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tusilent29 (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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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Bitter Snow(十七)(限)
時間Wed Apr 15 11:03:50 2009
本篇內含些許
BG向十八禁性描寫,請自行斟酌閱讀。
在希穆萊康復之前,另一件困擾耶路雅王的事情是,華斯將軍發生的這件意外給了索
恩斯坦王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們要求懲處相關人等,但是並沒有所謂的相關人等存在,除
了還在病中的樂師團長以外。
艾鐸爾的作風正如其所有先祖一般拒絕被脅迫與勒索,他們本身就是至高的存在,然
而艾鐸爾比任何人都想要盡快結束這件事,包括送華斯將軍回國,禁止他再度入境,並且
掃除宮廷中所有風言風語。
只是那隻可恨的狡猾的老狐狸竟在此時要求結盟,而這是艾鐸爾先前所不願意的。他
們與班納司的戰爭剛結束,北國的王還不希望破壞與南方幾國的外交平衡,然而索恩斯坦
也正陷入外交衝突中,所以才會派遣西里昂王子拜訪,艾鐸爾雖然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但
竟然在最後棋差一著。
艾鐸爾不禁要想,是不是他太過於疏忽了,選擇不隱藏自己對那個人的寵愛,現在那
在宮廷中已經不是什麼祕密,而這樣的弱點自然會被人利用。
他知道這件事拖得越久越容易旁生枝節,而除此之外,他也的確需要一些和索國講價
的籌碼。
所以在祕密接見索恩斯坦的使者後,耶路雅王下了一個決定。
而在正式宣佈之前,他首先去見了奧薇麗雅,令人吃驚的是,她竟然已經聽聞了這項
還未頒佈的王命,然後他很快想到,索恩斯坦的使者還在宮中,消息自然有可能外洩。
奧薇麗雅顯然完全無法接受這個命令,如她這般溫婉的女子都顯露出了急躁與混亂。
「我懇求您不要這麼做,哥哥,你……」
「現在不要把我當作妳的兄長,我是妳的王上,遵照我的旨意。」
奧薇麗雅終於忍無可忍地提高了音量:「那個男人足以做我的父親!我是如此害怕男
人,而您也承諾過我永遠不必出嫁!倘若這個身份一定要作為這樣的政治工具,那麼我寧
願現在就將自己禁閉在修道院中直到老死!」
哭訴完的公主立刻轉身逃了出去,但又馬上被兄長追上,並且被抓住了手臂。
他附在她耳邊咬著牙低聲說:「是他們指定要妳的,奧薇麗雅,否則華斯就要奪走我
唯一心愛的人,如果他宣稱那是他應得的。奧薇麗雅,我懇求妳,不要用任何方式反抗我
。」
奧薇麗雅纖細的肩膀抽動了一下,她的聲音彷彿已經被淚水沾濕。
「所以我只能被犧牲嗎?而你,我的王,我遵循你一切的吩咐與命令,甚至守護你的
祕密,你卻遺棄了自己的承諾……」
在春天的尾聲,奧薇麗雅公主的隨嫁行裝都已準備妥當,索恩斯坦的國王對此十分催
促,顯然的,擁有這樣一位嬌豔的耶路雅新娘在任何國家都是值得炫耀的美事,但做為新
郎的大王子殿下也許是由於剛失去髮妻的緣故,對另一段婚姻顯得意興索然,甚至不曾寫
過一封信給自己年輕的未婚妻。
這在耶路雅的宮廷中算不上什麼特別的喜事,表面上看來是值得慶祝的,但這宮廷即
將失去最美麗的花朵了,而這場婚姻甚至沒有真正為國家帶來什麼利益,誰還能衷心讚美
此事呢?
