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tusilent29 (蜂蜜松子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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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誓言之劍(卌五)
時間Wed Oct 30 22:13:03 2013
◇◇◇
男孩不安地將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又從右腳換到左腳。
國王坐在守護者王座上俯視他,忽然想起自己從前也曾站在同一個地方。父親那時在
想什麼呢?伊賽斯不由得思索起來。他有兩個兒子,最喜愛的那個被諸神摒棄,於是神祇
又給了他另一個繼承人。他或許曾為我感到驕傲,但他從沒怎麼愛過我。我的存在意味著
彌利勒斯的滅亡,我從不是他想要的兒子。奇怪的是,坐在父親的椅子裡時,這個事實已
經不會讓伊賽斯感到落寞。
整座白石大廳因為國王的沉默而悄然無聲。三分之二的廷臣與宮內一半的騎士都出現
了,伊根塔斯身著黑與銀的盔甲,海羅則是綠與白,他們的數量最多。
凱瑞昂‧伊根塔斯,國王的養子站在階梯下,彷彿感受到王座傳來的視線的重量似的
,他抬頭看了看國王,又很快低頭。亞菈妮絲也看著國王,她的位置在略低幾階的黑木高
背椅上。
這場無聲的折磨已經太久了。我該狠狠給這愚蠢的男孩一巴掌,讓他學會如何在做某
件蠢事之前先思考後果。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從未如此愚蠢。
「我非常失望。」
凱瑞昂說那只是為了遊戲。伊根塔斯的某個騎士的某個侍從在某個花園裡發現了一個
正在冬眠的蜂窩,這應該立刻交由園丁除去,但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一群愚蠢的男孩將
它當成靶,愚蠢地用短弓練習射箭。園丁事後告訴國王,那是一種特殊的紅蜂,即便在冬
眠期間,受到攻擊也會猛烈反擊。但幸運的是入冬後大部分工蜂已經死去,如果男孩們是
在秋天傷害蜂窩,那麼紅蜂會將他們全部蟄死。
儘管如此,那個巨大蜂窩也造成了足夠的麻煩。因為那個花園距離幾座主要塔樓不遠
,數十名貴族與騎士受傷,凱瑞昂的一名貼身護衛用斗篷將主人裹起抱走,自己卻被螫咬
到昏迷,當時正好在場的貝爾伯爵為了拯救一個利肯家族的男孩也受了輕傷,正臥床療養
,綠衣祭司很擔心傷勢會因為老人的體力衰弱而加劇。
「這是我聽過最愚蠢的遊戲,你從中得到樂趣了嗎,凱瑞昂?」
「不,國王陛下,」男孩注視著自己的腳尖,低聲回答:「我感到很抱歉。」微弱的
聲音就像空氣中的一根蜘蛛絲,但大廳委實太過死寂,就連國王隱約的冷笑也也清晰可聞
。
「真可惜。因為你的遊戲對宮廷、王國以及我造成了不小的花費,要我說的話,你至
少該覺得好玩一點才不顯得浪費。」
「陛下,如果我可以——」站在男孩身後的男人邁出一步。
「不,你不可以。」國王稍微提高了音量,冷淡卻更加刺人,「當我沒有要求你開口
說話的時候,閉緊你的嘴巴直到我允許你張開,奧爾瓦爵士。」
年長的伊根塔斯立刻臉色發白,他很少受到如此無禮的對待。如果他敢抗議,我會讓
侍衛把他拖出去。
所幸國王得到的只有沉默。「我知道你叔叔打算說什麼以維護你,這不是你的主意,
是嗎,凱瑞昂?」
「不是,陛下。」他還在看著自己的腳尖。
「至少還有這一點讓人欣慰。」如果他是那種品味低俗的孩子,要矯正過來就更麻煩
了。「此事並非出於你的本心,你可以抗辯你並不以此為樂,或是從未同意此舉,然而,
事實是,你在場時並未阻止他們,這就成為了同意他們這麼做的行為。」伊賽斯頓了一頓
