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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亞特將三餐吃飯的次數與使用馬桶的次數記在床頭的石牆上,時日漸長,白先知也 越來越常來地牢看他。他們的遊戲持續著,雷亞特總是保持領先,甚至將距離逐漸拉大, 他已經知道白先知如何度過童年,如何失去母親與手足們,還有他父親傳授給他的種種知 識,而對方只知道他的名字、曾經住過靜語島,還有出身西領。但最後這一點他們卻無法 達成共識。   「我不是北方人,」當雷亞特說第一百次之後,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看我哪裡 像北方人了?」伊賽斯甚至強迫他學習西領貴族們的特殊口音,而那曾經讓他厭煩至極。 「同樣,我也不知道您看見的女人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那是誰。」   「你的臉確實……但……」白先知茫然了一會,「你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地下牢房 裡總是很昏暗,蒼白的男孩眸色鮮紅如血,但雷亞特知道自己雙眼看起來也許和墨水差不 了多少。   「紫色。」他不情不願地承認。   「伊根塔斯的紫?」男孩眼神朦朧地注視著火焰,然後夢囈般說道:「我得看看。」 他挪動著緩慢而虛弱的腳步走到昨天才加上的鐵欄杆邊,注視坐在床上擦劍的雷亞特。後 者只堅持了一會便放下劍走到欄杆另一邊。   「這裡夠亮嗎?」他比先知高出一個頭。   「別動。」   「這很難,」句子稍微停歇下來的時候,雷亞特的手已經像是毒蛇叼住獵物一樣掐住 了白先知的頸子,顏色與溫度都讓他覺得像摸著一塊冰。「真的很難。」   那雙眼睛像凝固的鮮血。近看時雷亞特才覺得他的眼神像是瞎子──但這不可能,他 們說話時經常目光交會,即便是光線昏暗的地牢也不可能讓他錯判這種事情。   「給我走廊上的鑰匙。」他可以用劍斬斷松木與鐵條,但是離開這層地下牢房必須通 過某道厚重的鐵板門,祭司每回下來探望他時都不忘將門反鎖。現在是晚上──如果他沒 推算錯的話──這是逃跑最好的良機,他不會有比這更幸運的機會了。   白先知沒有回答他,病態的紅眸彷彿透過他看到了很遠的地方去,看到了某種過去或 者未來。當屍體般慘白色的手擱上他胸膛時,即便隔著一層亞麻與一層羊毛,雷亞特依舊 感到了刺骨的冰冷。   然後那變成了燃燒靈魂的炙熱痛楚。儘管只有一瞬間,但仍足以讓雷亞特僵硬而迅速 地倒下。祭司凝視著自己的手,困惑地思考了一會才邊唸著解鎖的咒語邊走進牢房。   男孩站著低頭凝視他,彷彿觀察著一顆石頭的紋路。「獵人掉進蛇的陷阱裡,他越追 越遠,直到陷入無底的泥沼。」   獵人僵直地躺在地上,只剩下轉動眼睛的力量。   「很疼對嗎?那是靈魂的疼痛。我想你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痛楚了……我一直以來都 問錯了問題,『你是誰?』不,應該是『誰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你看,這裡,」白先 知單膝跪下,聲音飄渺空洞得像是隨時會變成一次疲累的喘氣,沒有半點血色的指尖輕輕 壓在雷亞特胸前──那灼熱的刺痛讓他不禁張開了嘴卻沒有聲音可以吶喊。