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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的推薦信在當天的黃昏時分送到伊利‧勒溫位於香料街後、醋栗樹街上的宅邸。 房子的主人親自開門,發現送信的使者是國王的弄臣夏德。伊利並不知道白天在宮廷發生 的事情,而夏德指名尋找黎加瑪塔‧米希切爾,於是他將客人迎進客廳。   夏德的年紀是個謎,他看上去似乎六十,又似乎八十,頭顱一半光禿,剩下的頭髮又 灰又白,聲音蒼老,語氣猶如伶人,言語偶爾戲謔、偶爾無知、偶爾嘲諷、偶爾又字字珠 璣。伊利認識他很久了,夏德最初服務的國王是加拉勒斯四世,但他與他的兒子都不太喜 歡過於輕浮的言行(即使那僅僅出於偽裝),所以當時受寵的弄臣是別人,他們專門為各 種交際場合服務,有時提供建言、有時則巧舌如簧地按照國王的心意周旋於朝臣之間。夏 德是在雷蒙一世進入太陽宮後才成為最常出現在國王面前的弄臣,雷蒙很喜歡和他談笑, 有時互相譏刺,弄臣有時還擔任酒友的責任,但那只在國王高興的時候。   當玩世不恭的老人與伊利展開平淡無奇的問候與談話時,黛琳娜跑去找正在廚房與廚 娘張羅晚餐的黎加瑪塔。   「……當國王陛下簽名時,泰帝斯蒙爵士在旁服侍,」黎加瑪塔抵達客廳時,夏德正 以一種伶人敘述故事般的語氣說:「『這個國家原本按照法律運行,』他說:『陛下正在 破壞另一條法律,外國人不能這麼輕易進入樞機學會。』」   他能聽出伊利正掩飾著困惑與遲疑,「國王陛下怎麼回答呢?」   「我想陛下指望著米希切爾大人自己去澄清證明這條法律的不適用——這就是為什麼 他們要有面試嘛,我猜。」   黎加瑪塔站在客廳外悄悄聽著。他還沒告訴伊利今天國王那出乎意料的垂青,雖然那 保證來自國王,但如果最後沒有成真的話,他不想要讓伊利為此失落。   「您認為樞機學會的面試是怎麼回事?」   「這就要取決於米希切爾大人打算謀求什麼職位了,就我來看,您最好勸勸他不要應 徵門童,因為他走路太大聲了。」   黎加趕緊走進客廳。他們收下信後感謝了弄臣,伊利禮儀周全地邀請他留下晚餐,但 老人以一個玩笑婉拒,然後坐著馬車離開。   國王使用了帶著珍珠光澤的象牙色大信封,但沒有用封蠟封起。黎加小心翼翼地展開 銀金色的信紙,讀完那字跡華麗、言詞溢美的推薦信,在最末才在國王的簽名旁看見黑色 印蠟。它的底下還有一圈發亮的金色,中間深深印出的王冠有著銳利的紋路,那似乎又倒 入了顏料之類的東西,讓王冠的顏色和國王的頭髮一樣銀亮奪目。   「只有王室的印蠟才能用三種顏色,」送走客人後回到他身邊的伊利從背後輕輕環抱 住他的腰,貼在黎加耳邊仔細解釋,「公爵與侯爵能用他們家族顏色的蠟——如果支付得 起的話。染色火漆非常昂貴。至於其他人只能用普通火漆,紅色與黑灰色。」他輕吻他的 耳朵:「怎麼沒告訴我這件事?」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把過程告訴我,我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其實就連黎加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當時他已經感覺到國王離開的腳步,但對方卻突 然轉身,直接走向他。聽完這些之後伊利沉默了很久。   「國王不會給予毫無意義的獎賞。」   「我多少還以為……也許是你在宮廷裡的朋友……」   伊利站起來在客廳裡踱步,「不,我確定不是他。我沒要求他這麼做,他也不會不經 我的同意就……這讓我很不安。或許是因為你長得像潘佛拉人,但……」   「如果你不喜歡,我當然不會去樞機學會。」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伊利回答:「而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國王的獎賞, 無知是很危險的。」他站定腳步,「我得出門一趟。」   