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tusilent29 (挽香)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Bitter Snow(十五)
時間Mon Apr 6 20:19:58 2009
時序推移到近春,希穆萊已經成為宮廷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不只是做為樂師團長的身
份,他可以隨時隨地要求謁見國王,永遠不會被拒絕,甚至他的其餘要求也不會被拒絕,
國王徹底的縱容令耶路雅的宮廷在這個冬天生出了幾場風波。
許多貴族在這些騷動中失去地位與財富,甚至有些失去了生命,受到叛國罪的指控而
被私下處決,譬如國王的叔父溫哲菲親王,此事為人震驚,但國王表現出的冷酷輕易地平
息了流言。除此以外,原本被視為新勢力的弗羅拉公爵也在被剝奪一切後暴疾而亡,只是
這些殘酷的行為在耶路雅的歷史中依舊顯得十分平常,因為耶國歷代的王都傳承著這種冷
酷到近乎暴虐的政風,雖然人們原本期望這位自王子時代便以仁慈為人讚頌的新王能更溫
和一些,只是相較起其父那更加專橫的作風,其實這些施政還能令人忍受。
所以在這之中,王禁止貴族虐待宮廷藝人的舉止反而不那麼為人注目了,連帶因此受
到懲處的貴族也畏懼於明目張膽的反彈。
然而格雷西爾公爵卻彷彿對此感到有些不滿。
他到希穆萊的新房間──那裡竟然寬敞明亮猶如貴族的居所,雖然地點不在宮廷的中
心,但已是歷代樂師團長所擁有過的最高等的住處──以充分的禮貌等希穆萊彈奏完一曲
極長的曲子後才開口。
「告訴我,溫哲菲的死令你感到高興嗎?」
希穆萊坐在那張極盡華麗的大鍵琴旁,手指停在金色琴鍵上,他的聲音聽起來與公爵
一樣帶著平靜的漠然。
「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私怨,公爵閣下,冷靜的復仇總是令人愉快。」
格雷西爾注意到琴旁的桌上擺著兩只小巧的水晶杯,盛著顏色誘人的酒液,一杯是滿
的,另一杯則只餘些許。
國王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甚至飲酒,這是他與大教長討論道德信仰和國內宗教
事務的固定時間,格雷西爾非常清楚,所以他才在這個時間裡來見希穆萊。
那麼,另一個杯子是給誰的?
「我來是為了提醒你,不要過度消耗他的愛。」
希穆萊的背影看來絲毫沒有動搖。
「我不自知地揮霍了嗎?」
「是的,在溫哲菲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但我知道國王原本並不打
算剷除他。你的確很了解這個前主人不是嗎,你輕易地就能找出擊潰他的線索。」
「親王並不是對自己很謹慎的人。」
「那麼你還對自己保持著以往的謹慎嗎?你似乎已經被王的愛給寵壞了,竟然如此急
躁激進。」
「您打算為了這件已經無法改變的事情譴責我多久呢,尊敬的閣下。」
格雷西爾適度地沈默了一會作為回答,然後他說:「如果王打算除掉所有曾經佔有過
你的男人,那麼這座宮廷將會變得十分單薄了。」
「倘若當真如此,很明顯的您的家族可以倖免於難。」
「那麼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打算將自己奉獻給他?」
希穆萊的手指又彈奏起來,力道反常的輕巧,音符悠然地流洩。
「時候未到,我非常清楚。然而在那之前,他也不會對我失去興趣的。」
公爵冰藍色的雙眸絲毫不帶感情地注視著樂師的背影。他並不過份瘦弱,但亦不及在
這個年齡應有的體態,那隱約顯露一些疾病的徵兆,只是希穆萊究竟患著什麼樣的病,格
雷西爾並不清楚。他曾試著探查出來,但很明顯的樂師非常清楚如何保守自己的祕密。那
理應不是大病,因為希穆萊從未找來醫生會診,然而公爵的直覺依舊告訴他其中有些祕密
。
