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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漫長而無眠的夜晚。   床頭的蠟燭在燭淚中掙扎著,幾乎快要沒頂。淚水,他想,正如我一樣。水鐘一滴一 滴地落下時間,伊賽斯說不清過了多久,但又是一個夜晚過去了。他已經不祈求寬恕,只 希望能有一晚的睡眠,然而諸神並不給他這樣的仁慈。在黑夜中閉上眼睛時,他被夢魘所 苦,但更叫他痛苦的是,他無法讓自己後悔這一切,因為當他做下那一切時,他已經知道 自己會嚐到怎樣的苦果。清醒是最痛苦的。   當火光終於消失在淚水中之後,伊賽斯漸漸感到了光亮。他讓僕人把漂亮的天鵝絨窗 簾全取了下來,他才能看到天光。一直以來他都這樣逃避著黑夜,直到能在天明時入睡。   伊賽斯說不清自己病了多久,在回到卡西雅斯之後他便病得一塌糊塗,除了必要的淨 身與便溺時間以外幾乎不下床,虛度過的光陰對他毫無意義,究竟過了幾天、幾旬、幾個 月?他無法確知。   國王在自己徹底病倒之前下了一道命令,任命法務大臣亞莉安‧西杜恩夫人為裁判官 ,奧爾瓦‧伊根塔斯爵士為執法官,艾德勒‧海羅公爵則是監察官。這三個職務都是潘佛 拉宮廷的官職,國王讓道堤公爵解釋這些新職務運作的方式,讓他們去瓜分宰相的權力並 且互相制衡,然後自己才安心地病倒。那就是他最後一個完全清醒的命令了。   有時他病得太過嚴重,會昏迷幾天幾夜不醒,但有時狀況好了一點,道堤便會帶來幾 個朝政上不得不處理的問題,得到答案後直接交給宰相執行。但大部分的時間裡,朝政幾 乎因為他們之間的爭權奪利而完全癱瘓,沒有多少有效的命令傳達下去。如果可以的話, 伊賽斯更想任命道堤公爵為宰相,但那樣做最糟的結果會是宮變,國王則很有可能會像海 露茵絲女王一樣從宮中被拖到廣場砍頭,而且他也不想讓道堤身陷危險。   天明時,伊賽斯終於合眼睡去。   然後一雙溫柔的手讓他醒來,還帶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亞菈妮絲顯然哭了一陣子,眼圈很紅,漂亮的紫色雙眼因潮濕而更加明亮,而她的眼 睛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親愛的,」他在枕頭上輕輕喘氣,「妳回來了。」   小公主吻了吻國王的手,然後強顏歡笑,「我回來了。我好想你,叔叔。」   他握著她的手,感覺她的力量,春神之女的療癒力量,亞菈妮絲也反握著他的手心, 呢喃著祈禱的經文。   過了許久之後伊賽斯才找回說話的力氣,「現在什麼時候?妳幾時回來的?」   「午後一時,我在破曉之後進城。您睡了好久,我一直在這裡祈禱。要不要吃點東西 ?」   國王搖頭。病倒之後他不論吃什麼都吐,只好每天強迫自己吃一些稀薄的麥粥,加少 許的蜂蜜或杏仁奶增加營養,而且他只能吃一點,再多也會嘔吐。醫員與綠衣祭司絞盡腦 汁使用各種配方的藥水和藥湯也無法治癒瓦達爾的胃痛和憔悴,那些都沒用。因為那些孩 子……當伊賽斯不再使用龍血茄壓抑痛苦的時候,它們就全湧了上來。他們謀殺那些孩子 時,他總是逼自己去看,那是他的罪孽。他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那些孩子……   不知不覺間,他又握緊了她的手。