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tusilent29 (蜂蜜松子蛋糕)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誓言之劍(卅五)
時間Tue Jul 16 01:03:44 2013
◇◇◇
庫倫沙克在和伊利見面後的隔天立刻離開卡西雅斯,他要獨自去碧砂堡,『我得和芙
莉葉小姐求婚,』他是這麼說的,表情有些沉重,彷彿他的感情讓他感到沉重,『我從沒
有這麼思念過一個人。我必須這麼做。』
『但萬一你見到她之後才發現自己沒那麼想念她呢?』黎加瑪塔提出了這個問題,這
也曾經是他害怕的問題。『又或者……如果她的美貌消逝,所有曾經讓你喜愛的特質都改
變……』
多維爾納的將軍為此露出苦悶的思考表情,彷彿思考對他來說很難受。庫倫沙克的確
從來不是擅長分析的人,但他卻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還要誠實。『我經常回想她的笑聲,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總是希望她沒有她母親的美貌,沒有那些環繞在她
周身每一吋肌膚與每一根頭髮上的動人光采。我希望她質樸而普通,就像常見的奧塞女孩
那樣長著農婦的雀斑,那麼她就會知道我是真心喜歡她的笑聲……還有讓她發出那種笑聲
的甜蜜的靈魂。』黎加瑪塔再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麼充滿詩意的話。『現在她會以為我和
其他人一樣……不過我還是得去試一試,畢竟,我沒別的選擇。』
庫倫沙克獨自北上,這是他自己的事,多維爾納人把求婚看成非常私密的神聖儀式。
不過就黎加瑪塔所知,他的兩個忠心護衛很快就偷偷跟上主人的足跡,但願他們不會被發
現,雖然那似乎不太可能。
黎加瑪塔在幾天之後才假裝在無意間向伊利提起這件事,但沒有敘述庫倫的表白。文
書官對此總有種奇怪的預感:一旦伊利知道庫倫說了什麼,肯定會用某種不願認輸的心理
對他說些更加誇張的甜言蜜語,這實在叫他無力承受。伊利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看
著他工作都能讓黎加瑪塔坐立不安,渾身緊張得像是什麼都沒穿。亞卓或賽提斯在場的時
候伊利還會稍微克制,但若只有他們兩人獨處,那種把他剝得一絲不掛的眼神實在令人又
是羞怯又是難受。
雷蒙的養子們似乎都對於庫倫沙克的求婚不抱正面期望,只有亞卓的看法與別人稍有
不同,「那只取決於她的未婚夫能不能安全從潘佛拉回來,」下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因
為那太殘酷了。「如果他有那份幸運的話,庫倫將軍便永遠不可能有一絲希望。芙莉葉在
這點上繼承了父親的性格,一旦愛上了什麼人就永遠不會放棄,就像死命咬著獵物的忠犬
一樣。不過我們的養父大人可以選擇永不結婚,但她終究還是得找個丈夫,而那會是多維
爾納人唯一的機會。」
伊利聽到這裡時似乎想說些什麼,黎加瑪塔清楚地看見他的嘴唇張了張,最後他卻選
擇把話語吞下去。亞卓也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微妙的表情,但什麼也沒說。他們正在酒館裡