「現在?」黎加站起來,「但在下雨……而且晚餐準備好了。」   已經為自己穿上油皮斗篷的騎士回頭看他,似乎對他說的話很驚訝。黎加困惑於對方 的眼神,接著他知道的事情就是伊利大步走向他,將嘴唇印上他的。柔軟又溫暖的嘴唇, 黎加已經被訓練得很習慣這種親吻,熱烈的氣味,還有伊利那些總是長得太快的鬍渣。   他們親吻直到黎加感覺自己被推上桌子,伊利用分開他的膝蓋、緊緊摟抱腰際的方式 讓他輕鬆一點,直到黎加將手撫上對方的背和肩膀,直到黛琳娜走進客廳又悄悄走開。這 次的吻比平常還要漫長與溫柔,完後伊利甚至還在他頸子上留下一些痕跡。   「怎麼了?」黎加用帶著細微喘息的聲音問他。伊利非常喜歡對方這種困惑時帶著純 真與平靜的語氣。   「我記得,有次我父親的封君在晚上召喚他到城堡去,」伊利將頭靠在黎加肩上,像 孩子依賴著最信賴的人,「那天晚上下雨了,我母親對他說了一樣的話。」他閉上眼睛,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像是他要說的話都已經在收緊的手臂、那長長的吐息與放 鬆之間說完了。   「那麼,你會先吃晚餐嗎?」黎加小心翼翼地在他臉頰邊問他。「雨變大了。」   「不行,親愛的,我很抱歉,」他迅速親了一下那潘佛拉式的纖細鼻尖,然後用自己 的鼻尖輕輕碰觸,「我得先弄清楚這件事,免得你受傷。我一個鐘時就回來,別等我。先 開飯,不要讓孩子們餓肚子。」   晚餐吃到一半,黎加收了封信,並且給信差幾枚硬幣,然後繼續等待。但伊利沒在他 承諾的時間內回來。黛琳娜向露絲(他們的廚娘與僕婦,豐滿而開朗,笑口常開。伊利對 於能僱用到她感到非常幸運,因為從前她也在一個沒有女主人的富商家服務,懂得在自己 職責之外的範圍不過問任何事情。)學習簡單的縫紉,然後與吉格羅一起讀書,最後上床 睡覺。   雨慢慢停了,黎加坐在客廳裡就著燭光看書。他們有個漂亮的客廳,而且露絲每天都 打掃得非常乾淨。那是伊利布置的,黎加的品味對奧塞人來說非常奇怪,他既喜歡潘佛拉 的家俱,又經常理所當然的用多維爾納的飾品裝飾,組合起來的風格便顯得不倫不類。伊 利將客廳的門面整理起來,他們的臥房就隨黎加隨心所欲的擺設。   伊利回來時是兩個鐘時之後,他的褲管有些濕,但看起來不冷。「我好餓,」他一進 門就說,然後邊走邊脫斗篷和鞋子,將它們丟在地上。黎加在餐廳舀了兩碗還熱呼呼的燉 菜,用挖空的硬麵包裝著,裡面有奶油、大塊羊肉與一堆蔬菜,露絲做的好東西;另外還 有同樣在爐灶上熱著的半隻烤雞、黑啤酒與無花果。   「你沒有吃?」   「沒有,我不喜歡讓你一個人吃飯。」黎加輕聲回答,並且在爐裡多添了幾根柴。雖 然是夏夜,但剛下完雨,他不想讓伊利著涼。「孩子們沒有餓肚子。」   「唉。」伊利發出這個聲音,但沒說話,坐下便大口吃起過遲的晚餐。燉菜吃完後黎 加注意到他似乎還沒吃夠,於是將明天早上的培根煎熟,並用那些油把麵包也煎了煎。   「黎加,親愛的文書官,」伊利在他身後叫喚:「把鍋子放下,到我這裡來。」   文書官放下鍋子,把肉和麵包放進盤子才端著走過去。那張開的雙手示意黎加不要在 椅子上坐下,於是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坐到了伊利的腿上。   他們面對面坐著,鼻尖幾乎貼著鼻尖,「你願意原諒我嗎?」   「你做了什麼?」   「因為我竟然忘了你是多麼聰明、多麼傑出、多麼有才華的王室文書官,」伊利用嘴 唇輕輕含住他的嘴唇,「庫倫沙克曾經告訴過我,親王很希望你能回去為他工作。他有很 多通譯和文書官,但沒人像你這麼好,你是他所認識的最聰明、最勤勉、最誠實又謙虛的 正直人。」   這過份的恭維讓黎加紅了臉。類似的話他也曾聽過,但沒人能像伊利說得這麼動聽, 這麼令人心滿意足。「是嗎?」   「快說你原諒我。」   「好的,我會原諒你任何事。」他虔誠地親了親騎士寬闊光滑的額頭,「還有什麼事 要告訴我?」   「我的朋友向我保證國王對你的青睞完全出於他的個人意願,沒人在陛下面前舉薦過 你,是他自己這麼做的,」伊利不安地再次親吻他的嘴唇,「你真的原諒我了嗎?