人士家屬,會讀手語並不意外。
在少年道完謝後,宋惟言伸手將伍尋曦從位子上攙起,領他走向離店門較遠
的一個四人座,伍尋曦隨即明白宋惟言方才的手語應該是在請對方先坐下再
慢慢談,突然覺得自己表現的有些失禮,也低聲向宋惟言道了聲羞愧的謝,
對方聽了卻只是無奈的在他腰後輕拍一下,似乎是在叫他這個老闆振作一點。
伍尋曦忍不住輕笑,感覺自己比宋惟言多的那九歲年紀還真是虛長的,到底
誰比較像大哥都快分不出來了。
先招呼著伍尋曦和紀家舅甥入座後,宋惟言又轉身回到廚房端來檸檬水和玻
璃杯,給四個人都一一斟好後,自己才在伍尋曦身邊坐下,又向對方不知道
比了些什麼。
「嗯,其實不瞞你們說,小舅說他本來就是在網路上看到兩位都是身心障礙
者,他又剛好在知名連鎖咖啡店做過一段時間,知道怎麼使用大型咖啡機,
所以才冒昧投履歷應徵的,但沒事先說明他自己有些聽障問題不管怎麼說都
是我們這邊不對,如果讓你們感到不舒服的話…真的非常抱歉!」
紀靜洋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好讓他身邊的人也能知道他嘴上正在講什麼,
紀聞海見他用手語向伍和宋告罪,便也跟著比了兩下手語,估計也是在向兩
人道歉。
「嗯…雖然是有些錯愕,但既然你們都道歉了,就暫且把這件事揭過吧,我
也知道身心障礙人士容易被人排擠,找工作比尋常人更加困難,所以…就算
了吧。」
既然伍尋曦都表示並不介意了,宋惟言便沒對此事多加表態,只是又向對方
比了幾句手語。
「哈,沒問題,宋大哥和小舅都儘管比手語吧,我會當好翻譯機轉述給伍大
哥聽的。」
見兩人都沒有被小舅故意隱瞞的行為惹怒,紀靜洋這才終於放下心,笑著接
下宋惟言託他幫的小忙。
看來Google姐今天是暫時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7 咖啡。
今天早餐出現的飲品不是熟悉的鍋煮奶茶,而是超商的熱美式…估計是宋惟
言清早特地開車出去買的吧,大概是用保溫瓶裝回來後再倒進馬克杯裡,溫
度還有些燙手。
宋惟言將馬克杯塞在伍尋曦手裡時什麼都沒表示,可伍尋曦憑藉香味就知道
這絕不可能是宋惟言煮的…他以前試過好幾次宋惟言的手藝,咖啡的濃度從
氣味聞起來不是太厚就是太薄,喝起來不是苦澀酸嗆就是清淡如水…總之,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手上這一杯的恰到好處。
當初是由於不愛喝即溶,便利商店離家又遠,所以伍尋曦才在家裡擺了一台
小咖啡機,但為何宋惟言總是能夠煮失敗他也不懂,一般不是份量拿捏好後
全都交給機器去沖就沒問題了嗎?又不是要他現磨咖啡豆再用濾紙和滾水純
手工沖泡…
算了,想這些也沒用,人都有擅長跟不擅長的事情,伍尋曦真想喝的話自己
也不是不能摸黑處理,要就只能怪自己越來越習慣依賴宋惟言的照顧,又不
愛擅入已經完全是宋惟言領域的廚房重地…扯遠了,總之現在眼前還有另一
個更重要的問題,需要伍尋曦好好思考該怎麼處理比較妥當。
能在早餐時間見到自己偏好的黑咖啡,一開始確實是讓伍尋曦感覺有點驚喜,
但當這杯咖啡是出現在連喝了近三年的鍋煮奶茶、並且發生了前一天下午的
事情之後…伍尋曦嗅著醇苦的香氣,不知怎的就是不太敢喝下那第一口。
儘管宋惟言搖醒他的舉動依然準時溫和,但他就是隱約覺得:小宋正在鬧彆
扭。
『如果你們願意租下我家三樓,我以後就每天早上都能喝到咖啡醒腦了。』
伍尋曦尋思著,一定就是這句客套話,惹到每天早上都任勞任怨煮奶茶給他
喝的宋惟言。
昨天下午伍尋曦喝過紀聞海利用店裡原本就有的機器沖出來的各種配方,確
定他的手藝完全沒問題,加上冷眼觀察紀靜洋開朗謙順的樣子,估計作為他
監護者的紀聞海人品不會差到哪裡去,還有同為身障者的惺惺相惜,伍尋曦
爽快的便決定要招募紀聞海做店裡的員工。
而且和紀家舅甥聊開後,伍尋曦和宋惟言才發現紀聞海除了在連鎖咖啡店工
作過外,也曾私下因為興趣而在外面學過專業烘焙手沖的技巧,但因為宋惟
言招募時只註明要會用咖啡機並且會製作經典款就好,所以性格似乎比宋惟
言還要森冷淡漠的紀聞海才沒於應徵時多提…這些事都是他那位彬彬有禮的
高二外甥紀靜洋說的。
在伍尋曦確定要招募紀聞海後,他順口打聽了一下兩人的居住地址會不會離
小咖啡廳太遠,才知道舅甥倆原先租屋的房東因為家中問題,想要跟紀聞海
解約收回房子,約定的搬離緩衝時間是三個月,他們正打算在紀聞海找到新
工作後順便在上班地點附近找租屋。
伍尋曦將宋惟言拉到廚房裡問過他的意願後,便大方的向紀家舅甥提出自己
家裡還有兩層樓共四個房間可以出租,原先是因為懶惰外加不缺急用才沒積
極招聘,如今既然有緣相識外加共事,他和宋惟言又都對紀靜洋這個孩子很
有好感,便乾脆邀請紀家舅甥一起住了。
然後,伍尋曦就很沒大腦的說出那句話,搞的自己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但一想起宋惟言往日對自己的用心,伍尋曦就
覺得他有必要認真向宋惟言道歉。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今天是伍尋曦日日早晨都煮咖啡給女友喝,一年後女友
卻突然當著自己的面跟別的男人說她比較喜歡在早上喝奶茶,伍尋曦自己也
會覺得委屈受傷,若連他這樣一個豪爽粗漢都會感到不高興,就更別提心思
總是很細膩的宋惟言了…雖然他們只是同居朋友的關係,但意思差不多啦。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8 賠罪。
「小宋…」
伍尋曦在心裡稍微整理了一下說詞後,就閉著雙眼微偏過頭,向靜靜坐在他
床緣的人開口。
「…伍大哥昨天下午跟紀先生說的話,其實就只是客套而已,並不是對你煮
的奶茶有什麼意見…如果惹你不開心了的話,伍大哥在這裡向你道歉…想直
接抱怨伍大哥太白目不知好歹也沒關係,伍大哥虛心受教,絕對不敢有第二
句話…但是伍大哥希望小宋罵歸罵,卻別真的生氣動氣………因為伍大哥不
忍心小宋氣壞自己,好嗎?」
雖然明知宋惟言今年二十六歲,早已經是個十足的成年人,伍尋曦卻還是在
不經意間使用了像是在勸慰孩子般的撒嬌語氣,彷彿是下意識故意如此似的,
因為當這些柔情話語是從一個熊高壯漢的嘴裡說出來的,效果總是會比尋常
道歉要更容易博得對方的原諒。
宋惟言聽完後不由得愣了一下,接著突然噗哧出一聲氣音,掏出手機對Google
姐鍵入文字。
…『我沒生氣啊』
「…呃?…那,這咖啡…」
伍尋曦聽見宋惟言的忍俊不住,總覺得他現在應該是滿臉正帶著好氣的笑,
一邊打字一邊欣賞自己對他心情估算失誤的錯愕。
…『當下是有不開心但我真的沒生氣』
「欸?…那我…」
伍尋曦覺得有點糗又有點尷尬,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但一想到宋惟
言臉上也許正無奈的取笑著自己的表情,便忍不住咧開嘴跟著傻笑起來。
…『但剛剛聽到有個笨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害我真的有點生氣』
…『特地大清早開車出去買咖啡本來只是想讓某人開心一下』
…『結果卻被某人以為我是在生氣跟他鬧彆扭』
…『某人最好趕快想想他該怎麼做才能補償我受到的心靈損傷』
宋惟言手機打字的速度很快,趁著伍尋曦啞口無言的時候,用機器不需換氣
斷句的特殊音調,連珠砲似的將想說的話用Google姐總是帶著親切笑意的聲
音一口氣說完。
伍尋曦聽到最後嘴都咧的合不起來了,一想起這是宋惟言第一次放下矜持跟
自己說笑,伍尋曦心口便莫名泛起一絲搔癢難耐的快感,撓的他根本完全止
不住臉上的笑意,為了顧及身為大哥的年長形象,只能刻意抬手抹了下嘴,
才強行將失控的顏面肌肉給安撫下來。
「哈哈…那小宋希望伍大哥怎麼向你賠罪?」
…『既然是賠罪那當然得你自己想才有誠意』
「唔,要我自己想啊?這有點考倒伍大哥耶…」與其說是伍尋曦笨頭想不出
辦法,不如說他只不過是現在剛好開心的沒辦法思考。
…『不急我可以讓你先欠著』
…『現在快點先喝你最愛的咖啡吧再放就要涼了』
宋惟言說完後,便伸手去拱伍尋曦捧著馬克杯的那隻手肘,要他別浪費自己
特地用保溫瓶熱熱的裝回來的心意。
「哈,好啦,謝過宋大人恩典,小的這就開始品嘗!」
伍尋曦皮皮的貧嘴兩句後,便低頭啜飲起手上有些懷念的醇苦,就著咖啡的
香氣,吃完宋惟言準備的燻鮭魚生菜三明治,滿足的開始這一天閒適的生活。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09 夜曲。
簡單流暢的鋼琴伴奏,配上悠揚響亮的銅管主旋律,在伍尋曦會的所有樂器
中他最喜歡 Tenor Saxophone,音色沉穩帶著瀟灑,就算老是在吹他也從不
覺得膩。
而且演奏 Tenor這一類偏低音的銅管樂器時有個優點,就是每當吹到較低的
音時,他總要將丹田使力到極致,壓榨出肺腑中每一絲吐息,才足以穩定的
振動竹簧,比起吹奏同樣性質但音調較高的Alto,最晚開始學的這支Tenor
反而才最能夠讓他有徹底釋放情緒的感覺。
今晚店內僅有的十四個位子都是滿的,自從紀聞海一個月前開始到店裡上班
後,除了品質終於改善許多的咖啡吸引來的更多顧客外,往日總是只能獨自
在廚房和點餐送餐之間忙碌的宋惟言,也由於多了一個人手分憂,進而增加
許多餘裕,當沒有客人點舒芙蕾或煮奶茶這一類需要現做的東西時,他便會
將照顧客人需求的工作都託給紀聞海,自己坐上鋼琴椅替伍尋曦伴奏。
紀聞海和紀靜洋當初在雙方約定好的一個公休日,前往伍尋曦家看過房間後,
便立即滿意的跟他簽下租賃契約,接著又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搬好家當,迅
速的住進了伍家三樓。
兩人的行李聽宋惟言說並不太多,除了四五箱衣物雜貨外,其餘都是紀靜洋
的教科書或參考書,大型家具家電用品等幾乎是沒有,似乎是由於習慣了經
常搬遷的生活,紀聞海總是會選擇有附家具的大套房租賃,所以兩人的行李
才會只有些細軟而已。
紀靜洋還是高二生,為了降低紀聞海的經濟壓力,從來沒報名參加過任何補
習班,只有依靠專心上課和課後自習來維持住中上的成績,搬家後雖然伍尋
曦的房子離學校稍遠了一些,但所幸走出巷外就有經過學校的公車站牌可通
勤。
這一個月來,紀靜洋已經養成了一套新的生活習慣,放學後先直接先回家休
息,大約七點時步行到店裡吃宋惟言準備的晚餐,接著幫手一些店裡的打雜
工作,九點和眾人一同打烊收工,回家洗沐完後再溫會兒書,直至凌晨二點
才收拾課本上床就寢。
此時時鐘指針標示著八點半,再有半個小時便要打烊了,現在待在店裡的客
人們若無意外應該就是最後一批,紀聞海示意紀靜洋替自己將加點的熱拿鐵
端給客人後,稍微收拾整理了一下器具,便在對他而言像是按下靜音一般的
無形樂曲聲中走出店外,拐了個彎將背靠上紅磚牆柱,獨自抽起菸來。
看著自家小舅的背影佇立在巷內路燈打出的昏黃微光下,站在櫃檯裡的紀靜
洋不由得有些出神,直到大門上的古銅鈴鐺突然清脆搖響,這才終於拉回他
的注意力,轉頭看向踏進店裡而來的人,是名穿著修身西裝的年輕瘦削男子。
為了不打擾其他顧客欣賞演奏,紀靜洋沒有大聲提醒對方店裡已經客滿,只
是在那人自己環顧打量完店內環境後,對他致上歉意的一笑,等待他自己轉
身離開,沒想到對方卻在點頭回應之後,走上前來,注視著正專心在彈奏鋼
琴的糕點師,以略沉的嗓音對紀靜洋開口。
「我有事要找他,宋惟言。」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0 失常。
宋惟言伴奏的節拍亂了。
明顯有些趕快,也調整不回來,伍尋曦只好轉而控制自己演奏的主旋律,去
跟上宋惟言的失常。
小宋這是怎麼了?