,「當一樁惡行發生時,沉默之人與主事之人同樣卑劣有罪。這是諸神給我們的教誨。你
本可以阻止他們傷害他人、侵犯旁人的權益,但卻保持沉默,這份默許是可恥的。」
「我很抱歉,陛下,但是萊納斯說這沒關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麼做不對。」
「是嗎?那麼你的無知與愚蠢就更加可恥了。你已經九歲,離成年不遠了,凱。我們
給了你最好的教育以明辨是非,年幼不該是你的理由。納梅西斯一世八歲加冕,你的祖先
持鑰者瓦賽拉十歲時成為伊根塔斯親王,如果他們都像你這般無知,軟弱地聽從僕人的口
舌,拒絕自己判斷,任由旁人隨心所欲以支配他們的意志,這個王國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
男孩頭低得幾乎像在鞠躬。
教訓孩子讓伊賽斯感到很厭煩,但他必須完成這項職責。
「唆使你們這麼做的侍從是主犯,他們理應得到懲罰。但是你們全都應該為此負責,
而你的地位最高,這意味著你要負起最多的責任,你明白這點嗎?」
「是的,陛下。」他聽見輕微的啜泣聲。
「一個國王永遠不該在做任何事之前不用自己的腦袋思考利弊,因為過於聽從僕人只
會遭遇背叛、利用與愚弄。你不會成為國王,凱瑞昂,但你總有一天會和女王並肩統治王
國,所以我必須給你王子的待遇與懲罰。如果你有任何不滿,現在就說出來。」
男孩持續啜泣著,這也讓伊賽斯感到極為不耐。他就不曾在朝臣面前如此失態過,而
當年他父親為了更微不足道的罪由更加嚴厲百倍地對待更年幼的他。伊根塔斯太軟弱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白石大廳裡只有男孩努力壓抑的哭泣聲。亞菈妮絲終於忍不住站了
起來,但國王用一個眼神迫使她坐下。
奧爾瓦‧伊根塔斯脹紅了臉,但他知道再次開口只會承受更大的羞辱。
最後男孩終於用模糊不清的鼻音說:「我一切都聽從陛下的吩咐。」
「很好。這次宮廷造成的一切損失都要從你的支出中扣除,你的衣食、書籍與家用都
要扣減,我禁止你從你父親的家族中得到援助,因為現在你是我的養子。詳細數字戴斯蒙
大人會告訴你的管家。我不會讓你挨餓受凍,但你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得學習如何節儉,
你也不會有足夠的錢支付你的私人僕傭與你的娛樂開銷。」
伊賽斯頓了一頓,沒有聽到回答,但這無所謂。
「從現在開始,你被禁足直到這次事件造成的一切陰影都消失,除了去大神殿之外,
你不能離開太陽宮。除了練武之外,你也不能找任何理由離開你在太陽宮的居所。而且你
必須親自照顧傷患直到他們痊癒,必要時你得留宿在大神殿,綠衣祭司會代我監督與照顧
你。如果有任何傷患不幸死去,你必須親自守夜,並為之儉裝守喪。」
「是的,陛下。」
「不要將這一切視為恥辱,事實上,這是回復你的名譽的唯一途徑。謹慎明智地彌補
你造成的過錯,如此一來你才能對那些嘲笑、輕蔑與怨恨坦然以對。」
「我會的,陛下。」
這應該就夠了,伊賽斯厭煩地揮揮手,「你們可以走了。」但在公主起身的時候,他
吩咐她,「親愛的,妳先留下。」
沉默的廷臣、騎士與貴婦離開國王臨時召開的法庭,伊賽斯一手支頤,看著衛士將巨
門關上。銀色大廳中只剩下兩人。
「妳認為我對凱瑞昂過於嚴厲。」
「我沒有資格質疑陛下的任何決定,但是,是的,我認為您過於嚴厲。」
即便站在臺階中間,她看起來依舊修長而高挑。孩子長得真快。國王看著已經像是個
窈窕少女——她長出了嬌小但形狀漂亮的乳房,腰肢變細,臀部也有了明顯的發育,伊賽
斯很難不去注意到這點,她的成熟意味著王室的繼承人,儘管有一小部分的他更喜歡那個
不及他胸口高的小女孩,會發出甜蜜的笑聲、拉著裙擺追貓咪玩的小女孩——的繼承人說
道:「我父親對我與妳父親的教育較此嚴厲百倍。」
「但凱瑞昂不是您的兒子。」她從來不會過份地畏懼他,這點總是讓伊賽斯感到很欣
慰。