「你的印記在 閃閃發光。你看不見,但可以感受到吧?……這是靈識印記,讓祭司能夠分辨你的主神, 為你授洗,那是諸神在人出生之前便留下的痕跡,證明了你的靈魂純度與背負何種天性… …」男孩用教導幼童的語氣輕柔緩慢地解釋:「有些人的印記並不顯示諸神中任何一位的 記號,那意味著他擁有最自由也最不受庇護的危險生命,那是禮物,也是某種詛咒。而你 的印記也沒有……有人把它抹去了,然後寫上黑血禁術的痕跡,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   雷亞特無法回答他,那劇痛幾乎快要撕裂他的神智。白先知於是急忙將手抽回。他改 而抱著膝蓋蹲在旁邊,仔細觀察雷亞特身上每一吋似乎能給他某些線索的地方。   「你的生命是經由黑血的禁術才得以延續……我一開始的預想沒錯。你的存在和黑血 之王一樣羞辱了諸神──我真想知道是怎樣的禁術才能……是怎樣的力量保護著你?那力 量又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那是多麼大的代價?」幾乎和膚色一樣蒼白的眉毛顫抖著,顯 示著他此刻近乎異常的狂熱,白先知邊說邊喘著氣,「這是怎樣的力量,怎樣神奇奧妙的 禁術,傳說中的黑血,你知道他做過什麼嗎?他想要弒神,他所發明的一切禁忌都是為了 這個目的,而你的存在,你,你……」他雙手抖得厲害,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摳抓雷亞特的 臉,手指冰冷得可怕。「如果我將這印記再度抹去……如果我消除掉黑血的力量,嗯,我 可以這麼做,那麼你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會死去,還是會變成沒有人見過的模樣,完全超 出諸神掌控的生命,你會變成什麼東西?我不能知道嗎?不,我可以辦到,只要我,只要 ……」   他失去理智了。雷亞特在劇痛中警覺地咬緊牙關,這個人有理智嗎?「做你認為該做 的事,」他聲音嘶啞,語氣像是惡毒地詛咒著什麼,「但是自承一切後果。你知道殺了我 會怎樣,你會失去你最想知道的真相。」   白先知咬了咬淡灰色的嘴唇,表情迷濛地注視著雷亞特許久才輕聲說:「沒錯,我不 能冒險。有很多方法可以研究你。」他同意,然後帶著神秘的微笑將雷亞特的頭髮撥開以 便直視他的眼睛。   「一個嬰兒在人的眼中是什麼?一個人在國王的眼中是什麼?一個國王在諸神的眼中 是什麼?諸神在不信之人的眼中是什麼?」   智者的問題將有一千種答案。雷亞特想起伊賽斯的聲音。他沒回答。   「國王已經踏平了短橋堡、雨山城與葉心城,他用投石機將人質的屍體丟上城牆,還 沒有成年的孩子……聽說他先勒死他們,再將屍體還給城堡內的親人。希德夫人為此謀殺 了她的兄長與家主以便投降,邁爾女爵也做了同樣的明智之舉。我父親常說,男人帶來殺 戮,女人則帶來生命……國王帶來戰火與殺戮,就像車輪碾碎蟲子一樣。你不覺得他和他 的哥哥還有黑血之王一樣瘋狂嗎?他們去卡西雅斯是為了榮耀,卻成了人質,無辜的孩子 ……怎樣的國王會做這種事?」   那不是真的。雷亞特閉上眼睛。   「公爵認為你做為人質太重要了,知道國王南下的威勢之後,他在這座監牢附近設下 重重守衛,即便挾持我也無法離開。儘管布雷爾大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有兩個戰神 之子和一個瓦納家的繼承人負責保護你,這對他來說似乎就足夠了。」