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如果，你到了那裡……（六）

[lotusilent29 (挽香)]

　　故事就該到此結束了。



　　我試著去寫出方非和他的愛情，但我並沒有成功，因為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描繪出全

部的真相，也不能知道自己與真相的差別。我永遠不能說出真正的理由，也許就連方非自

己也不能敘述真正的理由，究竟是什麼讓他走到那一步。



　　後來，樂團找了替補的吉他手和主唱，出道了，經過一些生活中必有的曲折，也出了

好幾張唱片，歌詞本後面的團員名單永遠都有那麼一個榮譽團員的存在；而同樣經過一些

生活中必有的曲折，我結婚了，有了孩子，把他送去學了吉他，但除了和樂團的人見面以

外，再也不提方非。



　　人真是一種老得很快的生物，直到與紀再度相遇於補習班的樓下，才發現，我們都變

老了。孩子都到了準備大考的年紀，而我們自己的年紀，就不提也罷。



　　那樓下還有許多同樣也在等待的家長，我意外於會遇到紀，又不意外於他的絲毫不變

，外表老化了，內在卻似乎還是多年前那個溫柔沉穩的人。那是個下雨的夏夜，我騎機車

來，紀開車，停在街口外，我們站在騎樓下，將這幾年未見的寒暄補完之後，我看著騎樓

外滴在柏油路上的雨水，感受到這場沉默是什麼的前奏，是的，方非。該提他，也不該提

他。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花時間去想他，因為那是一個我永遠不能明白的謎，我只能原諒

他，不管他究竟是否需要我的原諒，因為──這原諒本質上是因為我才存在的，因為我需

要去原諒他。



　　否則我根本沒有辦法原諒他。



　　紀點了一根煙，證實了我的預感。



　　「我前陣子夢到方非了。」



　　我幾乎笑了出來，但沒有流露出絲毫想笑的神情。



　　「我夢見……他在墾丁，我走在沙灘上，突然就看到了他，和他的攤子，海面上是安

靜的黃昏，海風的鹹味很重，有幾個小孩子搶在我前面跑過去，跑到他的攤子上，買著十

元冰棒……方非曬得很黑，穿著白背心，身材很健美，嗯……也許不該說健美，是很健康

的那種壯碩，跟以前大學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真的……他看到我來，笑了一下……」



　　在濕透的夜裡，我聽見自己濕透的聲音。



　　「然後呢？」



　　「我說，你怎麼在這裡啊，我們都以為你去更遠的地方了。他說，我就是到這裡來了

啊，你看這風景很好吧。完全就是他的語氣……然後我說，你過得好不好？他看著我，笑

了笑，點了點頭……然後說，要不要吃冰棒？以前我們都沒有一起吃過這種東西。然後他

從冰櫃裡又拿出兩支蘇打冰棒，我們坐在沙灘上一邊吃冰一邊看著夕陽……那夕陽很寧靜

、很安詳，卻好像永遠不會落下去一樣，吃完冰之後，方非說，我很喜歡這裡……」




　　我哭了。眼淚根本無法停止。




　　試著寫出方非，只是因為我必須知道到底是為什麼，直到我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知道

為什麼……因為他是我深愛的人，卻放開我的手，自己去了那條孤單遙遠的路，而不願意

將我們這些不能去的人的意願納入考量，原諒他，是因為必須要原諒他，否則根本無法原

諒。希望他能夠在那之後過得好，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安慰自己，在他結束自己之後，所

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而不是為了他。



　　但卻終究因為這場真假莫辨的夢而哭泣。



　　告訴我，如果，你到了那裡……如果你真的到了那裡，你快樂嗎？你幸福嗎？你值得

嗎？你終於自由了嗎？



　　在我的哭泣裡，紀繼續輕輕地說：「他還換了一把木吉他，音箱旁邊貼滿夏威夷小花

，我說，你以前不會這麼三八，他說，可是我現在很喜歡，放輕鬆，我彈吉他給你聽……

他又彈了一次他喜歡的那首歌，我問他，我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這是你最喜歡的歌……

然後妳知道那傢伙說什麼嗎？他說，你明明知道，阿紀，你明明知道。」



　　濕透的夜裡，紀的聲音彷彿也不那麼乾燥了。



　　「我說，我知道，但會不會知道得太晚了？他說，對啊，早知道我就應該在你不知道

的時候天天唱給你聽的，但是，現在我很自在……



　　「我從來不知道那首歌的歌詞，醒來去查，才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那原來不是一場夢。」



　　我搖頭。「是夢的。」



　　「我真的沒有騙人。」



　　「我知道……但是我死都不相信那傢伙會在吉他上貼塑膠花。」



　　紀看著我，我非常認真，他終於因此而笑：「可能他多少變了吧。」






　　我閉上眼，那一瞬間，去想像那場夕陽與冰棒，吉他還有便宜的塑膠花……



　　但不知為何，眼前首先浮現出的景象，卻是他的笑容。面對夕陽，坐在沙灘上，輕輕

彈著吉他，喜歡的歌，和喜歡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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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僅將此文獻給所有因飲食失調而離世的人們，

　　還有那些自己決定獨自離去的人們。


　　希望你們現在都已經自在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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