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ribosome:溫柔但不氾濫是很難的.. 07/18 15:40
隔天清晨我一如以往的早起,才剛過六點,饕餮還在睡,我輕輕從他懷裡爬出來,檢
查了一下手機。
煜懷在一小時前傳了簡訊過來:『要吃豆漿油條的話在七點前回傳給我XD』
這個時間他在幹嘛?正常的大學生不會在早上五點的時候準備吃早餐吧。
我回傳:『好啊,幫我多買肉包』然後又打電話給汀蘭讓她休息一天,不用過來了。
架上那個茶壺還是晚點再打開好了。
過沒多久,煜懷就到了,還提著裝得滿滿的環保袋,至少有一斤左右的甜鹹豆漿、一
堆肉包、豆沙包、饅頭、蘿蔔糕加蛋,還有數十根油條和燒餅,油光閃閃發亮……
這是打算讓我的饕餮心肌梗塞嗎……
「我把饕餮的那份錢補給你……」
「沒關係啦!」煜懷殷勤地在桌上鋪好報紙把東西一一取出來:「還很熱,趕快叫他
來吃。」
我嘆口氣,往臥室走去。
饕餮只要跟我一起睡反應就會比較遲鈍,除非我在生病或之類的,他才不會閉上眼睡
覺。我把那隻大東西搖醒,他像隻大貓揉了揉臉才醒來,身體還懶洋洋的躺著,手卻把我
拉了下去討親。
我親了他的額頭和臉頰,最後在嘴唇上碰一下,輕聲說:「趕快起來換衣服,煜懷幫
你買了好吃的肉包。冷掉就不好吃了,記得要說謝謝喔。」
饕餮發出一些軟綿綿的哼聲答應,那顆大頭還在我胸前蹭啊蹭,我抱著他,又低頭親
了他的頭髮一下,然後感覺到從門前經過的目光。
煜懷要去洗手間,我忘了關門,他正好就經過看到了。我轉頭,他微笑一下,我點點
頭,然後他就走過去了。
當他們已經吃起來的時候,我在幫饕餮的鹹豆漿加辣油和醋。煜懷買的這間鹹豆漿有
蝦米、菜脯、肉臊和蔥花,我調成饕餮喜歡的辣度,試吃了一口才端出去。
他已經幫我的蘿蔔糕加蛋倒好醬油膏了,也幫我弄好了熱豆漿加紅茶,我們就這樣沒
什麼重點的吃完了早餐,然後饕餮出去上工。
我和煜懷收拾桌子,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叫了一聲「煜懷」然後等他的反應。
他聞聲回頭,呆了一下,手裡還抓著抹布,有些茫然,然後又有些侷促地笑起來:「
我很好,沒怎樣。我真的沒事啦,不要瞪著我。昨天也沒怎樣……」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昨天不好意思那麼吵,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傷心嗎?」
煜懷呆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他平常笑的時候都是很豪爽的,這種看起來有些不
好意思的笑容,讓人分不清楚到底為什麼要笑,卻已經把答案都先講出來了。
「對不起啦,你不用擔心我……」
「……你對我說謊沒用的。」
煜懷又笑了笑,眼神飄到旁邊。
「大概吧……」
「你不要強迫自己就好了。」
我不會安慰人,煜懷也沒有期待或需要安慰的感覺,所以不太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如果我該知道的話,那麼遲早會知道的。
我把裝著吳瑄的茶壺帶去給老師。他最近很忙,文洛又住院了,好像是先天疾病,沒
辦法好好根治的那種,最近天氣又變得越來越冷,容易復發,所以那兩個大人一直都往來
於工作和醫院之間。
我去醫院找他,穿著大衣的老師一如以往的好看,只是臉上有一點疲憊和蒼白的痕跡
。
「文洛好嗎?」
「嗯,其實沒什麼大礙,不過現在睡著了。」
「我改天再來看他。」
「沒關係,大概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老師微笑著接過我手裡的茶壺,「我會為她持
咒,不用擔心。」
我猶豫了一下。
大概會被罵……但還是要講。