伍尋曦有些驚訝,也有些納悶…就如宋惟言一直顯露出來的悠然恬淡氣質一
般,由他所演繹出來的音律向來都是很平穩祥和的,就算是在按鍵或曲速上
出了錯誤,多半也都是將節拍放緩悠著調整,今天這種倉促趕拍的情況,伍
尋曦還是頭一次遇上。
似乎,有點急躁…而且慌亂?
所幸這曲已經進入尾聲,沒幾個小節便結束了,客人們刻意壓抑力道卻仍然
帶著充分讚賞的清脆鼓掌聲響起,但由於方才的小趕拍,拍手的氛圍似乎較
平時要薄落了一些,伍尋曦微笑著對客人們點頭致意,在嘴角的弧度中添了
絲歉疚,然後迫不及待的側身走到鋼琴邊,滿心記掛著宋惟言的反常…
但小宋卻沒像平時一樣轉身握住他伸出的手,靜靜聆聽他接下來想演奏哪首
曲子,又或是否想要暫時休息,然後以蔥玉似的指尖在他掌心寫下簡單的Ok
or No做回應…而是急急忙忙的在黑白鍵上鋪好長條紅棉,闔上沉重的琴蓋,
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邁出了兩步後,宋惟言才猛然想起自家店長那隻空懸著的大手,趕緊的回過
頭來,用有些冰涼的纖手握住,在厚實掌心上快速寫下了凌亂的「Sorry」
後,旋即再次轉過身,兀自匆匆離去。
急促的腳步聲在經過櫃檯時從一組變成了兩雙,然後門上清脆的銅鈴聲響起,
顧客們也以微弱的音量唏唏囌囌的不知道在議論著些什麼,伍尋曦說不出自
己心口微微酸刺氣悶的鬱結感究竟是從何而來,總之就是覺得很不爽,很煩
躁,很火大,很………
很想,睜開自己失明已久的雙眼看看,宋惟言究竟是帶著誰,去了哪裡…
是某個重要的故人來拜訪他了嗎?
為何不介紹一聲就拉著人跑出去了?
伍尋曦暗暗咬著牙關,緊緊握起掌心中那五個英文字母殘留的痕跡,悄悄吐
納了口氣,抿了抿嘴再抬起頭,重新對客人們的方向展露出營業用的微笑,
轉身走回小舞台的中央。
「今晚最後一首曲子…來個抒情的Tenor Solo做為晚安曲吧。」
伍尋曦努力壓下胸口糾結的情緒,低下頭緩緩做了一次深呼吸,回憶起此時
最想演奏的那一曲節奏、音符、旋律,客人們都禮貌的噤了聲,將一室的寧
靜留給他手中沉重的銅管樂器…
抬起頭的同時也抬起了手,將塑膠與竹簧組成的吹嘴納入自己口中,伴隨著
指間按鍵與氣閥開闔發出的輕微喀噠聲響,肺腑中的陰鬱吐息挾帶著滿腔不
悅,透過狹窄幽暗的金屬空間,轉化成為略帶憂愁的低鳴樂聲,自Tenor Saxophone中流
淌而出,混入一室的咖啡糕點香氣裡。
這首曲子…伍尋曦知道這首曲子的完整歌詞,他已經很久沒聽也沒演奏了,
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在方才的一瞬之間,副歌的旋律會突然從心底
浮現出來…
…
You’re my everything
And nothing really matters but the love you bring
You’re my everything
To see you in the morning with those big brown eyes
You’re my everything
Forever and the day I need you close to me
You’re my everything
You never have to worry never fear…
For I am near
…
《You’re my everything》,下意識選擇的這首歌,代表了什麼嗎?
…算了,還是別多想,等演奏完後用通條收拾整理一下樂器,也差不多是時
間該打烊了,等晚上回去,再平靜的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嗯,就這樣吧。
※備註:
[Tenor版 You’re my everything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5nW8F7dqi8
[演唱版 You’re my everything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v_H5pJAgW4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1 淚痕。
結果直到紀家舅甥兩人清潔好環境,並且拉下鐵門打烊的時候,宋惟言都沒
有回來,幸好他身上有帶著手機,伍尋曦和紀聞海兩人便站在店門前的路燈
下,等待紀靜洋發訊息詢問宋惟言狀況,對方立刻就回傳了答覆過來。
「宋大哥說他晚點會自己回家,讓我們先走。」
紀靜洋口語夾雜著手語對兩人說完後,紀聞海立刻捻熄了菸頭,彎身提起放
置在伍尋曦腳邊的結實樂器箱,兀自向住家位置邁出步伐,紀靜洋見狀,趕
緊走到伍尋曦身邊攙起他的手臂,引領他跟上前方那個總是帶著孤獨氣息的
背影。
紀靜洋身高較宋惟言略矮一些,身上也帶著肥皂和衣物的乾爽清香,只是少
了股濃厚的糕點甘甜,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書本卷紙味,散發著年少青澀的
氣息;他攙扶人的方式也比較客氣疏離一些,雖然會乖巧的提醒伍大哥注意
地上狀況,但伍尋曦還是覺得,自己果然比較喜歡有宋惟言陪伴的感覺…
雖然宋惟言沒辦法出聲示意伍尋曦什麼,身體卻總是會貼的很近很近,纖瘦
的體格洋溢著暖熱的溫度,讓伍尋曦感覺自己是有所依靠的,偶爾他還會將
手輕輕放在伍尋曦的後腰上,以微妙的力道帶著他避開地上所有的障礙或窟
窿…雖然小宋很安靜,卻最帶能給他安心。
…伍尋曦就這樣一路想東想西,心不在焉的步行回到家中,自己摸索著爬上
樓走進房間,刻意將門虛掩著,留出一道方便探聽動靜的縫隙,不去打開亮
起來也沒意義的大燈,就這樣直接反過身,沉甸甸的躺倒在床上,靜靜等待
著同住在四樓另一側的那人歸來。
大約半個鐘頭後,門縫外終於傳來了上樓的聲響,直到聽見那邊的房間的也
關上了門,伍尋曦才從床上坐起身走出去,摸索著穿過走廊和中央客廳到達
宋惟言房外,輕輕叩下木質門板。
「小宋,你回來了嗎。」伍尋曦知道宋惟言不能應聲,說完便靜靜的等待他
自行過來開門,然後才又對他說:「今晚還好嗎………小宋?你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伍尋曦便察覺宋惟言呼吸的聲音有些不對勁,起伏頻率較大之
外,還夾雜著細微的吸鼻子聲…伍尋曦瞬間慌了。
「怎麼哭啦?發生什麼事了,好好跟伍大哥說…」
沒給宋惟言躲避的機會,伍尋曦有些強硬的將門板推的更開,摸索著碰觸到
宋惟言的雙臂,然後想也沒多想,抬手便撫上他的臉側,先是右邊,然後左
邊,輕輕觸碰到眼周有些微熱的氤氳水氣,百分之百確定他是真的哭過後,
心底的慌張立刻轉變為心疼,以及難以壓抑的怒氣,只想狠狠痛揍害他落淚
的傢伙一頓。
在雙頰被伍尋曦暖燙的手心給碰觸到的瞬間,宋惟言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了
一下,聽著伍尋曦有些緊張的低沉嗓音,他猶豫的咬了咬下唇,將手輕覆上
那雙替自己逝去淚痕的溫柔大掌,狠下心輕輕搖了搖頭,希望對方別再多問,
強惹著不捨拉下他的手後,便使力要將他推出門去。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2 底牌。
不過不管宋惟言如何使勁用力,先天體格筋肉的差距擺在那邊,風吹柳枝般
瘦弱的他怎麼可能撼動的了熊似的伍尋曦分毫,逃避的舉動反而還更加堅定
了伍尋曦刨根究底的決心。
「宋惟言!你家裡的人放心讓你住在我這裡,不是為了看你獨自忍耐痛苦委
屈的!如果你連傷心難過的時候都不願意跟伍大哥訴苦,那你乾脆搬回家裡
去住算了!」
伍尋曦掙開被宋惟言推回的雙手,反手扣緊住他的手腕,沉聲嚇住他貼在自
己身前的推拒動作,待他因驚愕而平靜下來後,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低頭
用柔軟的嗓音輕聲安撫他。
「…小宋,我一直都把你看做是個值得依賴的朋友,拜託你別讓我覺得你其
實只是來當我的看護師而已,好嗎?明明年紀比我小的多,卻只准你對我好,
不准我關心你,這樣太不公平了吧?」
微溫的水珠啪搭啪搭落了兩滴在伍尋曦手上,他趕緊撫上宋惟言再度淚濕的
臉頰,確認源頭就是他的雙眼後,心疼的感覺變得比方才只是知道他哭過了
的時候還要更加劇烈,腦門一熱便張開雙臂將宋惟言抱進懷裡,一邊輕拍他
頭上鬆軟的細髮一邊柔聲安撫,完全無暇考慮此舉是否太過親暱。
「唉,怎麼又哭啦?…好啦別哭了乖,伍大哥不會把你趕回家啦,別擔心啊…
再哭下去眼睛會很腫啦,別哭了別哭了…」
伍尋曦不斷的在宋惟言耳邊輕聲碎語著,失明的原因使他無法察覺到,懷裡
的人一邊在啜泣落淚的同時,清麗的面孔上還掛著一抹釋懷的苦笑。
宋惟言偷偷就著被伍尋曦懷抱的姿勢,將頭輕輕靠在他的鎖骨頸窩上,嗅聞
著混雜在潔淨衣香中專屬於他的男人氣息,與另一人慣用的古龍水味完全不
同,自然豪爽的完全不帶一絲一毫矯飾企圖…
也許,告訴他也沒關係的。
宋惟言一直以來都不怎麼跟伍尋曦閒聊彼此過去的私事,他知道伍尋曦是因
為習慣尊重別人的隱私,也不怎麼把他自身過去的經歷放在心上,所以才從
不主動提起這方面的話題,若不是像今天這樣被他發現宋惟言傷心難過了,
估計他可能永遠也不會開口過問的吧。
可是宋惟言不談這些,卻是由於有著無論如何都想隱滿的事情,因此才總是
刻意的不去觸及這類話題,形成了在伍尋曦眼中不怎麼喜歡和人閒談的印象,
但其實伍尋曦這印象也不能算錯,畢竟宋惟言和他之間是真的不太好溝通,
加上故意保持著距離感,也難怪伍尋曦會誤會。
宋惟言一邊在腦海中思量著要如何告訴伍尋曦自己的事情,一邊試著理順自
己因抽噎而有些混亂的呼吸,枕在偷偷傾慕了許久的房東大哥懷中,身週熱
燙的溫度讓他滿足的輕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適當的保留一些秘密好了。
因為這個懷抱很美好,所以,宋惟言不想在今晚挑戰伍尋曦的底線,儘管他
也知道自己這樣畏首畏尾的心態,很有可能造成自己一輩子都無法表白心意
的窘況,但他還是默默決定,絕對不會在今晚掀開底牌。
這樣一來,至少能確保今晚的回憶,有很高的機率能以甘甜的滋味封存起來吧…。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3 學長。
…『我對他的事已經看開了』
彈奏著鋼琴的伍尋曦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怎麼也拋不掉前幾天晚上和宋惟
言談話的內容,還好這首曲子他練得很上手,即使不怎麼專心也不至於彈出
錯。
此時正是某個平日的午後,店裡的客人不算少,占了約四分之三的位子,紀
聞海和宋惟言兩人手腳俐落的在廚房中穿梭,輪流捧出一道道輕食甜點和香
醇飲品。
宋惟言的狀態自那晚過後就恢復正常了,但不正常的人卻變成了伍尋曦。
他最近經常因思考出神而沒留意到時間的流逝,不是悶著頭彈琴彈太久,就
是在櫃檯裡坐到忘記要上舞台演奏兩曲,所幸宋惟言立刻就發現了他的反常,
這幾天都會幫他看著時間做出提醒,店裡的評價才沒有因此受到太大影響。
…『那個男人是我同校的學長』
…『也是我前男友』
「前男友」,這詞像魔咒一般,一直縈繞在伍尋曦的腦海中,揮散不去。
當下聽到Google姐說出這句話時,他沒有逃避去面對自己心裡那份不合時宜
的狂喜和躍躍欲試,面上也謹慎的不讓宋惟言看出端倪。
伍尋曦略為思考後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會這麼高興,是因為這詞代表
宋惟言是同性的自己也可以出手的對象…也代表著自己對宋惟言的感情,其
實原來比「朋友」還要更深沉。
伍尋曦這人對任何事情都可以豁達看待,卻唯獨對愛人有著極強烈的獨佔欲,
他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因為長期過度依賴著宋惟言,潛意識將這份依賴看做成
了獨佔的行為,才因而對他產生愛慕之情…反正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原因不
深究也無所謂。
雖然伍尋曦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男人有興趣,可如果對像是宋惟言,條
件好的千裡挑一,一直以來若不是卡了一個性別問題在那裡,伍尋曦大概早
就出手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要不是那個「前男友」的出現,伍尋曦可能
到現在還無法確認自己真實的心意吧。
儘管伍尋曦很不爽那個「前男友」對小宋做過的事,但多虧他的出現,讓伍
尋曦知道宋惟言是可以不計較性別放心追求的對象,就姑且當作他做了件功
德吧,伍尋曦決定下次再遇見那傢伙來店裡時,會好心忍耐著不上前去揍他
兩拳。
那傢伙,伍尋曦懶得記他名字,是宋惟言大學時認識的西樂系研究所學長,
主修鋼琴副修聲樂,與宋惟言的相處模式與其說是依賴,不如說是使喚,生
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宋惟言幫他打點好的,結果這混蛋一畢業就跟宋惟言
說,教授掌控著他未來要在音樂界裡混下去的前途,他要跟教授的女兒相親,
甚至可能會交往、結婚,希望宋惟言能夠對這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他想要東食西宿,腳踏兩條船,
到底把宋惟言當做是什麼了?人家宋惟言好好一個家境富裕的小開,外貌清
麗個性又好,就是有點瘖啞的問題而已,憑什麼被他當作僕人還是情夫的藏
在暗處使喚啊?
