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sjs88:快等不及領書了！ 08/09 14:44
推 marchi:啊啊啊啊終於又等到更新了，期待期待：D 08/09 22:37
在看到饕餮的記憶之後，我著實消沉了一陣子。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了，但原
來沒有，他在遇見我之前還發生過很多很多事情，但他幾乎不會主動提起。小時候我常常
纏著他講故事，他看過很多妖獸、精怪、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生物，雖然故事總是千篇一
律，最後都是他打架贏了，然後把對方吃掉，但我還是很喜歡他描述的那些神秘的生物。
牠們有些已經絕種、有些躲到人類看不到的角落裡生存，只有極少的一部份像饕餮一樣融
入人群裡生活。
饕餮倒是曾經說過，他很久很久沒看過其他的饕餮了。在人類逐漸掌控地面的居住權
之後，很多妖獸，甚至妖魔，都不得不退居到離人類非常遙遠的地方去，那已經是很久很
久以前的事情了。饕餮也是其中一種不得不遠離人類的生物，因為牠們食量太大，會影響
到人類的生存，在最初就是先民剿滅的目標之一，所以牠們慢慢遷徙遠走，去尋找其他可
以順利吃飽的地方。
「那你為什麼會……」一直活在人群裡，甚至還找上我？
那時饕餮抱著我躺在床上，我們練習了太多次的鎖心，正在休息，他沒有回答這個問
題，他不想回答。
在那之後我又變著方法試探其他的問題，但饕餮總是不想談他遇到我之前發生過的事
情，他總是說：「不要想了，主上。」或是用拙劣的方式把話題帶開。
我沒有理由強迫他，也應該要尊重他的意願，但這讓我覺得有些消沉，甚至煩悶。我
有一百個理由相信饕餮會這樣做是為了我好，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但他為什麼不願意
讓我了解他呢？
「你有什麼煩惱嗎？」正在擦杯子的我一怔，子衿坐在吧臺前，慢慢放下我泡的熱抹
茶。
「這麼明顯啊……」我一直以為子衿不是那種會去在意別人情緒的人，看來是很明顯
了。「不好意思。」
「為什麼要道歉？」
我感覺到她有些迷惑，外表卻完全沒有露出迷惑的樣子，但我也感覺不出她其他的情
緒了。我對子衿的了解，就止於這種表面的觀察。
其實子衿有時讓我覺得有點可怕，又有點擔心。她在旁人面前絕對不做深入思考，所
以我完全無法讀出她的心思，不論從動作、眼神或直接探入思維都沒有辦法；就連一些應
該是直覺的、即時性的反應，她表現出來的也都是一些固定的反應，就像是花了很長時間
訓練出來的那一套反應，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機器人。能把一個活人訓練到這種偽裝得自
然而然的地步，在現實生活裡是很難想像的，感覺像是軍方或是什麼神秘組織才能把一個
心智正常的人改變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我能聽到人內心的聲音，可能也只會覺得這個女
孩子只是對人冷淡了一點，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所以那次在醫院，她對那個小男生流露出的感情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沒事……對了，妳弟弟最近怎麼樣？」
她似乎沒料到我會問這問題，表情產生了一瞬間的變化，又平靜下來，「他最近要動
手術了。」
然後子衿偏過頭，咬著嘴唇思考了一下，「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我放下擦到一半的玻璃杯，深深吸了口氣。
「……不行。」
「我還沒說是什麼事。」
「我知道，不行。」她的願望太過強烈，我不用去探詢就能感覺出來，那種恨不得把
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灌注到對方身體裡的悲傷與愛，我親眼見過她用那樣的眼神看著那個
生病的小男孩。「不行……子衿，不行。」
她凝視著別的地方，沒有理會我的話，「我只是想知道他還可以活多久。」
知道這個又怎麼樣呢？但畢竟我沒有像這樣只能等待著親愛的人死去的經驗，所以我