結果猜測是正確的,雖然我努力把重點集中在應該要找出兇手這一點上,把頂樓發生
的事情盡量匆匆帶過,但老師還是講了和煜懷差不多的話,只是措辭更溫柔、語氣更強硬
了一點。
我縮著肩膀乖乖站在那裡聽訓。
老師講完之後摸了摸我的頭,像個溫柔的爸爸一樣。「下次不要這樣了……你是溫柔
的孩子,可是,有時候太過份的善良會讓別人困擾。」
我偏過頭去。然後用手捏緊鼻子。
「怎麼了?」
「我阿姨講過一樣的話。」我捏著鼻子,用嘴巴呼吸,「以前我把被車撞死的狗抱回
家埋起來的時候……然後是饕餮幫我挖洞。」
「你不想讓饕餮擔心吧?」
我搖搖頭。
「而且,大概總有些事是他不能承受的……」老師看到我驚愕的目光,隨即補充:「
我們每個人都有不能承受的事情,也許哪一天你就遇到了,饕餮就算想幫你也沒辦法,他
總有不能幫你挖的洞,你不想讓他受傷的話,就要記得保護自己。」
我悶悶的點點頭。
「好啦……不要哭了,怎麼會有你這麼會哭的男孩子?」
「又沒流出來……」
但我發紅的眼睛還是引來了這種問句:「你哭了?有人死了嗎?」
「……妳弟好嗎?」
子衿自動忽略這個問題,向老師打了個招呼,結果我沒辦法多問卓頎和煜懷的事情,
老師又回頭進了醫院。子衿拜託我回家路上載她去買個東西,反正今天正好沒班,我就跟
她走了。她還有心情去買拼布做枕頭套,看來那個小男生的情況還不錯。
她要去的地方會經過吳瑄家,但那裡的路我還不太熟。子衿畫的地圖雖然很清楚,但
可以直達的路上正在施工,我不知道要怎麼繞過去,只好停在路邊找路人問。
那個男人的背影清瘦而乾淨,身上散發著溫和的氣息,我原本低著頭邊看地圖邊問,
但抬頭對上那張臉的時候,那上面的表情立刻扭曲了。
我看見那張臉泛起冷冷的、快意的、殘忍的笑,充滿冷漠的惡意,然後那張臉離我越
來越遠……因為我掉下去了,因為……
因為我又掉進吳瑄的記憶裡了,但這次是──她留在這個人身上的記憶。
這次,我真的就像煜懷說的那樣,把自己當成了她,然後掉了下去。
我摔車了,整個人倒到柏油路上發抖抽搐,小腿上傳來劇痛,然後那兩個人同時做出
反應的感覺混雜在其他的感覺裡,有些是吳瑄的,有些是我的;那些屬於她的非常清晰,
恐懼、悲傷、不可置信……我也感到恐懼,還有這個人的殺意、憎恨、嫉妒、強烈的厭惡
……
子衿把我從機車下面拖出來的時候,我眼前發黑,嘴裡不可控制地喃喃:「是你、是
你、是你、你殺了……吳瑄……」
我不能昏過去、我不能失去意識、這個人殺了人、子衿……
這些念頭在我腦裡飛掠過去,這裡太危險了,我不能倒下……因為危機感太強烈,我
幾乎感覺不到腳上的劇痛和腦裡的昏沉,掙扎著抓著子衿的手站了起來,擋在她前面。
「子衿……快跑……」
我的聲音聽起來很嘶啞,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出前面那個人的動作,但那種殺意已
經凝聚起來了,發出像油漆倒進水溝那樣濃烈又刺鼻的惡臭,我全身都在發抖,暈眩得好
像天地都在搖晃,頭部的劇痛讓我感覺到鼻腔裡的血味漸漸湧出。「他很危險,不要……
」
下一秒,我聞到饕餮的味道。
他把我抱進懷裡。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一把手環上我的背,把我保護起來的時候,那些雜亂、扭
曲、惡劣、髒臭的情緒和氣味都被隔絕在他的保護之外了,我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哽咽,
那些東西真的讓頭痛到快要裂開了……然後腳上也痛得要命,突然又回來的痛覺一瞬間就
將我的意識吞噬。
接下去那幾天,我生了場大病,一開始是發燒、上吐下瀉,發現身體排出大量血液之
後,我喊了一聲饕餮就倒在地上。
他們說我得了急性腸胃炎,除了過度脫水以外,還併發腸穿孔,差點得了敗血症……
聽起來非常恐怖,但整個急救治療的過程我都只剩一點模糊的印象了,因為被那些記憶的