所幸宋惟言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這人對自己根本沒有付出真心,但無
奈宋惟言也清楚自己天生就是個好脾氣,而且對學長是投入了真感情在愛的,
如果不狠下心躲得遠遠的話,只怕自己真的很有可能會一時心軟就從了他的
請求。
所以一直到唸了大學都還陪著父母住在家中的宋惟言,一畢業後便立刻決定
要搬出去住,在家人的幫助下輾轉投宿到外縣市的伍尋曦這來,主要目的就
是不想被學長找到自己。
如今時間都過去了幾年,宋惟言對學長的事早就看開了,前幾天晚上他來尋
宋惟言,雖然主要是希望宋惟言回到他身邊,說詞卻仍是那套該死的「睜一
隻眼閉一隻眼」,而且爛性格還變本加厲,對談間完全是用施捨的高姿態在
下命令。
雖然宋惟言從前對學長確實是有真感情,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之所以哭
的原因,其實完全是被這混蛋給氣出來的,若把人渣學長拿去跟總是和和氣
氣的房東大哥伍尋曦一比,優劣程度高下立見,他深深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
眼睛糊到了蛤仔肉才會看上這垃圾!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4 恍神。
宋惟言不太清楚伍尋曦這幾日的反常是為了什麼。
當初之所以不想告訴伍尋曦這些事,就是怕他對「同性戀」有所牴觸,因而
討厭自己,但自那日傾訴完後,伍尋曦對宋惟言的態度還是很溫柔和藹,並
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可若說他看起來明明是不介意的,卻又莫名其妙的經常恍神?
『…還好沒對他攤出底牌。』也就是宋惟言其實偷偷愛著伍尋曦這件事。
雖然從伍尋曦的表現看來,他應該是沒有排斥宋惟言的性向,但在確認伍尋
曦恍神的原因之前,宋惟言應該都不可能對伍尋曦告白了,不怕一萬,只怕
萬一。
其實伍尋曦心不在焉的確切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太過高興了…:
高興於可以放膽出手追求宋惟言的這件事。
『有夠傻的。』如果宋惟言知道伍尋曦是在恍神什麼的話,他大概會好氣又
好笑的在心裡這樣罵他吧,明明長的那麼大一叢,怎麼性格就這麼可愛啊。
而另一部分原因,伍尋曦其實是正在苦惱出手追求宋惟言的「時機」。
雖然他平時就一直在宋惟言面前以房東大哥的身分樹立著良好的形象,要怎
麼追求對他來說並不算太難,畢竟都三十五歲的大叔了,女友總交過幾個,
經驗雖然算不上豐富,但卻絕對不可能生澀。
問題點在於:他不想讓小宋感覺自己趁虛而入。
才剛對伍尋曦說出自己的性向就立刻被他追求什麼的,顯得伍尋曦好像很不
穩重似的,他不希望自己在宋惟言心裡留下這種糟糕的形象,可若說要等風
頭過去,又該等多久比較剛好啊?一星期?一個月?還是一季?…
大約就是這麼無聊的問題造成他一直恍神。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曲演奏完畢,正下意識要繼續接著彈另一首時,伍尋曦
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兩下,他立刻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對站身旁的宋惟言
笑了笑。
「抱歉,又彈到忘記時間了。」
雖然彈更久客人更開心,但宋惟言擔心伍尋曦都這樣連續一個小時不間斷的
演奏完了,若還要彈繼續下去會太過勞累,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便去攙著
他起身到櫃檯裡的位置上休息。
才剛坐下沒多久,紀聞海便遞上了一杯洋溢著肉桂香的卡布奇諾,伍尋曦笑
著對紀聞海站立的方向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對方豪氣的拍了下他的背做為回
應後便又回到工作崗位上去了,兩個無法對談的大叔平常最多的交流便是以
這種模式在進行的。
雖然伍尋曦明白紀聞海是好意,知道伍尋曦喜歡喝咖啡,才總是一天兩杯的
調著不同的種類給自家老闆兼房東品嘗,但伍尋曦說不出口,他最近其實對
咖啡沒什麼興趣,反而是特別想喝宋惟言煮的奶茶…
自從紀家舅甥搬入後,伍尋曦和宋惟言商量著改變了習慣,已經連續一個多
月都四個人一起在一樓用早餐了,自從有了紀聞海每天早上沖泡的咖啡後,
宋惟言的煮鮮奶茶就成了他自個兒的專屬獨享,只有偶爾紀靜洋會撒嬌似的
請他多煮一杯好換換口味,至於伍尋曦…已經一個多月沒喝到了。
之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但這幾天伍尋曦卻莫名的很
懷念那連喝了近三年的芳醇滋味…好吧,他承認這其中確實是有些對宋惟言
的移情作用存在:
不知道哪時候才吃的到人,當然就會想退而求其次的嘗嘗他獨有的手藝嘛!
伍尋曦一邊如此在內心深處吶喊,一邊無奈的啜飲著卡布奇諾上有些燙嘴的
奶泡。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5 笨蛋。
大門上吊掛的古銅鈴噹響起,伍尋曦放下手中的馬克杯,客氣的對著鈴聲傳
來的方向道出「歡迎光臨」,對方快步走到櫃台這邊來,劈頭就拋出了跟炸
彈一樣具破壞力的話語。
「宋惟言,你怎麼還在這裡工作,行李收拾好了嗎?我在這邊的演出明天早
上就結束了,下午會開車來接你,你跟你老闆說你要辭職了沒?」
所幸他還算有點禮貌,聲音並不算太大,沒有打擾到客人,但櫃台和廚房裡
的三個人卻都凍結住了…兩個是由於來人說的話實在太白目,另一個則是察
覺到氣氛不對勁才狐疑的僵住。
「我就是他老闆,小宋從沒跟我提過他要辭職,請問這位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伍尋曦在說話的同時也站起了身,他知道自己近一百九的身高和壯碩體格是
很好的氣勢壓迫工具,雖然臉上還帶著和氣的笑,卻偷偷釋放出一絲怒氣,
環起的粗壯雙臂也充分表達出他並不歡迎面前這個不速之客,果然對方立刻
就被自己唬住了,回答的聲音沒方才對小宋說話時那麼的鏗鏘有力。
「你…你就是惟言的老闆嗎?那好,我跟你說,他只做到今天而已,你結算
一下這個月的薪水吧,我明天就要帶他回家。」
「…先生,請問你是小宋的誰?我這邊是受了宋家伯父伯母所託在照顧他的,
你亂七八糟的隨口就說要帶小宋回家還要幫他辭職…你覺得我該聽伯父伯母
的話還是聽你的啊?」說直白點就是在問:你是哪根蔥啊你?
雖然受宋家所託的其實是伍家兩佬,但對伍尋曦來說,宋惟言人是在自己家
裡住著外加在自己店裡工作的,那跟託給自己其實也沒什麼分別,便很不客
氣的直接搬出了宋惟言的爸媽來堵這個笨蛋的話。
宋惟言無言的偏頭閉起雙眼,拿手去按了按被這個白癡給氣到有些抽痛的太
陽穴,紀聞海挑眉看了看架勢凌厲的伍尋曦,偷偷在檯面下用手背拍了拍宋
惟言,比著手語問他:『這個惹怒伍大哥的笨蛋是誰?』
由於紀聞海換過很多工作,社會歷練非常足夠,年輕時混過街頭也讓他對人
們所展露出來的敵意非常敏感,雖然他和伍尋曦兩人不能隨性交談,但就紀
聞海自己這一個多月來的觀察,伍尋曦很明顯是那種不會輕易動氣的世故老
油條型人物。
也因此在紀聞海眼中,估計也只有蠢到不需要客氣以待的笨蛋能夠惹火伍尋
曦,所以儘管根本還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詢問著宋惟言的手語就已
經非常失禮的直接用「笨蛋」稱呼那傢伙了。
看著紀聞海手中的遣詞用字,宋惟言覺得自己更加無奈,果然當初還太嫩了,
才會這麼沒眼光的從了這個連紀聞海都劈頭就認定是個「笨蛋」的垃圾。
宋惟言苦笑著用手語回了紀聞海:
『就只是個笨蛋沒錯,紀大哥抱歉,我會立刻趕走他的。』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6 拳頭。
「我…我是…喂!宋惟言,你自己來跟你老闆說清楚啦,在那裡偷偷摸摸的
聊什麼天啊!」
那個學長找不出話反駁伍尋曦,便只好轉頭使喚宋惟言,口氣糟糕的讓伍尋
曦很想揮拳揍人,雖然宋惟言總是小心翼翼的照顧著自己的行動,但伍尋曦
自失明以來其實從沒中斷過打烊回家後的夜間身體及武藝鍛鍊,就算只能憑
藉著聲音的來源和氣息行動,走出櫃檯逮人到店外掄個兩拳這種小事,對伍
尋曦來說其實還算輕而易舉。
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惹上可能會被人告的麻煩事出手揍人,就聽見宋惟言走
到身邊拍了拍伍尋曦的手臂,然後拿出手機在Google姐的翻譯框中鍵輸入要
傳達給他的訊息。
…『老闆 這我自己處理就好 帶他出去一下等等回來』
聽完Google姐的話,伍尋曦立刻蹙起眉頭,不放心的問:「你自己一個人可
以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伍尋曦的擔心對宋惟言很受用,嘴角忍不住含了笑,伸手勾住比自己高快兩
個頭的伍尋曦將他壓回位子上,安撫似的用雙手輕輕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
示意他乖乖等自己回來就好,然後便從容的走出櫃台,帶著人離開了。
大門闔上時挑起的鈴鐺聲才剛平息下來,伍尋曦就已經按耐不住了,伸手正
要摸索桌上的紙和筆,用寫字的方式拜託紀聞海出去看看情況,銅鈴聲便又
再度響起,走進店裡的人動作俐落的進了櫃台,在伍尋曦背上輕拍了一下,
明顯是才剛跨出門去沒多久就又回來了的宋惟言。
「小宋你…怎麼這麼快?」
伍尋曦有些傻楞,這才出去還不到一分鐘吧,怎麼才一下子就解決掉那個白
目了?他有這麼好說話嗎?
…『我揍了他 威脅要告訴他教授我的事情 他就立刻滾了』
伍尋曦啞口無言。
「…你呼他耳光?」
…『當然是賞拳頭啊』
「…怎麼不叫我去揍啊?我拳頭這麼大一個你都不懂得好好利用噢?那你手
怎麼樣?有沒有事?」
伍尋曦好氣又好笑的對宋惟言開了句玩笑後,這才想起他的手是拿來烤糕點
做料理兼畫圖的,根本傷不得,立刻壓下滿腔「那個前男友被小宋親手痛揍
了」的喜悅,轉而擔心起宋惟言手部的狀況。
還沒把人抓到面前來好好摸索狀況,那邊紀聞海早就看到宋惟言右手的手背
有些紅腫了,迅速的拿毛巾和塑膠袋裝了一包冰塊做成簡易冰袋過來,來回
看了看雙手還捧著手機的糕點師和滿臉緊張的老闆,很有眼色的把冰袋塞在
伍尋曦手中,害伍尋曦差點沒失笑。
紀聞海這好樣的,還滿會察顏觀色的嘛。
「你紀大哥都拿出冰塊了,別想騙我說沒事,快點放下手機過來冰敷。」
宋惟言癟嘴瞪了下紀聞海,對方卻視若無睹的轉回咖啡機前繼續忙碌,害他
不禁有些氣結,怎麼之前都沒發現這個看起來孤獨的像匹狼的傢伙其實很油
條啊!
宋惟言再次在心底深切反省,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很差。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7 枯葉。
「小宋,你再不過來是想讓我關店一週給你休養嗎。」
宋惟言聞言趕緊走到伍尋曦面前,將揍人的那隻手搭在伍尋曦的大掌中讓他
檢查,雖然的確是有些紅腫,但狀況並不嚴重,伍尋曦確認宋惟言的關節骨
頭都沒問題後,便就著抓著他的手的姿勢,將冰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沒有
要讓他離開的意思。
…手心被伍尋曦有些粗糙的大掌熨燙著,手背卻被同一個人的另一隻手輕緩
的冰敷著,宋惟言有些羞窘,趕緊掏出了手機,艱難的用著左手單手,以拇
指鍵輸著文字。
…『我自己來』
伍尋曦偷偷在心裡嘆了口氣,難得有機會可以偷吃豆腐,難道要就這樣被逃
掉了嗎?礙眼的前男友才剛鬧過一場,伍尋曦現在只想讓宋惟言在自己身邊
待的久一點,好好的充分滿足一下自己動心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的獨佔欲…對
了!
