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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他們從軍隊那裡搭上了一艘回卡西雅斯的雙桅帆船,船上載滿士兵與糧食,但航 行得很快,只是還不如雷亞特所希望的那麼快。在船上,他們說國王病倒了,現在是公主 攝政。許多人懷疑公主會變成宰相操縱的木偶道具,但雷亞特知道伊賽斯不會坐視此事發 生,他只祈禱船能開得再快一些、更快一些,恨不得變成海鷗飛回諸神之城。   船進港後他們抵達大神殿,白蝎表情複雜地告訴他們,瓦達爾與道堤公爵出城了,於 是雷亞特翻身騎上玫瑰木(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去馬廄寄馬)一路衝出城去。國王的隊伍帶 著為數眾多的神殿護衛,雷亞特問問路人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紅色戰馬急馳如風,這 點倒是很合他心意。   黑蜥和鴉羽沒有阻攔他,雷亞特曾經很擔心這件事──如果伊賽斯堅持不願意見他, 那麼他除了一些極端的方法之外真是無計可施。但若非到了最後關頭,雷亞特也並不想傷 害或殺死自己,因為這副身體還有這個生命都不屬於他自己。   最終他走向伊賽斯。   就像過去曾有的千百次。走向心愛的人,感覺他就在自己的眼眸、血液與靈魂裡。即 使如此仍懷抱著渴望將他擁入懷中的強烈思念。   「親愛的。」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雷亞特讓自己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朵在清晨時微 微綻放的玫瑰,赤紅如火,像一顆快樂而羞澀的心臟。「我帶了花給你。我好像從沒送過 你花……你曾說過穆拉泰爾喜歡紅玫瑰,而我只想讓你開心。」那是由於昨晚的夢。他向 奧恩凱根之劍祈求幫助與智慧,祈禱他能走到伊賽斯面前,毫不畏懼地……做他該做的事 。然後他夢見了玫瑰,還有他心愛的人。   伊賽斯看著那朵玫瑰,然後又看向他。那表情帶著輕微的悲傷,但雷亞特認得那眼神 ,那種幾乎像在哭泣的眼神。「我們不能再見面了。我不能再見你了。」好像這兩句話就 是他能說的全部。   「啊……你希望這樣嗎?這樣會令你開心嗎?」   「你知道為什麼。」   他們之間僅僅只有五或六步的距離。雷亞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想走過去就能走過去, 但不是現在。他們必須說清楚。   「我知道為什麼,我知道原因。」他承認,「但這還不夠。我們必須……」忽然之間 ,雷亞特頭暈得說不下去。他曾感受過那熟悉的暈眩,就像奧恩凱根之劍強迫給他的那個 夢境……   他幾乎像是沒有骨頭的人一樣摔在地上,沒有一根骨頭使得上力。他最後看見的景象 是伊賽斯丟開了拐杖向他奔來。   昨晚他幾乎沒怎麼睡。是因為這個緣故嗎?雷亞特看著熟悉的帳頂花紋心想:終於又 回到這張床上了。他像剛騎馬狂奔幾個鐘時一樣渾身酸痛,但神智很清醒。長劍就掛在床 柱上,雷亞特不禁在心中嘀咕,這就是所謂的幫助嗎?他又感受到了久違的靈魂之痛,全 身都牙痛得受不了。   伊賽斯趴在床沿睡著了,散亂的頭髮黏在臉頰上,想必是因為眼淚的緣故。略微凹陷 的眼窩紅腫而潮濕,不知道哭了多久。雷亞特心疼得要命,只想好好抱著他給予幾個安撫 的親吻,但輕輕一碰就把對方驚醒了,伊賽斯看了他一會,眼神充滿叫人愧疚的疲憊,然 後搖了搖床頭垂鈴。   灰僕很快進來,帶著幾乎有他身高一半高的木桶,熱氣蒸騰。「唉呀,提爾諾伊,」 雷亞特微笑著打起招呼,「好久不見。」國王坐在床尾的小椅子上一聲不吭,這情況太尷 尬了,必須有人說點話。   「大人可回來了,我聽說這陣子外頭動亂不安,您這張漂亮的小臉沒吃上什麼虧吧? 