衝擊太過強烈,醒來後我還花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自己是誰。
那不是真正的病,我是這麼感覺到的。是因為我的身體無法消化那些強烈的情緒,那
不是平常在生活裡閒談的「情緒管理不佳」,那些東西是真的進入到我的內部裡像刀子一
樣亂攪亂砍,把身體裡的平衡都打亂了,所以才會生病。
醒來時饕餮在我身邊,他抱著腳躺在病床旁邊那張太小的床上,看起來非常委屈又難
過,連睡著都很焦慮的感覺,呼吸低淺急促,他很難得會那麼淺眠的。我睜開眼睛之後根
本沒力氣動,只好一直看著他。
就這樣看著他,什麼都沒有想,唯一看到的就是我唯一擁有的。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
雖然不能碰到他,但就這樣看著,感覺也很幸福。
應該讓他睡久一點的,他一定都沒有睡好……可是我又快要睡著了,所以我在心裡輕
輕叫了一聲:饕餮。
他立刻睜開眼睛,看見我,先是睜得很大,然後又瞇細了。雖然平常那樣就很好看,
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他笑。
然後我又睡著了,臨睡前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輕輕摸著我的臉頰。
我並沒有花很多時間痊癒,只要有意識的把那些東西趕出身體,它自然就好得很快,
而且有饕餮在這裡,我的身體根本留不住那些不愉快。
然後我吃到這輩子饕餮第一次親手從頭到尾做完給我吃的料理──米湯。材料是米和
水,作法是將水淹過已經煮好的飯,小火熬到米飯軟爛,水的顏色變成米白,然後只喝那
些水,因為米飯我現在無法消化。
饕餮還趁汀蘭不備時偷灑了一點白糖進去。
應該只有一點點,但我覺得很甜。
而在這段時間裡,子衿和煜懷已經把那件事情處理好了。他們告訴我的事情經過是這
樣的,那個兇手,就是我和方子衿在路邊遇到的男人,他的弟弟是吳瑄的鄰居、家教老師
和男朋友。
他們是雙胞胎。兇手不喜歡吳瑄到一種厭惡的地步,但是弟弟完全沒有和她分手的意
思,所以他自己動手去拆散他們。子衿敘述這些事情的時候絲毫不帶感情,她原本就是那
種不會在乎旁人情感情緒的人,而只有我明白,那個男人的嫉妒和恨。我沒有手足,但那
種變成惡意的獨佔欲絕對不是普通兄弟會有的,上一次碰觸到這種東西的時候,是在卓星
身上,但那個男人的氣息比她污濁得多。
他冒充弟弟進了吳瑄的房間,用她的電腦和印表機印出遺書,那是她的鍵盤和紙,當
然會有她的指紋,所以一開始他們毫不懷疑,然後他用公共電話把吳瑄約出來見面,從八
樓樓頂親手推下去。
那天我昏倒之後,饕餮完全不管其他的事情,把我抱起來就直接往醫院跑,是子衿制
服那個男人的。她聽到我昏倒前說的話,但並沒有把他送到警察局,而是帶回自己家。
「我不相信警察和司法系統,」她蹺著腳用水果刀俐落地削著店長送來的大蘋果,速
度快到我懷疑她是披著人皮的削皮機器人。「所以我自己來。」
「……拜託告訴我你沒有刑求他。」我又開始頭痛了。
子衿竟然微微一笑。
「原來妳這麼有正義感……」
「關我什麼事?要是搞不定他晚點死的是你。」
所以我該說謝謝嗎?但總覺得有點奇怪……
「然後呢?」
子衿將整條沒有斷掉的蘋果皮扔進垃圾桶裡,然後飛快地將蘋果分屍。「那傢伙的嘴
很緊,所以關老爺就帶他弟弟來了,然後那傢伙就去自首了,只用一句話。」
好可怕的外掛。
「煜懷他怎麼樣?」
子衿突然放下蘋果和刀,眼睛飄到旁邊不知道想著什麼。
「不太好,你應該多關心他。」
我不由得苦笑,只好點點頭。連她都發現了,看來真的很明顯。
「只是我懷疑你是否真的能夠體會他的痛苦,」
她站了起來,穿上外套,動作冷漠而俐落。
「大概你和我都不能。不過我倒不覺得是因為性向的問題,他敢承認就不會自卑,只
是他喜歡的人正好就是他弟弟而已。」
我被子衿的話嚇得回不過神,一時間忘了隱私這件事,在煜懷來看我的時候就抓住他