「小宋,你還記的上次你幫我買咖啡時,因為我誤會你生氣了,所以要向你
賠罪的事嗎?」
宋惟言懶的用Google姐說話,他擔心像這樣只用著左手打字,一個沒拿穩就
會讓手機摔在地上,便用被冰敷著的那隻手握了握伍尋曦,表示自己還記著,
順便提醒伍尋曦快點放開自己的手。
對宋惟言來說,和伍尋曦之間所有的互動都是很棒的回憶,那件事情他其實
一直都惦記在心上,根本不必多加思考便立刻明白伍尋曦在說的是哪時候的
事。
「我剛想到賠禮了,你現在願意受理嗎?」
宋惟言疑惑的偏了偏頭,想想反正暫時也不能做事,看看伍尋曦要怎麼賠禮
也好,便又握了握被冰敷著的那隻手,表示同意。
「那,你帶我去鋼琴那邊。」伍尋曦笑了,鬆開一直扣著不放的那隻葇荑,
將冰袋反放在它的掌心中,宋惟言大概猜出伍尋曦是想用音樂做禮物,便順
從的攙起了他,帶他到鋼琴椅上坐下。
「你也坐下。」
見伍尋曦已經坐好了,宋惟言轉頭便想回廚房裡去,還來不及移動腳步,人
便被伍尋曦半強迫的壓坐在鋼琴椅的另一邊,宋惟言雖然有些詫異,卻沒怎
麼反抗,乖乖的主動調整了下位置,讓自己不會妨礙到伍尋曦彈琴的動作後,
便兀自用左手冰敷起右手,靜靜等待著看他究竟要怎麼賠禮。
伍尋曦大手撫上黑白琴鍵,稍微回憶了一下Yves Montand那首經典樂曲的旋
律和歌詞…他知道小宋很喜歡聽這首歌,尤其是Yves Montand老年後越發顯
得低沉柔和的磁性嗓音版本,不管是手機裡還是車上的播放器中都一直存著
檔案,但伍尋曦從來沒有親口唱給他聽過,或許是因為宋惟言以為伍尋曦最
多只能唱英文歌詞吧,才從來沒拿這首法文樂曲去要求他唱:
…
Oh ! je voudrais tant que tu te souviennes,
噢!我多麼希望妳能想起
Des jours heureux où nous étions amis.
那些我們曾經親密的幸福日子
En ce temps-là la vie était plus belle,
那時人生美麗得多了
Et le soleil plus brûlant qu’aujourd’hui.
連陽光都比今天的還燦爛
…
如詩般的歌詞伴著流暢簡單的琴聲流瀉而出,伍尋曦知道自己的聲調雖然比
不上飽經歷練的那個帥老人,卻也差不多低沉柔和而富含磁性的足以駕馭這
首歌了,宋惟言微微睜大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眼,和客人一樣詫異於竟然能在
店裡聽到伍尋曦開金嗓唱歌…而且,竟然是這首…
宋惟言才剛聽兩個小節便立刻察覺了,伍尋曦正在對自己獻唱的正是自己最
喜歡的《Les feuilles mortes》,中文譯名《枯葉》…
…
Les feuilles mortes se ramassent à la pelle,
枯葉成堆待掃
Tu vois, je n’ai pas oublié...
妳瞧,我都沒有忘記
Les feuilles mortes se ramassent à la pelle,
枯葉成堆待掃
Les souvenirs et les regrets aussi
回憶與悔恨也是
…
伍尋曦從來沒有跟宋惟言說過他其實稍微會點法文。
在還沒有失明之前,伍尋曦完全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人生勝利組」,家境
好、學歷好、才藝多、薪水多、女友正,本人又是個高富帥,完全就是個標
準的社會菁英,學個法文什麼的對他根本就是小意思,要不是因為突然失明…
…
Et le vent du nord les emporte,
北風將它們帶走
Dans la nuit froide de l’oubli.
在無人知曉的寒夜裏
Tu vois, je n’ai pas les oublié,
妳瞧,我都沒有忘記
La chanson que tu me chantais.
那首妳曾對我唱過的歌
…
要不是因為突然失明,工作不會丟了,女友不會跑了,自己也不會賭氣獨自
搬進原先想投資來養老的房子中住。
…
C’est une chanson qui nous ressemble.
這曲似乎敘述著我倆故事的歌
Toi, tu m’aimais et je t’aimais,
妳愛著我,我愛著妳
Et nous vivions tous les deux ensemble,
我倆一起生活
Toi qui m’aimais, moi qui t’aimais.
妳曾愛著我,我曾愛著妳
…
但,要不是因為突然失明,伍尋曦也無法看清人生的多舛,女友的勢利,更
不可能有機會認識宋惟言,這個寧靜可人到讓他完全挑不出錯來的依靠。
…
Mais la vie sépare ceux qui s’aiment,
然而生活卻拆散了這相愛的兩個人
Tout doucement, sans faire de bruit
從從容容,無聲無息
Et la mer efface sur le sable
海浪捲上沙灘
Les pas des amants désunis.
抹去了戀人們的足跡…
…
『所以,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請你也徹底忘記那個垃圾,放心的接受我吧。』
緩緩唱盡最後一個尾音,伍尋曦在心底對宋惟言如此低訴,遺憾的是他無法
看見,近在身邊的宋惟言此刻雙頰微紅,眼中盈著一絲水氣,將嘴角邊壓抑
不住的弧度低下頭偷偷藏起,獨自享受著這一刻的滿心甜蜜。
※備註:
[老 Yves Montand 前奏吟詩版 Les feuilles mortes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vi7mFpSO1M
[老 Yves Montand 全曲清唱版 Les feuilles mortes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BFxLltOdUg&t=1m25s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8 奶茶。
「伍大哥早安。」
早晨六點半,紀靜洋穿著整齊的學校制服走下樓,空氣中瀰漫著烘烤麵包的
酥香和油煎培根的焦香,薰的他不由得咧起一個滿足的微笑,走到客廳中將
有些沉重的書包往沙發上一擱,朝氣蓬勃的向坐在另一頭聽著電視新聞的伍
尋曦道了聲早。
「嗯,靜洋早,昨天在店裡教你的解法,之後回來有看懂嗎。」
伍尋曦早就聽到了少年下樓的腳步聲,笑著回應的同時還不忘關心一下他的
課業。
「有,比老師講的還要好懂很多,謝謝伍大哥,沒想到你除了很有音樂才華
外數學能力也這麼好耶。」
「嘖嘖,高中程度的題目怎麼可能難的住我,有其他科目的問題也可以拿來
問我啊,物理化學還是國文英文通通沒問題,看在租了我家房間的面子上,
伍大哥不收你家教費。」
「哈哈,真的嗎,那伍大哥要是不小心被我問倒了的話,可別惱羞把我和小
舅掃地出門啊,我已經對宋大哥做的料理吃上癮了,沒好好偷師完是絕對不
會搬走的噢。」
雖然宋惟言人也很好相處,但在兩個大哥之中紀靜洋還是比較喜歡和伍尋曦
聊天,這位失明的帥大叔年紀大歸大,卻從來不會對自己擺出成年人的架子,
總是能夠像跟朋友玩鬧似的對他說些輕鬆的玩笑,和同樣三十歲左右卻性格
淡漠的紀聞海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噢?問的倒的話就來試試看啊,真想從你宋大哥那裡偷師的話就快去廚房
裡幫他忙吧,順便幫我跟他說我今天要喝奶茶。」
「又喝奶茶?伍大哥你不是說喜歡咖啡的嗎,這都快超過兩周沒讓我小舅秀
過手藝了吧,你看他今天又賴床了,到現在都還沒下來,都要養成壞習慣了
啦。」
「哪裡沒讓他秀手藝,我下午還是喝咖啡的啊,他賴床你不會把他挖起來噢?
我最近就想在早上喝奶茶你管我那麼多,大叔的口味你不懂啦。」
「我要是叫的醒他還需要跟你抱怨嗎…啊他下來了,我先去廚房。」
雖然不用擔心自己偷告狀的行為被紀聞海聽見,但由於心虛的關係,紀靜洋
還是吐了吐舌頭,趕忙轉身就要溜進廚房去。
「我的奶茶,別忘了。」
「知道啦,我又沒有年紀輕輕就阿茲海默。」
紀靜洋一邊調皮的回伍尋曦話,一邊對樓梯上正走下樓來的小舅用手語道了
早安,紀聞海沒有正式回應自家外甥,只是隨意的對紀靜洋揮了揮手表示自
己有看到了,然後兀自錯身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和伍尋曦一起看新
聞。
紀靜洋默默嘆了口氣,早已習慣小舅這種不怎麼愛理會自己的脾氣,搖搖頭
沒去多想心底早已不知存在了幾年的一絲酸悵,打起精神步入廚房去幫忙宋
惟言準備四個人的早點。
那邊紀聞海一坐下就掏出手機學宋惟言在Google翻譯框中輸入文字,然後按
下喇叭圖案的發音鍵播放給伍尋曦聽。
…『今天還是奶茶對吧』
伍尋曦掛著無奈的微笑,對紀聞海比出一個「抱歉」動作。
為了和紀聞海能夠做些簡單的交流,伍尋曦最近一直在跟宋惟言學習手語,
雖然他明明就可以記憶的很迅速,卻總是愛假裝自己因為看不見所以在學習
上有些障礙,目的便是為了能夠多增加一些兩人親近的時間,因為讓宋惟言
觸碰著自己的手指、手掌和手臂去擺出動作的過程,實在太能滿足伍尋曦對
他尚未明言的霸道佔有慾。
…『我看最香的那杯老早之前就已經煮好了 放心端回房間喝吧』
紀聞海讓Google姐說完了這一段話,就兀自收回手機專心讀起新聞畫面上的
文字。
伍尋曦傻愣了十幾秒後,才終於確定紀聞海的這段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失笑
的拿手背用力拍了下坐在身邊的人表示抗議,旋即被對方不服輸的反手回拍
了一下,兩個中年男子的晨間交流就這樣結束了。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19 女人。
吃完早餐後,紀靜洋便率先出門等公車去上學了,伍尋曦獨自坐在客廳裡,
聽著宋惟言手機中的音樂,等他清潔收拾餐廳和碗盤,紀聞海則上樓去洗漱
換衣,待三人都準備好後,再一起出門步行去店裡。
雖然早上的開店準備工作其實只是宋惟言烤製糕點的時間,基本沒紀聞海什
麼事,但他還是會每天跟著伍尋曦和宋惟言同時到店裡,自動自發的清潔打
掃環境或是幫宋惟言準備材料,長年來他早已習慣於兢兢業業的對待每一份
工作,畢竟一個單身的聽障男子要在工作極難找的情況下獨自養大一個孩子,
真的不太容易。
另外他也是有心想跟宋惟言學起一手烘焙的功夫,年輕時由於太過叛逆又無
人管教導致紀聞海書讀的很差,他知道只有趁機會多學幾項技藝在手才能更
加提升自己往後的謀生能力,反正就算天份不夠學不來,對紀聞海而言也沒
有什麼賠本的問題。
學會了有賺,沒學會不虧嘛。
而且宋惟言其實也有偷偷請紀聞海教他煮咖啡,兩人彼此提攜著對方學習自
己的手藝也是兩不相欠,只不過由於他們對談時用的都是手語,又都沒想過
要和伍尋曦紀靜洋說一聲,所以這事才只有兩人自己知道。
就這樣一路忙碌到中午十二點,將糕點和備品都準備好後,紀聞海便拉起了
玻璃櫥窗的帷幕,翻過門把上的吊牌至「Open」那一面,立即便有一位氣質
極好的女性客人走了進來,她打量了一下店裡的環境後,又看了看廚房櫃檯
裡的三人,然後目光就停留在伍尋曦身上不動了,直到宋惟言來幫她上檸檬
水跟菜單時,才平淡的將視線移開。
店裡也不是沒有遇過開店前就在門外等候的客人,畢竟坐位太少又不提供訂
位服務,真的很想光顧的客人自然就會提早站在門外等開店,但那種情況幾
乎都是假日時間才會發生居多,平日幾乎都要等個十幾分鐘稍晚一些,附近
大學的學生下了課或睡飽後,才會有客人悠著腳步姍姍來遲。
加上他們這間小店又不是開在繁榮商業區裡,偏郊小鎮不說,附近也幾乎都
是住宅,像這位女客人這樣早早便跑來等在門外,氣質又不像學生的特殊存
在,自然而然的便引起了宋惟言的注意。
女客人點了一輪輕食Brunch墊過胃後,請宋惟言整理了下桌面,拿出平板電
腦和手機,又接續點了幾杯咖啡和兩塊蛋糕,就這樣一直久坐到傍晚都沒離
開,連向來對客人不怎麼關切的紀聞海,都不得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紀聞海立刻便發現了女客人的眼光總是時不時的落在伍尋曦身上,他默默的
拿眼角餘光去觀察了下宋惟言的反應,見他也是一邊忙著手上的工作一邊不
忘盯緊了女客人,極難得的沒把自己對伍尋曦的感情藏好,活像是隻躲在暗
處警惕著對手的貓兒,只差沒被人輕輕挑逗一下就要炸毛的樣子。
紀聞海不由得在嘴角偷偷勾了個極淺的弧度,想起自己早上才對伍尋曦說過
的話,宋惟言現在的反應幾乎可以證實了紀聞海之前對宋惟言所下的判斷並
沒有錯,看來自己耳朵雖然聽不見,目光卻還是極其犀利的…儘管這也表示
紀聞海沒什麼可能看錯某個人偷偷藏了很久的感情…
罷了,想到那個人就覺得煩燥。
紀聞海沉著臉,把那個身影給推到心底的陰影下藏起,也收回了眼角的餘光,
決定不去攙和宋惟言的事,把樂趣留給當事人的伍尋曦自己慢慢品味。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0 挽回。
終於在晚間六點整的時候,女人行動了。
她趁伍尋曦彈完一曲古典樂接受著客人掌聲的時候,離開了自己的位置邁步
踏向舞台,坐上設置在鋼琴旁邊,讓熟客能夠和伍尋曦交流閒聊兩句的高凳
子,輕啟朱紅卻不俗艷的豐唇,用懷念的語氣,向眼前氣質已經改變了許多
的男人打招呼。
「尋曦,還認得出我的聲音嗎?」
伍尋曦早就聽見了有人走上舞台的腳步聲,正等著分辨今天是哪位生客或熟
客想跟自己聊天,卻在聽到女人聲音的瞬間,因驚訝而弄丟了總是掛在臉上
的微笑,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立刻便又勾起了唇線上的弧度,懷念的和
這位曾經非常相熟的女性打招呼。
「…怎麼今天有空來我店裡?不用上班嗎?」
「請特休啊…我又失戀了,介不介意像以前那樣唱一曲來安慰安慰我…就現
在,可以嗎?」
女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欣喜,似乎是很滿意伍尋曦明明已經三年多不見,卻
還記的自己的聲音,一聽到就立刻分辨出來了。
「嘖,妳明知道我討厭在人前唱歌…好啦,看在多年交情的分上,想聽什麼?