疼痛啃噬著他的內臟,一半是因為龍血茄的毒性, 另一半則是他靈魂的痛楚,常人的悲哀不會化作身體上的重病,但神血是不同的。   「叔叔?」亞菈妮絲輕聲細語,以盡量不讓他難受的溫柔音量說:「還是要吃點藥呢 ?很疼嗎?」   伊賽斯喘著氣,「這件事要先辦,」他從腕帶上取下一個精巧的金色綴飾,那扁平的 細金條如此精緻,讓公主不由得凝神細看。「這是鑰匙,打開那個抽屜裡的盒子。」   公主按照國王的吩咐從一個用細小碎鑽鑲出皇室之名的木盒裡取出了一卷羊皮紙,但 伊賽斯沒有接過它,他閉著眼睛說:「讀一遍,然後用盒子裡的御璽蓋章,拿給宰相。」   那是伊賽斯在下最後一道命令之後寫好的文件,指示將裁判官、執法官與監察官的職 務免除,三人仍舊擔任原本的議會大臣,並且各自賞賜一些東西作為這段時間為王室服務 的回報,那都是十分慷慨的賜物,包含一些領地與新的頭銜。最後任命亞菈妮絲公主為攝 政公主,兼任掌璽大臣,代替國王出席議會、法庭與祭典儀式,在所有國書上署名。請願 會改由宰相召開,但所有與重大政策相關的詔書都必須由公主簽名與蓋章同意才能執行。 一直以來宰相都是整個國家官僚體系的總管,代替國王監督繁瑣政策的運行,但這道命令 無庸置疑地將亞菈妮絲放置到了比宰相更高的位置上,僅處於國王之下。   看完伊賽斯所有的安排之後,亞菈妮絲稍微思考了一會才開口,「利肯會覺得飽受羞 辱。」這意味著國王並不完全信任他,所以才在亞菈妮絲尚未回宮時用其他人來制衡宰相 的權力,而這很有可能會使他抗拒服從公主的攝政。   「他會,」伊賽斯輕聲回答,「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忍受這個。他忍受過服從雷蒙一世 ,不會因為這點羞辱而背叛他的信念。而妳要安撫他、給他最好的台階走下這個恥辱的高 台。無論如何,他對王室是忠誠的。」   亞菈妮絲理解地點點頭,然後用國王的印璽蓋上文件,這樣這就成了正式的詔書。   「以後不管去哪裡都要配戴最好的珠寶、穿最好的衣服。」國王囑咐她:「隨時維持 儀態,不要輕易顯露疲憊,再怎麼累也不可以打呵欠。妳現在代表我了。」   公主跪在床邊接受他的命令。這對還沒滿十一歲的小女孩而言是個沉重的負擔,但她 毫無不安,也沒有一絲恐懼。   「遇到無法決定的事便去請教道堤公爵,需要使用印璽時再帶著文件來問我。」伊賽 斯喘了一會,「晚餐邀請宰相共進,施展魅力,讓他知道王室多麼需要利肯家族的效忠… …別忘了去見凱瑞昂,讓那男孩開心可以安撫奧爾瓦的自尊心……現在,我得再睡一會。 」亞菈妮絲吻了吻他的額頭後才離開。   這次他睡得比較好,然後又是亞菈妮絲溫柔地叫醒他。公主安排了一切,包括叫人從 王宮運來一個許久未被人使用的黃銅浴缸,那抬進了瓦達爾在大神殿的房間,注滿熱水與 芬芳的香精,她還挪走藥煙與香爐,改用薰香蜂蠟,並且召來神殿的豎琴師隔著絲簾彈奏 能安撫神經的輕柔音樂。伊賽斯喝了一劑藥之後覺得有力氣了,於是同意泡澡,公主又命 兩名下午剛被找來的多維爾納女奴為國王按摩放鬆。她們原本屬於某位伯爵夫人,高超的 按摩技巧在卡西雅斯的貴婦之間十分有名,公主用兩件珠寶買下她們後帶進大神殿為瓦達 爾服務。在醫員的監督下,女奴使用芬芳的乳香油膏為國王按摩背部與肩膀,他瘦得肋骨 都清晰可見,但她們帶著輕柔力道的手指有效地舒緩了久病累積的疲勞,然後他在灰僕的 攙扶下滑進熱水裡。   亞菈妮絲坐在浴缸邊說著她下午做的事。