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鐸爾王子做為使者前往尼鐸雅的旨意很快確定下來,他一邊忙碌著準備使節團的工
作一邊繼續參加聽證會,審判過程如預測般緩長且冗瑣,但至少在離國前已經獲得最大的
進展。
在秋季的中段,前往尼鐸雅的日期很快來臨,艾鐸爾在清晨時與休伊特告別,年輕的
伯爵在依依不捨地親吻戀人臉頰時輕聲說:「別輕易掉入愛河,我愛你。」
回應他的是一個寬容的擁抱,艾鐸爾的身體總是溫暖,他有一副寬而結實的肩膀,以
致於擁抱另一個男人的時候也不令人覺得難受。
「保重自己,親愛的。」
落下一個額吻後,在眾多侍衛的簇擁下,艾鐸爾轉身上馬,披風刮起清脆聲響,那披
風以華麗的深紅色作底,使用明亮的金線繡上皇室的鷹翼圖騰,在休伊特凝視的目光中,
王子縱馬急馳時的背影就像那隻老鷹已經展翅翔向天際。
伯爵有些茫然地想著,他不該像個棄婦般感傷。他該去練習射箭或是去遠處的森林中
打獵,召集幾個朋友,但當他認真想到那些朋友的時候,又發現自己連一個能放開心胸交
談的人都舉不出一個。
沒有人能壓制尊貴的王子,旁人不對休伊特顯示出自己的輕視首先是因為他的身份,
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愛人的身份。
休伊特伯爵異常的煩躁。然而儘管在這樣的時刻裡他也並不對自己的愛情感到一絲後
悔或懊惱,只是那種焦慮的情緒卻無法消滅,他厭恨這種像是棄婦般的自己。艾鐸爾只是
離開數月,他會回來的,無庸置疑,但休伊特仍舊害怕著什麼。
當休伊特伯爵的表親之一──他最喜歡的那個表姊──哈麗絲小姐拜訪他的時候,她
所見到的就是一反常態,顯得迷惘又疲憊的休伊特,像個病人般躺在長椅中休息。
「老天,如果僕人為你穿上蕾絲披肩與戴上首飾,你就是個美麗又悲傷的寡婦了,噢
,」哈麗絲動作誇張地遮了嘴唇一下:「當然,你的丈夫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暫時無法寵
愛你罷了。」
「別煩我,哈麗絲,滾出去。」
面對本應在聽到嘲諷的瞬間立刻跳起來反擊實際上卻毫無動靜的表弟,哈麗絲覺得沈
悶至極。「你需要的是和我騎馬去!我帶了我的短弓,快站起來,諾鐸家族的休伊特!別
像沒有了男人就會枯萎的花朵,那種悲傷在美麗的女人身上顯得楚楚可憐,在你這種男人
身上則顯得有點礙眼了!你可是上過戰場的男人!」
休伊特閃避著女人的手臂,仍舊躺在長椅上,「我該和他一起去尼鐸雅。」
「別傻了,亞瑟需要你!你可是他最忠誠的騎士。」哈麗絲揮舞著手腕,「假使米瑞
亞真要為了他那兩個瘋狂的兄長回到宮廷中,那就是你可以立功的機會了!噢,不,我簡
直可以斷定,艾鐸爾將害怕孤單寂寞與寒冷的你留下,正是因為他已經預料到了此事的發
生,你該去練習身手了!親愛的表弟,快站起來!」
「不,我的背還在發疼呢。」
貴族小姐的玩興立刻被這句話澆熄了,她無聊地坐下,側身倚在椅背上。
「那麼你到底怎麼啦?如此無趣!你看起來像個孕婦般傷感憂鬱!」
「……我從沒有想過我會愛他,」休伊特彷彿感覺到痛楚般將手背按在額上,那看來
有些做作,但他的臉色卻確實如此蒼白。「而現在我害怕失去他。」
三年前,與班納司的戰爭進入膠著狀態的時候,在休伊特自身不斷的要求爭取下,國
王將他派遣到前線與從前短暫從軍時的同袍並肩作戰。但年輕的伯爵卻太小看戰爭了,除
了肉體上的傷害以外,在夜裡更為夢魘所苦,流過的冷汗比鮮血更多,幾乎連清醒時都無