吃晚餐,伊利非常喜歡那裡的黑啤酒,烤豬蹄和煮羊肉也都不錯,黎加瑪塔不喝酒只喝水
,賽提斯吃自己帶的蜜餅和酸奶酒,加瑞爾則在最後為所有人付帳,亞卓趁他不備時把該
他們付的錢塞進加瑞爾的外套暗袋裡。
伊利住的旅館離那裡很近,但還是堅持親自送黎加回大使宅邸,並在外面和他吻別。
他好愛他身上微微的汗味、酒味和總在晚上時出現的鬍渣。他們在溫柔綿長的親吻後告別
。有時黎加瑪塔暗自希望伊利要求得多一點,但有時又暗自慶幸他從不給自己壓力。同樣
的問題伊利顯然只會問一次。這是他的體貼之處。
文書官在圖書館書庫的工作逐漸得心應手起來,他也打聽了翻譯和秘書的工作待遇,
在樞機學會供職顯然需要年資,所以這點急不得。但至少他可以繼續做通譯,黎加瑪塔相
當確定自己擅長的六種語言仍舊可以保證自己的溫飽。伊利近來總是忙碌於和舊識見面、
與人結交應酬,疏通各種關係,黎加瑪塔並不清楚他到底忙些什麼,但每次與他見面總是
看得出對方風塵僕僕的樣子。而伊利不管再怎麼忙,一天都會和他見一次面,有時在早上
,就在黎加瑪塔出門的時候,有時則與他們一起晚餐。
每天的親吻也是少不了的,伊利對此似乎永不厭煩,他經常在書庫的角落裡偷襲文書
官,從額頭吻到手指,但有時候只是簡單地在後頸上輕輕一吻就放開。
那天早上,黎加瑪塔可以從騎士輕快的腳步聲中聽出他愉快的心情。伊利抱著一個加
了蓋的籃子,在賽提斯離開書庫後不久走了進來。「早安,親愛的,」他這樣說,就像他
已經說了十幾年一樣熟練自然,「我帶了一些吃的,還有酒。」
「為什麼?我們要慶祝什麼嗎?」
籃子裡有綠色的酒瓶,幾條麵包、乳酪和兩朵顏色柔和的玫瑰。伊利倒了酒,透明的
玻璃酒杯裡,金色的白葡萄酒閃閃發光,果香濃烈得讓鼻子都感覺到了甜味。「這是繁花
海岸最好的金箔酒,我靠王宮裡的關係拿到的,」伊利看起來很高興,「有檸檬和甜橘的
味道,我想你會很喜歡。」
黎加瑪塔喝了一口。黑藥水曾經使他無法嚐出食物精細的美味,但即便在它失效之後
,他還是不懂得如何品酒,而且他從來就不喜歡醉酒的感覺。然而伊利今天是那麼的高興
……而且那酒確實甜美而香氣醉人。「很好喝。」他承認,但隨即又擔心起來,「這是不
是很昂貴?」伊利向來是個花錢隨意的男人,金錢對他來說來得太容易了。
「你喜歡的話就不貴。」騎士很快的喝了一口酒,將黎加瑪塔抱了起來。他確定自己
並不輕——在庫倫將軍離開之後,他還是會和大使宅邸裡的武士練劍,而且伊利變得非常
痴迷於親吻他掌心裡磨厚的劍繭——然而騎士把他舉起來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動作輕鬆得像
是摟抱嬰兒。「我有好消息。」
「是什麼?」當黎加瑪塔覺得自己的眼睛在笑時,伊利的手指也輕輕撫過他的眼角。
「我找到了一間房子。在水手市集後面,靠近香料街,三層樓房,最上面是可以眺望
運河的陽台。那裡比大使宅邸更近,你不用再每天走那麼久來大圖書館。房子狀況很好,
圍牆有兩人高,有兩個客廳和五個房間,還有一個花園,種著檸檬樹,你可以在那裡養我
們養過的陸龜。或者你也可以種任何你想種的東西。如果你喜歡那裡,找人清理好浴室的
水管就能住進去,家具很齊全,這是我能找到的最適合的房子。」黎加剛想說些什麼,伊
利便打斷他繼續說下去,「又或者——如果你不想住在城市裡的話,我也在郊外找了一棟