」侏儒一邊說一邊將熱水倒入洗臉盆裡。   「是有些人滴過幾滴口水在我身上,」雷亞特誇張地歎口氣,「好在我完完整整的回 來了。」   「值得祝賀啊大人,不瞞您說,如果換上件綴著絲花與蕾絲的裙裝,您走到校場去晃 上一圈不知道引來的口水能淹死多少泥地裡的小蟲子呢,不過蟲子們是無辜的,我可不建 議您這麼試上一回。若要物盡其用,建議您打扮得帥氣一點往宮廷中逛上一圈,說不定能 讓戴斯蒙大人多個情敵、少些花費,也可以治治他那花心的毛病,我敢肯定懷春的少年少 女都會選擇仰慕您而不是利肯大人的,小孩子家看的不都還是那張臉嗎?說來說去這也是 為了那位大人好,男人到了這麼大歲數還不定下來將來肯定後悔,至少我父親就曾經給我 訂過親,可惜我配不上那位姑娘。而且那位大人想必是捨不得丟一隻進口的曼茵珍珠絲手 套來下戰書的,他最愛惜漂亮東西,包括那張臉,所以您想必是不必擔心決鬥。不過能揮 舞這樣的大劍,說不定決鬥個一兩次還能讓您更受歡迎咧。」   雷亞特饒有興致地聽著老友聒噪,最後笑著點點頭,「感謝你的忠告啊。」   侏儒還想再說,國王已經單手支著額頭,不勝其擾地輕聲說:「出去。」國王這樣一 聲輕柔的吩咐能比桑德哈特伯爵的雷聲怒吼還叫人害怕一百倍,但侏儒卻處之泰然。   「唉呀,陛下請原諒──我就是這張臭嘴改不掉,我姐我外甥恨不得拔了我這個舌頭 ,我爹把我鄙視得連糞坑裡的東西都不如,連最疼我的我哥上次見到我都被氣得說不出話 來。我常想啊,祭司們不是說人應當發揮所長以榮耀諸神嗎?詩人寫頌詞、歌手唱聖歌、 農夫耕地、姑娘紡織,可為什麼我這張嘴巴物盡其用的時候大家都討厭?」提爾諾伊聳了 聳肩。「唉呀,我又說了一堆廢話。只是兩位大人如果能耐心多說一點廢話,說不定就不 會這麼生悶氣囉。兩位說吧說吧,不然諸神幹嘛給咱們這麼好用的舌頭呢?總不會只為了 接吻用的吧?哎,雖然我也沒認真吻過哪位姑娘,年紀這麼大了還是顆青澀的青蘋果。您 說會有侏儒姑娘喜歡我嗎?」   「你可是灰僕哪。」雷亞特不得不接話。   「說得是,可大人您既不是灰僕又有愛人,幹嘛不好好珍惜他咧?就是這樣,兩位還 有別的需要就請搖鈴吧。」侏儒行了個禮,俐落地轉身邁著短腿離開。   雷亞特試圖站起來,但伊賽斯低聲命令:「躺下。」然後為他取來熱毛巾擦臉。他們 沒說話,過了一會,雷亞特取走毛巾,為對方擦拭滿是淚痕的臉。   擦完後,他們輕輕碰著嘴唇接吻,就像從前的那個伯爵和王子一樣。謹慎而膽怯,卻 充滿溫柔與單純。   「我不能再見你了,」吻完後他們閉著眼,彼此貼著額頭,像是一對交頸天鵝。伊賽 斯用近乎耳語的音量說:「我以為你明白。」而現在要再次別離對伊賽斯來說太困難了, 他正是想避免這樣的痛苦。   「我想我明白,」雷亞特用手輕輕撫摸伊賽斯的後頸,感受他的溫度,「但我是為了 別的原因回來的。你哭了。他們說你一直在生病。」   「這是我的事。」伊賽斯掙脫了他的手,他幾乎想站起來,卻只猶豫地往後挪了一點 ,仍坐在床沿。   雷亞特坐著不動,任由他遠離。「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知道那時當我醒來、當我發現 自己沒有死的時候,真正讓我高興的是什麼嗎?不是失而復得的生命,而是你──你沒有 拋棄我。」他微微傾著上身,壓抑著聲音:「那時候我知道你愛我。但你現在還愛我嗎? 」   伊賽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不能。」   「那個我們可以晚點再討論。」雷亞特偏頭思考了一會,伊賽斯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 麼冷靜,簡直像是早就計畫好了什麼一樣,那讓人感到害怕。「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你 給我的劍告訴了我很多秘密。」   