還是那首妳每次跟人家分手都要聽的嗎?」
伍尋曦無奈的笑了,卻沒有拒絕她。
「不要!…自從你上次唱完後,我就決定以後都絕不再聽那首了…你隨便挑
首自己喜歡的唱吧,我聽什麼都好,只是很懷念你的聲音而已。」
女人的聲音有點苦澀,伍尋曦聽完後卻只是默默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他
自然記得上次唱那首給她聽的時候,就是兩人分手的時候,可事到如今都過
去快四年了,不管女人現在才來說這些有什麼用意,伍尋曦都知道自己是不
可能再回頭的了。
「…我最近聽了首不錯的流行歌,剛背好譜還沒試著唱過,妳將就著聽聽吧。」
伍尋曦搜尋了下自己腦袋裡的音樂庫,只覺得這首的歌詞最有意境,最適合
現在的女人聽,也最適合表達自己對女人的心情,調整了一下坐姿,將手放
上黑白鍵,準備好自己的情緒後,就舞動著十指,開始演奏起柔和簡單的伴
奏…
這首曲子是伍尋曦最近在宋惟言的手機中聽到的,第一次聽到這些歌詞的時
候,他其實非常的不爽,後悔當初沒在宋惟言那垃圾學長的臉上貓個兩拳,
直到認出了演唱者的聲音,想起這位歌手的綽號就是宋惟言最喜歡的「奶茶」
後,伍尋曦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這才終於放下對學長和歌詞的成見,也
跟著喜歡上這首《幸福不是情歌》。
…
這一刻你也許 感覺心如刀割
還好再痛的 總還是會痊癒的
如果不是太愛了 我們又拿什麼去深刻
人生的挫折 好在有捨就有得
…
女人長期忙碌於工作,又沒有追逐流行樂的興趣,並不知道伍尋曦正在唱的
是哪一首曲子,只是專心的聆聽歌詞,伴著耳邊從小聽到大的懷念嗓音,癡
癡的看著那顆隨著旋律段落而起伏的喉結,開闔的薄唇,微蹙的眉心,緊閉
的雙眼…
這個男人,就算是失明了,也還是那麼的優秀而有魅力,她是真的後悔當初
為什麼那麼快就放開他的手,她知道自己那時候一定傷到他了,也多半沒什
麼機會挽回他了…
只是沒試過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
…
曾真心付出的 都會是值得的
卻不能停格 只留下所有快樂
他曾是你的選擇 光是這一點就很難得
就算再不捨 至少你都盡力了
…
所以女人向公司請了幾天特休,不辭辛勞的跑到了這個偏遠的城鎮來,所幸
她在事業上早已坐到了管理階層的位置,就算暫時不進公司也有下面的員工
會替她分勞,工作上還不至於出什麼差錯。
…
幸福不是情歌 不是唱完就算了 不是一堂課
有時有不停的眼淚 有你想不到的苦澀
幸福不是情歌 不是偶爾來作客 無法被預測
它很真實的 溫暖你每個時刻
…
她和伍尋曦兩人是從小就認識了的,彼此的雙親在工作上有交流,家又住的
近,從小就一直在同一個學區的公立學校中念書,直到高中各自就讀了明星
男中和明星女中分離三年,大學才又考進在同一個學校科系中碰頭,青梅竹
馬,同窗超過十載多,那交情豈止是曾經交往過那麼簡單。
只不過他們兩人開始交往,卻是大學畢業了之後,各自進入不同職場後才發
生的事情,在那之前,兩人有著各自的感情生活,只有在失戀的時候,女人
才會去找伍尋曦哭訴。
…
你的徬徨拉扯 我也都經歷了
你不是孤島 有人對你微笑著
某些頻率不適合 也要忠於彼此的性格
曾經在一起 心裡有多感激呢
…
她也知道自己其實太過自私,太過現實,每次跟男友分手,都是她先提出的…
不是因為對方不夠上進,就是因為對方不夠優秀,直到最後她才發現,與其
這樣挑來挑去,不如直接跟那個總是被拿來當作評分標準的伍尋曦交往算了。
對伍尋曦,她其實是有著很深厚的感情的,只不過青梅竹馬太多年,兩家人
的交情又好的太像親戚,她才會下意識的,從沒考慮過把伍尋曦當做是交往
的人選去看待而已。
然而,這麼優秀的存在,在交往到論及婚嫁的時候,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病症
而雙眼失明,不再完美,而早就在職場上打出了自己天下的她,完全無法想
像自己拋下事業去照顧一個瞎子的人生將會變得如何灰暗,所以就殘忍的、
狠心的、不留絲毫於地的,在伍尋曦被醫生告知毫無治癒可能的隔天,和伍
尋曦提出了分手。
…
幸福不是情歌 不是唱完就算了 不是一堂課
有時有不停的眼淚 有你想不到的苦澀
幸福不是情歌 不是偶爾來作客 無法被預測
它很真實的 溫暖你每個時刻
它很真實的 溫暖你每個時刻
…
這一次和有些戀母情結的男友分手後,她莫名的就懷念起了那個幾乎毫無缺
點的伍尋曦,她算了算自己預定的工作年限和薪資,又看了看自己存摺上的
積蓄,盤算著就算要請人照顧他一輩子也是綽綽有餘,便動起了把這個在外
貌、天資上都極其優秀的男人供在家裡,一起過生活,一起排遣假日,一起
生育兩個聰明孩子的心思…
這首歌的歌詞聽起來,是不是代表著她有機會能夠挽回伍尋曦呢?
※備註:
[劉若英(奶茶)-幸福不是情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gU3HmZXAKM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1 試探。
這是宋惟言第一次對伍尋曦有憤怒的感覺。
宋惟言自己也很清楚,心頭上正熊熊燃燒著的那把烈火,名字就叫「嫉妒」。
可是明白歸明白,要掩熄它卻沒那麼容易,舞台上的那個女人雖然背對著自
己,但宋惟言不用看也知道,聽著那麼磁性又溫柔的歌聲,那女人此刻雙眼
中所能看見的世界,絕對是除了伍尋曦的身影以外,其他的什麼也容不下了。
宋惟言無法忍受伍尋曦被別的女人給死死盯著看的感覺,不管那女人是伍尋
曦的姊妹、親戚,還是故友,他都不准!但是眼睛長在人家身上,伍尋曦也
沒攔著人家不讓看,宋惟言只不過是伍尋曦的好友、房客兼雇員而已,他根
本就沒有擋在伍尋曦面前不讓別人親近的資格。
所以除了憤怒的咬著嘴唇忍耐住滿腔的酸楚外,宋惟言根本什麼都沒辦法做,
還好現在店裡的點餐單都已經送齊全了,短時間內不怎麼需要再到客人的面
前去,就算暫時展露不出笑容也沒關係。
待伍尋曦唱完歌後沒過多久,那個女人便結帳離去了,宋惟言拼命壓下衝到
伍尋曦面前去質問他那女人是誰的欲望,默默的聽著他在鋼琴前又彈了幾曲
旋律後,闔上琴蓋準備下場休息吃晚餐了,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上前去攙
扶伍尋曦下來。
等伍尋曦在位置上坐好後,宋惟言便拿出了口袋裡的手機,鍵入方才默默思
考了許久,覺得左看右看都應該看不出破綻的那一句話,按下播音鍵放給伍
尋曦聽。
…『今天怎麼有興致在店裡唱歌』
問題裡絲毫沒有提及那女人的事情,利用Google姐的聲音說話也不怕透露出
自己的情緒,宋惟言無奈的發現,這還是他頭一次慶幸他們兩人之間一個失
明另一個失語,要不然就算自己嘴上死憋著不講,伍尋曦也早晚能用眼睛輕
易看穿自己的心事。
「…那個女的是我青梅竹馬,特地跑來找我哭訴失戀的事情,叫我唱歌安慰
她,所以我就唱了。」
伍尋曦心裡雖然惦記著早上紀聞海說的話,卻無法藉由機械人聲來判斷出宋
惟言的情緒,便只好老老實實的回應宋惟言的問題,沒有多說其他的事情。
…『青梅竹馬拜託你在店裡唱歌你就唱 那好朋友拜託你在店裡唱歌你唱嗎』
…嘖嘖,這話聽著有些醋勁十足啊,該不會紀聞海早上說的是真的吧?
伍尋曦聽完宋惟言手機發出的語句後愣了兩秒,忍耐著沒在面上露出奸笑,
只是暗藏著自己的心思,假裝苦惱了一會兒,才抬頭回應他的話。
「她不只是青梅竹馬,還是我的前女友,特殊交情擺在那邊,所以我才願意
為她而開嗓,如果好朋友跟我也有這種特殊交情在先,才來要求我在店裡當
場唱給他聽的話,我想我多半是不會拒絕他的。」
這話若剝去惡作劇的外皮,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挑逗和試探了,偏偏又故意說
的讓聽的人剝也不是不剝也不是:若對伍尋曦無心的話,簡單的一笑置之就
可以輕易擊破,但若對伍尋曦有心的話,只要一個沒回應好就會掉到陷阱裡
頭去,也只有伍尋曦這種老油條能即興設計的出這種對話了。
………『誰說一定要那種交情 你上次就因為賠罪唱給我聽過啊』
唔…好吧,雖然打字回應的速度慢了些有點可疑,但伍尋曦又無法從這話中
找出什麼破綻,這一局算是宋惟言贏了。
「哈,是有那麼一回事,不過那是我自願想出來的賠禮,跟被人要求的狀況
並不一樣吧?」
伍尋曦雖然不想讓宋惟言輕易逃掉,卻更加不願就這樣在店裡頭把牌攤開,
便笑了笑,隨口繞著話題回應,恰好此時大門上的銅鈴聲在他說完話後突然
響起。
…『隨便啦 靜洋來了 你們先吃晚餐吧』
算了,被逃掉就被逃掉吧,反正伍尋曦還留著殺手鐧沒用,等晚上回家後再
慢慢來跟宋惟言玩也好。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2 激怒。
深夜十一點,伍尋曦獨自在地下室用健身器材做了一輪重量訓練,又在跑步
機上揮汗了半個小時後,拿起掛在脖頸上的毛巾隨手抹了一把臉,摸索著樓
梯欄杆走上四樓,正準備要回房間去洗澡時,步伐卻頓了一頓,突然想起還
有件事情沒處理,唇邊勾起一抹壞笑,腳跟迴轉半圈,換了個目的地向宋惟
言的房間走去。
「小宋,有空嗎,伍大哥有事要跟你說一下。」
伍尋曦扣了扣房門,裡面立刻傳來了腳步聲,接著門一敞開,一股刺鼻的顏
料溶劑氣味便立刻飄散出來。
「你在畫圖啊?這麼好興致,別太晚睡啊。」真想看看是畫了些什麼。
雖然心裡是很想看,但這種話伍尋曦絕不會直接說出來,他知道一個失明的
人說這種話也只是讓聽的人為難而已,所以一直都非常注意自己說話的底線。
「對了,伍大哥是要跟你說,後天星期日我有事情要出去,你看店裡是要直
接公休一天,還是你和老紀兩個人自己開店營業都可以,交給你決定吧,客
人那邊不管休不休都別忘了上網提醒一聲就好。」
…『你要出去 不用我陪你嗎』
一般伍尋曦要出門的時候多半都是去採買些家具或生活用品,幾乎每次都是
宋惟言開車接送陪著他去的。
「啊啊,不用,瑞雪說她這次來玩有租車,她會來接我。」伍尋曦在心裡偷
笑了下,開始挖陷阱。
…『就是你前女友嗎』
「嗯,我們從小就是一起玩到大的,她難得請假來找我,不陪她逛逛盡下地
主之誼說不過去。」
………『我可以一起去嗎』
唔?這麼簡單的問題回這麼慢,看來要上鉤了?