當眾人對此悶悶不樂之時,奧薇麗雅卻在離國前最後一段時間快樂地與親人朋友相聚
,其中包括即將康復的樂師團長。
她親自去了他在宮外的住所,那裡原本是格雷西爾家族的房產,空曠舒適,環境十分
幽靜宜人,非常適宜於靜養身體。
希穆萊被王命令不能外出,他只能在房間中等候公主駕臨。
奧薇麗雅對希穆萊依舊微笑以對。他們說了很多不相關的閒話,從春景到貴族之間的
新聞,她問候他的身體,正當希穆萊猶豫是否該提及那場婚姻並給予祝福的時候,公主突
然伸手制止了他。
「請你什麼都不要說,迪藍先生。」奧薇麗雅慢慢收回了手,姿態優雅。「我只是在
履行自己的義務,也許會有人認為在這其中有些錯誤,但那卻不是真的。
「我生在這個國家的王室裡,這就是我的命運。倘若我只是一個擠牛奶的女工,或是
鄉間的牧羊女,那麼,也許我不必……然而,這個公主身份給了我所有的榮華富貴,所以
我也有我的責任,這是無法逃避的。」
她對希穆萊笑了笑,然後緩慢而端莊地起身。
「原諒我,這聽來仍舊有些像是牢騷,即將離開故鄉遠嫁他國的女子總是有些心浮氣
躁的。我該告辭了。」
但希穆萊彷彿沒有真正聽進那些話語,他的神色躊躇並略顯不安。
「請原諒我,我的殿下……」
「不,你有什麼好責怪的呢?你並不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我才是原因。只可惜短期
內無法再聽到你的琴聲了,我會十分懷念。」
奧薇麗雅取下腕上的純金手鍊,鍊上懸著一個鑲著寶石的小十字架,她將那不容拒絕
地置入希穆萊的手心中。
「這是我母親自祖國帶來的物品,而最初它來自耶路撒冷,請你收下,不要拒絕,留
做一個紀念。」
奧薇麗雅的眼裡閃動著真誠的光。「也許你一直認為我對你的態度是由於國王的緣故
,雖然他也是那樣要求我的,但我真心喜愛你,迪藍先生,你有著堅強的靈魂,而我……
請容許我叫你的名字,希穆萊,」
不知為何,她的笑容裡突然浮現些許悲傷與苦澀:「我打從心底地希望你總有一天能
夠擁有……真正感到幸福的時刻。你所有的不幸都來自於我的家族,對此,我對你始終深
懷愧疚,並且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羞恥……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得到你人生中的圓滿和幸
福,哪怕也許會……傷害別人。」
那雙柔皙的手有股浮著香氣的溫暖,溫暖而包容地覆在他的手上,希穆萊不知為何竟
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然後又深深地感到無地自容。面對這樣無私的高貴女子,他簡直不
知道如何在她面前抬起頭來,哪怕在從事著被世人認定為最淫蕩與可恥的行為、被認為是
個提供性娛樂的荒淫玩具時,他都不曾感到自己是如此污穢。
「希穆萊,我不會要求你對我做出任何承諾,我沒有這個資格,但是,我只是希望你
知道……我的兄長,是這個國家裡最寂寞的人。」
公主如百合花般潔白的手輕輕撫摸著樂師的臉頰,溫柔猶如情人,但那悲戚卻彷彿不
來自於她,而帶著無以名之的離愁和哀傷。
「而為了你,他選擇了一個會令自己永遠寂寞的身份。他放棄了許多,然後又選擇了
許多,但全都是為了你,為了愛的緣故。對於你的更多要求不應出自我口,但請你體諒他
的孤寂。在這座令人感到寒冷的宮廷裡……他是最不能為自己尋求快樂的那一個。」
直到夏天開始,希穆萊的身體已經逐漸痊癒,但是國王仍舊不允許他回到宮廷工作。
艾鐸爾甚至希望將希穆萊永遠隔離起來,只生活在他的保護之下,先前發生的意外依
舊令他惴惴不安,而希穆萊對這樣蠻橫的安排也沒有表達任何異議。艾鐸爾無法每天離開
宮廷,但是他每天都會寫信由專屬的信差帶去,有時間的時候寫得很長,有時候只簡短地
帶上幾句問候,他們在信中討論書籍、音樂和宗教,而每封信都會附著一朵鮮紅玫瑰。
那天下午,接見外國使節的行程很快就結束了,接下來艾鐸爾應該去探訪他可愛的小
女兒,可愛的芙洛蒂,但他們說她突然發燒了,還不確定是不是傳染病,所以國王得到了
意外的空閒。他隨即想到,那麼今天便不需要信差了,他獨自帶著那應該今天寄去的新書
,與侍衛一起離開了宮廷。
在希穆萊的住所裡使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並且全額由國王支付,連醫生也是御醫,
但僕人則屬於格雷西爾家族。只有僕人不能以國王的名義指派,否則便暗示了被服侍之人
也屬於王族,艾鐸爾不願意希穆萊沾惹到這樣的麻煩。
在令人慵懶欲睡的下午時分,門房恭迎了御駕,艾鐸爾不需要帶路便自行穿過庭園進
入起居室,然後他聽見大鍵琴的琴聲。
但那琴聲卻是滯澀虛弱的,旋律破碎,彷彿極不熟練。
除此之外,他隱約聽見了笑語。
是誰在這裡?