他露出一個嘲諷的 蒼白微笑,「他還認為自己能夠和王室稍做斡旋,但是賽文德森即將滅絕,拉普頓即將直 接面對神血的怒火與雷島的夾攻。我已預見到了,赤火城陷於滔天火海,英雄曼希鐸‧賽 文德森的血脈將在龍血之火中哀嚎著消逝,國王用最冰冷的眼神看著這一切。或許就是現 在,這一刻。」白先知孩童似的咯咯竊笑,就像這一切不過是個天真的惡作劇,「若我告 訴布雷爾大人,瓦達爾為你實施過多麼深奧、代價多麼巨大的禁忌密術,或許就能翻轉戰 局,或許吧,但我何苦這麼做呢?」   「也許公爵會為你戴上王冠。」   「他最初肯定考慮過,這是一種可能,為我戴冠,然後再從我頭上拿下來。」男孩點 頭同意,「但現在?國王已經告訴了全奧塞,他的權威不容質疑,不只是因為他能夠像他 哥哥一樣毫不考慮的絞死人質,那也表現在他對敵人的冷酷無情……雨山城與葉心城幾乎 遭到血洗,我甚至看見了這兩座城堡被夷為平地的未來。現在,布雷爾大人或許已經動搖 了。他和梅鐸公爵最初都以為伊賽斯一世既沒有他父親的堅決,也沒有他兄長的冷酷,而 且體弱多病,甚至無法結婚,繼承人則是朵一彎就折的小花。然而梅鐸‧賽文德森即將自 嚐苦果……我早已聽見他在龍血之火中的哀嚎。而說到底,拉普頓又做了什麼呢?」他的 手指在雷亞特的臉上百般無聊地繞來繞去,後者的四肢則仍舊麻痺而疼痛,動彈不得。   「每一個懂得思考的人都會知道,拉普頓擁有謀反的實力,也沒有不這麼做的理由, 但現在國王已經給了布雷爾公爵做出另一個選擇的理由:臣服於他的權威之下,否則便等 著收到孩子們的屍體,然後白帆城將像雨山城一樣化為灰燼……」他思考了一會,「若非 一開始便擁有戰勝的自信,否則布雷爾大人不會貿然開戰,相對的,一旦不可能獲勝,他 也會毫不猶豫地屈膝,就像他對雷蒙一世屈膝那樣。」   聽見自己的名字讓雷亞特忍不住抖動了一下雙臂,白先知察覺到他的反應,「你想說 什麼?」他一直在觀察他,仔細推敲那暗示出的任何線索,雷亞特知道白先知為什麼說這 麼多話,無非是想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我不明白你能從中得到什麼,你不想要王冠,而你本身……也什麼都沒有。你一無 所有。」   「我在我的命運裡看見了你。但說實話,這並不是我一開始找到你的理由。」男孩露 出一個苦澀而微弱的笑容,「當拉普頓找到我的時候,我父親試圖保護我,他知道他們想 利用我做什麼……於是他們殺了他。我父親,我唯一剩下的……他們宣稱要奪回一切我被 剝奪的東西,王冠、榮耀與身為瓦達爾的權力,然後我祈禱他們全都去死,我祈禱他們自 取滅亡,在地獄中哀嚎。」他用輕如耳語的音量低聲說:「於是諸神在我耳邊告訴我你在 哪裡,祂們告訴我,擁有你……就能擁有戰爭。擁有我想要的滅亡。」 ◇◇◇   在渡過中指河之後,伊賽斯將戰神之子全派出去和斥侯一起行動,身邊只留下狼矛與 獅爪作為護衛。道堤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任務,國王似乎沒告訴任何人。   而就在離開古錨城後的一天,他們收到訊息,雷光島的艦隊成功攻入甜水港,古石伯 爵麾下的一名騎士一馬當先,在城內的巷戰中砍下恩利爾家主的頭顱,其餘軍艦則在一天 之內駛入港口,成功控制沿海地區。   赤火城便在中指河與甜水港之間,佇立於松香平原上靜靜等待。   