在那之後雷亞特曾反覆回想、思考、記憶,那場婚禮、加拉勒斯和他的母親,還有劍 最初的記憶,由遠而近,他記住了每一個細節,講述的過程漫長而謹慎。伊賽斯專心聽著 ,絲毫沒發現雷亞特趁機握住了他的手,偶爾放在唇邊親吻一番。   當故事說到先王深愛的那個女孩時,伊賽斯低聲說:「蕾娜亞。我父親叫她蕾拉。」   「你怎麼知道的?」   「梅尼司和我曾經談過她,我問他我父親是怎樣的人……」然後國王便不再說下去了 。   雷亞特隨之沉默了一會。他和梅尼司也談過這個問題,所以他非回來不可。   「他放棄了她。」   「但他一直愛著她,」伊賽斯說:「記得貝爾向我提出過的婚約嗎?那些女孩是拜德 雷爵士的後代,也是蕾娜亞的血脈。我父親希望我能完成他的願望。」僅管事隔多年,他 還是能從那張婚約上感受到父親遺留的某種愛意,那是某種永遠不會消逝的執著。   雷亞特握緊他的手,將後面的故事說完,然後喘了口氣。「那是場很累的夢,累得要 命……然後黑蜥給我喝了藍色藥水,就是你以前囑咐我在你祈禱過度時給你喝的東西。」   伊賽斯的手心裡因緊張而潮濕,「那就是所謂的冥思。你沒經過訓練,不該這麼做。 」   「啊,是的,黑蜥也是這麼說。不過不管怎樣,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再度握 緊伊賽斯的手,像是怕他離開。「在我要求回藍布頓堡的時候,你打了我一巴掌,然後說 『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你做了什麼,我祈禱你永遠不會知道。』那麼,親愛的,你做了什麼 呢?你為我做的事……是在靜語島嗎?你在靜語島上生了一場大病……」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國王想將手抽回,無奈他的男孩卻握得太緊。   「你隱瞞了我很多事情。你總是給自己築起一道高牆──你以為我從沒有發現嗎?不 ,我假裝沒有發現,只是因為我希望你能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但我現在不會再忍受下去了 ,你隱瞞了我太多事情,而且總是藉此傷害自己。我必須知道。」   「知道對你有什麼好處呢?完全沒有。你不必知道。」他開始感到生氣了。   「對我有沒有好處由我決定,若你打算繼續將我拒之門外,那麼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 義。」   「你敢威脅我。」國王憤怒地甩開他的手。   「這不是威脅,我只是告訴你我打算作什麼。」   伊賽斯忍無可忍地打了雷亞特一巴掌。他無法壓抑自己的怒氣,他變得太過虛弱,從 前能夠克制的東西現在全都變成了衝動的滾燙的火焰。   男孩漂亮的臉上浮現了指印,而且很快便泛紅起來。儘管如此,他還是神色平靜。「 這還不及你在白帆城外打的疼。我摔下馬了,你知道嗎?白先知刺了我一刀,他只想要你 毀了拉普頓。我的傷口……你想看嗎?它花了很長時間癒合。你把狼矛和獅爪留了下來, 我猜想你全都知道……但你毫不理會,你任由我孤孤單單的在神殿裡面腐爛,任由我在高 燒裡徒勞地叫著你的名字……」他越說聲音越低,卻執著地說下去:「你不再愛我了,你 從沒有像我愛你那樣愛過我,那就這樣吧。」   這令人難以忍受。他完全無法忍受。「你根本不明白!」伊賽斯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失 態過,他從沒這樣大叫過,但卻實在無法克制自己。   「我不明白什麼?你為我做的一切?那就告訴我啊。」雷亞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 ,就連雷蒙都未曾如此溫柔,因為那還帶著懇求的意味。「我現在就在這裡,只要你說, 我就聽。你做了什麼?親愛的,你在靜語島做了什麼?」   