直接問了。
他的反應是苦笑。
「跟她說卓頎是我叔叔也滿奇怪的吧……雖然輩份上是這樣啦……」
「……煜懷,你沒有仗著年紀大就欺負人家吧。」
「胡說!本官是這樣的人嗎!」
煜懷笑著喝叱,我聳了聳肩。
「那是怎樣?」
我看著他,他明顯比我病前憔悴許多,眼袋看起來有點浮腫,似乎很久沒睡好了;老
師說這個禮拜卓頎都住在他家,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衝突的……但他看起來還是很疲倦。
煜懷想了想,在矮床上慢慢坐了下來。饕餮出去吃飯了,我不要他在我面前吃,讓人
都餓了起來,大概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卓頎小我三歲,他爸爸那邊對他也很好,但小時候都是在楊家過的,我從小就在照
顧他。雖然輩份是叔姪,但是小時候,他都叫我哥哥,」
煜懷把玩起我打發時間折的紙鶴,動作有些漫不經心,神色卻是柔和的。
「他和卓星姐感情不好,一天到晚吵架,吵完就黏著我不放,因為我對他更好,他很
崇拜我……我也一直都最喜歡他。因為我沒有兄弟姊妹,所以把他當成真的弟弟,什麼事
都順著他,只要他開心我就開心……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他把那隻紙鶴拆了又折回去,然後放回我旁邊的櫃子上。
「我很早就發現自己對女生沒有感覺,生理上是這樣,我連心理都只能喜歡同性,高
中的時候談過幾次戀愛就知道了。我告訴我繼父,但他說沒關係,不管什麼樣的感情都是
感情,是男是女並不重要,所以我沒掙扎過,直到我,」他頓了一下,「直到卓頎交了女
朋友,我才覺得我這樣是不對的。」
「發生什麼事了?」
煜懷停頓了幾秒鐘,表情幾乎凝結了,好像光是說出這些話就讓他難過,所以他從沒
把這些話說出口。「他帶她回家,是很漂亮的女生,是他的同校同學,隔著一道牆……我
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和笑聲,說真的,在那之前,我完全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但是,在聽
見他的笑聲之後,我才發現我嫉妒那個女孩子。
子衿跟你說了那個人殺吳瑄的理由,你可能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尚則,我告訴你
,嫉妒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我完全沒辦法維持理智。」
「……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能做,」煜懷苦笑一下,「我們的關係,還有,卓頎和我完全不一樣,
他非常……喜歡女生,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是不一樣的,那種快樂……他沒有
辦法改變,就像我也沒辦法改變一樣。我當然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然後
我試著和別人在一起,卻又很不巧……被卓頎發現了。」
「啊……」
「他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對我很失望,他大概沒想過我原來……以前他問我為什麼
沒有女朋友的時候,我都說是因為沒有遇到喜歡的對象,不想告訴他事實,他年紀還太小
了,不會明白的。但後來我才發現……我只喜歡他,真的是,只喜歡他一個,我對別人永
遠不會有那種感情。」
「你沒有說吧。」
「沒有,怎麼講得出來,所以我就換學校搬出來了,我沒辦法待在家裡。他一旦知道
我喜歡他的話,對我會更失望,他會討厭我,我知道,所以我不能留在那裡。因為每一次