法維持鎮定,然而頑固的天性卻使得他不願意離開前線,或者說,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
。然而某日清醒時,周圍的環境不再是簡陋的帳棚,空氣中沒有泥濘與秣料的味道,更加
聽不見馬的嘶鳴與士兵的操演聲,取代的是柔軟潔淨的枕褥、從敞開的窗中透入的晴朗日
光、數朵紅玫瑰插在床頭旁的玻璃瓶中,還有艾鐸爾。
王子的穿著非常普通,但胸前仍別著一朵深紅玫瑰,那時他正低頭凝視著那色澤鮮豔
濃烈如火焰的花朵,神色既憂慮又哀傷,帶著莫以名狀的溫柔情感,彷彿聽見休伊特醒來
的聲音而抬頭,那時王子臉上的神情已經收斂起來。
「休,早安。」
休伊特驚訝地發現自己全身無力,連撐住床沿都不能,艾鐸爾很快地扶住了他,將病
人推回床裡,懷著堅持的力道。
「這裡──這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艾鐸爾,你做了什麼?」雖然喉嚨疼痛,
聲音沙啞,休伊特仍吼叫出來。
「這裡是後勤官支援的碉堡之一,你已經不在前線了,是我命令士兵在你的飲水裡下
昏迷藥,然後派遣我的侍衛隊將你帶回來的,」艾鐸爾一邊壓制著顯然十分惱怒的病患,
一邊沈穩地回答著:「王后陛下非常擔憂你在這裡的生活,所以命令我……」
「不可能!我命令他們不能透露風聲!王后沒有權力將我召喚回去!」
艾鐸爾在瞬間露出心痛的神情,那種憂慮與哀傷又重新浮現,但在那時候的休伊特眼
中卻不被重視。「好吧,是我非常擔心你,你的醫生申請了鴉片,要獲得我的簽名許可,
所以我追問到了你的情況……休,很抱歉傷害你的自尊,但我沒辦法不理會你的情況,請
原諒我。」
王子的態度帶著些許懇求,年輕的伯爵卻不能控制地狂叫起來,怒吼著你怎麼能這麼
做,在狂暴的情緒被徹底發洩後,發紅的雙眼流下茫然的淚水。
休伊特不敢用那樣的眼睛仰望王子,艾鐸爾卻主動溫柔地攬住他。「是的,我明白,
你比任何人都勇敢,至少比我勇敢,我只敢擔任後勤官,天啊,休,快哭吧……你怎麼能
夠像這樣忍耐一年?他們都在你的眼裡死去,不要再克制了。」
休伊特不記得自己在那種包容一切的溫暖裡痛哭了多久,他再也無法忍耐,而那溫柔
安慰的嗓音更是可怕的幫凶,他哭到喉嚨彷彿被火焚燒,眼睛幾乎睜不開的地步,艾鐸爾
在離去前對他輕聲說:「我命令士兵到別處操演了,你可以在這裡安心休息。」彷彿就是
那悅耳的聲音令人不得不遵從般,原本激烈反抗的伯爵終於離開戰場,接受家族的安排到
鄉間療養。
那時候休伊特僅僅是對王子殿下充滿感激之心而已,他在心中默默對自己宣誓將來要
效忠那個男人,但事情卻往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一年後戰爭結束,全國都在大肆慶祝,休伊特對此有些頭痛,卻不能拒絕出席格雷西
爾公爵私自舉辦的宴會,傷痛才剛痊癒的伯爵想,他只不過是個逃兵,有什麼資格與他人
共同舉杯,慶祝和平?所以他逃了出來,穿過走廊,正想出去搭車回家的時候,經過一片
月光柔和的中庭,然後不自覺停下腳步。
年輕的王子坐在水池邊,似乎正享受著水聲的清涼,手裡持著一朵玫瑰,顯然正在深
思著什麼。若不是這位殿下在愛情上毫無表現的事實就在眼前,休伊特會懷疑他正思念著
遠方的情人,或傾慕卻不可得的對象,而那思念似乎永遠無法消解。
休伊特正想悄悄離去,卻被似乎帶著驚喜的聲音喚住,王子的臉上浮現笑容,又故做
鎮定地將玫瑰別回胸前。
「休!我正想去見你!格雷西爾竟然沒告訴我你會來!……當然,我,一直想親眼確