別墅,那是石建的酒莊,葡萄園在牆外,空氣清新,房子也很寬敞,騎馬半個鐘時就能進
城。」
他沒給我機會拒絕。黎加瑪塔想。「為什麼?」
「我本來想等我們從多維爾納回來再做這件事,」他們已經決定下個月回多維爾納,
「但是我……我等不及了。想到你總是住在別人家,這讓我很不愉快。應該是我照顧你才
對。」
黎加瑪塔咬了咬嘴唇。他大略知道卡西雅斯裡的房屋有多昂貴,而且香料街附近都是
富戶人家,「但是,在金錢這方面……」
「我還有另外一個好消息,」伊利笑得似乎藏不住,但他壓低了聲音,「有人說國王
打算封我為伯爵——在最好的情況下。但考量到我實際的出身,我想子爵就很讓人滿意了
。」
他情不自禁地捧住伊利的臉,「那又是為什麼?」
「古石伯爵前幾天回到卡西雅斯,國王向他要了一份在這次幾場戰役中英勇作戰並理
應得到獎賞的戰士的名單,」騎士的手指輕輕壓住文書官的嘴唇,「我在王宮裡的眼線告
訴我這件事,當然還沒成定局,但他……我的老朋友會為我留意這件事。先別告訴其他人
。這並不是全然甜蜜的獎賞,亞卓或許會反對的……國王在五指河流域消滅了不少貴族,
那些土地現在都是王領,所以國王會需要一些忠誠的新人去……確保王室的利益。」
那意味著鎮壓叛變與流匪,意味著更多的受傷與流血。「那麼,你會接受嗎?」
「如果國王這麼決定了,我便必須接受。不過我想他不太可能給雷蒙一世的養子太多
土地,遑論一座城堡與鎮壓的軍隊,」他大笑起來,「那該多有趣啊。但金錢上的獎賞是
可以確定的,王室並不吝嗇,而我也比較想要這個。有個貴族頭銜,金子也會來得比較容
易。但總之,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了。」伊利親了親他的手指,「你願意
和我住在一起嗎?」
這讓黎加瑪塔仔細地思考了一會。「我會是你的客人?或者……你要我用什麼身份去
你的屋子裡呢?」
「另一個主人,我想,如果你願意的話。」伊利似乎也早就想好了答案,「你可以邀
請你想邀請的人到家裡晚餐,也能趕走你討厭的客人。裝潢、園藝與養什麼動物都依照你
的喜好,如果我們雇用了廚子、僕人與馬夫的話,他們的去留與薪水都由你來決定——所
以你不是我的客人。」
「另一個主人,」文書官彷彿仔細咀嚼這幾個字的味道般重複說了一遍,「但我怎麼
能擁有這份榮幸呢?我並非你的兄弟、養子、血親……也不是你的妻子。」
「那是律法的不對,我們不能結婚。但我也不會和任何人結婚。我還以為你知道。」
黎加瑪塔為這話語中的控訴感到一絲難堪。「我以為我知道,但你說出來之後我才真
正……不,我很抱歉。但我不會限制你在婚姻方面的決定。」
「唔,那是你的自由。」伊利同意,「但如果你用任何方式阻止我和別人同床的話,
我會感到非常幸福。你願意為了我這麼做嗎?偶爾展現一下嫉妒的言行,讓我感到甜蜜的
束縛?為了我?」
「我不知道我們怎麼會開始談這個。」文書官忍不住說了這句多維爾納語,那專門用
來禮貌地轉移話題,「總之,你的屋子……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支付一半的價錢。請告訴
我你還沒有買下它。」
「還沒有,我打算帶你去看過並且確認滿意後再交易,」伊利一口承認,「但是……
那屋子並不便宜。我在南方打仗的時候存下的所有贖金都是因為我計畫著讓你過舒適的生
活。原諒我這麼說,黎加,你在多維爾納過慣的生活需要很多錢來維持,而我為這些錢準