我感到 很羞愧,竟然這麼懷疑你的能力。沒人能比你更優秀更聰明了,我知道,不,我確信。」   黎加笑了笑,決定不再談這個多餘的話題。「聽說明天貴族們要去一個叫新林的地方 狩獵,你要去嗎?」   「我沒辦法,亞卓托我午後送封信到褐港。你希望我獵個什麼回來嗎?」   「不,我只是隨口問問,」這讓他想起另一件事,「剛才來了封信,碧砂堡的信鳥飛 到太陽宮,信差在你走後送來了。」   伊利開信後發現是多維爾納文,於是交給他的文書官看,黎加仔細地閱讀後總結成一 句話:「他們要結婚了,回多維爾納的船會在比尼港停留,大概在半個月後。」   「庫倫沙克的腳程真快。」   黎加想說話,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累了?」   「不。」他確實累了,但伊利還沒吃完晚餐。他就著燭光繼續讀書,但過沒多久黎加 便發現伊利把撐著頭睡著的他抱了起來。   「我睡著了?」   伊利沒有回答,「把燭臺舉起來,親愛的。」他問:「今晚要回臥房睡嗎?」   平常黎加總是睡在書房,因為他總是喜歡把多餘的工作帶回家做。有時伊利會特別要 求他進名義上是他們共同擁有的臥房睡覺,但那些夜晚也往往都平淡無奇的過去了。最初 黎加會在緊張與等待中入睡,直到他發現躺在身邊的騎士什麼也不會做,彷彿頭一沾枕就 睡著。   今晚也是一樣,黎加睏得一躺下就不想動,讓伊利為他脫掉拖鞋和外衣。現在他已經 學會在裡面直接穿著睡衣,就像一般奧塞人會做的那樣,但伊利除了冬天以外總是打著赤 膊睡。   他們的床非常舒服。黎加將雙手放在胸前,靜靜躺著等待。伊利躺下之後和他一樣安 靜,發出平穩漫長的呼吸聲。黎加等到睡著,他不知道自己睡到最熟的時候鼻子裡會發出 輕輕的鼾聲。他也不知道他睡著很久之後伊利才起身親吻他的額頭。晚安,親愛的。祝好 夢。他會這麼說。 ◇◇◇   當黎加告訴伊利他不確定該考取何等職位的時候,伊利才知道他原本只想成為普通的 譯員,對於樞機學會的職位層級毫不理解。「他們每年有固定的考試,」騎士回憶,「還 有不同的學科。我父親的事務官現在正在學會任職,我想你可以和他談一談。」   拜蘭‧利肯在學會的法學院教授基礎法學與古奧塞文,他在住家裡迎接客人,與伊利 稍微敘舊一番,了解來意之後便與黎加討論起他的情況。「您的事情在樞機學會已經傳開 了,米希切爾先生,」法學老師有張溫和的臉、謙遜的神色與穩定的眼神,他客氣地表示 :「許多人都想知道得到國王陛下前所未有的推薦信的人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沒想到我 竟然有這份榮幸。」   「不要這麼恭維他,拜蘭,」伊利切著攜來的登門禮,繁花海岸的蜂蜜甜梨,騎士似 乎毫不嫌重地帶了一大籃,「他在多維爾納是親王的文書官,你們一不小心就會用這種恭 維話互相客套直到太陽下山。」   「那麼請恕我直言,兩位是什麼關係呢?」前國王的事務官帶著微笑,但他的禮貌中 多出一絲宮廷式的銳利。   伊利將細匕首插在梨心上,看向故友,神色輕鬆。「我愛他,他也愛我,他想進樞機 學會,我便要為他做到。我希望你能像幫助我和我父親那樣幫這個忙。」   這些過於直白的話讓黎加緊張得坐不住,但利肯點頭的表情像是這與他猜測的相去不 遠,「我明白了,我會盡我所能。」   然後他們吃著切成小塊的梨子開始研究樞機議會的學科與職位。拜蘭說的曼茵語和古 薩安語比黎加好得多,顯然受過更加嚴謹的貴族教育,他們用曼茵語稍微討論了黎加擅長 的語言與學問,最後拜蘭提供了幾個建議:「我認為你不該考取普通的秘書或通譯職位。 賽提斯先生告訴你的書籍翻譯是學會的長期計畫,確實可以保證穩定的收入,但對你的前 途毫無幫助。」他一邊看著國王的推薦信一邊說:「秋分時有語言學士的考試,我相信你 的多維爾納語、潘佛拉語和曼茵語都足夠參加考試。國王陛下的信主要推薦您面試職位, 但也足以通過應試的資格審核。」   「成為語言學士……」   「在學院內能教授基本課程、成為譯官,並且掌管書籍的翻譯計畫,」拜蘭解釋:「 陛下要求學會在十年內翻譯兩千本書,但他們一直無法投入足夠的人手。」