詔書已經公布,賞賜與安撫都已安排妥當, 公主才剛從與宰相共進的晚宴中退席,她用超乎年齡的精明觀察到老貝爾顯然不是很滿意 這一切,但公主還是得到了利肯家族將會全力支持效忠的保證;她還去見了自己的未婚夫 凱瑞昂,並且親自將幾個好消息帶給奧爾瓦爵士,除此之外甚至有時間會見艾德勒公爵與 戴斯蒙大人,明天她將出席久未召開的國王議會,道堤公爵會作為顧問同行,以免發生無 法掌控的局面。   伊賽斯聽完之後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謝謝妳,親愛的。」   「只希望能讓陛下高興,」亞菈妮絲親親他的手背,「我去吩咐準備膳食好嗎?」   國王點點頭,然後灰僕排出浴缸裡的水,加入新的溫泉,並用加了橄欖油與甘菊的肥 皂為他擦洗身體和頭髮,並用帶握柄的小火爐把濕髮烘乾,一切都做得謹慎而輕柔。   洗完澡之後他換上嶄新柔軟的細紗棉睡衣,那也是公主安排的,他不知道舊的絲衣有 哪裡不好,但亞菈妮絲認為絲綢對他養病毫無益處,他也就隨她去了。晚餐是十碗內容不 同的麥粥,添加了白糖、蜂蜜、牛奶、山羊奶、杏仁奶、清淡的白魚肉、蟹肉、扁豆泥、 融化的乳酪,還有碎洋蔥和蘑菇,碗很小,所以他的餐桌並不顯得擁擠,除此之外還有待 用的黑莓果醬與梨子果醬,和加上核桃、蘋果與葡萄乾的夏蔬沙拉,拌著碎乳酪與香草, 份量同樣只有平時的一半。   「每種都嚐嚐味道,喜歡的話便多吃一點,」亞菈妮絲坐在他身邊,用幾乎像是歌唱 的愉快語氣說:「要喝酒的話也有喔。」   伊賽斯不願讓精心準備這一切的姪女失望,於是每碗粥都嚐了一兩匙,那份量比平常 吃的還多,但他並不覺得胃疼。剛開動沒多久,道堤便來了,他宣稱自己也還沒吃飯,於 是亞菈妮絲吩咐將自己的宵夜拿來,那是早就燜煮好的奶油煮牡蠣、用蜂蜜烤成金黃色的 小羔羊肉、加上肉汁烤出噴香甜味的洋蔥、夏季水果冷湯,還有埃圖亞風味的米飯,用藏 紅花染成漂亮的顏色,加上腰果、各種香料和烤好的松子。   那不可能會是亞菈妮絲的宵夜,她總是愛吃一些甜膩的東西,讓伊賽斯擔心她會在二 十歲之前蛀光牙齒。但他沒有說破姪女與表兄的計謀,平靜地邀請道堤加入晚餐。那些香 氣撲鼻、色澤鮮豔的食物與餐桌上的談天讓他心情愉快,於是多吃了一些,甚至嚐了一顆 奶油牡蠣,滋味鮮甜,口感肥美。亞菈妮絲說著旅行路上的趣事,道堤則時不時發出大笑 ,並讓伊賽斯喝他的冷湯。   甜點是玫瑰桃子派與檸檬糖酥,道堤不喜歡甜的東西,伊賽斯則一口都吃不下了,於 是小公主開開心心地配著香料奶茶吃光了它們,只有那一刻她才像個符合她年紀的小女孩 。   晚餐結束後國王已經累得快說不出話,道堤把他抱回床上,道了晚安後離開,接著亞 菈妮絲用丁香檸檬油塗抹國王的手和腳。伊賽斯再次向她道謝,但不只是為了這愉快的夜 晚,而是因為他發現到姪女非常熟練地下達命令,不論喜不喜歡,她似乎並不排斥權力。 有許多穆拉泰爾因為擁有過於虔誠與謙卑的靈魂,天性便厭惡權力,他一直擔心姪女會因 此無法成為合格的女王,但現在看來那份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離開之前亞菈妮絲說:「明天會比今天更好。」那是他從前常對她說的晚安語,而在 更早之前,她的父親也曾對他這麼說過,早在他還沒有遇見雷蒙之前……不,不要去想, 不要思念他。   豎琴聲從別的房間傳來,遙遠得幾乎聽不見,但在萬籟俱寂之後卻讓夜晚平添幾分甜 美與溫柔。伊賽斯讓自己想著彌利勒斯,他曾經是那麼好的哥哥……他想著童年時在沉思 之間度過的那一晚,想著他們兄弟倆共同擁有的不幸。