備已久。」
文書官有些困惑,「我並不渴求奢侈,而且……請見諒,但我能做的工作恐怕比您還
要多得多,我能支付自己的開銷,也樂意這麼做。」
伊利歎了口長氣,他將臉埋在黎加瑪塔的肩膀上,「你不理解……對我們奧塞人而言
,如果我無法支付你的生活,那麼我便不配擁有你的愛。」
「我不是你的妻子,」他強調,「我也不是你的情婦。如果我們要住在一起,那麼我
堅持支付一半的費用。」
「你在害怕什麼?我還不夠尊重你嗎?」伊利立刻發現自己的語氣不對,「請原諒…
…我不是故意這麼說。」
他是對的,我害怕。黎加瑪塔想著。害怕沒有去處,害怕一切失去掌握。害怕當他不
再愛我的時候,我就會立刻失去一切。但他突然間明白了怎樣能讓伊利高興。「擁有一半
的產權,因為這樣我才能擁有自己的房間,」他故意抬起騎士略帶沮喪的臉,輕聲說:「
如果你和別人睡了的話,就別想上我的床——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嗎?」
伊利把臉貼在他頸間大笑,然後用力啃吻他的皮膚,直到留下一個顯而易見的紅印。
等他笑完,黎加瑪塔才主動低頭親吻他的嘴唇。彬彬有禮的騎士即便在這種時候都不
忘維持禮儀,等待對方主動到雙唇微張時才開始他迫不及待的侵略。文書官被吻得氣喘吁
吁,試了好幾次才從纏綿熱情的戰場中脫身,用手背擦拭濕潤的嘴唇。
伊利同時摟緊他的腰,略帶沙啞與逗弄的嗓音直白得讓人更難以呼吸,「那我到底什
麼時候可以上你的床?」他近乎無賴地抱怨,「你一點回應都不給我,好像沒這回事一樣
,我等得都要乾涸了。雖然一般的情況是因為一直夢見你導致我的床單總是濕的,我從十
五歲開始就沒這麼狼狽過。」
「別……別說了。」
「非說不可。你不能剝奪我的樂趣。難道我連示愛都不被允許了嗎?你真殘忍。」嘴
上說著示愛,但手卻已經伸進了襯衫裡面肆無忌憚地撫摸著腰部的肌膚,甚至試圖將腰帶
扯下。
「別在這裡,拜託……」
「那去別的地方就行了嗎?」伊利得意地微笑起來,手指更加惡劣地往下伸進了黎加
瑪塔每天努力保持潔淨的地方。
敲門聲適時地解救了無所適從的文書官,他彈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後門,在噴
泉裡洗了手跟臉好冷靜下來,並且確保自己仍舊衣著整齊。
回到書庫時,亞卓站在書架前看書。「伊利約了人見面,他說明天再帶你去看你們說
好的屋子。」他轉告,「我不該打擾你們。但我看你似乎很不愉快的樣子。」
不要臉紅。黎加瑪塔告誡自己。「他總是喜歡那樣得寸進尺。」
「我想他很清楚你也給了他一定程度的縱容。伊利在這方面從不勉強人。」亞卓遞給
他一張紙條,「這是公主殿下要借的書。」
黎加瑪塔拿著紙條在館藏目錄上搜尋書架號碼與位置,然後一本一本找起來。「公主
殿下在研究什麼嗎?這些都是比較冷僻的歷史書籍。」他問道,跟在身邊的亞卓沉默一會
後回答:「我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功課不是我能過問的事情。」
如果亞卓想知道的話,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他。黎加瑪塔這樣想著,但盡量不表現出
類似的情緒。
「我弟弟非常迷戀你,我想你知道。」