斥侯並未在赤火城附近偵察到其餘軍隊,他們在軍事會議上不斷討論研究這點,在王 軍抵達前的五日內,城堡附近的莊稼、果林、樹林已經全部燒光,就連給牛羊吃的青草都 沒有,農場、磨坊、養蜂屋空無一人,井水全部下毒,他們是靠斥侯找到的小河小溪(有 些在上游築了水堤,他們派出騎兵戰鬥才殺死衛兵拆除堤防)與長達一里的輜重才能繼續 供養軍隊。「我們的補給無法堅持圍城,」並肩騎行時,道堤告訴伊賽斯:「如果不能在 十日內攻下赤火城,王軍很快會陷入糧食匱乏甚至缺水的狀態。你得考慮從甜水港運來補 給。」   伊賽斯不久前命令古石伯爵派人增援南下騷擾拉普頓所轄港口的桑德哈特軍隊,「古 石伯爵必須守住甜水港,他不可能多派人送來補給。而且路途遙遠,或許他們到時我們已 經離開了。」   道堤歎口氣,「他們把樹林全燒了,我得提醒你,你嫌拖著投石機太過笨重,拖慢進 度,把它們全留在身後了。」   「或許這次我不會用到它們。」國王說完,輕輕拉著韁繩離開道堤公爵。   斥侯最後一次回報是在王軍駐紮於赤火城外五里一座小丘上的當天傍晚,由於地面上 所有生長的東西都被燒光了,在晴朗的夜晚裡,五里外的赤火城也清晰可見。斥侯說城內 出現逃兵,而且數量不少,大部分是步兵,也有騎兵,但坐騎有時是耕馬或驢子。國王囑 咐他們不要和人戰鬥,也不要被對方的斥侯發現,所以他們沒有抓住逃兵調查,先派人回 來請示命令。   這讓伊賽斯低頭沉思了很久。然後他下令今晚軍營內加強守夜與巡邏,慎防火災。他 沒給斥侯多餘的命令,道堤在他們離開後仍留在國王營帳裡。   「我假設你對赤火城另有安排?」   「……如果順利的話。」瓦達爾點起一根純黑並塗上金色顏料的薰香蠟燭,「哥哥, 你知道賽文德森與馬爾凡斯是重生之王最先賜封的兩大家族嗎?」   「你知道我對歷史沒什麼興趣。」   「當重生之王將奧塞從黑血之王造成的荒蕪與毀滅中重建起來之後,他首先將新月之 名賜給他的妹妹,安芙琳蒂‧伊根塔斯,第一代的伊根塔斯公主。然後另外賜封兩位從黑 暗戰爭開始便追隨他、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建立馬爾凡斯與賽文德森家族。馬爾凡斯以 劍侍奉國王,賽文德森則用火焰,他的祖先可追溯至……」   「陛下,」狼矛的聲音在帳外打斷他,「是鴉羽。」   「進來吧。」伊賽斯話語落下的同時,戰神之子已經用略顯急快的腳步翻簾進帳,鴉 羽單膝跪下,他穿得像個墮落的女祭司,但道堤依舊覺得他既像男人又像女人,聲音則帶 著中性的溫和與平板。那種奇怪的違和感曾經讓公爵很不自在,直到伊賽斯告訴他,鴉羽 既非男人也非女人,有時兩者兼具,對奧塞人而言,這種孩子格外珍貴。道堤從離開卡西 雅斯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鴉羽了。「陛下,」他恭敬而簡短地報告:「今晚,滿月。」   伊賽斯看了他很久,「你確定?」   「是的。其他人也有一樣的結果。」   「他們都回來了嗎?」   「在獅爪那裡。」   「那麼你也去找他,今晚要注意營地安全,加強守衛。」   鴉羽接受了命令後立刻離開,伊賽斯又點起一根蠟燭,帳內的香味益發濃郁。   「賽文德森的血至今都帶著某種魔力,」國王看著公爵吃驚的表情,微微一笑。那笑 容讓道堤感到十分心痛,因為伊賽斯的臉已經瘦得不像話,那笑容更顯得顴骨突出與枯瘦 。「這很令人吃驚嗎?穆拉泰爾的神血即便與異國王后連姻也能傳承,伊根塔斯與賽文德 森的祖先血緣可上溯至神話世紀,他們直系子孫的血當然也帶著某種力量。」   