艾鐸爾放輕腳步,緩慢地靠近半掩的門。
那垂落著金髮的纖細背影坐在大鍵琴前,秀髮挽著樸素的髮髻,並別著一小束雅致的
茉莉花。她邊按著琴鍵邊發出輕柔的笑聲。
艾鐸爾緩慢移動著自己,並看見希穆萊倚在琴旁,他剪短了長髮,穿著夏季襯衫與皮
背心,他如此俊美,臉上的微笑比晨光更明亮與潔白。
艾鐸爾從未見過那樣完美並快活的笑容,幾乎令他以為自己身處夢中。
但那溫柔的注視卻不是對著他。
他們低聲說了些什麼,艾鐸爾還來不及聽清楚那屬於外國的語言,希穆萊突然俯身,
發出低沈的笑聲並親吻了她的臉。
那吻必定是甜美的,他的神色如最溫柔深情的愛人。
國王不能克制自己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並且推開門。他沒有餘裕思考自己是不是顯
得太過粗暴這件事,那名女子突然發出一聲低呼,背對他匆忙地奔離房間,但艾鐸爾只注
意著希穆萊。
希穆萊似乎也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所震驚,他無措地看著國王,然後俯身行禮,艾鐸
爾能夠輕易看穿他的動作並不流暢,甚至帶著一點驚慌的顫抖。
「陛下,您的突然來訪真是令人榮幸。」
王沈默著,那令希穆萊無法抬頭,然後他感受到那男人緩慢靠近他。
那本夾著玫瑰的書本被輕輕放上琴架。
「這是你一直想看的聖詠經,我命人為你翻譯成耶路雅文了。」
艾鐸爾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離去時的腳步也如平常優雅沉穩,而除此之外,國王並
沒有對希穆萊多說一句話。
在回到宮廷之後,國王就連腳步聲都充滿怒氣地讓人不敢輕易接近,他在步入議事廳
時幾近憤恨似地掃落半桌文件與書籍,他喝令所有人退下,但又隨即叫入自己的書記官。
王背對著門,手扶著桌緣,似乎是因為那樣的怒氣已使他搖搖欲墜,又或是因為他必
須緊抓住什麼,書記官立在一旁等候,並聽見王說:「你去找來格雷西爾。」
「是的,請問您要召見的是公爵閣下還是勛爵閣下呢?」
「不,尤爾伯特不在米薩,也不要叫公爵來,不,他們都……」王思考時的語氣是收
斂的,最後他說:「那麼,去把照顧迪藍先生宅邸的管家帶來。」
於是艾鐸爾很快知道,那名女子叫做安娜貝爾,是希穆萊的客人,甚至曾在他的邀請
下在那屋子裡過夜了數次,連艾鐸爾自己都沒有被如此招待過。
那天傍晚,安娜貝爾小姐便被帶進了宮廷,並且推入王休息的房間之一。
那房間是陰暗的,只有一架華麗的燭台在牆邊燃著幾盞微光,床帳和地毯都是凝結的
深紅色,安娜貝爾小姐在見到那赤膊的高大男人時立刻匆忙但不失端莊地跪了下來。
「陛下。」
「安娜貝爾小姐。」
她的金髮像雲朵般柔軟地捲起,艾鐸爾伸手抬起她的臉龐,在微弱的燭光下,她似乎
是因為害怕而垂著眼,濃密並誘人的眼睫輕微地發著顫,那張臉帶著一種端莊的美麗,但
又隱約透著不安。
安娜貝爾已經換上進入宮廷時必須穿著的禮服與髮飾,而在這樣的時間裡,孤身進入
王的房間裡與一個赤膊男子相對,還會發生什麼事?