然而,彌利勒斯死了,活下來的人 是他。伊賽斯想著那個巨龍之夢,然後默默祈禱,諸神在上,讓我痊癒吧,讓我代替彌利 勒斯看著他的女兒長大,看著她結婚,看著她懷抱自己的孩兒,看著她成為女王,讓我活 到那個時候,就算我再也無法擁有歡笑。   諸神仁慈地讓他擁有一晚不被夢魘所苦的安眠,但隔天他卻更加虛弱與疲憊,因為前 一晚的歡樂過度地消耗了體力,伊賽斯又連續幾天不能下床,只能靠啜飲藥水維持生命。   亞菈妮絲為了公主的義務四處奔走著,來回於王宮與大神殿之間。伊賽斯吩咐石牛與 鷹弩寸步不離地守護她,紅鷲則在只有女性能陪伴的場合裡隨侍公主。他們都說亞菈妮絲 完美地盡到了她的職責,禮儀周到、笑容甜美、記性絕佳,懂得如何有條不紊地理解複雜 的情況,用精確的語言下達命令,並適時地用自己的年齡迴避她不想處理或尚未理解的問 題。朝臣們很快就用比國王預期更快的速度理解到攝政公主並不是國王推出來給宰相使用 的牽線木偶,相反的,亞菈妮絲竭盡所有可能地利用著宰相,確保沒人能動搖王室與架空 病中的國王,道堤教了很多,而她也是個受教的好學生。   然而,不論多麼忙碌,亞菈妮絲一天都會固定來探望國王兩次以上。她很精準地運用 時間,不容許任何人延宕行程,通常她會在伊賽斯床邊吃早餐或午餐,並在晚餐之後再來 看他,講述今天的大小事情、請示命令、討論後做出決定。亞菈妮絲偶爾還會讀一兩本書 ,通常是詩集,那能讓國王放鬆地睡著。   他們也談過是時候讓道堤公爵回家這件事,隨著春季的結束,潘佛拉的疫情已經大致 撲滅,至少國王灣已漸漸回復生機,亞菈妮絲告訴伊賽斯,有些大膽的商船載著食物往北 方航行,赤日大陸則開始往潘佛拉運送奴隸販賣,好趕上夏季播種的時間。   當公主離開後,伊賽斯思考了一會。道堤再不回國會引起潘佛拉宮廷中的謠言,他必 須回去。但自己現在這個情況……明天必須和道堤談一談。他告訴自己。不過他還得問問 能不能讓艾利瑟多住一段時間,為了安全起見,而且凱瑞昂喜歡上了這個大哥哥。   然後到了考慮是否拆信的時候。第十四封信。淡黃色的粗紙信封,由信鳥送回大神殿 ,呈交給瓦達爾,寫的是古奧塞文,封蠟則是狼矛的戒印。他告訴他們,如果那男孩一切 平安就用普通的信封,如果他生病或死亡就用灰色信封,除此以外,他要知道那男孩的病 情與身邊所有事情的簡報。戰神之子每隔幾天就送一封信回來,有時隔三天,有時隔五天 ,最近則越寫越少,上一封信是十二天前的事,而瓦達爾大約從六天前開始焦慮與失眠, 擔心會收到灰色的消息。他做了幾個惡夢,幾乎以為那是真的。那加重了他的病情,但此 時此刻他也並未覺得自己有好轉起來。信封擱在國王膝上,他凝視了它很久,然後將它收 進床頭的櫃子裡。其他十三封沒有拆閱過的信件整整齊齊地疊在裡面。   他不能讀。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他不能讀,也不能想,更不能去 思考關於那個人的一切,唯有如此才能阻止他成為……   『但你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她坐在床尾,倚著有著精美雕紋的岑木床柱說,眼神 冷得猶如寒冰。『而且你很清楚,你並不感到後悔。』   而這件事比我做過的一切都叫我害怕。即便事已至此,伊賽斯也知道自己未曾感到一 絲後悔或遺憾……是內疚與恐懼在折磨他。那些孩子,那些名字……   伊賽斯咬緊嘴唇讓自己不要叫出來。他顫抖著手找到了祭司放在床邊的藥瓶,用盡力 氣打開瓶塞喝光。