伊賽斯扭過頭,咬緊牙關,但雷亞特卻固執地湊了過來,輕輕吻著他的下唇,沿著唇 線溫柔而眷戀地吻著,再也沒有任何吻能比那還要讓人喜歡與動情。他無法推開那個吻, 就像即將枯死的沙漠無法拒絕雨水。那是他最心愛的人。   「告訴我吧,親愛的。你只要說出來就行了,你為我做了什麼?是不是在靜語島?那 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反覆勸誘:「告訴我,親愛的,讓我回報你的愛,但我得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親吻之間,伊賽斯嚐到了某種鹹鹹的東西。真奇怪,他又哭了。 眼睛已經很疼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會這麼多愁善感。他根本不想再回想那件事。   「不。」那聲音沙啞得簡直不像他的。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雷亞特抱進懷裡,雖然那懷抱不再像從前一樣寬闊,但伊賽斯 容許自己稍微享受那溫暖的觸感與力道,容許自己聽著那溫柔的聲音在耳邊細語呢喃。因 為他真的好累。「告訴我吧,求求你。這樣做有什麼壞處呢?」少年柔聲懇求著:「讓我 知道你有多麼愛我,這樣不好嗎?還是你不再愛我了?為什麼總在拒絕我,親愛的?求求 你告訴我吧,只要說出來就行了。我是這麼愛你,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要求……」   他不能說。伊賽斯想著。而這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但這一切是如此令人疲 累,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再也無法堅持著隱藏住這個秘密。某一部份的他只想將真相說出 來,然後為自己失去的痛哭一次……儘管他並不後悔,但伊賽斯知道自己在當時的確捨棄 了一部份的自我,一小塊再也無法贖回的靈魂。而現在他失去的更多了……他是這樣的、 這樣的疲累,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下去了……   「我……」   不能說。他抓著這個越來越微弱的念頭不放,但落在額頭與眼角的溫柔親吻卻是最邪 惡的誘惑。   「我在聽,我在這裡,親愛的。不要害怕。」那是雷蒙的語氣。那也是雷蒙的吻。原 來他從來沒有改變過嗎?伊賽斯迷惑地想著,如果我堅定地回絕,他就會放棄……然後再 也不會這麼溫柔。但他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在某個最為迷茫、脆弱與眷戀的一瞬間, 伊賽斯不再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堅持的又是什麼。   最終,他咬緊嘴唇,卻仍舊聽到那幾個字流洩出來,猶豫、乾啞而粗糙,罪人的聲音 ,就像那不是他的聲音一樣。   「我用……我的神力……」僅僅說出那幾個字就忽然間讓他顫抖不止。真奇怪,明明 那時那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理所當然,而且那時他也深信自己不會後悔,但為什麼現在一 回想起來他就感到戰慄?是他變得脆弱了嗎?還是因為這個抱著他的人從來沒有和他如此 貼近過?他本來永遠不打算讓他知道的。永遠。直到現在,他再也無法自己一個人承受這 些。   「作為獻祭,以交換……讓我出生時的預言,消失……你才能……」他聽見自己既乾 啞又哽咽的聲音艱難而緩慢地說著,眼淚並不多,可是他的喉嚨疼得幾乎說不出話,每一 個字都那麼艱難,「你才能……」喉嚨痛得說不下去了。   「才能活下去。」他聽見對方接完了這個句子。伊賽斯猛然感到一陣流竄過全身的恐 懼,猶如閃電。他說出來了,現在祂們知道了……諸神總在傾聽。