「你想一起去啊?可是我怕你會跟不上我們的話題耶,你真的要去嗎?」
…『算了 我本來是想帶路 但她應該有導航』
嘖!這條魚是有沒有這麼難釣,溜的有夠快的。
…『你幾點要出門我先幫你整理好衣服』
「她是說下午三點來接我,那時間再出去逛比較沒太陽,衣服就麻煩你了。
啊對了,你常常帶我去吃的,老闆人很好的那間日式料理店叫什麼?在哪條
路上?可以先幫我們打電話訂個位嗎?」
宋惟言現在的臉色整個鐵青到極點,可惜伍尋曦什麼也看不見。
…『名稱地點我再另外寫紙條讓你遞給她看 訂七點可以嗎』
「可以啊,那就麻煩你囉小宋。」
…『不會 晚安』
Google姐聲音剛落,房門便立刻「碰」的一聲被宋惟言給關上,連伍尋曦的
回應都懶得聽,雖然以一般人的標準而言,這力道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在摔
門,但伍尋曦立刻便知道自己玩的有點過火了,因為宋惟言平常關門根本是
完全不會發出聲音的。
不過,這也表示了宋惟言是真的有在不爽伍尋曦和前女友跑出去玩的事情吧?
明明知道自己惹毛了宋惟言,伍尋曦卻還是壓抑不住臉上的笑,轉身往自己
房間浴室走去的同時,一邊在心裡愉悅的盤算著下一次對宋惟言出手的時機:
是要耐心點再多磨一陣子,還是乾脆的一舉直接拿下呢…?
而另一邊,關上門躲回房間後的宋惟言,怒氣騰騰的把手機往床上一甩,大
步走回靠在牆邊墊在報紙上的大畫布前,隨手拿起一隻特粗的畫筆,憤憤沾
了顏料就往畫布上洩恨似的以極快的頻率大範圍用力狠戳胡撇,索性這張畫
本來就沒特定在畫什麼東西,完全就是各種色塊的拼湊組合而已,即便像這
樣發狂似的隨意攻擊也沒什麼破壞主題的問題。
宋惟言直到現在才理解,為什麼國外有個畫家曾說:自己如果沒有成為藝術
家的話,很可能就會變成暴力份子,因為他作畫的過程根本就是在攻擊謀殺
畫布。
可惡!竟然要跟前女友去約會!還說要帶他前女友去吃那間餐廳!吃什麼吃
啊!那間餐廳是宋惟言的私房景點耶!啊明明都已經分手快四年了,現在是
又在那邊糾纏不清個什麼東西啊!
伍尋曦這死沒良心的傢伙!白目成這樣到底是想氣死誰啦!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3 界線。
時間轉瞬就來到了星期日,宋惟言提前告知伍尋曦他決定今天公休一天後,
四個人就一起在家中悠然的度過了一整個上午。
待到下午快要三點之時,宋惟言替伍尋曦打理了一下服裝儀容後,便在玄關
目送他走出了家門,由那位氣質出眾的前女友攙進租來的轎車中,然後淡漠
的扣上大門電磁鎖,轉身上樓回房。
伍尋曦覺得有些失算,他原先還以為越是讓宋惟言感到慌亂,就越是可以輕
輕鬆鬆的抓住他,卻沒想到宋惟言竟然能夠這麼冷靜的把自己送出家門,還
親切的對梅瑞雪微笑握手,彷彿前天晚上不小心洩露出來的怒氣從來沒有存
在過似的。
「出發吧,我們要去哪裡逛逛好呢?」
梅瑞雪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欣喜,伍尋曦不動聲色的保持著和煦的微笑,覺得
自己還是早點跟她說清楚比較好。
「我都好,妳有想看的景點就去吧。」反正對失明的人而言,評論哪個景點
比較好根本就沒有意義,「瑞雪,我們都老交情了,就直接跟妳說清楚吧,
我和妳已經不可能了。」
梅瑞雪握著方向盤的手微顫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打起精神笑著回應。
「是嗎,我知道了。」
她清楚伍尋曦的性格,既然他都直說了不可能,那自己也沒必要再傻傻的繼
續抱持著希望,便索性不多說什麼。
「不是我要囉嗦妳,只是妳也別太挑剔了,找伴侶,差不多的就可以了,人
沒有十全十美的,更別說是男人,什麼不夠愛乾淨、講話很囉唆的小缺點,
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大學時就跟妳說過了,照妳那種挑法,挑個一萬年
都嫁不出去。」
「…誰說的,你在我眼中就挺完美的啊。」梅瑞雪不服氣,噘著嘴反駁伍尋
曦。
「嗤,拍我馬屁啊?謝謝,但我跟妳還是不可能。」
「欸!幹嘛說的這麼斬釘截鐵啊,給我點面子好不好,還是你已經有對象了?」
「有。所以妳就別再鑽牛角尖了,三十五歲都高齡產婦了,再不快點嫁掉生
小孩會很危險,妳不是想要兩個小孩的嗎。」
「她是怎樣的人?」
梅瑞雪沒去理會伍尋曦對自己年紀的關心,揪住了「對象」的話題不放。
「…一個能夠任勞任怨讓我放心依靠的人。」
伍尋曦沒打算告訴梅瑞雪那人就是宋惟言,只是隱晦的這樣形容。
「…好吧。尋曦,三年前沒顧慮你的感受就跟你說那些話,我很抱歉。」
梅瑞雪知道伍尋曦話裡的潛意思,是在怪她當初現實勢利的拋棄了伍尋曦的
行為,便沉痛的道了歉,不敢再去多問別的。
「嗯,不要緊,我那時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妳,向來坦承率真的面對自己的欲
望,就是妳最有魅力的特質,我只是不甘心我沒本事讓妳愛到改變自己罷了。」
「…你如果要再這樣稱讚我的話,就別怪我對你死纏爛打了噢?」梅瑞雪沉
默了一下,釋懷的笑著回應。
伍尋曦聽完也笑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他們之間的界線,早已經在短短幾
句對話中徹底劃分清楚了。
成年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簡單明瞭。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4 晚餐。
伍尋曦陪著梅瑞雪四處晃晃悠悠,兩人最後也沒去什麼特別的地方,隨便找
了個自然觀光景點後就在園區附近的咖啡廳坐了一個下午,只是單純的聊了
聊從小到大共同經歷的趣事倒也樂此不疲。
好在彼此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即便曾經交往過,也未曾因此而感覺尷尬。
直到太陽開始落山,在兩人身上投射下昏黃粉紫的光暈,梅瑞雪才意識到時
間的流逝,攜著伍尋曦上車,依照便條紙上宋惟言清秀字跡留下的地址,向
晚上預定用餐的店家駛去。
那是一間只有【I See You】 一半大的小日式料理店,一半的空間是廚房,
另一半的空間是用餐區,有些擁擠的放著四張精緻木桌,每張桌子底下不一
定擺放著四到六張深木色板凳。
另外還有兩個吧檯坐位,隔著一個擺放生鮮食材的透明冰櫃,面對著站在廚
房中料理食材的老闆,雖然坐位之間有些狹窄,但因為老闆的手藝非常好,
食材也都非常新鮮美味,所以雖然開在偏僻的鄉下街道上,生意卻從未冷場
過。
由於梅瑞雪和伍尋曦只有兩個人,和氣親切的女服務員便招待兩人坐在吧檯
區,老闆才剛專注的處理完一份炙燒鮭魚肚握壽司,一抬起頭看見伍尋曦在
面前坐下,便立刻開心的出聲向他打了聲招呼。
「欸!老伍你來啦,今天怎麼不是小宋陪你來啊?這位美女是…女朋友嗎?」
「沒有啦,就朋友而已,是我以前的同學,小宋跟她不熟又不方便聊天,所
以今天就沒來了。」
雖然梅瑞雪聽到伍尋曦說自己只是「單純的朋友」時心裡有點不舒服,但想
想若他刻意介紹自己是「前女友」的話也滿沒面子的,便沒多糾結這件事,
客氣的笑著跟老闆寒暄。
兩人沒在點菜的問題上耗費多少時間,直接依著伍尋曦和宋惟言每次光顧的
習慣,點了由老闆搭配的兩人份套餐後,便又再度聊起天來。
用餐過程中老闆把出餐時間掌握的很好,一道一道料理不緩不急的捧到兩人
面前,即便梅瑞雪也是吃慣了好東西的人,也還是驚訝於生鮮魚肉和清爽鹽
燒等等不同調理手法的美味程度,兩人頗有興致的偶爾彼此聊聊閒事,偶而
和老闆聊聊日式料理的話題,就這樣吃吃喝喝的度過了兩個半小時。
期間餐桌區的客人只在兩人剛進店裡時約略換過一次後就沒再更動了,其中
兩桌併桌客人似乎是家庭聚會,人數較多對話聲音也較大,但整體並不喧鬧。
另外兩桌客人,較遠的那桌聽對話應該是情侶,而伍尋曦和梅瑞雪的背後那
桌,似乎是比伍尋曦他們稍微早一些進店裡的,聽著桌上餐具的撞擊聲響應
該也是兩個人,卻莫名其妙的未曾有人出聲過,不知道是不是現在很常見的
那種低頭組合,明明特地到餐廳吃飯,卻彼此都只顧著滑手機之類的。
伍尋曦雖然覺得奇怪,但反正又不認識也看不到,便沒有想太多,只是專注
的品味著舌尖上的美味,心裡想著宋惟言似乎也很久沒來這間店消費了,決
定下星期要再約他一起來一次。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5 意外。
伍尋曦和梅瑞雪兩人滿足的用完餐點時,手表上的指針剛過九點,雖然大家
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並沒有晚歸的問題,但伍尋曦不想宋惟言誤會什麼,便
還是開口向梅瑞雪提出自己想早點回家。
「奇怪,怎麼你當房東之後反而有門禁了嗎?是以身作則還是怎樣?」
梅瑞雪不清楚伍尋曦的心事,感覺正聊到興頭上時,卻突然被告知要結束,
讓她心裡有些鬱悶,便故作說笑的出言調侃伍尋曦。
「沒有啦,就老了,想早點回家休息而已。」伍尋曦有些敷衍的笑著回答。
他下意識的不想跟梅瑞雪多談有關宋惟言的事情,明明說了一整天的話,連
紀聞海和紀靜洋都稍微聊到了,卻惟獨宋惟言的話題總是會被伍尋曦給下意
識的避開。
「老?欸!你是男人耶,三十五歲才正值壯年好不好!」
梅瑞雪聞言,立刻故作驚詫放下手中的皮夾,反手用力拍了幾下身邊男子結
實的臂膀和胸肌,頗有些趁機吃豆腐的意思。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這肌肉哪是一天兩天就能練的出來的啊,到底哪
裡老了?大隻佬還差不多!」
伍尋曦笑了笑,對梅瑞雪的觸碰並沒特別排斥,兀自摸索著從皮夾中掏出張
鈔票放在桌上,他很少單獨出門或用到現金,身上通常只帶著三張千元大鈔,
並不擔心拿錯金額。
將埋單的工作交給梅瑞雪後,伍尋曦站起身想舒緩一下有些飽漲的胃袋,不
料卻不小心絆到了板凳的椅腳,重心一個不穩,便控制不住的跌向坐在後方
的那位客人身上。
還好這位客人手上正好空著,反應又很機敏,即時伸出雙手攬住了伍尋曦傾
倒過來的上身,沒讓他直接撲跌在擺滿了碗盤的餐桌上,卻無奈力氣不夠,
支撐不住他重實的身軀,背部因衝力而狠狠在桌緣上撞了一下後,才被伍尋
曦給壓在身下,兩人呈現出非常狼狽的姿態。
伍尋曦穩住腳步後,連忙一邊道歉一邊想站直身子,卻突然從對方身上嗅聞
到由好幾種淡香組合而成的熟悉氣息,一時之間不由得傻愣了下,直到梅瑞
雪急忙過來攙扶起他的時候才回過神。
伍尋曦心思轉了幾轉,狀若無事的跟著梅瑞雪一起繼續向那位客人連聲賠罪,對方卻沒有
出聲回應,反而是由跟他同桌另一位男客出來打圓場。
「哎呀,又不是故意的,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位男客笑著說道,語氣非
常很和善,聽著很平易近人,卻讓伍尋曦覺得心口一陣氣悶,但表面上還是
不動聲色的繼續陪笑道歉。
然後伍尋曦伸出手,作勢要和對方相握,對方便很有眼色的立刻回握了,那
是一雙粗厚溫暖的大手,接著他又轉向被自己撲倒的客人伸出手,那人卻是
遲疑了一會兒後,才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回握他,纖細修長,沁涼玉潤,伍
尋曦在心裡偷笑一聲,故意緊了一緊掌心,驚得對方立即抽回了手。
伍尋曦這才敢肯定,雖然沒辦法用雙眼輕鬆辨識,但自己一定沒認錯人。
不過伍尋曦並沒有出言相認,只是在跟老闆寒暄完後,讓梅瑞雪攙著走出店
門,直接上車回家。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6 情動。
晚上十點,宋惟言小心翼翼的輕聲闔上大門,在步上三樓時緊張的停下了腳
步,還好紀家舅甥已經各自回房,所以沒人注意到他回家。
宋惟言探頭望向四樓,除了樓梯間的一盞小燈外,見樓上一片漆黑,安靜無
聲,便吊起膽子,躡手躡腳的繼續緩步上樓。
「宋惟言,你過來。」
靜靜在黑暗中等待已久的伍尋曦心裡有些惱怒,卻也有些想笑,他急著想問
清楚今晚陪宋惟言吃飯的男人究竟是誰,又覺得跟蹤自己約會被拆穿後,只
敢偷偷摸摸溜回家的小宋實在很可愛。
那邊才剛步上四樓,正準備回房間的宋惟言,突然聽見伍尋曦的聲音劃破黑
暗,嚇得他差點沒跳起來,因為伍尋曦難得的呼喚自己的全名,語調中還隱
隱透著怒氣,宋惟言便只好立刻乖順的走到他身邊,也不敢擅自坐下。
「今天陪你吃飯的人是誰?」
宋惟言在心底無力的呻吟,果然,被伍尋曦認出來了。
…『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大學同學怎麼會突然跑來見你?」最好別告訴我又是前男友!