「我很清楚這一點。諸神給了我比兒子更好的繼承人。」
亞菈妮絲似乎決定換個方向,「對一個孩子來說,這麼做會讓他很難愛您。」
「他或許會厭惡我,但他只要學會如何愛妳就行了,別的我不需要。如果他最終不如
我們所需要的那麼忠誠,那麼在適當的時機換一個丈夫也無不可。」
「那……太殘忍了。」
伊賽斯知道她想說的是冷酷。他並不享受冷酷,但這卻是他學會的統治之道。「如果
他無法承擔與女王並肩統治的責任,那麼這對他還比較仁慈。我要告訴妳一件事,亞菈妮
絲。關於五指河流域,我決定不在河地諸侯中挑選一位作為公爵,我要將拇指河至尾毛山
脈之間的土地全部劃為王領。」
公主安靜地眨了眨她深邃的紫色眼睛。她有他父親的眼睛和智慧。「王領地諸侯無法
不經過王室獨自決定封臣,但五大家族自行其是……他們無法像您的直屬封臣一樣對您直
接效忠,那裡需要一個封君。」
「我知道。那些諸侯永遠不會停止期待王室從他們之中遴選出一個家族作為封君。」
就像海羅取代克羅納斯、拉普頓取代維蘭,在叛亂與戰爭結束之後,克羅納斯與維蘭家族
的封臣最終仍舊向王室決定的新封君效忠。但伊賽斯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王室必須拓展
能夠直接掌控的領土,河地已滿目瘡痍,而他幾乎在每一個河地家族中都寫下了血債,他
挑選出的新封君絕不會真心服從他的,不論時間或榮譽都無法輕易改變這一點。
「我決定另覓一個新地點建築城堡,」話題微微一轉,「赤火城的遺址必須佇立在寸
草不生的荒原之中,直到所有宣稱自己擁有赤火血統與繼承權的人全都死去。而新城堡與
五指河流域將屬於王國的第一繼承人。」
這次亞菈妮絲震驚得微微睜大眼睛。「但……我已經有了星芒城。」
星芒城位於王領地最西端,臨海,靠近伊根塔斯的北方防線孤山,是穆拉泰爾王室的
第一繼承人擁有的封地與城堡,麾下有三十個效忠數百年的家族封臣。因為太過遙遠,繼
承人不一定會在領地成長,彌利勒斯在成年之前只在星芒城住過半年時間,但那裡卻是威
勒斯出生之地。伊賽斯從未繼承過那裡,而亞菈妮絲也未曾履及,如今的監守城主由國王
指派,以公主的名義統治。
「星芒城可以成為第二繼承人的封邑,等妳有了長子或長女就能繼承。王室必須擁有
更強勢的力量。再說,我不能冒險將河地交給任何人。」仇恨將使他們團結起來醞釀反叛
。
「您需要的是強勢的代理人與監守城主,儘管他們守衛的城堡還未被建築起來。」
「我意已決。」
「那麼,我該如何在卡西雅斯接受河地諸侯的效忠與統治?或者您需要我離開?」
「妳可以指派一個上好的人選代理妳。」
她猶豫了一會。「陛下屬意的人選是?」
「凡賽堤‧海羅。」他讓這個名字懸在空中。
公主凝視著她的叔叔,並給了他一陣沉默。「這……太殘忍了。」
「是嗎?」他反問。
她只好猜測他的用意,「凡賽堤已經是海羅家的繼承人,如果……他變得太過驕傲自
大,我就必須想個辦法遺棄他。」
「在我看來,他已經驕傲自大得足以被妳遺棄了。」
「他是我的血親。」
「作為一個公主與女王的職責優先於一切。」
「您這樣做……無異於將豬養肥之後再等適當的時機宰殺牠。」
「這隻小豬已經長得太肥,而一直以來縱容餵養牠的人並不是我。」
「這是您的命令嗎?」
「我只為妳的福祉考量,親愛的。」伊賽斯將上身微微前趨,「『過於聽從僕人只會
遭遇背叛、利用與愚弄』,『過於自負的僕人比公然舉刀的敵人更危險』,這是我父親對
我的教誨,而他一直是對的。凡賽堤作為海羅繼承人與妳的榮譽騎士早已自認可以左右妳
的決定許久,而妳對自己血親的寬容與隱忍只會使他變本加厲。如果妳有別的方法能使他
忠誠順從,我毫不在乎他的死活。決定他的下場的人並不是我。」
「那個人會是我。」她給了他一個苦澀的微笑。那讓他有些痛苦,但一個女王必須學
會忍受苦澀,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如果她是我的女兒,我會將她擁入懷中,承諾她永遠不
