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ribosome:頭推！ 10/03 07:45
推 TreeSie:每次看到核糖體出來推文都令我有微妙感受 XD 10/03 22:10
推 tecscan:推，喜歡 10/03 22:45
→ tecscan:你寫得真好 10/03 22:48
推 kcrux:） 10/03 23:44
推 chiti:憋著等完結>口<！ 10/04 00:04
在雷蒙將他抱起的時候，伊賽斯幾乎就醒了，他的體溫與氣味就像一隻堅定的手把祭
司從寂靜寒冷的漆黑中拉出。
喝完藥水之後，他躺在國王的懷抱裡休息。伊賽斯非常清楚自己犯了禁忌，但是，道
堤……但願他已經脫離危險。王子默默祈禱著，同時雷蒙低頭吻他的額頭與鼻尖，輕柔猶
如羽毛，他大概以為他還沒清醒。如果可以的話，伊賽斯想要就此睡下去，因為雷蒙想必
會問他做了什麼，而他不願意說謊。他不願意對雷蒙說謊。
而且躺在國王胸前的感覺很好，他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就像有力的鼓聲，那給了他
力量。祭司覺得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回復，緩慢但確實，就像乾渴的大地因細柔的春雨而
逐漸濕潤。
就像我能在他身上汲取力量。伊賽斯意識到這點，於是猛然睜開了眼睛，但是雷蒙沒
有發現。
「你在想什麼？」祭司聽見自己輕聲問。
「……梅菈莉亞。」
這陌生的名字讓伊賽斯微微一怔。「你說過這個故事，穆拉泰爾的第三個王后。」
第三個王后，伊賽斯努力思索。那是至少兩千年前的故事了，在那時的穆拉泰爾都還
只是近於神話的傳說，但是，梅菈莉亞是穆拉泰爾的第一個凡人王后。她的丈夫被他垂涎
王位的的弟弟謀害，切成碎片倒進黑影河，但在那之前他就從預言中得知此事，於是他用
金箔貼滿了皮膚，囑咐梅菈莉亞到河邊等候，收集每一片從河中掏出的碎金。
於是梅菈莉亞在黑影河畔日夜不息地掏澄河沙，她親自編織藤枝與蘆草做成扁篩，將
丈夫的殘骸一片一片撿起，在盛夏的陽光下，在冰冷的雨雪中，痴心的王后日夜不息，陽
光烤乾了她的頭髮，霜雪凍壞了她的嘴唇與指尖，她失去了所有美貌，但仍不放過任何一
片金箔。
最後梅菈莉亞背著丈夫的碎片去到神殿祈求諸神讓他回復原狀，但她只是個凡人，沒
有任何神力，她祈求而得不到任何回應，烏黑如檀的頭髮因這悲傷而轉白，她祈禱、哭訴
、絕食、鞭打自己，跪在燒紅的炭中懇求，但這一切都不足以讓神祇降下凡人無法求得的
神蹟。
王后在絕望之前發現自己還沒有嘗試過獻祭，但動物的血與內臟只能求得雨水和豐收
，於是她將裝著丈夫碎片的布袋放到夜神的祭壇前，然後割開自己的胸膛，徒手挖出了心
臟與肝臟獻給夜神。
夜神接受了這慘烈的獻祭，復活了梅菈莉亞的丈夫。最殘忍的自毀代表最虔誠的敬畏
，對諸神的敬畏，若是這樣的犧牲仍得不到應得的報酬，那麼諸神的存在也必將因此崩毀
。至少在那個神話時代裡是如此。
「為何是她？」伊賽斯為雷蒙說過上百個神話故事，這並不是雷蒙喜歡的那一種。
雷蒙親了親他的鼻尖，輕聲回答：「如果諸神要帶走你，我會用我的心臟和肝臟把你
換回來，親愛的，活著多快樂啊。」
若我死了，我會回到天堂之國，享有全部的光明與寧靜。伊賽斯想這麼說，但他下意
識地抓住了國王的衣襟。不，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我是半個罪人。
「親愛的？」
他想把他的生命和力量給我，而我也正在這麼做。伊賽斯想到了這點，於是使勁推了
推國王的胸膛，儘管那裡紋絲不動。「我有點餓。」
「你想吃什麼呢？」雷蒙輕聲細語的模樣就像呵護著剛出生的嬰兒。
「熱湯，麵包，什麼都好，」伊賽斯用力撐起身子，讓他們之間拉開距離，離開那溫
暖的胸膛讓寒意突然穿透皮膚，但是他不能用這種方式汲取國王的生命力。
然後雷蒙煮了一些洋蔥濃湯，倒在整塊挖空的硬乳酪裡，這樣不管伊賽斯喝得多慢都