那也許會干擾他的計畫,但事實上,格雷西爾在乎的並不是這點。他凝視著希穆萊的
背影,淡金長髮梳到頸後挽成一束,隱約露出修長而引人遐思的潔白頸子,在原色的亞麻
襯衫下,那身體的線條並不特別誘人,但動作卻是優雅的,那顏色使那種從裡到外散發出
的魅力顯得樸素、纖弱,他思索著,希穆萊到底得了什麼病,而他又究竟要不要改變自己
的計畫。
那架以鍍金繪滿花朵與葉片的大鍵琴放在窗邊,玻璃窗往外敞開著,初春還有些冷,
但正午的陽光十分溫暖,樂師坐在那樣的陽光裡,令他原本沒有什麼光澤的長髮鋪滿了華
麗的碎鑽光,珍珠白的肌膚如披了層薄紗般素雅。從格雷西爾的角度可以看見樂師的耳上
靜靜垂著一枚玫瑰紅的寶石耳飾,色澤優雅深邃,幾絲不那麼乖巧的短髮翹到頸邊,竟令
那肩膀的動作看來更加閒適,那彈著琴的背影勾起他一些許久不曾正視的回憶。微捲的燦
金秀髮鋪在如雲朵般潔白的絲綢禮服上,她的鬢間總是別著一朵她最喜歡的粉色薔薇,但
當她微笑的時候,所有花朵都會失去顏色,伴隨著琴聲的歌聲足以令夜鶯羞慚,她的笑聲
比蜂蜜更甜美,沒有人能抗拒聆聽時感受到的幸福,當夜空中所有群星閃爍的時候,也及
不上那對眸中璀璨的光。事隔多年,當他凝視著眼前這相似的青年時,他幾乎還可以感受
到那如鴿子般小巧的身體撲進他懷中並發出輕快笑聲的那一刻,裙擺在她身後飛揚,彷彿
就發生在昨日,他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她的髮香,他曾經那樣吻過她的秀髮,那樣祝福她,
全心愛著她,那彷彿還是昨日,她是如此美麗,宛若眾神的寵兒,但卻也如此愚蠢,以致
於令所有人都被不幸捲入。
許多年了,所有人都還在這不幸中掙扎,在輕快悠揚的琴聲中,他們以沈默偽裝自己
。再多掙扎都是無益。
所以當琴聲結束的時候,格雷西爾選擇說的是:「有件事情你必須知道,王的第一個
私生女已經安然誕生,她叫芙洛蒂,現在被安置在拉克姆的鄉間。」
希穆萊的手指下意識地從琴鍵上彈了起來。這件事他竟完全不知曉,他迅速推算起那
母親懷孕的時間並問道:「她是誰?」
「諾鐸家族的一個下女,並不重要,只是偶然地服侍了王一個晚上而已。我有可靠的
消息認為大教長將會去給那孩子祝福,現在是我們的難題,他很快就會催促王室生出合法
的繼承人,芙洛蒂小姐也許會被受封為公主,也許不會,但是,這宮廷將會迫切地需要一
個王后。」
希穆萊很慢而冷靜地回答:「我知道。」
「很好,我們可以在索恩斯坦的王子訪國之後完成這件事。」
「我明白了。」
耶路雅只有春夏適合迎接使臣與進行外交,其餘時候並不適宜款待客人,而索恩斯坦
的三王子殿下早就在去年秋天時預計來訪,從前他也曾經到耶路雅一遊,並與現今的王、
當時的五王子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希穆萊沒想到這事情會來得這麼快,但公爵已經決定了,看來他也有些急躁。
「那麼,細節由您來安排,可以嗎?」
「當然。」
格雷西爾公爵站了起來,但希穆萊並沒有出於禮貌地跟著起身,他仍側對著公爵坐在
琴椅中。
他並不在意樂師的無禮,但當格雷西爾看見那盛著酒的水晶杯時,他說:「不要在白
天喝酒,我不認為你那種身體可以承受。」
「是的,感謝您的關心。」
儘管希穆萊並不認為那是一種關心。而格雷西爾也很清楚那種冰涼冷漠的語氣代表什
麼。他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大步離開房間。
那是個春光明媚的午後。希穆萊結束自己每日的練習時間後,正要去舞者的練習廳時
,途經一段侍女與僕人們經常使用的走廊,在那裡他見到幾張熟悉的臉孔。
「親愛的小姐們,」
那些侍女向希穆萊回禮。
「迪藍先生,午安。」
「為什麼今天沒有在諸位之中見到愛麗斯小姐呢?事實上,近來似乎已有一陣子不曾
見到她了。」
那些侍女們顯露出遲疑的神色,其中有一些閃躲著樂師先生的視線,然後其中一位才
答道:「愛麗斯回到鄉間了,她生了一場大病。」
