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拉妮絲，」戴斯蒙在他耳邊呢喃著，「聽說他們叫她亞拉妮絲。」那是一個適合
女王的名字，一個標準的神血公主之名。
關於海羅家的公主的傳聞甚囂塵上，道堤急切地想與海羅家接觸，但是他們沒有派任
何人到宮廷中，就連幾年前提出的議會大臣的席位都傲然回絕。同時，道堤出使奧塞王國
的時間快要結束了，他該回潘佛拉彙報一切，但道堤仍舊覺得自己做的遠遠不夠。
最後一次與戴斯蒙見面時，給予他最後一個吻之後，財政大臣呢喃出那個美妙的名字
。
「蕊娜妮雅王后和她的孩子都死了。」
「傳聞說，在賽文德森攻入太陽宮前的最後一刻，彌利勒斯用懷孕的侍女與王后換裝
，讓王后走地下水路的密道逃出宮中，」戴斯蒙伏在他肩上露出一個邪惡又貪婪的微笑，
手指逗弄著公爵的耳垂，「勇敢的威勒斯王子自願留下保護他的父親，否則，或許他也會
活下來。」
「但雷蒙什麼也沒做。」
「噢，太過慎重其事會令世人覺得他在害怕，將其視之玩笑的話反而能夠瞞過更多人
的眼睛，我們親愛的國王十分擅於此道。」
他說得對。距離那場戰爭結束只有八年，太短暫了，任何一個明智的國王都不會對於
有關前朝繼承人的消息過於大意。「我該走了。」
「不是今晚，」戴斯蒙拉住了道堤的硬皮腰帶，強迫他坐回來，他們正躲在戴斯蒙某
間住處的陰暗花園裡，竊竊私語的模樣像對戀人，也更像兩個叛徒。「再給我一個吻。」
「你說了剛才是最後一次。」
「我想我騙了你，」他狡猾地微笑，「懲罰我吧，如果是被你鞭打的話，或許我會更
興奮。」
道堤忍不住為這些話語歎氣。他知道自己不會介意和戴斯蒙上床，當然他不會很享受
，但也並不因此困擾，然而為什麼要立刻滿足他呢？被吊著的胃口會渴求更多，也願意付
出更多，「我明年會再來卡西雅斯。」
「那不夠，親愛的公爵，我渴望你到快要發狂了。」他發出近乎甜膩的哀求，道堤別
無他法只好俯身再給出一個吻。
「我真的必須走了。」
「我想為你送行。」
「你會和國王一起到碼頭邊？」
「不，我想送你到船上，直到送你抵達馬洛港，然後改船駛向海羅家掌控的某個港口
，」那邪惡的微笑有時竟讓他看起來更加英俊迷人，道堤驚訝地發現。「我可以為你安排
，絕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
不需要有人發現，你知道就足夠危險了。「為了這份服務，你想得到什麼獎勵呢？」
「我想得到你火熱的吻、你滴落在我身上的汗水，或者……」
他的笑容實在太過戲謔，公爵知道那些都不是認真的提議，只是幾道可口的小菜，「
一個新朝的職位？」
「我們終於在某方面達成共識了嗎？」戴斯蒙微笑著向公爵的耳朵吹了口氣，公爵這
才發現對方戴著一個青金石的耳墜，「一張宰相的椅子如何？你知道我和我伯父彼此憎恨
的程度了。」
道堤公爵拜訪卡西雅斯城時正是盛夏，如今已屆仲秋，返回潘佛拉的船帆都已在港口
預備妥當。道堤沒有提出延長出使時間的要求，這在雷蒙意料之外，因為他完全知道公爵
大人私底下都在做些什麼，但是道堤甚至還沒有找出與海羅家聯繫的方式、沒有把所有偏
向舊王朝的人都挖出來、甚至沒有找出歐蘭妮的祕密情人──雷蒙將他調到外地的神殿作
護衛了。
道堤做的還不夠多，不夠多，遠遠比他預計的少，這對雷蒙來說應該是好事，但他又
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知道的比事實更少。
伊賽斯是對的，他是很好的戰士與將領，但絕不擅長於謀略與詭計。他曾經有很好的
謀士──從靜語島上搶來的王子與老藍布頓伯爵孀居的妹妹羅蘭達夫人，為了不使家族滅
亡，她明智地選擇了雷蒙扶植他成為貴族，這兩個人幫助他謀劃，讓他除了在戰爭中勝利
以外還成為國王，但羅蘭達夫人因為年邁過世了，而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又不能親口告訴他
的王子。