他帶領黎加到 他的書房去,翻箱倒櫃找出一卷羊皮紙,「這是語言學士考試需要溫習的教材,盡快決定 您要專攻哪一種語言,我會為您尋找往年的考試題目。」   拜蘭沒有食言,他從學會的檔案中抄來一年又一年的試題,並就自己的經驗仔細地向 黎加解釋作答技巧,有時則為他加強薩安語和古奧塞語。每次拜訪利肯在銀壺街上的宅邸 時,伊利總是會費盡心思地準備漂亮禮物讓他帶去:昂貴的南方水果、用高級玻璃瓶裝的 葡萄酒或蜜酒、綁著流蘇絲帶的活肥鴿、小罐香料、節日蛋糕、水仙種子與精緻的百合花 瓶。這些禮物都非常高雅、充滿恭敬與熱情,黎加很快便注意到這代表的不只是感激,還 有金錢上的資助。那都是些能夠容易賣掉,或是高價到足以直接當作貨幣的東西。伊利並 不缺錢,而拜蘭‧利肯並未像他居住的那間宅邸一樣富有。   當黎加終於將推薦信送到樞機學會,要求參加秋分考試之後,拜蘭無意間說溜了嘴, 「教授們針對此事起了點爭執,但我想他們最終會同意的。」   這種情況在多維爾納的辦公區不是沒有發生過。他的職位屬於直接服務親王的文書官 ,這個階層看重能力,沒有太強烈的排外傾向,但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您如此幫助我 ,是否會讓您在學院的工作上造成麻煩?」   拜蘭似乎有些驚訝他這麼問,「你想得太周到了,但不,我沒有這種困擾,」他微微 苦笑,「因為我是利肯家的人。」   黎加沒有深問,當晚在固定的讀書時間裡才對伊利提起此事。   「他似乎很不快樂,特別是在他提到自己家族的時候。」   伊利正在小心翼翼地分裝墨水,那是他剛從曼茵商船上買來的,六種顏色的墨水帶著 六種香氣,一半留給黎加使用,一半裝進別的瓶子裡準備下次送給拜蘭。「利肯家族有一 半的成員憎恨彼此,一半的成員憎恨老貝爾,而對自己的家族他們往往又愛又恨。拜蘭曾 在他們的逼迫下與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然後為了與她離婚耗盡所有財產。」   「……噢。」   「然而當他一貧如洗的時候,利肯這個名字又給了他莫大的好處。財政大臣送了他一 間屋子,宰相則略施安排,讓他進樞機學會工作。當然,戴斯蒙一直很喜歡拜蘭,而他自 己也有足夠的能力在學會中生存,但畢竟……」伊利仔細地為瓶子塞上軟木塞。「他在卡 西雅斯過得並不愉快,我猜想。教師的薪津不多,儘管他現在只需供給自己的生計。他的 愛人為了家族繼承權的問題南下幾個月了,家主輪不到他繼承,但他必須出席一些葬禮、 婚禮和受封禮。」   「既然他在這裡並不愉快,」黎加問:「那他為什麼還要留在卡西雅斯?」   「他的女兒,」伊利一頓,「蕊彌妮雅。她是照著我父親的名字命名的,現在應該快 要兩歲了。拜蘭回卡西雅斯只是為了見她一面,但聽說當她叫他爸爸之後……」騎士聳了 聳肩,「他們說沒有男人能拒絕自己牙牙學語的親生骨肉。希望布莉絲不會用同樣的手段 試圖把我留在多維爾納。」   黎加沒有理睬他的玩笑話,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什麼,「為什麼拜蘭不帶走她? 」   「他不能。他的妹妹在拜蘭離婚而且南下的時候收養了女孩,她拒絕把小蕊彌交給哥 哥。她似乎認為兩個男人無法養育一個小女孩,而他們的家主,貝爾伯爵支持她的想法。 拜蘭想要時常和女兒見面就不能離卡西雅斯太遠。」伊利想了想,「你覺得我們沒法照顧 黛琳娜嗎?」   「我覺得她遠比在神殿時快樂得多。」當黎加因為放心不下而要求伊利去找她時,黛 琳娜一邊哭泣一邊告訴他們,管教修女們極度厭惡已經不是處女的她,用盡一切最可怕的 惡劣待遇讓她飽受折磨。那些待遇在黎加聽來還算足以忍受,但黛琳並非生來就開始學習 如何遭受虐待,她只是個純真無辜的小女孩。「我們可以餵飽她、教導她,讓她快樂。露 絲可以教她女人該學習的事情,如果她夠聰明的話,我們還能聘請你們貴族經常延請的女 教師或者私人祭司。」   伊利顯然對此並不熱衷。