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真的會心痛,痛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辦法吃飯、睡覺……
我非走不可。」
煜懷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沒有起伏,好像努力營造著平靜的假象,但他是騙不了我的,
僅僅只是重複一次發生過的事情而已,就好像那些無助和痛苦又發生了一次,那些不太正
面的情感讓我的肚子又有些隱隱作痛起來。
我閉上眼忍耐著那不舒服的感覺,卻只覺得越來越不舒服……然後忽然間加劇變成絞
痛了。
「你說什麼?」
是卓頎的聲音。然後煜懷那瞬間生起的情緒又像尖針一樣刺進我的皮膚裡。
「你說……什麼?」
他一步一步走進來,我已經痛到幾乎呻吟。
卓頎非常生氣,真的是非常非常生氣……幾乎可以說是狂怒,我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已
經讓人沒辦法睜開眼睛,我也沒力氣睜眼了,但就算把自己縮成一小團,還是可以感覺到
那些聲音和意念。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怎麼可以!」憤怒起來的樣子很像卓星…
…狂亂的、失去控制的模樣……我分不清楚那是真正的聲音或者不是,但都刺得我耳膜發
痛。
「所以你要說一切都是我害的嗎?是我害你不能回家嗎!你怎麼可以擺出這種被害人
的樣子跟別人訴苦!所以是我害的嗎,是我故意讓你變得這麼可憐的嗎,你有問過我嗎?
!你擅自把我們的關係弄成這樣,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卓頎的聲音好像在發抖,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隱藏在憤怒之下的難過、無助和不知所
措,像冰涼的砂紙磨過我的皮膚。
你為什麼就一定要……你為什麼非得要喜歡我……你明明知道……只有你對我這麼好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歡你的,你為什麼就一定要……讓事情變成這樣?
我只想要我哥哥回家,可是他卻已經不是那個人了……這是我的錯嗎……
我聽著那漸漸變得模糊而遙遠的指控,覺得自己全身都濕了。可能是在流汗,也可能
是在流血……
那些聲音還是很雜亂,我聽不清楚煜懷說了什麼,迷迷糊糊之間用手往坐的地方一摸
,又是滿手的鮮紅,幹,傷口就這樣裂開了……
於是我出院的時間又延後了一陣子。
饕餮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是震怒,我好多好多年沒見過他這樣了,依稀記得他上次出現
那種想把人吞下去的憤怒是在……我國中時被那些不良學長盯上……就是消波塊的那次…
…其實我會流鼻血是因為芒果吃太多了……因為是家裡的芒果樹,根本不用照顧它就會自
己長很多出來,不吃白不吃……
但是饕餮那時一看到我開始流血就抓狂,如果不是我早就跟他千叮萬囑絕對不可以把
人吞下去或用任何方式讓人斷氣,他大概早就把那些不良少年揍死了。(結果最後犧牲的
是消波塊……)
這次的情況跟那次差不多一樣,不過他已經很忍耐了,只有立刻把那兩個人推出去,
然後禁止他們再進病房,順便還磨磨牙齒以示威脅。
我肚子裡的傷口發炎了,他們又動了個小手術,然後我喝米湯的時間又延後了,真討
厭。
在那之後饕餮連一步都不肯離開我,所以他讓汀蘭每天帶一大堆饅頭來,然後我喝米
湯,他吃饅頭。雖然知道他是好意,現在在我面前吃任何有油有香味的食物都是折磨,不
過我真的滿心疼的。
「你可以吃肉包啊,一口吞下去我就聞不到了……」