那僅僅只有幾口的藥水裡含有極少量的龍血茄,必須喝上一酒桶的份量 才能治癒他內臟裡的疼痛,所以他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   痛楚一旦起了開端便無法收拾。   劇痛讓他神智渙散,恍惚中他聽見公主與綠衣祭司的談話,他已經一旬沒有發作得這 麼厲害了……   伊賽斯能感覺到燭光與輕聲交談的聲音,祭司配了別的藥以緩解疼痛,然而那讓他渾 身失力,連床鋪都弄濕了。但即便在他們為他更衣的時候,亞菈妮絲仍舊陪在他身邊,反 覆擦拭著他的臉與身體。   他讓他們折騰了很久,醫員們不敢再放血,他的血已經太少了,只好靠祈禱與藥水讓 國王入睡。   伊賽斯醒來之後發現亞菈妮絲在他床沿趴著睡著了。他輕輕推她,要她去別處休息, 但當公主睜開眼睛時他才發現她睡前似乎哭了一陣子。   她問國王要不要喝水、吃些東西,或者按摩一下雙腳,得到的都是搖頭。   「至少喝點水好嗎,叔叔?您的嘴唇好乾。祭司說他們找到了一個古老的藥方,但要 有體力才能……」   伊賽斯輕輕蓋住了姪女的手背。   「亞菈妮絲。」   那讓公主心中一沉。當他用這樣的語氣叫她的名字時,總是會談些讓她害怕的事情。   「把這當成命令──如果我最終瘋了,就把我留在神殿,讓他們把我關起來。」   他看起來從沒這麼鎮定、沉穩與清醒過,「如果我瘋到傷害妳,就殺了我。答應我。 」   公主跪了下去。「不會的……不會的,叔叔。」   「也許不會……也許會。現在我知道我瘋狂的時候會……我無法阻止自己。現在我知 道了。那些孩子──」某種強烈的痛苦掠過他的臉,亞菈妮絲緊抓住他的手。「又發作了 嗎?要叫祭司來嗎?」   「不,讓我休息……我又累了。」國王閉著眼睛喃喃:「讓潘佛拉人準備回家,然後 ……」他還沒說完便睡著了。   亞菈妮絲又默默哭了一會,然後把臉擦乾,走到另一個房間裡囑咐綠衣祭司:「不用 找替代品了,直接調配藥水。」她的命令簡短而堅決,於是祭司們在幾個鐘時後準備好了 藥爐,公主割開手腕擠了半個酒杯的血,在藥水沸騰時倒入。這事只有幾個人知道,公主 確保他們都會保密,她並不指望國王永遠不會發現,但他只可能在痊癒之後才得知此事。 如果他還會痊癒的話。   伊賽斯在新藥的幫助下逐漸恢復。當潘佛拉人準備好行囊與船隻,隨時可以回家的時 候,伊賽斯已經能夠下床走動。亞菈妮絲在宮中舉辦宴會送別公爵一家,國王沒有出席, 道堤則在事後自己去見他。   醫員建議瓦達爾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伊賽斯便決定在午餐後去騎馬漫步,只是他還不 能長時間騎行,所以是坐在馬車中出城的。道堤帶著一些衛士,瓦達爾則有戰神之子隨行 ,他們離城後到北邊的低地去,綠草如茵,海鷗啼叫著徘徊,海風涼爽而清新,那裡可以 眺望到珍珠群島與碧藍的憂鬱之海,船帆在海面上游動。   整個卡西雅斯處於較高的丘陵上,太陽宮的地勢更高,回頭遠望時,道堤看見宮中那 數十座高塔的白色塔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們聊了亞菈妮絲的事情,道堤告訴伊賽斯,現在多事的歌手們編了一首歌謠,把她 和她的曾祖母形容在一起。這讓伊賽斯微笑,「伊莎妮菈女王在她哥哥在位時擔任他的宰 相,等亞菈妮絲成年之後我也打算這麼做。」穆拉泰爾多得是攝政公主與女王,因為他們 家族總是人丁單薄,諸神不容許他們擁有太多神血,那會造成各種混亂。