「原來如此。希望她早日康復。」
希穆萊很有禮貌地離去。
他為此辛勤了半個長冬,現在應該是收成的時候了。他正想著應該去見尤爾伯特勛爵
的時候,那年輕的爵爺竟然就從十字形的長廊另一頭走近他。
「勛爵閣下。」
尤爾伯特滿臉笑容,省略所有寒暄,走近他時低聲道:「我不得不說,你做的比我想
像中的更加完美,現在人人都說哈麗絲的屋子是個妓女窩了,你該知道,我對你的專業從
未抱持過一絲懷疑。」
「那麼,愛麗斯呢?」
「誰知道呢,哈麗絲也許將她趕到鄉間,也許她已經自己沈入哪裡的河底或垂在樹梢
上了,但那並不能扭轉現在眾人對女侯爵的觀感。她在國內已經難以尋到美好的婚姻,許
多社交場合也不再歡迎她,現在,如果我是她,我會躲避到國外,至少一陣子。哈麗絲的
母親是索恩斯坦的子爵之女,也許是索恩斯坦吧。」
「那麼,讓她產生這個離國度假的念頭,我就將它認定為是您的工作了?」
「那自然,我告訴你,男人也是一群熱愛八卦閒談的生物,不論哈麗絲如何堅強地反
抗,她都會淪為笑柄。我得說,你簡直是頭可怕的毒蛇,推銷禁果的那隻都比不上你的狡
詐與舌燦蓮花。」
勛爵的笑容與聲音都一般溫和,所以希穆萊並不將那些話語當作調侃。
「現在,我得去監督舞者們練習在迎接索恩斯坦的王子時的表演了,閣下,請恕我先
行離開。」
「啊,是的,我得去議事廳,那麼,晚點見了。」
尤爾伯特在不久之前被任命為王的書記官之一,這對他的貴族身份來說有些降格了,
卻顯示出如今王對格雷西爾家族的重視,而即使這位年輕的貴族平時態度慵懶懶散,在工
作上卻十分嚴謹,於是逐漸受到眾人的信賴。
希穆萊也相信他的能力,而現在,他能做的也已經告了一段落,現在他只需完成接待
外賓那段期間所有表演的準備工作。
那幾乎佔去希穆萊的全部時間,他熱愛忙碌,因為那能令他的病減少發作的時間與減
輕痛苦,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一個要求嚴格的長官,就在不斷的排演、練習與修正之中
,春天的形跡逐漸絢爛而繽紛起來,而那也迎來了索恩斯坦的王子殿下。
南國的王子帶來了許多禮物,王親自接待他,顯得十分親熱,並且共同出席一場又一
場宴會和歡迎活動,希穆萊幾乎全程參與,但他卻一直沒有和國王私下見面與談話。樂師
團長實際上聽從王宮總理官的指揮,所以公務上毋須佔用國王寶貴的時間,而當到了可以
休息的時間時,他們又顯然都已經太累了,在外賓抵達之前他們就已經維持這情形好一陣
子,正當希穆萊以為只有當西里昂王子離國之後才能改善情形時,國王又再次令他感到驚
訝。
那是一場舉行在戶外的宴會,人們在開滿玫瑰的花園中隨意地行走、飲食、起舞、談
天,希穆萊在樂師演奏的棚子裡待了一陣子,確保整場宴會中有充足的人力讓每個角落都
能聽到樂聲,但他突然收到一張小紙條,於是他獨自離開。
在玫瑰花園旁邊是一座更大的迷宮花園,只有在遠處的屋子二樓上才能用望遠鏡看到
全景,所以那並不輕易開放,以免發生意外。他們計畫今晚會在裡面舉辦一場捉迷藏,樂
師團必須在外圍以演奏音樂的方式計時,希穆萊原本以為是為了這件事情,但走到迷宮花
園的入口時卻沒有人在那裡等候。
他覺得有點奇怪,突然看到地上有一隻小豬仔,披著彩色絲綢做的小毯,頸上繫著一
枚綠寶石與金鈴,在那粗肥小腳跑步時叮叮噹噹地發出聲響。
希穆萊不禁無聲地微笑起來,跟在那小豬後面走著,牠越跑越快,逐漸深入迷宮深處
,正當希穆萊覺得有些喘息的時候,他在某個轉角被猛然地擁住。
「陛下!」
希穆萊笑出聲音,使用那句尊稱的語氣似乎有些懊惱又帶著責備,但他的確笑了出來
。
「是的,我在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剛才那還只能在遠處注視的王者這時候輕鬆地將他緊擁在懷,身上依舊帶著忍冬的芬
芳,艾鐸爾垂下頸子將臉埋在希穆萊的頸肩裡,放鬆地深呼吸了一口,聲音顯得疲懶,語
氣卻又帶著莫名的愉快,於是聽起來便像個在撒嬌的孩子。
「我真想你。」