而艾鐸爾想,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婊子?他先前設想了許多問題,但現在那一切都被他
胸中燃燒的憤怒與嫉妒摧毀成灰燼。他感到幾乎令人無法忍受的嫉妒。她的美麗甚至及不
上他,這樣的女人──
艾鐸爾粗暴地將安娜貝爾拉了起來,並且扔到床上去。
這樣的女人!
他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但現在他必須這麼做,那無法控制的憤怒與妒恨控制了
他,那嫉妒就像千萬根細針折磨了他數個小時,現在,他必須這麼做。
從後進入她的時候,他並沒有得到任何快樂,他心中還縈繞著那副笑容,他從未見過
的那種歡悅。其實那嫉妒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無能。
所以必須摧毀她。
他知道的,從撕開她的絲綢禮服並且分開她的雙腿時,他就知道自己這麼做的理由。
安娜貝爾並沒有反抗,但肩膀與整個纖細的身體都彷彿忍受著疼痛般發出劇烈的顫抖
。
必須摧毀她,從裡到外,他這麼想著,並且繼續自己的動作。在這裡,將所有憤怒與
嫉妒都結束,然後再將最好的自己留給那個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艾鐸爾一點都不想看著安娜貝爾的臉,他怕自己會一不小心便伸手扼緊那柔弱的頸子
,所以一開始便將她的身體翻了過去,將那纖腰緊扣在自己掌間。而那令艾鐸爾不自覺地
吻起她的金髮。
那髮色是如此燦爛並美麗的令人屏息心醉,在發現之前,他早已熱烈地吻了上去,近
乎痴狂的情意突然在這樣的情景裡湧了上來──這正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不論在深夜
或清晨,他的確無數次地幻想著,這樣的擁抱,這樣的親吻,他會毫不保留自己地疼愛─
─這樣熱烈地愛那個人──
現在那曾經的幻想已經幾乎成真般被環在他的手臂間,他總是靠著那樣的景象解決那
些惱人的性慾,而此刻,則是慾望被這景象勾起,他伸手往下將她更加分開,以便承接自
己,並且陷入狂喜之中。那一刻,她幾乎成為他心中以所有愛意勾勒出的那個人,在他懷
裡,無法遏止的歡樂與氾濫的愛情之痛合而為一,他們熱烈並放縱地交合,彷彿在陰影裡
瀕死的乾枯生命。
交疊並猛烈搖晃著的身體在燭光下彷彿投射成混濁的影子,那輪廓是如此畸異,深深
映進他眼底。那雙顏色深沈的眼睛緩慢眨了眨,接著放下幕帘,但是即使隔著一個房間與
厚重布幕,他還是可以感覺到那黏膩並狂熱的情欲在燃燒。他離開那個可以偷窺的小房間
,腳步緩慢地走著,然後漸漸加快,最後甚至變成了奔跑,胸中的熱氣都在這奔跑中漸漸
流散。他一路狂奔到宮廷中唯一一座教堂,在大門處停下,喘息著走了進去,腳步踉蹌。
最後,彷彿虛脫般,希穆萊倒在祭壇前,沒有一絲力氣,他伏在跪墊上,感覺自己全
身都已麻木。
他感覺到黑暗。他閉上眼,感覺到了許多,譬如傷痛與孤獨。
他感覺到自己的默不作聲,又感覺千百萬個破碎的字句如怒濤般襲捲過來,在他的身
體裡拍打成令人耳鳴的潮聲,緩慢而沈重的痛苦不知從何處開始蔓延,不知從何處開始痛
,但就是痛,但又不是往常那種令人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疼痛,現在他只感到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於是希穆萊閉著眼,叫那個名字。
黑裙緩慢拖行過來,與地毯摩擦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她來到他的身邊,坐在長椅上
,輕柔地撫摸著那顆枕在膝上的頭顱。
溫熱的淚水輕易地沾濕了那件黑裙。
「安姬……」
「淚水,為什麼呢?」
希穆萊將眼神落在遙遠的黑暗裡,他不覺得自己在流淚,那些水液只是因為疼痛,而
那疼痛並非因他所欲而得來。他沈默許久。
我不知道……我的心……疼痛的幾乎……像被撕裂……
他呢喃著。
我不認識愛,但是……這卻……這孤寂……我寧願我從未……我──竟然如此……這
是我一生的夢,然而……我始終還是……
他輕聲說。
我真是……孤獨的可怕……這也許是原因,但是……卻竟如此……心痛,我不明白…
…
「那麼,這是由於愛的緣故嗎?你的苦痛與悲泣。」