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你也可以騙我，」子衿舒了長長的一口氣，也許那就是她的歎息了，「因為有
時候我也只是想要一個希望。」
結果我沒有和子衿一起去醫院，那樣有點奇怪，所以我扮成另外一個志工，去幫那個
小男孩唸故事書。我提早請假離開餐廳，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到了醫院，小男孩正好做完檢
查被送回病房，子衿已經和醫生護士都關照過了，所以我可以直接進去。他一看到我就很
有精神的睜大眼睛，因為他的訪客向來很少，他很好奇地看著我。
「哥哥，我記得你！」
「我也記得你喔。」
護士在旁邊向我打個招呼，掛好點滴之後就走了，我在旁邊的小床上坐了下來。
「小亦，你好，我叫尚則。」
「你好，我是小亦。」
我笑了笑。「小亦今天想聽什麼故事？」
講完故事之後已經到了黃昏之際，他該吃晚飯的時候我才離開，但我沒有立刻走出醫
院，我坐在走廊的沙發椅上發呆。
黃昏從透明但無法打開的窗戶外照進來，我坐在那裡，打算先把想法整理一下。明天
子衿就會問了，說不定晚點就會打電話來了。也許該先和饕餮商量，有時候我對自己的決
定也不是那麼確定──我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該按照她的願望去做。如果我可以提早知
道阿姨會死，但卻對此束手無策，那麼我，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想到一半，我聽見那個聲音。
「唷，嗨。」
我偏過頭去，那個高大粗獷的成年男人靠牆站在沙發椅旁邊，向我打招呼的笑容有些
縹緲。他的眼睛顏色很深，深得不像人的眼睛，像是裡面什麼都沒有。
「請問你有煙嗎？」
「這裡是醫院。」
他唉呀了一聲，但不是驚訝的唉呀，反而有點嫌棄的感覺，還擺了擺手。「只要說有
沒有就好了嘛。」
「抱歉，沒有。」
「人類真是的……」
我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幾眼，他的衣著簡單又隨意，上衣和褲子彷彿因為洗了太多次，
到處都能看見變薄且磨損的地方，特大號的布鞋也很舊了……
「欸，你在看什麼啊？」
他笑著出聲，站直了腳。
「抱歉。」我收回視線
他又站了幾分鐘，然後發出輕輕的自語：「我該工作了。」
我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再看他，他就這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的走了。黃昏在這短短的
幾分鐘裡又消逝了一部份，越來越微弱。入夜後的醫院，還是不要待下去比較好……
但是手機卻沒電了，本來想打個電話給饕餮問他現在在哪裡的……
明明是醫院，但從剛剛就幾乎沒有人經過這裡。
我站了起來，邊走邊慢慢換著手機電池。因為我用的機子很老舊，所以開機要一段時
間。
這時，那個男人從走廊末端的某個房間裡走出來，捧著滿懷的花。
那花像雪一樣帶著透明的白，又像雲一樣柔軟，似乎還綻出微微的淡光，潔白而美麗
得不像人間該有的東西。
滿懷的花，幾乎看不見莖葉，他抱著那花的姿態就像擁抱著愛人，小心翼翼而充滿柔
情。
他慢慢走了出來，眼神像是偶然又必然地抬起，與我四目相對。他笑了一下，依舊那
麼飄渺到近乎虛無。
「你還在啊。」
「我要走了。」
那個高大的男人用那張我熟悉的臉露出一種打量似的神情，歪著頭看我。
「那，你想要一些花嗎？你似乎很需要……」
我呆住，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突然間就清醒了。
饕餮的鼾聲在床的另一邊響起，我坐起來四下看了看，手機電池正在床頭櫃上充電，
鬧鐘顯示現在是半夜兩點，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和子衿見面，跟她說她弟弟的事情……對
，已經跟饕餮商量過了，已經決定了……那麼，這個夢是怎麼回事？
那個男人並沒有真的這樣問我，但是，那個問題卻是的確存在的……為什麼我需要他
的花呢？
我輕輕從床上起來，去開了電腦，但是漫無頭緒的，也找不到什麼資料。蹲在椅子上
好一陣子才發現腳麻了，勉強坐起來把腳伸直，饕餮就下了床把我抱過去。他大概早就醒