此時是羅諾德祭司進帳,他帶來一個大銀盤,上面放滿各種藥粉、藥水與尚未搗磨的 藥材。祭司離開之後,伊賽斯自己配起藥水。道堤懷疑現在國王的生命只靠這些藥物延續 ,他喝藥的速度與劑量都叫人吃驚,而除了這些之外幾乎不吃東西,一天的食量和小鳥差 不多。   「根據記載,賽文德森直到七百年前都能製造出『龍血之火』,使用青油、火蛇石粉 、蜘蛛硫磺、月光砂、松香、粗鹽,還有三種保密的配方,一木桶的量放一顆磨碎的龍血 茄──」伊賽斯從銀盤上拈起一顆黑紅色的果實,那顏色看起來和乾涸發黑的血跡一模一 樣。「然後用賽文德森的鮮血引發它的藥性。穆拉泰爾的神血能緩解龍血茄的毒性,但赤 火之血卻能從中召喚出『龍焰』,這是古奧塞語,也就是『龍血之火』。」他低頭磨碎那 顆龍血茄。   「那麼龍血之火有什麼用處?」   「它遇水不熄,甚至能夠燒水成煙,使海洋燃燒得像旱災下的森林,一切精鋼巨岩都 會被燒成焦炭。」   「我們潘佛拉似乎很需要這種東西。」   「在秘骨叛亂、白獅叛亂與銀塔叛亂期間,龍血之火幫了王室的大忙,直到納梅西斯 六世不再信任赤火之血,於是他秘密消除了他們血脈中的力量。」伊賽斯這時將藥水調好 ,加入龍血茄的粉末之後慢慢攪拌起來。   「你說那是七百年前……」   「七百年前,納梅西斯六世給了賽文德森一個新娘,一個女祭司……黑衣祭司,她的 血出自於亂倫,這瀆神之舉玷污了賽文德森血中的力量,於是他們製造出的龍血之火一代 不如一代,直到力量完全消失。」伊賽斯臉上掛著神秘的黯淡的微笑,他喝完藥水後喘了 口氣。「擁有龍血之火就能取得王冠,如果有再度成功的可能,我認為梅鐸公爵會毫不考 慮的割斷兒子的脖子放血。」   他話語裡的某些東西讓道堤感到寒冷。「你對梅鐸公爵採取了什麼措施?」   「我給了他希望。」   「還有錯誤的配方。」   「配方是賽文德森家自己保存下來的,火蛇石粉與蜘蛛硫磺十分昂貴,高純度的月光 砂更是不易取得,但賽文德森所需要的只有鮮血,僅僅只需鮮血。」伊賽斯看向道堤,「 差不多了,我們該出去散散步。」   離開營帳時,三名默不作聲的戰神之子尾隨護衛。國王大營附近十分安靜,秩序井然 ,道堤知道士兵會在偏遠的營地尋歡作樂。赤火城佇立在滿月月光下。道堤忘不了白天看 到它的景象,紅色的雄偉城堡,至少有十座尖頂塔樓,還有三座巨大堡樓,彼此間以石橋 連接,牆上則佈滿防禦箭塔。城堡立於拔地而起至少十尺高的岩台上,據說岩台下曾經圍 繞無數房屋倉庫,但現在那裡只剩一片焦土。城堡在白天看來是濃豔的紅色,伊賽斯說那 是大理石,道堤從沒見過這麼紅的大理石,除此之外,外牆牆壁用黃銅裝飾成複雜美麗的 火焰圖案,牆上則有一排排銅製的巨龍頭顱,龍嘴將吐出沸水與滾油攻擊攻城者。『驚人 的城堡,』道堤在白天時評論,『難怪雷蒙一世選擇伏擊賽文德森的戰術,短時間內要攻 下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今晚是滿月。」伊賽斯抬頭看著即將爬升到天空最高處的女神之心,「從前這個時 候我都在祈禱……或許現在也該祈禱。」   「祈禱什麼?」   「……我派鴉羽偽裝成流浪的墮落祭司,給了梅鐸‧賽文德森一切他所需要的東西。 」伊賽斯靜靜說道:「鴉羽原本執意留在赤火城內,但我還是把他召喚回來。這個計畫的 成功與否不在他是否留在那裡,而在於梅鐸公爵的野心……和愚蠢。」   「其他的戰神之子……」   「他們去調查梅鐸公爵打算製造多少龍血之火,順便燒光這附近一帶能燒的東西,以 免波及軍隊。」   