她這麼說。白皙的手貼上他的臉。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突然清醒過來,即使依舊望向虛空,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哭聲,並
在掌間嗚嗚地哭了起來,然後逐漸擴散成痛哭,彷彿每一聲哭泣裡都有個人正用利刃傷害
他的身體。
在哭聲裡,他斷續說著。
不,這絕不是愛,這絕不是,如果是的話,那麼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毀滅,因為沒有
什麼能夠被拯救,我們只會成為灰燼……這絕不是愛……
他斷續說著,帶著某種狂亂。
這絕不是愛,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我只是……由於寂寞的緣故……然而當我感到
後悔,卻已經無法再……
不,這絕不是因為……
這絕不……
他不知道這淚水能洗清什麼,或許只是因為疼痛,但他同樣不明白這痛從何而來,又
將往何處而去,而最後,他又將剩下什麼,彷彿自己只是一個從未認識的陌路人,真實的
那一部份早就在異鄉的路途上漸行漸遠,他什麼都沒有得到,除了那個早已老去並且腐朽
的靈魂,呢喃著毫無意義的哀音,並且從未停止過死去。
◇ ◇ ◇
直到完全結束之後,艾鐸爾離開床鋪,藉著微光才發現那女人滿腿的血,染紅了半張
床,甚至有一部份抹在他的身上,幾乎已乾涸了。
她背頸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而從頭到尾,她既不呼叫,也不抗拒,但所有反應都是
生澀的,就連帶著痛楚的呻吟也是,就和他唯一一名女兒的母親一樣,這女孩竟然是個處
女。他想道。艾鐸爾突然明白了什麼,隨便地披上袍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而在旁邊的起居室裡,侍者一見到王便惶恐地站了起來,並抖著聲音稟告:「陛下,
剛才大教長閣下在這裡求見……」
國王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
「他聽見了是嗎?」
「是、是的。」
「是格雷西爾帶他來的嗎?」
「是的,是勛爵閣下。他要求……」
「要求什麼?」
侍者的牙關幾乎開始打顫。「要求您今夜令他的妹妹,安娜貝爾小姐回家。」
王很冷淡地應了一聲:「是嗎?」
那件過於輕薄的絲綢睡袍不能很好地將他的身體遮掩住,在線條分明的肌肉上還凝結
著薄汗,但他又顯然並不在乎,王站在原地很快地思考了一下。
「裡面那位小姐的侍女在內宮外等候,將她們帶進來照料她,不論需要什麼都大方地
招待。如果她的父親或兄長──不論哪一個格雷西爾來接她,都不要讓她回家。」
不能按照原先的計畫進行了,現在艾鐸爾已經明白。進到另一個空盪寂靜的房間後,
他獨自坐了下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現在,如果他執意要知道,芙洛蒂也很有可能從
未生病,但那比起運用大教長這顆棋子真是太簡單的小把戲了,然而這其中最精彩的是,
他的樂師,依舊如此聰明且善於表演。希穆萊根本沒有說謊,只用一個表情和一句話就把
這場戲裡所有的精華凝聚起來並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此精彩地騙倒了他這個被嫉恨衝撞得
失去理智的男人,如此巧妙地操縱了他的愛,這一切都被計算得如此精密。艾鐸爾將臉掩
進手掌裡。
太精彩了。
他不禁這麼想著。
簡直沒有一絲缺憾。
因為他知道自己也永遠無法為此而處罰他的愛人。
有那麼一刻,艾鐸爾幾乎被什麼也無法彌補的悵惘、茫然與失落包圍。儘管他早就知
道世上沒有什麼是完全真實的。
他被背叛,但甚至無法容忍自己感受到傷痛,因為消彌傷痛需要更多傷害,但唯有那
個人,自己一心戀慕之人,他無法容忍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是艾鐸爾自己。
於是他對自己解釋,你從未要求希穆萊對你忠誠與誠實。你明明知道自己從未,也永
遠不可能明白那個人眼裡的世界,那些過去殘忍到不曾經歷過的旁人永遠無法理解。你所
愛的人經歷過的那一切都是無法被想像與體會的,儘管你們是如此頻繁地將愛、忠誠與貞
潔這些美好的字眼掛在嘴邊──但誰能夠真正做到?你怎麼能夠如此期望?你憑什麼如此
要求?