了。
一邊讓饕餮按摩我又刺又痛的小腿肚，我一邊翻著手機裡的電話簿。
打給老師或煜懷都太晚了，我有點不好意思……結果還是打給卓星。那邊大概響了一
聲就接了，卓星用有些氣急敗壞的氣音說：「喂？幹嘛啊？」
「卓、卓星，妳在幹嘛？」
「我在看深夜頻道啦！你嚇死我了！」
對喔，現在是半夜三點……而且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卓星看那種亂七八糟的節目有什
麼好奇怪的。
「那個，欸，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卓星聽完之後沉默幾秒，然後語氣簡潔明快地說：「我去書室翻一下資料，天亮之後
打回來給你，不要自己跑到醫院去。」
「喔……」
其實我已經大概感覺出來是怎麼回事了，但還是確定一下比較好。
天亮之後卓星打回我的手機，一邊吃著什麼東西一邊唸她查到的資料。
我一邊用擴音聽一邊幫饕餮煮早餐，因為今天起得比較早，所以汀蘭還沒來，他又餓
了。
卓星講完之後沒有說話，我問她：「如果是妳的話會怎麼做？」
「我不喜歡我弟弟。」
「嗯……我覺得卓頎還不錯啊。」至少在外人面前看起來很好，不過他和卓星在某些
地方很像，我幾乎可以想像到他們姊弟倆互相指著叫囂對罵、煜懷在旁邊努力勸架的樣子
。
「那是因為你沒見識到他討人厭的一面！」
「是指……他會打擾妳看深夜節目嗎？」
「王八蛋！」卓星罵了一聲就摔上電話。
其實有時候鬧她也很好玩。
然後我先送饕餮去工地上工才去書店。我準備了便當給他，中午就不一起吃飯了，下
午要和子衿見面，談一下她弟弟的事情……再決定要不要去醫院。
但是書店附近的路在開工，我繞了一圈不知道怎麼轉進去，有點迷路，打電話問褚先
生，他說那今天就不開店了，於是我又騎車回家。汀蘭今天沒來，家裡顯得很空盪冷清，
讓人有點不習慣。我把裡外打掃了一遍，自己吃了簡便的午餐，又看了一下書，忍不住就
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然後，我做了一個很怪的夢。我站在一個深淵旁邊，舉目都是黑暗，一望無垠的黑，
沒有星光也沒有月光，彷彿也沒有時間……只有冷颼颼的、銳利的風呼嘯著捲過，風聲像
哭、像呻吟，也像尖叫，像永無止盡的哀鳴與咒罵，我茫然地站了很久，才發現那些聲音
是從深淵底下傳來的。那裡佈滿濃黑色的沼澤，比黑夜的顏色還要深濃，滾出高熱的、腥
臭的氣流……那裡有無數隻眼睛，閃著青綠色的濃濁的光。
那是這裡唯一的光源，無數隻眼睛……無數個魂魄，在那裡上下浮沉。意識到這點時
，我感到一陣暈眩，於是蹲了下來。遠處下著湍急的雨，那裡的沼澤中也滿是痛嚎與哭喊
，交織成嗡嗡作響的雜音……到底有多少？到底，有多少……那聲音讓人頭痛，我幾乎忍
不住嘔吐的衝動，於是跪倒在深淵的邊緣。
這時我才發現岩石上流過的清水。那岩石已經佈滿黏糊的青苔，但水卻還是澄澈透明
的，彷彿清亮得發光，一路緩緩流入深淵中。
我伸手想碰碰那些水，它卻突然止住了。
然後一隻手輕輕按住了我的手腕。
帶著讓人不舒服的甜香。
「你終於發現了這裡……」那隻手上覆蓋著青藍色的袖子，幾乎發出淡白色的銀光，
虛幻得彷彿只是某種假象。但那清晰的觸感讓我像觸電一樣全身發麻。「但現在還不是時
候……」
「你是誰？」
「快結束了……但還不是時候。」那個人拉著我站了起來，他全身都是青藍色，在黑
暗中隱隱透著銀光。那股讓人不舒服的香味令我更加頭暈。「來，我帶你出去，現在還不
是時候。」
「你是誰？」
他一路拉著我往高處爬，我只能看著他青藍色的背影，寬大的袖子裡緊抓著我的手非
常有力，卻非常瘦，彷彿只有骨頭。
「你是誰？」我看不見他的臉，不管怎樣都看不見他的臉……「你到底是誰？」
「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的，」他扳著我的臉，伏低身子在我耳邊說：「很快就會結
束了，時間快要用完了……答應我，到時不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保護他。不能再讓他
受傷了。」
「保護誰？」
他在我耳邊輕輕唸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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