可以確保它的溫暖，當濃湯激發食慾之後，雷蒙挖了一些被熱融化的乳酪讓他的王子慢慢
咀嚼吞嚥，慢得彷彿每一個動作都耗盡力氣。
但他實在不敢去問伊賽斯做了什麼，雷蒙盡力不去觸及關於祭祀、祈禱或諸神的話題
，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格外卑微，而他的王子則高貴得叫他忍不住為自己的罪惡感到懺悔。
伊賽斯最後囑咐雷蒙讓他睡覺，到了晚上再叫醒他，這時幾乎已經接近破曉，他隨即
閉上眼睛，任由睡意像潮水一樣淹沒自己，並且假裝沒有聽見雷蒙在那之後的低聲呢喃。
他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他說，我所做的一切都出於對你的愛。永遠別傷害自己。但願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
這不公平。伊賽斯心想，你希望我知道的比你以為的更多，但我卻希望我知道的比你
以為的更少。
那天晚上伊賽斯夢見了父親，加拉勒斯四世，他對他的記憶是如此之少，以至於伊賽
斯每每只能想起年邁的父親那灰白如銀的頭髮、臉上的皺紋與泛著金光的檀色眼睛，而他
的父親唯一留給他思念的只有嚴厲的神情與聲音，除此以外從沒有過一絲溫暖或和藹。
在金橡城時，他聽過母親的侍女與她談論那個傭兵的事情，『那孩子只是在尋找代替
父親的形象，他以為那個男人給他的東西類似於父愛，』母親如此說，『他什麼都不明白
。』不，母親，什麼都不明白的是妳。如果我早就知道……如果那時的我能這麼說……一
切都會不同。
一切都會不同。如果我更加聰慧，如果我的神力……一切都會不同。或許彌利勒斯、
威勒斯，以及許許多多為了穆拉泰爾而死的人都還會活著。
當父親戴著他的銀金寶冠出現在伊賽斯的夢裡時，他感到了被鞭打般的愧疚。
『父親？你來責備我嗎？』他從沒愛過他，他知道。國王接受神諭，完成他的職責，
包括生下後嗣，生下他原本並不想要的孩子，伊賽斯非常清楚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但他
不知道父親是否確實預知到他的幼子正是逼迫他的長子步入瘋狂的原因之一？
父親把我送去潘佛拉，如果彌利勒斯更清醒一點就永遠不會讓我回來，『這不是我的
錯，父親。』至少這件事情不是。
『我跪在他面前，我用母親的墳墓、你的名字還有我的主神發誓，我向彌利勒斯發誓
我永遠不會反對他和威勒斯的統治，我發過誓了，但他依舊瘋狂，這不是我的錯，父親。
』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跪下，但是痀僂的老國王站在黑暗裡冷漠地看著他，毫無慈悲。彷
彿不堪寶冠的重量似的，國王的背脊彎曲，手中握著鑲紅寶石的銀色權杖支撐自己，銀灰
鬍鬚長到及腰，他看起來這麼衰老、這麼疲憊。他死時我並不在，我失去了父親，又失去
了母親，而他們寄託在我身上的希望我一個都沒有達成。
『我很抱歉，父親，我很抱歉。』對這一切，對所有逝去的神血，對所有的穆拉泰爾
……對我無法完成的一切……
『你從未明白自己的職責。』年邁的國王如此說，他的聲音讓已經成年許久的王子顫
抖，彷彿他還只是曾經的那個小男孩。
『你從未明白自己的職責，和你必須成為的人。』
伊賽斯感到腳部與膝蓋一陣冰涼，他浸進了冰水裡，大神殿的月泉。他的父親身著瓦
達爾的祭司華袍，站在大神殿的金色階梯上俯視著他，形容憔悴。
伊賽斯上一次進入月泉時是在成為月神之子的那一天，而下一次應該是在他臨終之時
。
──或者是在他登基成為國王之時，他是最後一個穆拉泰爾，也將是最後的先知。
這念頭比冰冷的月泉更令伊賽斯感到徹骨寒冷。他發現自己已經赤裸，即將完成洗禮
。
『雷蒙……』他要衣服，他不能跪在這裡……伊賽斯想從泛著銀光的冰水中站起來，
卻發現雙腿像鐵一樣沉。他需要雷蒙，需要他的披風、他的雙手、他的溫暖。我不能在這
裡。他想大叫雷蒙的名字，因為這樣他就一定會來，而他總是那個能帶給伊賽斯他想要的
一切的人。