艾鐸爾將臉掩在手裡,彷彿害怕被某個不可見的幽靈發現這時在他臉上的祕密。
他幾乎顫抖,因為那無法放縱的傷痛。但是他必須要很快痊癒,他不得不痊癒。
此時,這年輕的王者突然發現到,儘管他已是君臨一國的王,但在愛的面前,儘管如
他這般冷漠與殘忍之人,也只能屈膝垂首,並且任憑自己被傷害。因為那愛已是他現在唯
一擁有的珍寶,所以,即使它輕而易舉地傷害了他,他也必須令自己毫不在乎。
艾鐸爾並沒有花很多時間在自己的情緒上。他迫切地想見希穆萊,但又深知此時並非
最好的時機,他必須等到自己更加平靜時。然後另一件事跳進他的思緒裡。去到卡斯地學
習作曲的安姬妮雅。
卡斯地是耶路雅的音樂之城,最好的作曲家、演奏家與歌者都曾在那裡學習,當希穆
萊告訴艾鐸爾這件事的時候,王顯得非常滿意,也認為那是他應得的。但現在艾鐸爾反而
需要那個女人來解答一些事情。只是前任樂師團長顯然對召喚安姬這個命令非常困惑。
「陛下,您要召喚的安姬妮雅女高音從未回到耶路雅,我聽說她在尼鐸雅時便已過世
了。」
接著,艾鐸爾是在曾作為使節團成員之一與溫哲菲親王一同赴任的女舞者口中得知事
情的全貌。安姬妮雅早在前往尼鐸雅的隔年便過世了,她懷上了親王的孩子,但拒絕再次
墮胎,那可能是她最後一次懷孕了。親王為此震怒,他絕不願意由一名妓女生下自己的孩
子,哪怕只是個私生子。在許久的拉鋸之後,溫哲菲親王乾脆放棄令她墮胎這個念頭,直
接命人為安姬妮雅灌下毒酒。她既然死也不肯放棄胎兒,那麼他們就只好一起去死了。在
這其中,曾經非常欣賞安姬妮雅表演的特蕾西雅小姐命人送來一襲黑色的喪服,那在尼鐸
雅是一種關心並表示遺憾的舉止,而在侍女為她換上衣服後,安姬妮雅突然神奇地從昏厥
中醒來,她向希穆萊表達了最後的願望,她希望作為某個人的妻子死去。
為此,希穆萊四處求告,但沒有任何一位祭司、教長或法官願意為瀕死之人舉行婚禮
,那與他們的教義或道德觀不合,最後是一位神父無法拒絕希穆萊的懇求而答應了,他用
臉盆非常快速地為他們兩人授洗,然後舉行了只有一個見證人的婚禮,那正是女舞者所旁
觀到的事實:就在婚禮結束後的十分鐘,安姬妮雅在希穆萊的擁抱裡斷氣。她走的時候非
常安詳,而希穆萊也沒有流淚。他平靜地旁觀那神父為安姬妮雅進行塗油禮,然後她被草
率地下葬,但希穆萊從頭到尾都沒有流淚,彷彿她根本沒有死去。
所有隨行人員都知道這段故事,也知道希穆萊後來便總是以一個妻子的丈夫自居,他
偶爾提起妻子的態度是如此自然,但他們總不刻意提她,即使是在溫哲菲親王死去後,不
談論她已經是一種習慣,彷彿她一直都還在那裡。
◇ ◇ ◇
隔天早上,艾鐸爾出現在希穆萊的屋子裡。國王身著軍禮服,因為他剛從例行的軍事
會議中離席,以黑為底,金線作繡的軍服令王看來格外嚴肅與姿態端正,他很寂靜地出現
在那裡,然後在起居室外站定。
希穆萊坐在窗旁,彷彿脊椎無法承受重量般半躺在軟椅裡,四周一切都是整潔的,除
了十餘張樂譜散落在大鍵琴與琴椅上,陽光自窗外照入,他們在這樣的晨光裡看見彼此,
而彼此都懷著緘默。
但希穆萊仍舊撐著自己站了起來行禮,動作緩慢僵硬的彷彿全身都在散發著因疲憊而
生的酸痛。
「陛下。」
「迪藍先生,請坐。」
希穆萊無聲地坐下,但這次的姿勢有些刻意的端正,他低頭的神態彷彿正無言而冷漠
地等待著什麼。
在這麼吩咐後,國王沈默了片刻,然後才開始說話。
「在尼鐸雅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表達過你的願望,你希望我成為國王,所以我竭盡所
能走到今天。」
並且做了許多他原本不願做的事情,但這部分他永遠不會說,因為那是他自己選擇的
,他不需要靠那樣的敘述去抓住什麼。
「現在,希穆萊,告訴我你真正的願望。如果那是我永遠不可能憑著自己猜到的答案
,告訴我。」
希穆萊緩慢地抬起頭,他臉上沒有什麼可以令人分辨出的神情,不論他看著什麼,都