文書官用微微一頓的動作顯示出他聽見了,但他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一直知道這件事,但從不相信這是真的。他從來不敢讓自己相信。
亞卓自顧自地說著:「他一直很愛我們,父親、所有兄弟,還有我們的妹妹。但是…
…他對愛情從來沒有眷戀,像是天生就不需要那些熱情與衝動一樣。當然,他總是有很多
玩伴……但就我所知,他從來沒對他們表達過任何愛意。」
有那麼一瞬間,黎加瑪塔幾乎覺得自己無法繼續忍耐這些言語。有時他很害怕亞卓
……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這意味著對方太過了解某些黎加無法回顧也無法處理的事情,
他們平常總可以很好的相處,就像人總可以漠視自己想要漠視的那些東西,但一旦他們開
始談論,這一切就會開始變得糟糕。
「當那些玩伴對他有著錯誤的期待時,伊利似乎也會很快的結束關係。」亞卓不可能
沒有注意到他的抗拒與沉默,這個人可以不用看就察覺一些比這更深沉的秘密,但他卻選
擇說下去。「有時他們會帶來一些麻煩,來自女人的爭風吃醋、來自男人的無法拒絕的決
鬥,但整體而言,他們都很清楚伊利是一個與愛情和婚姻無關的人。我也一直以為那就是
他的天性,他天性裡沒有需要愛情的本能。然而,你卻出現了。」
為了尋找最後一本書,黎加瑪塔安靜地走向另一邊的書架,亞卓也自然地跟上他,彷
彿談天一般繼續說下去:「你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如此難得而且珍貴,因為伊利從來沒
像談論你的事情一樣談論過任何人,他也從未像珍惜你一樣珍惜過任何人……這是不是代
表著他終於,就像祭司們說的那樣,終於變得完整了?」
「那是因為時機。」這話說起來讓黎加口中感到苦澀不已。「因為那時他很脆弱……
而我碰巧出現了。如果我在除了那時以外的任何時候出現在他身邊,我也只會是一個玩伴
。」就像伊利曾擁有的那許多睡過就忘的人。或許那樣還比較好,如果不是因為伊利,不
是因為他的眼睛還有他的微笑……黑藥水是不會失效的。他還可以繼續過著盲目但平靜的
生活。
「時機。」亞卓用同意的語調重複了一遍,「這似乎是個重要的因素。這是你至今都
對他心懷疑慮的原因嗎?」
「我並不懷疑伊利。他很誠實。他是正直的人。」
「他對你很誠實。就許多方面而言,他是正直的那種人,這我不否認,但他不是對所
有人都這麼坦誠。」亞卓臉上閃現一絲隱晦的調侃的表情,「相信我,即便對我們、對我
們最被敬愛的父親,伊利都習慣保持一些隱私與秘密。他天性如此。不過,我指的是……
我相信你們至今都還沒有同床吧。他看著你的方式太明顯了。很多男人都有這樣的眼神,
但他從沒用過那種方式看過任何人。」
「我想那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時機還沒有明確來到。」他用搜尋書本的動作掩飾自己的
逃避回答。
「伊利比芙莉葉更像我們的父親。他不會輕易愛一個人,也不會輕易收回自己的愛。
」
「我記得……雷蒙大人結過一次婚。但他似乎從來沒有……」
「那次婚姻讓他得到了藍布頓家。不過那和愛情無關。」亞卓隨意地瀏覽著書背斑駁
脫落的古書,「我們的父親大人愛著別人,這點我很確信,而且我認為他是為此而死的。
他有著最固執的性格與最忠誠的天性……而伊利在我們所有人之中最像他。」
「為什麼說這些事?」他對我懷有怎樣的疑慮?