希穆萊想了一下,將臉頰貼上艾鐸爾的下巴。
「您怎麼可以在宴會中途消失呢?」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的客人現在正和奧薇麗雅散步聊天,沒什麼值得我擔心的,但
再不見你我就要發瘋了,你離我這麼近,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
很甜美的情話。希穆萊的思緒有瞬間脫軌,他會對他的王后這麼說嗎?但那也許取決
於他娶的人是誰。
「是的,我也想念你。」
希穆萊這麼輕聲說,並且感覺到腰背上的力道緩慢收緊,他想,國王襟前的那朵玫瑰
肯定已被壓扁了。
「我感覺自己被冷落了,你怎麼能如此呢?那些歌舞……雖然它們的確很優秀。」
更加示弱的話,年輕的王者顯然不會輕易說出口,但是那幾乎已經足夠了,足夠令對
此毫無經驗的樂師團長無言以對。
「我很、我很抱歉,陛下。」
「啊,所以你承認自己的錯誤了,很好,很好。」
希穆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是的,所以請您不要懲罰我,我會感到害怕。」
艾鐸爾悶笑起來,寬厚的胸膛輕輕震動著,然後他鬆開手,看著一臉無可奈何的希穆
萊,王臉上的笑痕極其溫柔,藍眸中像是藏著最深的海潮,因這溫柔的凝視而閃現波光。
艾鐸爾的手掌無論何時都是溫暖的,他輕輕抬起希穆萊的下巴,因為他注意到他的樂
師無論何時都微低著頭走路。那張線條優美的臉龐在日光的籠罩下映著溫潤金光,艾鐸爾
著迷地欣賞著,那雙深黑眼眸離開陰影與黑夜之後,在這溫暖的春光下竟映出了別的顏色
,像寶石只有在光下才能坦露真實的色彩與光澤,透出那原本的深綠,深邃猶如不見星子
的冬夜……
在他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美麗的景色,沒有什麼能比這雙眼睛更令人沈淪,比這雙
唇更令人渴望。艾鐸爾深深地凝視著這張令人不得不深愛的臉龐,光只是這樣做,心底就
已經流淌著溫暖。
希穆萊無聲地站在這光與這凝視中,無聲地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那麼,親愛的希,」
艾鐸爾輕聲說著,溫柔彷彿清晨迷離的薄霧,卻又比這時的日光更溫熱。
「我可以吻你嗎?」
希穆萊的唇無聲地動了動,但艾鐸爾並不擔心自己會遭到拒絕,他並不害怕拒絕,他
是一個極富耐心的人,但那聲回答卻是令人欣喜的。
「只是,陛下,我害怕……」
「我令守衛守住所有出入口了,親愛的希,」他耳語,隨即將唇附上那微溫的臉頰,
彷彿親吻著一朵玫瑰。
「而我們的時間的確不多,現在,我要領取我的補償了。」
希穆萊不再說話,不知為何,他閉上眼迎接這輕吻時的姿態竟有些莫名的羞澀與無措
,緊閉的眼睫輕微地顫抖著,那令艾鐸爾嚐到前所未有的甜美的勝利感,幾乎陶醉得不能
自已。
遠處還有些模糊而遙遠的人聲與樂聲,那是素來所熟悉的,卻又與現在的他們毫無關
連,而在這裡,除了彼此他們什麼都沒有,希穆萊感覺自己在這個人溫暖的手臂中,他閉
著眼,溫柔地回吻著這份溫柔,那一瞬間幾乎忘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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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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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uxo:真希望他們可以有一個不錯的結局QQ 04/06 2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