彷彿並不是看著它們,彷彿他看的是自己。
「我猜想您已經知道我的母親叫什麼名字了,是嗎,陛下?」他頓了頓,顯得很艱難
地說:「所以我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是那樣的女子成為王后,與我有相同的血,
如果是她……我明白那並不會讓發生過的一切消逝,但是,陛下……我的確夢想著這一切
。彷彿我的母親從來不曾死去。」
他的面容被無形的愁苦籠罩,像是那話語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或是他
從未從那件事的陰影裡逃脫。
「那才是我唯一的夢。雖然那缺憾本身,永遠不可彌補。」
「那麼你為什麼不問我想要什麼呢?」
「陛下,不論您想要什麼……您已經看見了,我是一個殘缺的人,我永遠不能奉獻我
的心,我沒有心。」
那是最殘忍的坦白,但那坦白又帶著誠實,與茫然,茫然於不知自己還能給予什麼,
而旁人又為什麼要如此要求。他想,他的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予了。事實上,他從未真
正擁有什麼過。
艾鐸爾將自己靠在門邊。他高大的身體往一旁斜倚著,像是不願意接近那個房間。
「我只有一個願望,我希望我愛的人能夠快樂,或者,至少讓他不要那麼寂寞。我比
任何人都願意陪伴他,但他卻寧願假裝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與他為伴。」他凝視著對方短
暫的自嘲的微笑,但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我害怕他寂寞的時間已經太長,以致於到今天我已無能為力,所以我需要你的智慧
,告訴我我還能怎麼做。」
「陛下,如果你真的……詢問我的意見,請你處決那個冒犯了你的人。他最大的罪在
於,他知道你是不可冒犯的,卻還是這麼做了。」
「那麼,希穆萊,你為什麼要哭泣呢?」
那雙紅腫的眼睛與極為憔悴的神情都不能被偽裝,也許他哭了一夜吧。艾鐸爾想。但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所以他也不願再猜測。
艾鐸爾走進房間,步伐比以往任何一次走向希穆萊時都更加堅定,他似乎花了一點力
氣將樂師打橫抱起,但又很輕鬆地將他放在膝上一起坐下,然後將臉埋在希穆萊的頸邊,
沈默了數秒。
希穆萊靜靜地將臉倚在那個大孩子的額頭上。
他覺得自己已經無話可說,所有的選擇都只能留給這個人來決定。
艾鐸爾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顯得深刻而溫柔。
「那個女孩是格雷西爾的女兒對嗎?我已經決定娶她為妻,作為我的王后。如果我的
孩子將來能像你一樣既聰明又溫柔,那麼我就心滿意足了。」
希穆萊無聲地看著他,神色裡彷彿帶著微弱的害怕。
但艾鐸爾的聲音依舊低沈並溫柔,那樣的神色彷彿剛才他們討論的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隨時可以被拋開,只有他現在說的才重要,只有他現在凝視的最重要,遠勝過其餘一切
,其餘的一切他全都不在乎。
「你知道為什麼我不用美麗這個字詞嗎?我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比別人更加美麗
,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比你更……美好。所以我不做多餘的奢求。我總是個實際的男人
,你不覺得嗎?」
他的溫柔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綿密而毫無縫細,如此曲折卻又清晰。