饕餮遲疑了一下。「可是這樣就不能親你了,油油的……我想親。」
汀蘭噗嗤一聲轉過頭嬌笑起來,我大概臉紅了。
「明天!幫他帶牙刷來!不要笑!」
「是~主上~」
饕餮連睡覺都要趴在我的床邊,這樣他就得跪著睡覺,我只好把他拉上來。床不大,
他要緊緊抱著我還不能壓到我手上插的管子,也許更不舒服,可是他連在心裡都沒有抱怨
一個字,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只是默默黏在我身邊。
除了老師捧著茶壺來要我為吳瑄唸經的時候。
他對我和饕餮黏在一起的情況沒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告訴我,往生咒和地藏
經要由和她有善緣的人來誦讀比較好。
饕餮不太高興。「不能在這裡唸。」
「我知道,我有推輪椅來。」
饕餮更不高興了,他抱著我坐上輪椅,到了醫院外面,一路上一直捏著我的手,最後
還是放開走遠了。他不能聽那些東西。
我專注而虔誠地誦了一次經,希望她能往好的地方去,唸完之後,吳瑄對我們微微一
笑,身影往前一飄,就這樣隨風消失了。
「奇怪……」
「怎麼了?」
「我還以為會有什麼發光的門啊,或是有什麼生物會來接她……」
老師笑了笑,摸摸我的頭:「因為有你的祝願,那個推力非常大,所以她已經去轉生
了……就好像因為有得過全國性獎項的加分,所以可以直接推甄上大學的高中生一樣,不
用花更多時間準備考試。」
很好懂的比喻,我點點頭。「但如果是老師唸的話應該加分加更大吧。」
「我也不能只是一味的施捨啊,」老師仍舊微笑,幫我推起輪椅,「而且這不是誰能
做得更好,而是誰比較適合的問題……對了,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是。」
在我們對話的時候,饕餮從旁邊走了回來。
「你的身體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已經變得比以前更敏感了吧,你以為不說出來我們就
發現不了嗎?」
我縮起肩膀。
「饕餮,這是你的責任。」
我第一次聽見老師的語氣這麼嚴厲,雖然聲線還是平穩的,但語氣卻很嚴肅。
饕餮一手抓住輪椅,老師沒有辦法再往前推,我開始有點不安,饕餮面無表情地看著
老師,幾秒後突然搶過輪椅自己把我推進去。
「饕餮……喂,怎麼了啦?」
他走的速度快到絕對超過了輪椅最高駕駛速率,我緊緊抓著扶手一路心驚膽跳的祈禱
自己撞到什麼不會飛出去,然後我們進了醫院,停在電梯門口,他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不要鬧脾氣,怎麼了?」
「……他要我幫你鍛鍊,可以一直把自己關起來。」
「哦……」我想了想,然後突然明白了。「你有什麼事不想讓我知道?沒關係,我可
以自己練習。」
饕餮沒有說話,我感覺不到他在想什麼。
電梯一直沒有下來,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之後,他從後面彎腰下來,抱住我的肩膀,臉
貼在我額角上。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來練習吧……」
我只能摸摸他的臉,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但總有股直覺告訴我,如果
真有什麼事情是他永遠不願意讓我知道的,那麼,我就該永遠都不知道。
--
《燈下卷二‧辟邪》預購頁面
http://tinyurl.com/84xkfc3
預購截止倒數三天,至7/20結束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5.49.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