「我不是在懷疑你。然而,黎加,我們都很清楚有些事是不會結束的。」亞卓似乎微
微貼近他,但這也許只是黎加瑪塔的錯覺。他站在書架邊,猶豫著是否該後退一步。「我
們的童年、那些惡夢,還有這兩者為我們留下的……各種東西。那些陰霾。我父親說過,
人將惡夢隱藏起來有時是怕顯露脆弱,有時只是不願意將惡夢帶給別人。但……如果你不
向伊利坦誠這些事情,總有一天他會因此受傷,而且傷口會比你想像中的深。」
「伊利……他在很多方面都涉世未深。他不會理解的,他怎麼可能理解呢?」
「這只能怪我們的養父,他太過寵愛伊利,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亞卓同意,「但他會試著了解的。你必須這麼做,必須告訴他,否則他會為此內疚,
或者痛恨自己。我了解我弟弟。」
「……不。」他再也聽不下去,快步走回圖書館員的書桌準備登記被取走的書籍。
亞卓安靜地跟上他匆忙的步伐,然後不容拒絕地在黎加面前坐下。他是那種不會接受
拒絕的人。若他再說一次他和伊利之間的事,黎加瑪塔發誓自己會立刻離開這裡。
「我的妻子亞莉安娜,我其實從沒有過和她結婚的妄想。」他聽起來像在說著別人的
事情:「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愛她了,儘管那時亞莉還只是個孩子。我一直愛她
,她也愛我,但我……我的血統受到詛咒,我永遠不能有孩子。這件事只有我父親知道…
…」
黎加瑪塔情不自禁地看向他。「亞莉安娜在她成年後要求我娶她,這件事帶給我莫大
的痛苦。我太愛她了,她不應該和我這樣的人結婚,為我這樣的人生孩子。」亞卓忽然微
笑了一下,奇異的是,那苦澀的微笑裡流露出某種驕傲與一絲難以察覺的幸福。「但亞莉
安娜是北方的女兒,北方人都是固執的,再也沒有女人能比她更固執了。她用盡各種方法
逼迫我、強迫我告訴她為什麼,這讓我又痛苦又恐懼,讓我自卑得幾乎發瘋,於是我選擇
離開藍布頓堡躲到森林裡。養父大人覺得她很可憐,所以他告訴亞莉安娜為什麼……我不
能結婚,也不能生孩子,因為我的血統出自亂倫,這是最褻神的血。」
黎加瑪塔明白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他們是同一種人。那些惡夢,還有那些惡夢留給
我們的東西。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的陰霾,我們揮之不去的惡夢。
亞卓顯然想了一會,思考著怎麼說才好,「我的母親是我的姊姊,簡單說來就是這麼
回事。他們被燒死了,但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活了下來……作為奴隸。不論我和怎樣的
人結婚生子,我的兒女都會和我一樣充滿悲哀,因為我們的血管裡流的是最污穢的毒藥。
」黎加瑪塔不明白他看起來怎麼能那麼平靜,然後他想到了自己。那不是平靜,有些人將
惡夢隱藏起來只為了不傷害別人。
「最後我父親帶亞莉安娜找到我,她哭著請求我的原諒……因為她什麼都不明白,卻
宣稱她愛我,我也必須愛她,這太傷人了。然而她自己也受到了傷害,因為我不管再怎麼
愛她都不曾給她一個了解我的機會,她是最有資格試著治癒我與保護我的人,但我卻拒絕
她的靠近,我給她的傷害和她給我的一樣深。」
黎加瑪塔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眼睛,轉過頭去。亞卓說的都是對的,所以這一切聽起
來才會讓人這麼痛苦。
「我了解我弟弟。如果他現在得到了你,而且活在他以為這就是幸福的生活中……直
到他終於知道真相,而這是他遲早會知道的事情——那麼到時他一定會為此受傷。他受傷
的程度將和他愛你的程度一樣深。他也一定會為了自己無法保護曾經的你而痛恨自己,不
管這聽起來有多麼荒謬。」亞卓小心地將幾本書疊起,裝進輕巧的雪松木箱裡。「不過,
這是你的選擇。不論說或不說,這都與我無關,我不會插手你們的事。謝謝你替我找書,
我走了。」
「……亞卓,」他無法控制自己,「那麼,你為什麼還是選擇……」如果他可以選擇
的話……「你為什麼還是娶了她?為了愛?」他從不相信這就是答案。
「我每天都問我自己同樣的問題。」亞卓回頭看著他,「她本該有更好的人生……最
後卻死於產床,為了生我的孩子。她本來可以活著的。」
「她愛你……你該原諒你自己。」但這句話聽起來比他以為的還要乾澀與單薄。
「那麼,你原諒你自己了嗎,黎加瑪塔?」
沒有,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而這正是他永遠不敢讓伊利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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