希穆萊這麼想著。
這個理應高高在上的男人就這樣輕易地原諒了他,而且是用那麼溫柔,那麼謹慎小心
不傷害到他的方式。
彷彿他當真那麼值得被原諒。
希穆萊突然覺得眼裡有什麼東西融化了,心裡某種冰冷堅硬的東西突然不可挽回地破
碎,碎成一地不能辨識原形的灰燼,有什麼事情在這一刻之後被徹底改變,那是他全然不
熟悉的改變,而那來自於這個人毫不保留的愛意,轉化成那些無法遏止的淚水,他甚至無
力去抹開視線,但在模糊的視線之外,仍舊是那雙如海洋般湛藍深邃的眼睛在深深地凝視
著他。
「現在,希,我可以吻你嗎?」
艾鐸爾用手指輕輕地抹著那張臉上的淚水,任何人在悲傷哭泣時都與美麗無緣,但當
這個人流淚時,那些無聲的淚流滿了臉頰,看來是如此動人與令人心痛。那令他的聲音更
加溫柔,因為他的心的確感受到了無法掙扎的疼痛。
「我全身心都是屬於你的,我的主人。」
那聲音早已被淚水浸濕,聽起來沙啞而虛弱,像個孩子般無助可憐。
「我知道,也許如此,但我永遠不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你忘了,我才是你最
謙卑的僕人,」
艾鐸爾微微一笑:「而你永遠擁有拒絕我的權力,我不在乎,因為我很有耐心……
但現在,我希望你賞賜我一個吻,因為繼續凝視你的淚水,會令我的心會更加疼痛,
我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請你不要以這樣的方式懲罰我。」
希穆萊在臉頰被那雙特別溫暖的大手抹乾淚痕之後,很緩慢地垂下頸子專注地吻起他
的王上,艾鐸爾將手穿過他的短髮,托住他的後頸,溫柔地加深這個吻,那既溫柔又激烈
,幾乎能聽見彼此咬嚙與交纏的聲音,漫長而縱情到像是一場交歡。
在結束之後,艾鐸爾重新將希穆萊環入懷裡,希穆萊顯得非常疲累,他幾乎一夜未眠
,於是在閉上眼睛很快便無聲而安穩地陷入沈睡。艾鐸爾安靜地抱著他,然後緩慢調整自
己的姿勢,令兩人都躺進軟椅裡。晨光很亮,他舉起手來小心翼翼地擋住那雙已經閉上的
眼睛,以免那驚擾了他正守護的睡眠。
艾鐸爾連靴子都來不及脫下,其實穿著軍禮服這樣躺下並不舒適,但他的心境卻遠比
躺在絲絨床上更加愉快。
那個人正在他的懷中,如此脆弱地倚賴他的懷抱。然而不論這感覺多麼美妙,他還是
寧願希穆萊永遠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而如此悲傷。
而現在,他在自己的懷裡……
他聽著遠處的鳥鳴,這是個晴朗的天氣。他沒想過自己也會在白天睡著,但他想,與
心愛之人一同入睡,不論何時都不算一種罪過。
而在睡著之前,他不能自已地凝視那張瘦削優美的臉龐。
那麼你知不知道,只要能看見你的笑容,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不論我將會付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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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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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uxo:好悲傷....... 04/15 11:20
推 mohlue:好充實的分量,很滿足,可是好悲傷…Q_Q 04/15 15:25
推 weskerlove:我也看得又是開心又是難過orz 04/17 1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