他做這一切全是為了某 人,而這是最可怕的禁忌。   但也有一半的他終於感到如釋重負。   有很長一段時間,房間裡只有低低的哭泣聲。   雷亞特抱住低頭流淚的愛人,良久無言。良久之後才柔聲說:「我可愛又可憐的殿下 ……真是個小傻瓜。這種犧牲應該是我這種白痴的愚行才對……我甜蜜又可憐的小愛人, 我的王子,我的小鹿,我最親愛的,我的星辰……」他抱著他的王子輕輕搖晃,就像安慰 著一個小男孩,忍住那幾乎無法忍耐的哀痛與自責,「你該讓我死的,我不願藉此而活。 」   那個字讓伊賽斯打了個冷顫。他坐在凌亂的絲被上,緊緊抱住雷亞特的背,伏在他的 頸子間,用盡顫抖的手能擁有的全部力氣努力抱緊。「不,」他用哭得模糊不清的鼻音呢 喃:「不,絕不。那麼我寧願死。我有一顆心臟和一顆肝臟,就像梅菈莉亞一樣,我們都 有選擇,這是我們唯一真正的自由。」   雷亞特回抱著他。   「說你愛我,親愛的。我想聽你說。」   「不。」   「為什麼這麼吝嗇?」他吻著國王的耳朵,然後是頸子,激起一陣陣甜蜜的戰慄。「 你愛我。為什麼不說?」   「……你忘了嗎?盧卡斯與伊根塔斯的白玫瑰。」   「我不明白,」雷亞特立刻回答:「我現在除了我愛你,而你也非得愛我以外,什麼 都不明白。」   伊賽斯因疲累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而聲音卻仍舊疲憊不堪。「我不會說……絕不 會。即便你如此希望。」他貼在對方頸邊低聲輕語:「盧卡斯的愛情遠超出對諸神的愛, 而梅蘿菈‧伊根塔斯為此付出了代價。」還有我可憐的哥哥……伊賽斯無法不在想到他時 感覺悲傷,「還有彌利勒斯,他為里雅背叛了誓言,最終,里雅王妃死於……」死於神譴 。但他不敢說出這個推測,害怕它就是事實。「所以,這是我絕不會告訴世上任何一個靈 魂的秘密。」   他剛說完便被吻住。他們太久沒有接吻了,最初幾乎咬到彼此的舌頭,因為他們都很 急切。但後來的進展便好得多,他們漫長而綿密地接吻,身體緊貼著彼此,幾乎能夠聽到 心跳聲,感覺被愛與被需要的快樂。國王被他的男孩輕輕壓在床上,身體深陷進排列的柔 軟枕頭裡。雷亞特仔細地從額頭開始吻起,吻到眉毛、鼻尖、臉頰和唇角,反覆吻著那消 瘦的臉龐與依舊甜蜜的嘴唇,當他們再度擁抱時,所有苦澀都消失了。   「我好想你。沒有船也沒有翅膀的時候,我差點想跳進海裡游回來見你。我好怕你孤 單。」兩人躺在一起,近得能碰到彼此的鼻尖。雷亞特用手指輕輕愛撫對方的嘴唇,「而 且最重要的是,我得告訴你:你沒必要成為你父親,也不會變成你哥哥,你就是你。」   「你怎麼知道?你知道我做了什麼,你怎麼……」   「因為你就是你。」在那雙顏色動人的紫眸中,伊賽斯覺得自己又見到了雷蒙的灰眼 ,像晨霧一樣包容而溫柔地凝視著他。原來他從沒有變過。「因為我愛了你好多年,我知 道你是怎樣的人。因為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因為當你瀕臨瘋狂的時候,我會挽救你。最重 要的,唯一重要的是,我會保護你,你知道的,這是我生命唯一的意義。我說過好多次了 ,我深愛著你,也只愛你一人。」   忽然間,伊賽斯聽見了豎琴。那似乎已經彈奏已久,但他現在才注意到。似乎即將黃 昏了,國王感受到窗外吹進來的一陣涼風,也感受到了暮色。這一切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 撫摸愛人的臉頰,彷彿從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即便你瘋狂了我也不會離開你。」男孩低聲說:「別拒絕我,再也不要拒絕我。我 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向我坦誠……這一切,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痛苦,讓我……然後我 才知道怎麼保護你。」   