黛琳娜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孩,但她的養父對她沒有更多喜愛 。「只要這能讓你高興就好了。」   「我很高興,謝謝。」   他知道黎加的答謝是真心的,但又有些失望於除了真誠的言語之外對方沒有其他致謝 方式。他甚至已經開始讓自己相信他們永遠不會在同一張床上做除了睡覺以外的活動。但 忍受此事總好過失去他。伊利這樣告訴自己,沒有任何事能比不在黎加身邊更讓人痛苦。   但除此之外伊利還有些令人心煩的事情:他的文書官讀書讀得太勤快了。他想念從前 在多維爾納時的談天,黎加從來不會拒絕陪伴他,也從不會過份地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但 如今文書官每日埋首於書海中,應該分給他的注意力也變成了羊皮紙、羽毛筆與墨水的專 寵時光。伊利甚至有點嫉妒拜蘭,至少黎加和他上課時會看著他的眼睛。但同時他又討厭 自己的嫉妒,他不願像得不到玩具就彆扭哭鬧的小男孩一樣,所以每當晚餐過後,伊利總 是像警衛一樣順從忠誠地尾隨黎加進入書房,他有時讀書,有時給自己找點工作或遊戲消 耗時間,有時則在書房的窄床上睡著,享受醒來時黎加主動躺在他懷裡的滿足感。   夏末的某個夜晚,下雨了。伊利躺在剛搬進來的長椅裡,椅子鑲上綿布軟墊,而且大 小剛好得可以讓兩個人舒服地躺著,是他特別訂製的。(但他告訴黎加那是在市場裡看見 的便宜貨。)他讀著情節誇張的冒險小說,當黎加發出疲憊的嘆氣時,他馬上便注意到了 。「怎麼了?」   「我覺得自己變得好笨,」文書官揉著眼睛,蠟燭的薰煙容易讓他眼睛酸澀。房間的 四個角落各放著一架能燃燒數十根蠟燭的巨大立地燭架,滴下來的蠟油每隔兩天就得刮除 一次,而桌上、壁爐上、所有能放燭架的地方都閃爍著燭光。伊利在這點上毫不吝嗇,黎 加讀書時整個房間往往亮如白晝。「十幾歲時讀書輕鬆得多,現在記憶新東西的速度變慢 了。」他抱怨,「我永遠看不完這些書,我變得好笨。」   「啊,那我該怎麼辦呢?」伊利合上書,走到他的文書官身邊,「你已經是我所知道 的最聰明的人了。」   「你只是在安慰我。」黎加不由得露出疑惑的微笑,伊利站著將他抱住。   「拜蘭也這麼說,他說等你進樞機學會之後會有很多人嫉妒你的,因為你的聰明即便 在學會也不多見,這是天生的禮物。」他低頭親親那顆聰明的腦袋,「而為數不多的人將 會試圖從我這裡將你搶走,拜蘭很善良地提醒我小心點。我再也找不到比這顆更聰明、可 愛又漂亮的小腦袋瓜了。」   黎加知道自己喜歡聽這些話,而任何人都無法說得比伊利更動聽。只有從他口中說出 來才會這麼好聽。但文書官不確定自己該回答什麼,只好做出保證:「沒人能搶走我。」   伊利發出低沉但開懷的笑聲。「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呢?」他低頭將可愛的情人壓在椅 背裡,親吻柔軟的嘴唇,「別擔心,我會為了你和任何人決鬥。反正這是我唯一擅長的事 情。」   「不要這麼做。」   「很晚了,你該睡了。」   「不行,今天我得把這本書讀完。」黎加小聲抱怨:「明天則有明天的書。」   「為什麼你要這麼勉強自己?」伊利終於忍不住問他,「樞機學會這麼吸引人嗎?拜 蘭說過,一般學員至少要耗費三年時間準備才能通過學士考試,而你只有一季的時間。即 便這次失敗,你還是能參加明年的考試。」   「我不知道……」文書官看向別處。   「你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伊利幾乎可以篤定。   「……酒神節的第三天,我去大神殿做節日捐獻。」黎加小聲說著,他感到有些心虛 ,因為每次去大神殿他都會在冥神的祭堂裡坐上一個鐘時。伊利知道這件事,有時會買黑 色蠟燭回來讓他帶去大神殿供奉,但這件事總是讓黎加感到有些抱歉。「在我要離開的時 候……一個月神女祭司向我打招呼,詢問我的名字。」   伊利忍不住收緊手臂。侍奉月神的少女祭司往往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美麗,他不喜歡 這件事接下來的發展。