伍尋曦恨恨的這樣想著。
…『他的老家在鎮上 畢業後就回家接家業 知道我也在這裡就偶爾會碰面』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個朋友?」
…『偶爾約約 也沒見過幾次』
伍尋曦雖然還有些猶疑,但想想連學長的事情都肯坦白了,宋惟言應該不至
於到現在才來說謊,便只是嗯了一聲,沒再糾結那個男人的事情,沉默了片
刻後,輕拍沙發椅墊,示意宋惟言先在旁邊坐下。
「你跟了一下午?」
…『只有晚上』
「是嗎…那你為什麼要跟蹤我?…怕我會被人家偷偷載去賣了?」
雖然伍尋曦故作輕鬆的補了一句玩笑,但宋惟言卻笑不出來,他苦著臉想了
好一會兒,才決定要怎麼回答。
…『就是擔心而已』
伍尋曦聽了卻只覺得鬱悶,等了許久卻只等到這種哄小孩的說詞,不禁暗暗
氣惱宋惟言,都已經這種場面了竟還不敢老實坦白。
但畢竟伍尋曦自己存心逗弄宋惟言的事理虧在先,所以他倒也沒敢真的生氣。
伍尋曦冷靜了一下思緒,決定不再繼續跟宋惟言慢慢磨下去,原本只想口頭
直接明說自己的心意,但卻在嗅聞到身邊隱隱飄來的怡人清香時,覺得自己
再也無法按耐住滿腔意動。
念頭閃過的瞬間,伍尋曦便從原先闌珊隨意的坐姿,瞬間俯過身來將宋惟言
撲倒在身下,明明雙眼應該看不見任何景物,卻意外精準的直接抓住了宋惟
言的雙腕,然後旋即以巧勁單手扣壓在他頭上,另一手輕鬆的奪去手機後便
隨意拋在茶几上。
一系列動作突如其來卻又自然流暢,讓宋惟言毫無任何抵抗的能力,整個人
都已經被伍尋曦給禁錮在身下了,打結的腦袋卻還沒辦法順利的運轉起來。
「嗯?原來你今天帶了眼鏡啊,連瀏海都撥到前面來了,難怪瑞雪沒認出來。」
壓制住宋惟言後,伍尋曦便立刻不客氣的伏首將自己的氣息貼上他的臉龐,
感覺似乎碰觸到異物便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去輕探,這才發現原來宋惟言其實
有稍微變裝一下自己。
伍尋曦將塑膠鏡框從宋惟言臉上摘除,隨手拋到茶几上去和手機作伴,然後
再次低下頸項,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和氣息拉到極近,以低沉醇厚的嗓音,略
帶嘶啞的聲調,輕輕笑著道出誘惑的話語。
「伍大哥再問你一次,為什麼要跟蹤我?嗯?」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7 問愛。
宋惟言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伍尋曦為何會突然這樣,不僅煽情的禁錮住自己的雙手,甚
至還將唇瓣湊在自己的嘴邊說話,一開一闔的觸感伴隨著性感的聲音和氣息,
吹撫撩動著臉上纖細的汗毛,羞的他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鼓動起來,大腦則
相反的是越發無法冷靜思考。
宋惟言雖然想回答伍尋曦的問題,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再加上他根
本也無法發出聲音,便只好茫然窘迫的輕輕搖了搖頭,求饒似的表達自己的
不知所措。
「嗯?搖頭是什麼意思?…啊,對了,你不能說話…」伍尋曦輕笑著,說出
這件早在他奪走手機的時候就意識到的事情,「那就試著用行動表達好了…」
然後,一直懸著的氣息終於降落在水潤的雙唇上,伍尋曦輕巧的吻了吻宋惟
言,若有似無的輕吮了兩三下朝思暮想的柔嫩後便停下動作,如蜻蜓點水般
淺嚐輒止,一點也不躁進。
在伍尋曦心中,宋惟言是很纖細精緻的,只能捧在掌心上疼愛,而不可肆意
摧折,儘管他明白宋惟言並非玻璃娃娃,甚至內心其實如柳枝般柔軟強韌,
卻還是寧願壓下洶湧的欲望,只在限度之內撩撥挑逗。
「這是伍大哥想表達的,伍大哥喜歡你,喜歡到這輩子都只想親近你,擁抱
你,依靠你…宋惟言,我很想愛你,你的回答呢?」
突如其來的輕吻和告白像是煙火祭典一般,在宋惟言腦海裡璀璨的炸開壓抑
了許久的情意,喜悅和感動化作炫目四射的流光,照耀的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宋惟言僵硬的狀態讓伍尋曦有些緊張,他不敢去思考,如果這份情感自始至
終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話,告白失敗的尷尬場面並不會讓他感到難堪,卻
或許會讓他因為失去宋惟言而傷心崩潰…
「嗯?回答呢?」
宋惟言終於因為聽見伍尋曦聲調中隱藏不住的一絲忐忑而回過神,滿腔愛慕
如放出柵欄的猛獸撲上心頭,將潛藏在驚喜中的情慾導引而出,鬼使神差的
仰首在伍尋曦的唇瓣上印下了淺淺一吻後便匆匆退開,含蓄的不敢一次索取
太多。
「…這是你的回答嗎?可是…感覺好像沒有很喜歡我耶?」
終於等到了明確的回應,伍尋曦在喜悅的同時卻仍然不忘壞心的出言調戲,
而宋惟言在克服了初次的羞怯後,第二吻給的非常快速,幾乎沒有什麼猶豫,
停留的比較久也比較重,甚至還壯起膽子探出了舌瓣偷嚐滋味,溫潤滑溜的
觸感美好的讓伍尋曦不禁舔唇回味,幾乎要按耐不住想盡情索吻的欲望。
「嗯,好像是有比較喜歡了…不過,還是再給你一次機會好了,你也知道的,
我看不見東西,所以一但被我抓住了的話,就不可能輕易放手讓你逃跑了…
這樣你也…唔!」
這次宋惟言連話都沒聽伍尋曦說完,就立刻深深的吻了上去,將剩下的語句
封印在糾纏捲繞的唇舌之間,不准伍尋曦再繼續出言給自己留下逃跑的機會。
幾乎是在聽出伍尋曦刻意掩飾在歡快語調下,對自己的珍惜和不忍釋手後,
宋惟言便立刻便明白了這個男人的心情。
雖然伍尋曦故作放浪形骸的禁錮住自己,向自己大膽的索愛,卻其實又不忍
心因為永久失明的缺陷,將自己牽絆綑綁在他身邊一生。
真是有夠傻的,還傻的讓人心疼,既然都能夠掌握到宋惟言的心意了,卻又
為什麼不敢信任他會好好陪伴他一輩子?
宋惟言將不甘心的情緒徹底宣洩在伍尋曦的唇舌上,他掙脫開手腕上伍尋曦
因驚訝而鬆懈了的力道,環起雙臂緊緊擁抱住他的頸項,滿心只想用行動來
消除掉他內心的不安,腦門一熱便完全忘記了何謂嬌羞矜持。
不過這個反應讓伍尋曦非常高興,他在宋惟言一波又一波的深情擁吻中愉悅
的揚起了唇角,以親暱纏綿的追逐和深吮回敬自己的情意。
不知是嗅覺還是錯覺使然,除了滿溢於鼻間的清甜馨香外,伍尋曦覺得相濡
在唇舌間的濕潤唾沫也甘美的不可思議,讓他只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從深切舔
吮中索取全部,霎那間竟生出了「就這樣和宋惟言相吻一輩子也不錯」的念
頭。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8 求歡。(限)
舌尖上的纏綿終究滿足不了下腹被牽引而起的情慾,伍尋曦的一雙大掌早已
悄悄探入宋惟言的衣衫之中,在滑膩溫潤的腰腹上來回摩娑了許久,若不是
因為不熟悉擁抱男人的方法而不敢放縱行事,恐怕他早就已經把宋惟言給剝
個精光了。
隨著恍若永無止盡的吮吻催化,伍尋曦跨間的欲望漸漸膨脹壯大,在緊縛的
衣料空隙中叫囂著渴求解放,他只好狠下心抽離糾纏到幾乎要相容在一塊兒
的舌瓣,一邊用下腹熱燙的溫度曖昧的輕輕頂弄著,一邊俯在宋惟言耳邊難
耐的嘶啞呻吟似的向他懇求出歡愛的話語。
「…雖然從來沒跟男人做過…但是我想要你…惟言,給我好嗎…?」
熱燙的喘息噴灑在敏感的耳廓上,酥麻的快感令宋惟言的身體不禁陣陣顫抖,
而才剛因強制停下的熱吻而喚回的些許理智,也立刻就被雙腿間曖昧摩娑著
的硬物給碾碎在欲望中。
他只羞怯的猶豫了一下下,便決定放膽順從自己的渴望,在輕輕推開壓覆於
身上的身軀時,宋惟言察覺到伍尋曦以為自己拒絕了歡愛的失望錯愕,不由
得甜蜜的寵溺失笑,一邊坐起身一邊不忘奉上點點挑逗輕吻,隱晦的表達自
己並不是不願與他雲雨。
伍尋曦疑惑的輕輕回應著宋惟言的細碎淺啄,不明白他到底是接受還是不接
受自己的要求,直到被宋惟言從沙發上牽回了瀰漫著顏料氣味的房中時,才
滿心歡喜的環手再次緊擁住他。
宋惟言無奈的推開吮吻著自己頸項的伍尋曦,雖然感覺到頂弄在身後的硬物
已經漲的非常巨大,卻只能勉強自己壓下滿心疼惜,安撫似的將他按在床上
坐好後,為了好好的接納伍尋曦而轉進浴室打理起自己的身體。
伍尋曦沒抱過男人不要緊,反正宋惟言是熟知這些情事的,而他並不喜歡愛
人被自己藏汙納垢的身體狀態弄髒的感覺,所以從前在和學長歡愛之前,總
是堅持要將自己裡裡外外都沖洗潔淨,那個習慣在面對著宋惟言真心重視著
的伍尋曦時,也變得更加的不能妥協。
另外宋惟言也顧慮到了,自己的身體已經三年多沒讓人抱過,若是不細心點
做好事前準備而不小心弄傷見紅了的話,一定會害伍尋曦在愧疚心疼之於,
以後也不敢再隨意碰觸自己了吧?