『他不在這裡。』希琳王后安靜地出現在月池邊，穿著最隆重的灰絲禮服，手持銀瓶
，一如記憶中年輕、美麗、冰冷。『你很清楚他不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你將成王。』
伊賽斯緊緊閉上眼睛，用更大的力道咬住嘴唇，這只是個夢。這只是個夢，而我只要
用力思考就能醒來，醒來時他會在我身邊。
『這當然是個夢，孩子，』王后低聲說，『死亡本身即是另一場夢境。你憑什麼認為
我和你的父親不會回來看你，點醒你的職責？』
『我完成了我的職責，』他幾乎聽見自己哽咽，『我解讀了神諭……再也沒有飢荒和
戰爭了。在我的象牙祭壇上，諸神給我的神諭讓王國恢復了豐饒，我做到了，母親。』
『你知道這不夠，你非常清楚，』他的母親走下月池的階梯，輕巧無聲，『你知道的
，否則你為何愧疚？你本可以完成更多的事，包括實現你出生時的預言。你非常清楚你該
怎麼做，與你該成為什麼人，你知道的。』
伊賽斯拖著沉重的雙腳往後挪開身體，在月池裡濺起水花，銀絲編成的睡蓮隨波上下
飄動，他抓住它們，像是唯一的武器。
並不一定要這麼做。伊賽斯想說：我有選擇，我可以選擇，我必須選擇，我已經失去
一切血親，我不能再……
『你必須選擇實現預言，』高台上的國王這麼說，他手中捧著另一頂王冠，『因為你
是我的兒子，你是穆拉泰爾的神血，諸神的愛子，天堂的銀星。』
我只想做一個單純的兒子，但你卻從未愛過我。伊賽斯絕望地想著，諸神生了我，卻
又送了我一個宛如枷鎖的預言。然而當他的父親說出『我的兒子』時，他發現自己仍舊感
到一股可悲的驕傲。
『我從未愛過你父親，』希琳王后終於走到他面前，站在晃蕩著銀波的漣漪中，彎腰
在瓶中注滿泉水的模樣有如女神，『他也不曾愛過我，我們之間擁有的只有職責，對家族
、王室、國家，與自己的血脈的職責。』她來到兒子的面前，單手執瓶，另一手溫柔地撫
摸他的臉，『你始終責備我將那個人自你身邊驅離，你是否認為，諸神將他送到你身邊是
為了保護你，或是協助你奪回王位，在彌利勒斯因他的瘋狂使王國崩潰之前，你可以做到
這一切？』
伊賽斯說不出話，他可以感覺到高台上的父親傳來的冰冷目光。
『你知道你該做什麼，但你為何懈怠？為何耽於安逸？我想你很清楚原因。』她傾斜
銀瓶，讓泉水淋濕兒子的頭髮與臉孔，清洗他所有的罪孽和無知。『別忘了你的身份和你
的職責。世上仍有神血需要你的庇護……拯救淹沒於血與淚的穆拉泰爾，這才是你該做的
事情。』
伊賽斯緊咬著牙關壓抑顫抖，他又濕又冷，滿心恐懼，『預言如果實現……』
『預言必須實現。』王后說。
『必須。』國王說。
伊賽斯想大叫，想要否認，想要呼喊某個名字……但不斷流下的冰水麻痺了他的臉頰
，牙關不斷打顫。
『這就是權力的代價、職責的滋味，與先知的命運，冰冷，只有冰冷。』母親彷彿吟
唱似的低語。
但他是溫暖的，像投滿香料的火堆、像熱過的美酒、燭光、冬天的毛皮，像酒、像劍
、像血一樣的吻，像火一樣溫暖。諸神的禮物，那是屬於我的，我本來就該得到的。
『諸神送他來讓你實現預言。』國王宣告，『你知道預言其他的部分。』
不、不、不。
『抗拒命運只會激怒諸神。』
洗禮結束的同時，他發現自己的臉頰十分溫熱，佈滿溫熱的水。伊賽斯用手將它們拭
去。
『今夜你已重生。』他的父親說。
伊賽斯抹開臉上的濕髮，抬眼仰望祭壇，那裡有金色的日神與銀色的月神雕像，水晶
寶石鑲成的群星和絲綢堆疊成的雲朵，他的父親站在那裡，他身後是諸神的眼睛。諸神的
凝視無所不在。
『九十九個月圓，你知道的，到那時就足夠了。』希琳王后低聲囑咐，『去尋找夢境
吧，穆拉泰爾的夢境。』她吻了吻他的額頭，『將屬於凡人的自己留在過去，吾兒，你已
獲得新生……諸神保佑你。』
就在這時，伊賽斯睜眼醒來。擦拭臉頰時，他慶幸雷蒙並不在這裡。
似乎已接近黃昏，他點起所有蠟燭，換上祭司服後開始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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