道堤焦慮地思考了一會,「這是很冒險的計畫,如果──」   伊賽斯這時卻搖晃了一下,公爵趕緊攙住他手臂,狼矛則緊緊扶住國王的背。「就是 現在。」伊賽斯彷彿囈語般輕聲呢喃,「月神的神力……」他閉上眼睛,銀色的睫毛輕微 地顫抖著──然後更大的顫抖從地面傳來,他們都感覺到了震波。   「陛下,請後退一點。」狼矛的動作卻被國王甩開。「不,就在這裡,我要親眼見證 。」   紅色的城堡在紅色的大火中燃燒。橙色的火光燃燒得如此快速猛烈,首先起火的是三 座堡樓中最巨大的那座,然後中庭快速起火,接著又是其他堡樓與塔樓,最後就像整座城 池都在發光,就像赤火城自火中而生。   全部的王軍都清醒了。天空映照著火光,宛如白晝。爆炸的紅火燃燒得至少有數十尺 高,就像要吞噬所有雲朵與星光,這麼強烈的火焰需要多少燃料?道堤荒謬地想著:需要 一座城堡與裡面全部的軍隊。或許是錯覺,或許只是王軍的吵鬧,但公爵覺得自己聽見了 赤火城內的哀嚎。   紅色的火焰之後是紫焰,顏色濃厚得像是晚霞,閃閃發光的晚霞,它將紅火製造的濃 煙全都吞噬了,藍紫色的火焰明亮得可怕,然後顏色逐漸變淡,在淡青色的滾滾烈焰中, 道堤看見那些塔樓與堡樓變成逐漸融化倒塌的蠟燭。今晚起了南風,軍營則在赤火城西方 紮營,即便如此,強烈的熱風也讓他們臉上發燙,牛馬全都恐慌得嘶聲亂啼。但是沒有灰 燼飛來,龍焰似乎連灰燼都會燒光,不剩下任何東西。最後一次震波傳來時,火焰變成了 強烈而刺目的白光,白得近乎銀色,卻又流動著些微的碧綠、淺藍與邪惡的深黑,就像潘 佛拉極北之地能看見的創世之光──那很美,但龍焰的顏色卻更美,美得可怕。   「燒到地窖了,」伊賽斯在白光出現時輕聲說:「我想他們把其他材料放在地窖裡。 龍血之火能把岩石像油脂一樣燒化。」他轉頭吩咐狼矛,去傳令軍隊慢慢後退,就像先前 安排的備案。   「你也該離遠一點。」   「不,」伊賽斯動也不動地注視著那巨大而狂野的火焰,「我得留在這裡看到最後。 你走吧,哥哥。」   道堤沒有離開他。白色的火焰更加凶猛地燃燒起來,像白色的滔天巨浪,洶湧而澎湃 ,東邊那面的天空亮成一片,彷彿日出提早降臨。最終深紅色的外牆像孩子的積木玩具一 樣倒塌下來,然後又被火焰淹沒,整座岩台都被淹沒,變成一團巨大的營火,燃燒,燃燒 ,燃燒……   「今天早上,我給梅鐸公爵送了一隻信鳥,」在那燦爛至極、熱烈至極的火光照耀下 ,伊賽斯的表情和聲音依舊平靜如水,「告訴他,我隨時接受他的投降,只要他投降我就 會接受。登上王位之後,我原本打算消滅賽文德森……他們殺了我的兄長和姪子。但現在 ,只要梅鐸公爵投降,我可以強迫自己原諒他。」   道堤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了那個男孩。原諒叛徒不會比謀殺無辜者更難了,只要能換 回那個男孩,伊賽斯什麼都願意做。   「現在全世界都會以為是我將賽文德森送入地獄中燃燒,斷絕我的祖先親手賜封的古 老血脈……」國王露出一絲厭煩的微笑,「或許這樣更好,就讓他們更加恐懼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2.207.40
Nessa1103: 04/18 23:11
roughdancer: 04/18 23:48
kcrux:) 04/20 0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