伊賽斯靜靜躺在絲被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別處,銀髮又亂又翹,雷亞特讓他枕著自己 的手臂,讓自己能夠彎回上臂輕觸他的肩膀。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雷亞特發現自己再也找 不到神血之冠了,而憔悴的皮膚盡是毫無血色的蒼白……只剩下他深愛的碧眸中還留存著 僅剩的證明。   「你知道我多麼愛你嗎?」   那彷彿是一句毫不相關的話語,他輕聲傾訴著愛語:「在碧砂堡的時候,我說過一次 ……但好像怎麼說都不足夠。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嗎?」   伊賽斯終於看向他。碧綠的雙眸中彷彿有焰火在彈動,國王用手臂撐起上身,過長的 頭髮柔軟地滑落下來。「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為了拯救你,我……」   「我知道。」   伊賽斯痛苦地微微搖頭。「我殺了三十七個無辜的孩子。那不是戰爭。」他的神色惘 然而悲哀,「我可以唸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和歲數。我謀殺了他們……這最終成為了傷 害我靈魂的利器。」伊賽斯合上眼睛,嘴唇顫抖,彷彿連呼吸都十分困難,「我也許…… 我也許不會痊癒了。我好害怕……我會比彌利勒斯還要瘋狂。」他說出來了。這讓伊賽斯 害怕得幾乎發抖。他說出來了,就像那即將成真一樣。   「不會的。」   「我們有一樣的血,一樣的天性。」他的聲音薄脆得好像玻璃,「而且我現在知道了 ,我愛得比他還要瘋狂。你甚至還沒有……」伊賽斯不敢說那個字,「我就已經殺了這麼 多人。無辜的,無辜的孩子……」   「不會的。」   「我好害怕。」他顫抖得好像隨時會哭出來。   「別怕,親愛的。我在這裡,看著我。看著我,想著我,親愛的。」   雷亞特抱住猛烈顫抖的愛人,捲起另一邊的絲被將他裹住,兩人身體相貼,他的手在 伊賽斯背心上來回撫摸,以為安慰。即便雷蒙也從未見過伊賽斯如此恐懼與脆弱的樣子, 就像他只是個多病的害怕的小男孩。   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伊賽斯平靜下來,用無數個親吻、溫柔的話語和自己的手臂 。濕潤的睫毛時不時顫抖著,最後終於安靜地合上。侏儒再次敲門進來為他們點起蠟燭, 雷亞特用手勢叫灰僕把燭臺放在床頭,除此以外,偌大的房間幾乎全都是陰暗的。他還以 為伊賽斯睡得很熟,但提爾諾伊離開時的關門聲讓國王再度睜眼。   伊賽斯醒來時滿眼驚惶,直到他看見雷亞特就躺在自己身邊,自己還枕著他的手臂。   「怎麼了,親愛的?多睡一會吧。」   「我夢見你走了。」他的小王子茫然地看著他,彷彿還沒完全清醒。   「我在這裡,再睡一下吧。還是你想吃晚餐呢?」他們無言地對視許久,雷亞特於是 又耐心地問了一次,但得到的回答卻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再失去你一次,我就會死的。」伊賽斯的語氣像敘述著書本上的事實,彷彿根 本沒聽見對方原先問了什麼。「我哥哥在失去妻子之後還活了很久,那僅僅只是因為里雅 王妃給了他一個孩子,威勒斯就是讓他活下去的支柱。」那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 雷亞特很想親親他,但忍住了。「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孩子……所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遲早會……」他歎了口氣,「我不能讓事情變成那個。」   