像如今王室這樣 僅僅只有一名年幼繼承人的情況從前也發生過許多次,但伊賽斯並不過度地擔心此事,諸 神自有安排。   「他們還寫了一首歌,哀嘆赤火城的滅亡還有賽琳娜夫人的消逝。」   「這兩件事都很令人難過。」伊賽斯更惋惜的是城堡與裡面收藏的文物與書籍,而賽 琳娜‧拉普頓……歌手總是過度地想像少女的美麗、不幸與哀愁。她確實不幸,伊賽斯曾 有別的攻陷赤火城的計畫,如果可以他會選擇盡量拯救那些孩子,但最終……「回國之後 記得寫信給我。」他不想再談那些話題。   「我會的。」   伊賽斯拄著拐杖走了幾步,看著海面歎了口氣,「我一直想從這裡看這片海,從前我 住的地方太高了。但是現在我反而懷念那個時候。」他聽起來有些惆悵。   「弟弟,」道堤這樣叫他,伊賽斯回頭看他一眼,意會過來,於是略帶歉意地一笑。   「這沒什麼。我是指,這一切。我做出選擇,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必須承受它。這選 擇讓我痛苦,但也是我得自己忍受的痛苦。」他用拐杖調整了一下站姿,似乎有些累,「 我無意向你抱怨,哥哥,這會像在推卸責任。」   他真正的意思是別管他了。道堤能分辨這有什麼不同。而他現在聽起來就像希琳王后 ,她對所有人都十分嚴厲……對待自己也一樣。   「我倒希望你能向我抱怨。」正如他也不介意攙扶伊賽斯走路,時不時抱他上下馬車 ,但伊賽斯本人卻非常排斥這麼做,他寧願用拐杖艱辛地移動,而在更多事上他比這還要 極端。「有時我會覺得這是你的缺點,你無法向人分享……」   公爵還沒說完,國王忽然像感到疼痛似的半彎下腰。「怎麼了?發作了嗎?」他想伸 手幫忙,但伊賽斯搖頭。   「不,不是。」他喘了幾口氣,然後輕聲說:「他來了。」   道堤一直深信,需要主人催促才會吠叫和追逐的狗絕不是好的獵犬,這點用在人身上 也是一樣。而戰神之子從沒有這種缺點,他們總是在瓦達爾想到要吩咐之前便完成那些無 須吩咐的事情,但從不做多餘之事……但黑蜥和鴉羽卻任由那男孩牽著馬走上小丘,走向 國王。   那是匹矯健美麗的紅色戰馬。道堤可以從牠的體形與步伐判斷,這是不可多得的好馬 ,但他不會讓艾利瑟騎乘,太危險了。然而,牠卻像隻小羊似的任由男孩牽著行走。   是那個漂亮的男孩,有著像水晶一樣深紫透亮的眼睛。當道堤發現伊賽斯把他遺留在 南方地,獨自動身北回時曾經問過他這是怎麼回事,伊賽斯迴避著回答:『他自己會明白 的。』但現在看來,這男孩似乎並不明白。   他對公爵點頭致意,然後看向國王。道堤聽見伊賽斯發出一聲非常輕微的歎息。   「你不能在國王面前配劍,快退下。」   「請原諒,公爵閣下,」男孩微微一躬,陽光在他背後那把銀色長劍的劍柄上閃爍出 明亮光芒。「但是是國王陛下召喚我來的。」   「是嗎?」   「陛下給予我這把劍的那天,命令我完成任務後必須回來覆命,為了這柄劍的緣故, 我來了。」男孩看向伊賽斯的眼神有種不像他年紀該有的溫柔。   他們都看著國王,而國王低下了頭,道堤看見他閉著的眼睛微微顫抖著睫毛。「我們 得談一談。」伊賽斯輕聲說,輕得幾乎聽不見,「哥哥,你能不能……」   道堤走開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39.198.197
abby2007:TAT 05/13 1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