認你,王后陛下說你已經幾乎痊癒了……休,你好嗎?」
休伊特說不出話來,彷彿已經徹底失去正常的社交能力,他的胸口發疼,但絕不是因
為那些舊疾,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必須要離開那裡。王子來不及阻止,卻跟著他一路穿
越走廊,最後在轉角的陰影裡將逃犯抓住。
「你為什麼要走?我說錯什麼了嗎?這樣很沒禮貌,你怎麼了?」
艾鐸爾身上依舊帶著那種強烈的溫暖,彷彿可以灼燒人的體溫,休伊特不明白自己為
什麼會被那樣擁抱,然而原因立刻在耳邊響起。
「你又不舒服了嗎?那麼我帶你……」
為什麼要害怕?為什麼要害怕這個人?艾鐸爾是和他從小就認識的對象,他們彼此相
熟,他們都效忠亞瑟,都受到王后的眷顧,他們了解彼此,但此刻休伊特卻不認識這個將
他抱在懷裡保護的男人,他感到陌生,但為什麼要害怕?這個人明明已經看過自己最不堪
、最懦弱的模樣,但即便是那時都不曾令人感到羞恥。休伊特被那莫名的焦慮包圍,不自
覺地發起抖,於是被抱得更緊。
而為了阻止王子叫喚僕人的聲音,休伊特選擇吻他。
也許旁人都以為是他勾引尊貴的殿下,但事實上,是艾鐸爾在誘惑他,以一個從未被
設想過的瘋狂的假想,他不敢相信,但艾鐸爾卻毫不保留地回應,帶著可怕的激情與狂熱
,彷彿為此準備已久,不停在休伊特耳邊呢喃著他的名字,那夜他們就在格雷西爾的宅邸
度過,但那張冰冷的臉卻假裝毫不知情。
那還令人能勉強忍受,而如今在那些貴族與軍中同袍眼裡,他僅是一個如同女人般在
男人身下承歡的懦夫,比那些宮廷藝人更不知羞恥,但他並不覺得後悔。
「那麼為什麼你會覺得即將失去他?」
面對這個理智的問題,休伊特突然啞口無言。他說不出口,因為年輕的王子不再說我
愛你?因為他的擁抱與吻裡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因為這趟遠行令他不安?
「我害怕……亞瑟會為他指婚,他不會容忍我太久。」
哈麗絲露出微感驚訝的神色,然後呵呵笑了起來,彷彿透著些許無奈。
「與其讓哪個女人玷污艾鐸爾的臥房,亞瑟更偏愛你,休伊特,你很清楚的,而且如
此一來諾鐸家族可以抓緊五王子……你很清楚的不是嗎?」
「亞瑟……哈麗絲,妳的意思是……」
貴族小姐露出了彷彿試探的眼神,又彷彿不信休伊特不明白她的話語。
「亞瑟是這麼愛著艾鐸爾,難道你不明白嗎?或者是,你還是會感覺到傷害?」
這是一種傷害嗎,休伊特想,但他很快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恥辱,比起那些流言蜚語
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情緒。
「不,我現在感覺到的是……我們該去散散步,或者騎馬,這裡很悶。」
「沒錯,你很需要新鮮空氣!」哈麗絲在休伊特沒有察覺的一瞬間裡露出遲疑的神色
,然後又跳了起來,邊走邊叫喚傭人,聲音與姿態盡皆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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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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