會被悲哀與痛苦侵擾嗎?他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麼,接下來又會怎麼樣呢,叔叔?利用海羅家,我自己的血親去對付河地諸侯以
轉移他們對王室的仇恨,然後你將一個伊根塔斯送上我的婚床,但又不能讓我的丈夫學會
操縱我,隨之而來的想必是拉普頓;而如果海羅家變得過於自負,作為女王,我得去扶持
藍布頓與馬爾凡斯?我的一生就要在這種充滿背叛、遺棄與收買的權衡中度過嗎?」
「我們並非生來享受權力,而是承受權力帶給我們的苦難。這便是諸神給我們的職責
。」多麼空泛的話語,但他不知道還能如何粉飾這殘酷的真理。他們全都是在王座上受苦
的諸神的僕役。
「那麼,如果……」亞菈妮絲遲疑著,在他鼓勵的眼神下說下去,「如果得到了五指
河流域支持的……我的血親試圖藉由操縱我來反對你,那會怎麼樣?」
「那會怎麼樣?」伊賽斯再次反問:「我的繼承人會容許他們這麼做嗎?」
「我愛你,叔叔。我愛你勝於愛我從沒有親眼見過的父親,勝於愛我自己的靈性與良
知。」
「我知道。」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
「這我也很清楚。」他輕輕點頭,「總有一天,等我再次見到妳父親的時候,我可以
問心無愧地對他說,我將他唯一留存的血脈視若己出。」
那似乎觸動了她悲傷的情懷,伊賽斯不由得感到一絲後悔。但亞菈妮絲隨即輕輕一拉
裙子,屈膝行禮,準備離去。
「我聽說沃夫已經離開宮廷了。」
公主對他難過地一笑。他早就知道了,但直到現在才說出來,她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們沒有談論過並不意味著這不重要。
「他去勒溫伯爵的城堡效力了。」
伊賽斯長久地注視她。她像他父親,她擁有他最好的那些特質,而且明白他犯過的那
些錯。父親會愛她的,伊賽斯這麼想。某種程度上,亞菈妮絲比她的父親與叔叔都還要像
先王加拉勒斯。他們知道職責、犧牲與放棄是怎麼回事。
「妳比我更堅強,我很高興。」伊賽斯可以從亞菈妮絲輕輕說出的他字裡聽出某種極
力隱藏的愛意。如果母親當年也如此敏銳……
「我寧願不談這件事。」她節制地回答。
「那就再也不必談起。去休息吧,親愛的。」
在姪女離開之後,伊賽斯將背靠在高高的椅背上,仰頭看著圓形的玻璃天窗。他讓自
己感受著直接灑落的光柱,然後閉上眼睛,想起父親。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年在自己離開白
石大廳之後,父親和留下的彌利勒斯說了什麼。
而那也已經不再重要。
他只能努力讓自己做到最好,然後祈禱諸神讓姪女成為一個仁慈傑出的女王。她一定
會的。她必須。
漫長的默禱結束之後,伊賽斯站了起來。今天還沒有結束。
◇◇◇
在守喪禮結束後,他們在黃昏時分護送棺木離城,前往濱海高地進行火葬。老人的許
多手足葬在雷光島,但他決定與父母一樣選擇火焰。
戰神之子安靜地將木樁敲入凍硬的土裡,中間堆滿劈過的木柴,木柴間又塞上乾草、
麥莖與木屑。木樁搭好後,他們用木板鋪出平台,縫隙處插入乾燥的小樹枝,最後淋上燃
油。
梅尼司的屍體凍得厲害,沒有半點腐壞的跡象,當戰神之子將棺木打開之後,黎珀爾
才說了第一句話,「不。」從守喪以來他沒有說過一個字。
但白先知過於瘦弱,無力獨自抱起屍身,於是伊賽斯幫了他一把。布理勒斯的私生子
由他最後僅剩的兩名血親抱上火葬台。他最後的淨身也是由他們完成的,伊賽斯指派去為
死者服務的黑衣祭司被矮小的先知扔擲了蠟燭與角香,瓦達爾便不再堅持,親手去幫忙他
的工作。
最後的淨身用雪水、薰香與聖油重複了三次,黎珀爾每一件事都親力親為。最後的儀
式也由他完成,他爬上兩層高台(第一層放置取悅冥神的祭物,還有寫著經文的卷軸),
來到祖父身邊,在他眉心塗抹最後一次油膏,然後讓老人手握兩顆白楊木珠,這可以在冥