「第一,你從沒有失去過我,我是你的,也一直是你的,」雷亞特伸出一根指頭,然 後又伸了另一根,「第二,我剛才說過很多次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沒有你的命令,我 不會貿然赴死,我保證。」   「你發誓?」   「我發誓……只要你答應再也不隱瞞我任何事。」   伊賽斯咬住了嘴唇,他咬得如此用力,若不是雷亞特急忙用手指分開就會滲出鮮血。 「不要這麼勉強,親愛的。」   「我渴了,你讓我說太多話。」國王抱怨,於是他的男孩趕緊下床為他找來一瓶蘋果 酒,捧著斟滿的銀杯回到床上。   伊賽斯喝了兩口,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看起來不安而焦慮,直到雷亞特重新回到 床上把他摟進懷裡。他們分開了很久,在這段時間內雷亞特又長高了不少,甚至明顯比伊 賽斯高了一點,這讓他感到很欣慰,於是把那顆銀色的頭顱輕輕按到自己肩頭。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呢,親愛的?」   他的小鹿就像從前一樣安靜地枕在他身上,任由他隨意愛撫著自己的手指、手臂和頭 髮。   「……我經常看見我母親。」   「我以為即使是神血也看不見鬼魂。」   「不,不是鬼魂。」伊賽斯沉默了一會,「一開始,只是出於我的想像……你去長弓 嶺了,我很孤單,又生了病──所以我想像她在我身邊。直到後來,變成一種習慣,一種 ……我無法控制的幻象。那不是真的,我沒有出現幻覺,但我卻需要這樣做,需要到…… 有時我得很努力的想著別的事,才能把她從我的幻象中抹去。有時我得一直想著你,她才 不會出現。我很害怕,但卻無能為力,我害怕這會是我瘋狂的預兆,有一段時間裡,想像 著她的聲音,她會做的事是我唯一能保證把事情做對的方法。但我害怕的是,無法分辨夢 境與現實、想像與神啟,這正是瘋狂的預兆。」   雷亞特思考了一會,「那她現在在這裡嗎?」   「不,」伊賽斯小聲回答:「你在的話就不會。」   「那麼這很好解決,」他用同樣的音量輕聲細語:「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就永遠不會 再見到她。」   伊賽斯還沒對此做出反應,敲門聲再度響起,瓦達爾於是大叫:「出去!誰都別進來 !」   雷亞特低笑:「他們會以為我們在忙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別管他們,你現在發誓,你剛才說的話,全部立一次鄭重的誓言。」   「啊,好的,好的,謹遵陛下的命令。」   離開床鋪的同時,雷亞特將他的國王扶了起來,坐在床沿,然後他伸手取下掛劍,奧 恩凱根之劍。「我本想給它取個名字,但這是你給我的誓言之劍,我想我們必須一起決定 。」他將劍拔了出來,擱在國王腳邊。   「那個我們待會再想,快發誓。」伊賽斯一邊督促,一邊從床頭取來白天時雷亞特給 他的玫瑰,手握花枝,花朵垂在膝前。   雷亞特單膝跪下,虔敬地吻了吻那朵玫瑰,他的微笑在伊賽斯眼裡是如此光采奪目。   「伊賽斯‧奧塞米拉‧穆拉泰爾,」他莊嚴地立誓:「我的王子,我的國王,我的生 命之光。我將成為您最忠誠的僕人與戰士──」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2.177.252
Glaciertrue: 我以為即使是神血也看不見鬼魂 05/22 13:28
居然犯了這種低級錯誤orz 改好了謝謝~ ※ 編輯: lotusilent29 來自: 111.242.177.252 (05/22 13:32)
roughdancer:紅玫瑰騎士(全錯) 05/23 2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