所以這頭一次和最心愛的人相擁的過程,宋惟言希望伍尋曦和自己都能夠品
嚐到美好的滋味,他耐著性子在浴室裡獨自沖洗擴張了許久,卻刻意不去過
度碰觸下腹挺立著的東西…雖然光是在腦海裡飄過個畫面就讓他羞恥的想死,
他卻還是期待這份甘疼能夠由愛慕了許久的男人來給予安撫和紓解。
當宋惟言終於將身上每一方寸的清理好,包上浴巾踏出浴室時,他驚訝的看
見伍尋曦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動,只是在發現開門的聲響時微微側首傾聽,
像頭慵懶蟄伏於寧靜中的巨虎,優雅中潛藏著猛烈的爆發力,臉上的笑容卻
又溫和無害的迷惑住獵物,讓宋惟不由自主的忘記了羞赧,痴痴的邁出腳步
走上近前奉獻出自己的全部。
伍尋曦在感受到迎面撲鼻而來的暖濕清香時,便默契的伸出雙手將宋惟言的
纖腰環進自己的懷抱中,他笑著微微抬起頭,在一片黑暗的視線裡仰首凝望
著想像中的清麗容顏,任由宋惟言髮梢上殘留的些許水珠滴落隱沒在自己衣
衫之下。
「我是不是也該去沖洗一下?」
伍尋曦並不是沒有想過在等待的同時先回自己房裡去沖澡,卻又著魔似的覺
得半步也不想離開充滿了宋惟言氣息的空間,然後便像是中邪一般僵坐在床
上十幾分鐘動彈不得,直到宋惟言回來了以後才從無形的禁錮中解脫。
宋惟言早就看見了伍尋曦跨間的東西還熱鼓鼓的頂在衣料中,他無奈而甜蜜
的在心底輕嘆一聲,加重搭在伍尋曦雙肩上的力道,將他向後按倒在床上,
一邊俯首獻上雙唇,一邊靈巧的解開他的衣扣,不忍心讓他再繼續委屈自己
壓抑著難耐的欲望。
和伍尋曦在自己肌膚上流連忘返來回摩娑的粗糙指掌一樣,雖然這不是宋惟
言第一次看見伍尋曦衣衫底下精悍結實的身軀,堅硬賁起的肌肉線條卻還是
很有效的迷惑住了他的目光,他情不自禁的將深切相吻著的軌跡轉移到伍尋
曦的頸項、胸膛之上,忘情的輕輕啃嚙舔吻著他陽剛的肉體。
感受著身上撒嬌似的吮吻和磨蹭,伍尋曦不由得瞭然的寵溺輕笑了一聲,宋
惟言知道一定是自己著迷肌肉的心事被看穿了,便羞怯的停下了唇舌間細碎
吮吻的動作,卻反而讓身下的男人笑的更加開懷了。
「…不用客氣,全部都是你的。」
伍尋曦空出一支手輕按在宋惟言後腦勺細軟蓬鬆的髮絲上,惡魔般的低聲鼓
勵他敞開唇舌盡情享用自己的身體。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29 交融。(限)
宋惟言沒有被磁性的言語給誘惑,反而突然有些畏懼方才大膽縱情的自己,
他羞惱的在伍尋曦結實的腹斜肌上狠狠掐了一把,但身下的人皮粗肉厚,不
僅不痛不癢,反而笑得更加開心。
伍尋曦的笑聲像沉鐘鳴響似的,震動著耳膜的同時也撩搔著心口,宋惟言滿
臉燙紅,正想撲上去用嘴堵住那笑聲來源,狠狠啃上一口以示警告,卻突然
一陣天旋地轉,伍尋曦俐落的翻身將他壓在了下方,自己退下鈕扣盡開,大
敞著胸腹的襯衫,隨手拋在床下,俯身用唇瓣摸索探尋位置,找到了無聲微
喘的氣息,以霸道又溫柔的架勢,掠奪走粉肉貝齒間的每一吋表面。
粗厚的大手在床單上捕捉到十隻細嫩的水蔥,將指頭靈巧的探入了間隙中與
之纏綿,精悍的身軀不知何時佔據進宋惟言兩腳之間,圍裹著下身的浴巾鬆
落翻捲,袒露出一雙白皙修直的長腿。
伍尋曦將跨下那包憋束緊繃在西裝褲檔間的硬物,直接煽情眷戀的在宋惟言
精緻粉嫩的玉莖上來回摩梭,有些粗糙的料面搔刮過細嫩私密的肌膚,帶來
針扎似的酥麻快感,竄進脊椎和大腦中縱情肆虐,沒幾下便引爆開一小片滑
稠的白花。
突如其來的高潮逼出了宋惟言眼角的些許水光,在轉瞬之間異樣的軀體緊繃,
和幾秒過後又漸漸放鬆的反應,還有肚腹上被溫稠液體濆濺的觸感,理所當
然的引起了伍尋曦的注意,他挑眉停下熱烈的纏吻,一道美麗的銀絲牽連在
兩瓣粉嫩舌尖之中,細細的拉長後又倏然的中斷,仿佛在控訴著彼此間依依
不捨的眷戀。
伍尋曦止住自己下盤曖昧挺腰的動作,抓著宋惟言的手探向堅實腹肌上流滯
著的微溫白濁,不讓他輕易抽手逃避他高潮後的痕跡。
「這麼敏感…?」
伍尋曦輕笑,跪立在宋惟言雙腿之間,將一雙纖手轉而拉到自己堅硬的褲襠
上輕輕抵著,略微安撫僵持了好久的甘疼。
「小宋…伍大哥只在當兵時聽過一點男人跟男人的做法,你真的沒關係嗎?」
昏黃夜燈的微光中,宋惟言的視線一片氤氳迷濛,他抬起眼去看伍尋曦背在
陰影中的表情,忍不住在心裡埋怨道:都已經這樣了還問什麼廢話?
就算今天真的勉強他忍耐一下就此打住好了,難道兩情相悅的彼此以後也能
永遠避開相銜雲雨嗎?
…但是看著伍尋曦那一臉珍惜的樣子,所有嗔怒都輕易的溶化成心裡甜絲絲
的暖流,高潮之後的鬆快立刻就被空虛的感覺給淹沒掉,宋惟言鴕鳥的轉頭
將臉埋進棉被裡,主動伸手解開伍尋曦褲頭上的鈕扣和拉鍊,輕輕咬住下唇,
羞赧的將那桿猙獰硬挺從布料中解放出來。
一手將微涼的指掌虛握在圓柱表面,不僅沒能平息熱燙的溫度,反而還促使
青色的血脈更加賁張,指尖快速撩過前端敏感的小孔,抹開一珠珠分泌出的
透明滑液,繞著鴿蛋大小的頂部打轉兩圈,減低指掌與硬柱之間的阻力,輕
柔的安撫套弄了起來。
另一隻手,則拉著伍尋曦繞到自己身後,輕觸早就準備好了的入口,粗糙的
指尖立即心領神會的主動摸索起來,訝異的輕撫過流淌著滑膩液體的摺皺,
羞恥的快感令宋惟言不禁輕輕顫抖。
「你這是剛剛在浴室裡就已經…」準備好了的?
伍尋曦沒將剩下的話問出口,直接膽大心細的,緩緩將食指整根探入甬道之
中,肉壁雖然已經被略為開拓過,卻還是熱情的痙攣著夾緊了他,兀自湧出
第一波酸麻滿足的快感,舒服的讓宋惟言忍不住倒抽一口輕氣。
細微的喘息聲竄進伍尋曦耳中,他一邊輕巧的翻揉食指,一邊忍不住在濕熱
的洞穴中,依序探入中指和無名指,三根修長的指頭全都毫無礙難的便滑進
甬道之中,除了激起更加熱情歡愉的嘆息聲外,還真沒有露出其他任何不適
或抗拒的反應…
伍尋曦只覺得自己開心的想要放聲嘶吼,胸口滿溢著讓他感覺幾乎窒息的酸
甜喜悅,鼓舞心臟越發狂亂有力的跳動收縮,向腿間本就甘疼腫脹的硬物,
注去更多熱燙澎湃的血液。
「我要直接進去了…」
拉開斯文套弄著柱身的纖手,抽出三隻閃爍著淫靡光澤的指頭,伍尋曦俯身
在宋惟言耳邊嘶啞的低聲呢喃完後,便忍不住沉腰將抵住微腫花心的硬燙,
一吋吋頂入緊緻蠕動的肉壁,直至根部都埋進暖熱的腸道。
伍尋曦聽著耳邊宋惟言無聲的歡愉抽氣,因熱情吸附住跨間粗硬的糾心快感,
忍不住粗喘著溢出滿足的嘶啞低吟。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30 看見。(限)
儘管身下的人沒露出痛苦跡象,但剛開始動作的時候,伍尋曦還是只敢就著
埋在深處的位置淺淺摩娑,移動的幅度雖小,卻很折磨人,陣陣酸麻像是被
熱水反覆熨燙著似的集中在同一個點上。
宋惟言輕輕絞起眉心,摟住伍尋曦埋在自己肩窩中吮吻的頸項,調整了一下
自己的位置,將少了人聲的深喘,貼近噴灑在他耳廓上。
伍尋曦沒兩下就體會出宋惟言的用意,他看不見宋惟言的表情,也聽不到他
的嬌吟,除了不停供應著歡快的單調律動外,兩人之間幾乎只剩下擁抱和輕
吻能交換彼此的情意,但宋惟言主動提供的換氣頻率,卻能讓伍尋曦更好的
掌握到他的感覺。
伍尋曦試著拉開運動的幅度和速度,果然耳畔邊濕熱的喘息也跟著短促混亂
起來,一雙纖手難耐的攀附撓抓在肌肉緊繃的精壯背脊上,長腿更是直接纏
繞勾搭住結實的窄臀,放開了全身去迎合一陣比一陣勁道勇猛的入侵。
緊緻的通道像是要報復似的,越是被欺負就越是揪緊著不放人走,每一次被
狠狠的撞開了就又立刻不屈不撓的纏了上來,可愛的絞縮蠕動著像是在討要
某種白濁作為賠償似的,誘的伍尋曦心裡越發甜膩柔軟,施放的力道卻反而
更加放肆兇殘。
酸麻的快感巨浪似的一陣又一陣拍擊在軟肉上,捲起了千堆炫目白沫浪花洶
湧滿溢在全身,宋惟言像隻玩瘋的小貓偷偷探出了十隻爪子,忘情的在熱汗
淋漓的虎背上撓出一堆輕淺紅痕,他在狂野的深擊下竟還惦記著不忍抓的太
深,也只好活該繼續承受住伍尋曦越發膨脹兇狠的氣勢。
房中熱烈擺盪的氣氛在伍尋曦無意間打到某個弱點上時凝滯了一瞬,恐怖的
快感逼出了宋惟言眼角的淚花,他像是被惡魔驚嚇到似的,用兩隻臂彎牢牢
的擁緊攀附住伍尋曦的頸項,如果不是喉間完全發不出聲音,他幾乎想要哭
著放聲尖叫求饒了。
但是伍尋曦的慾望卻像頭猛獸一樣,早已在前頭的過程中被宋惟言給寵溺的
放出了閘,只要確認自己並不是弄痛了身下的人就沒有留情的開關,察覺到
宋惟言劇烈的反應後,反而像是找到了目標物一般,狠狠的來回擊打在那處
靶心上。
不過十來回攻勢後,宋惟言那具沒被人刻意撫慰過的挺立,就被逼的哭著再
一次噴灑出白花繳械投降,察覺到肚腹上溫熱的伍尋曦卻動作未停,跨間侵
襲而來的痙攣緊揪由不得他鬆懈,只是在心裡反省著自己竟忘記還有那一處
可以欺負。
伍尋曦持續讓下身猛攻著那處弱點位置,鼓舞穴壁絞起肉褶向自己的火燙起
義報仇,欺負甬道不知越是緊束起空間只會讓侵略物越是舒爽一樣,最敏感
脆弱的花心幾乎要被他此舉給玩壞,宋惟言被弄得只能下意識攀附在他身上,
像是在汪洋嗆溺的波浪中好不容易抓住了根救命浮木似的,除了泛著迷濛淚
光勉強換氣喘息外,思緒昏昏沉沉的幾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終於,在經過近百下的高速狠攻後,再強悍的剛硬也有被柔軟繳械的時候,
雖著那桿鐵槍像是要爆膛似的抽搐膨脹,伍尋曦忍不住歡愉的伏在宋惟言耳
邊難耐嘶吼。
性感的低頻吟叫喚回了差點迷失在快感中的魂神,宋惟言一邊輕泣著承受住
強烈的佔有,一邊像是愛疼了一樣牢牢的摟緊了伍尋曦,伍尋曦粗壯的臂膀
也死死環繞禁錮著宋惟言,兩人像是被同一道電流給貫穿了似的,在同一時
間突然顫抖起來。
暖熱的滑液爭先恐後噴濺滿溢在狹窄的通道中,侵略物叫囂完後像是捨不得
離開似的,完全沒有要退出戰地的跡象,就這樣堵著穴口,浸淫在自己釀出
的腥白裡。
縱情恣意的結束了一場歡愛,伍尋曦有些恍然,三魂七魄都徜徉在熨燙緊緻
的包容中捨不得歸位,直到宋惟言也疲軟的回過神,第一時間轉頭捧起他的
臉,不顧頰上流淌的淚痕,印上柔軟愛憐的淺吻後,伍尋曦才終於被宋惟言
讓人愛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溫情給喚醒,同樣粗喘著回給他柔情萬種的
淺啄輕吮。
這個吻沒有持續太久,只小小的纏綿了一會兒,兩人便極有默契的停下了。
伍尋曦像是凝視著宋惟言似的懸在他的上方,鬆開禁錮著他身軀的一隻手撫
上他的臉頰,一邊憐惜的抹去已經有些乾涸的斑斑淚痕,一邊驀然漾開微彎
的唇線,開心笑出聲來。
「宋惟言,『I See You』…。」
〈I See You - 看不見與說不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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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事了猶未了,不如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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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lovenocat:重看一遍還是好喜歡~恭喜完結! 07/23 10:33
推 clair0713:超好看的! 07/23 10:41
推 misusi:推 很喜歡! 想看甜蜜閃死人番外~~~ 07/23 16:03
謝謝QvQ~~~番外的話...有靈感會寫的!(壞消息是目前沒有orz)
推 m9314101:這個see是指真正看見了嗎????? 07/23 16:11
Nonono,這句話的"see"是"feel"的意思(電影《阿凡達》名台詞!)
當初就是覺得這句話特別適合讓真正失明的人來闡述才會寫這個故事的~
※ 編輯: leeyu919 (59.115.230.238), 07/24/2014 11:5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