他感到十分孤獨，然而這一切應該很快就會結束。
戴斯蒙請求護送使節到馬洛港，雷蒙答應了，那代表著海羅家與道堤公爵之間的聯繫
，而在那之前，國王終於裁定了王后的候選人。除了海羅家以外，四大家族送來的女孩們
他都挑選了一位或一位以上，年齡全都介於十二到十六之間，九大領主亦然，甚至連新封
的領主家中也挑選了幾位，然而其中已有過月事的女孩不是身體有所缺陷就是庶出，絕不
可能成為王后，他甚至還選擇了幾位出身尊貴的年輕寡婦，僅僅出於對她們父親與兄長的
禮貌與尊重；而這二十多位貴族女性將在少數族人的陪伴下留在卡西雅斯城，固定去大神
殿祈禱禮拜，直到神諭昭選出新的王后。雷蒙一世決定採用最傳統的選妃方法，一切交由
諸神抉擇，但這次他不會讓花園塔上的先知插手，就由歐蘭妮主導選妃的神諭解讀，最後
她會告訴世人，諸神沒有任何回應。
但那將會是他確定她們身為人質的價值之後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唯一要忍耐的只有她
們在宮廷中的開銷以及過於吵鬧的議會而已。議會大臣們會像蒼蠅一樣圍繞在他耳邊唸著
自己家族支持的王妃候選人的名字，雷蒙告訴自己必須充滿耐心。
在秋季來臨的第二個月圓之日的早晨，國王、宰相與一干貴族將潘佛拉的使節團送上
船，許多漂亮的小姐們為此哭泣了，儘管公爵向她們保證明年將再度來訪，但雷蒙知道，
那時他帶來的將會是戰爭。思及戰爭，雷蒙立刻感到一陣寬慰，那才該是他的人生，一劍
在手，臨陣對敵，而且他向來擅長在戰爭中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使節團乘坐的大船展開了嶄新潔白的風帆，那讓雷蒙回想起關於白河灣的往事。被王
后無情的驅離之後，他從白河灣搭船離開潘佛拉，到達離羊角城比較近的大港口，然後在
那裡天天買醉，直到身上的錢用光，直到一個商隊在徵集馬夫往南走，他才跟在他們隊伍
後面慢慢回家，回到乾草鎮。
而在那裡等待他的是撐著拐杖勉強走路的老父親，還有懷孕了的小貝拉。王子派回來
送信的那個神殿侍衛搞大了她的肚子，然後滿懷罪惡與懺悔地離開，決定用苦行贖罪，雷
蒙一回家就準備提起劍再衝出去，卻被老爸一拐杖打回來。接著小貝拉哭得幾乎崩潰，她
懇求雷蒙不要去找他、不要傷害他，她只是個陷入愛情的小女孩，但她愛的男人深愛諸神
遠比愛她更多。她只是個小女孩，而且滿懷心碎與恐懼，醫生說她的身心都太過虛弱，不
可能撐到生產，所以他們不得不把那個還沒有完全成形的孩子打掉。
說來可笑，但這種內疚的確擊垮了雷蒙，他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段酗酒歲月，直到卡托
斯在睡夢中死去。他很平靜，沒有痛苦，那時雷蒙才真正仔細看見養父花白的鬍子與脖子
上的老人斑，是衰老帶走了他，不是刀劍、病痛，或是愚蠢的兒女帶來的羞恥，他在夢中
進入更深的夢，沒有掙扎或者痛楚，諸神慈悲，那一刻他感謝祂們。
雷蒙為養父辦了一場相當風光的葬禮──他從沒說過，但他知道自己愛這個養大他的
男人──花了不少金幣，而在那之前，他們花了更多金幣照顧小貝拉直到她康復，於是雷
蒙再次拾起了劍與弓囊。一旦家裡有了女人，你就得讓她過好日子。卡托斯把小貝拉撿回
家的那天說了這句話。她的父親是鞣皮匠，卡托斯一輩子的靴子都是這個男人做的，他死
了，卡托斯便埋了他，然後把他女兒當成自己的養大。
做你該做的事，雷蒙，不要有任何感覺。他這樣告訴自己。去賺錢，然後為貝拉找一
個好丈夫，讓她衣食無缺，膝下兒女成群。既然他自己真正渴求的願望已經無法滿足，雷
蒙考慮的只剩家人。
然而事與願違，諸神引領他去了碧砂堡，就此改變他的命運。諸神多麼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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