「她幾歲?漂亮嗎?」   「大概六十或七十?她的頭髮全白了,但琥珀色的眼睛很明亮。」   「彌拉艾亞祭司?」   「你認識她?」   「她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文書官聲音多出一絲羞慚,「她說我看起來精神很糟,邀請我去她的別 室休息。」   「啊,」伊利恍然大悟,「你在冥神殿哭了嗎?」   「我很抱歉。」   「不要這麼說。然後呢?」   「彌拉艾雅祭司和我稍微聊了一會,然後她告訴我,她在我身上看見了月神印記。」   這讓伊利吃驚得扳起對方的臉,仔細看著他的眼睛,「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沒有告 訴我?」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受洗過。」他紅了臉,「祭司也很吃驚。她說她 一見到我就覺得熟悉,想必是因為主神的關係。」   伊利唔了一聲。他不確定侍奉同一位主神的兩個人是否都會有這種感覺。但祭司是不 同的,諸神賜予祭司的靈性讓他們不同。何況是彌拉艾雅這樣年邁又經驗豐富的女祭司, 一般祭司必須藉由儀式與程序才能看見主神印記,如果伊利沒記錯的話,只有大祭司與瓦 達爾那樣的先知才能用肉眼看見凡人看不見的東西。   「和她道別的時候,她特別囑咐我去月神殿祈禱一會,我去了。」   「你祈禱了什麼?」   「希望你身體健康,還有喬特,還有亞卓。」   伊利發出和剛才一樣的笑聲。   「然後我睡著了……」   「在月神殿?」   「是,」黎加猶豫著說:「我做了個夢……但我忘了夢見什麼。」   「那很重要嗎?」   「也許。因為醒來時,我知道我一定要去樞機學會。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無法 解釋。」   「我可以解釋,」伊利再次親吻他的頭髮,「月神覺得樞機學會的大教授們都太老太 蠢了,需要一個真正的聰明人教教他們什麼是真正的學問。」   「這樣想太傲慢了。」   「我一直很傲慢,在你面前才學會謙卑,你不知道嗎?」騎士不由分說地把他的文書 官從椅子裡抱起來,「我們談得太久了,你真的該睡了。」   「但…」   「明天開始我會幫你的忙。事情會迎刃而解的。」   隔天的傍晚時分,頂著黑眼圈的圖書館員抱著一大袋行李出現在門口。黎加吃驚地接 待他,端上熱茶與餅乾。「很漂亮的鳥窩,」賽提斯評論,「看來我的兄弟花了大錢,他 人呢?」   「他和亞卓出去了。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賽提斯一臉不可置信,「是他要我來的。他沒告訴你?你不知道?他 要我幫忙你讀書,正確來說,是為你讀書、解題和溫習。」圖書館員哼了一聲,「因為他 自己沒那個腦袋。」   「我很抱歉,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我很願意,和你讀書很愉快,」圖書館員不太高興地磨了磨牙,「如果你能命令伊 利不要用我小時候的把柄要脅我的話,我會更樂意。」   「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你知道了。伊利要我住在這裡,請為我整理一個房間。然後,書房在哪裡?」 --- 註:伊利的名字音近 eyrie ,猛禽的鳥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43.127.111 ※ 編輯: lotusilent29 來自: 220.143.127.111 (09/14 17:56)
tingcat:用小時候的把柄威脅也太惡劣了吧?!! 09/14 18:33
lotusilent29:不用擔心因為賽提斯會回整伊利的!XD 09/19 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