途上照亮前路,最後則在他身上輕輕蓋起白色亞麻與黑色絲綢。
在他結束後,瓦達爾將雙手掌心朝上吟誦起漫長的祭文。伊賽斯不是黑衣祭司,但沒
有比由瓦達爾擔任這項職責更高的光榮了,而且他擔心黎珀爾隨時會倒下去,白先知靠著
主神的庇佑才撐過長達七天七夜的守喪禮,其間未曾合眼過一次。
他們用黑色蠟燭點火。
火焰在柴薪上滑動,很快便吞噬了高台,火星、濃煙與灰燼一起滾動,沖上夜空。
「這不公平。」
火光將白先知蒼白如骨的臉染上鮮明的紅色。他們已經退得很遠,但仍感覺得到空氣
中的高熱。
「他應該活得更久……更快樂。我一直以為我會比他先死。」
伊賽斯站在男孩身邊。
「不,這很公平。」他如此回答:「他已經埋葬了太多親人,這次應該由他的親人埋
葬他。這一點是諸神的恩賜,他先與你重逢,然後才毫無遺憾的死去。」
帶走梅尼司的疾病是蒼老,他在孫子的守護下平靜地嚥氣,這已是他漫長顛簸的一生
中少有的幸運。
男孩沒有哭泣。
當木架開始倒塌時,帶著焰星的大團灰煙向他們撲來。雷亞特將伊賽斯往後拉了幾步
。他在長袖底下握住那溫柔的手,然後與黎珀爾對看一眼。
老人的靈魂已經走了,他們能感覺到。
「他走了。」
「不,他回家了。」
黎珀爾將頭偏向一邊。
這男孩不懂得和任何人相處。穆拉泰爾的白子自出生便備受呵護,但黎珀爾卻是由一
個中年母親與一個曼茵混血的背誓祭司在鄉野間養育,他能理解關於諸神的奧秘,卻不懂
得照顧自己,更糟的是,伊賽斯知道男孩也不在乎這一點。
「來和我住在一起,姪子。」
男孩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轉頭看著國王。
「如果你回去住在冥神祭堂裡,我懷疑你活不過一旬。」
「是嗎。」
「你是我的血親,黎珀爾,」伊賽斯感到自己難得如此耐心,「你也是我的堂姪和我
的子民,按照權利與法律,我有照顧你的責任。」
「這無所謂,我很快就會死了。」白先知帶著一絲不耐回答:「我母親說我不會活過
十四歲,她的預言總是成真。」
「很好,當你斷氣之後我會為你收葬。」
「如果陛下您堅持的話。」
「這不是我的堅持,你會錯意了。」伊賽斯知道自己該怎麼說:「這麼做是為了你祖
父,他不會希望你孤單地死去。他已經與家人團聚了……你也該這麼做。如果你認為他並
不如此愛你,那麼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你的死法。」
男孩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那模樣讓伊賽斯想起了凱瑞昂,但黎珀爾卻做了一件即使
是凱瑞昂也不會做的事情;他低著頭啜泣起來,然後忽然間放聲大哭,就像失去了母親懷
抱的三歲孩子。
那可憐的嚎啕大哭讓伊賽斯怔了一會,隨即回頭看向雷亞特。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多
麼驚惶與茫然,他求助地看著愛人,直到雷亞特用溫柔的眼神催促他做他該做的事。
奧塞國王咬咬嘴唇,強迫自己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以僵硬的動作將男孩輕輕抱住,
雙手僵硬得就像不屬於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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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bby2007: 10/30 22:17
推 Glaciertrue: 10/30 23:22
推 tingcat:默默的覺得感到驚惶與茫然的伊賽斯好像有點萌>///< 10/31 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