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緩緩散進夜色、晨曦交融的天際,彷彿一朵與周遭格格不入的雲彩。
確切來說煙有兩道,一來自廚房爐灶相連的煙囪,二來自土庇下的炭爐,同田貫興致
缺缺地烤著魚乾,把他帶來這兒的陸奧守則和宗三左文字、歌仙兩人在廚房裡忙著。
土間邊上的爐灶是站式的,但生火卻是靠柴薪,據陸奧守所述,這裡有別於審神者原
本生活的地方,甚至不在他們過去待過的時空,究竟是在哪他也說不清,總而言之天然氣
、自來水這種他們勉強看過的便利事物一個也沒有,不過在屋頂上倒是有裝那所謂的「太
陽能板」,供給他們些許電力,不過這些大半都花在廚房那兩台大冰箱和澡堂的熱水上。
「電真的很方便呢!可惜龍馬那時候日本還沒有這些東西。」陸奧守一邊滿臉笑容地
和同田貫「賣弄」這些知識,一邊從冰箱裡拿出歌仙事先做好的各種醃漬。
「陸奧守你安靜一點,不要一直在我耳邊喧嘩!擺好的菜都沾上你的口水了,過去好
好包你的飯糰。」給吵得實在受不了,歌仙忍不住皺眉怨道。
「好的好的。」
二十多人份的飯菜準備起來可不輕鬆,陸奧守也不會做歌仙那種高雅料理,頂多就拿
拿東西、顧下火,本來他該顧在炭爐邊的,只是現在有了被他順手帶來的同田貫他就閒了
下來,嘴巴說個不停。
「喂,我要烤到什麼時候啊?」隔著煙,同田貫的表情從另一邊看不太清楚,不過從
他的口吻聽來想必是一臉不耐。
「稍微烤一下就好了……等等,你都烤焦了!這塊也是,這個也是!」歌仙不放心地
走過來看,頓時他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後悔有來檢察,難得的魚乾果然沒幾條是完好的,「
你自己一身黑就罷了,不要把別的東西也弄成這副德性呀……」
歌仙疲憊地摀住臉。
「沒有經驗的話,失敗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顧著米飯和味噌湯的宗三左文字輕聲笑
道。
「以為你沒吃過烤魚也看過人家怎麼烤就鬆懈了,是我太天真……」絕望至極的歌仙
兼定猛地抬起來頭,三兩下把那些半焦的魚乾給收走,一邊怒道:「我來把焦掉的部份搞
定,你去幫那個番薯笨蛋。陸奧守你最好給我看著他,要是他再出問題帳算你的!」
「放心交給咱吧。」陸奧守拍胸脯保證,但他答得這麼乾脆反而更讓歌仙擔心。
「不用擔心,這些東西再怎麼弄也吃不壞肚子的。」
「謝謝你呀,宗三……」他實在不認為這話算得上是安慰。
「握飯糰的要領你知道嗎?」雖然還是一派輕鬆的樣子,不過陸奧守這回確實有打算
好好盯著同田貫。
「你就說吧。」
「我們握飯糰用的是冷飯,」他邊說邊親手示範起來,「開始先沾點水以免待會黏手
,接著抹點鹽巴,然後取大概這樣的飯量舖在手上壓成球狀,中間按一個洞放料,封口壓
扁,右手也沾水然後用中指沾鹽巴,握拳搓一下讓鹽分佈均勻,最後握成三角形就好。儘
管用力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別讓飯散掉,這樣就完成了!」
他獻寶般把手上的東西湊到同田貫眼前,剛握好的飯糰頭尖底胖,表面有著水亮的光
澤,襯著陸奧守燦爛的笑容,彷彿都要發光起來。
「來,換你試試!」
同田貫也不知是聽懂了沒有,面無表情,目光默默在眼前的飯糰和陸奧守臉上來回,
好一會他才把手打濕,照陸奧守教的做一遍。
第一次做他包的料是比較簡單的梅乾,他飯用的量明顯要比陸奧守用的多多了,好不
容易才把手上的飯捏成形,看起來卻更像卵形而非三角。
「看起來這顆能吃得很飽呢。」陸奧守點點頭,「第一次做能這樣就不錯了,好啦,
來趕工吧。」
歌仙偷偷瞥了一眼,不過可能是默認了,也可能只是累了,他什麼也沒說。
同田貫緊抿著唇,陸奧守口中則哼著小調,梅乾,牛蒡,烤竹筴魚乾,一個個不同口
味的飯糰在他們手上成形。做得差不多的時候陸奧守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在想自己為什
麼要做這些事?」
同田貫手上一頓,斜睨了眼笑容依舊、彷彿剛才什麼也沒說的青年,聳聳肩算是承認
了。
「那你覺得你該做的是什麼?」
「當然是殺敵。戰場才是刀劍該待的地方。」他毫不猶豫。
「你說的沒錯,不過你可能沒想到,我們現在就是在幫忙戰鬥。」
「啊?」同田貫抬起眉毛,雖然沒有說出口,他的意思也十分清楚了:
這樣也叫殺敵?
「你知道成就大事的方法嗎,同田貫?」
同田貫當然搖頭,對於陸奧守為何又扯了一件不相干的事,他臉上越顯不耐。
「是時機。掌握天時地利,以及時代的潮流才能成大事。我們現在的敵人就像五月的
蒼蠅一樣,煩人卻殺之不盡,如何拼命也不能馬上根除,如果我們現在亂了套,在真正一
決勝負的時候無法全力以赴,那本來能贏的仗也會輸掉,這才是最要不得的。我們現在的
狀況大概就像在神戶學開船吧。」也不管同田貫是不是聽得懂他逕自說著,說到最後,他
臉上倏地閃過一抹懷念。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更不該做這些瑣事,應該專注把鋒芒磨利才對。」
「你不會覺得保養刀子對戰場沒幫助吧?我現在做的事也是一樣的,我可是抱著和其
他人並肩作戰、成為他們的助力之一的心情在握飯糰喔。也許我們現在握的飯糰就像土佐
一樣,是幫薩摩和長州壓倒幕府的關鍵。」
「再說,如果每個人都只想著戰場那哪有飯吃呢?所以啊,放輕鬆吧,換個角度看,
你不覺得用大刀做菜也挺有趣的嗎?」陸奧守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
「不覺得。」
他答得斬釘截鐵,不過手上的工作也沒停下。
對此陸奧守只是一笑。
「好香啊,一回來就有早餐可以吃也挺不錯的呢。抱歉我回來晚了,不過看來大家處
得還不錯嘛。」外面傳來人聲,那不是審神者又是誰?
「主上。」
「主上。」
「老大你終於回來啦。那是冰淇淋嗎?」陸奧守兩眼放光地盯著他正往冷凍庫裡塞的
箱子。
「是啊,不過你們要保密喔,這是要留到晚上給大家當驚喜的。」影山苦笑道,另外
土間上還停著一台板車,上面放了好幾個木桶和一個大包裹。
「宗三,昨天出戰的人沒大礙吧?」他邊塞邊問。
「是的,如您所說只是一點不用重鑄的小傷。」
「……我知道了。味噌和鹽等調味料就放這邊了,橋那邊還有,我會讓藥研去把剩下
的拿過來。還有同田貫,這是你的衣服和個人用品。」他把那個大包裹放到角落對同田貫
說道。
「尺寸肯定沒問題,不過品味就要請你海涵了。」
看同田貫沉著臉,陸奧守用手肘頂了頂他,悄聲道:「別擔心,老大只是謙虛而已,
他的眼光從來不會錯的。」
「吉行,這幾個飯糰是多的嗎?可以先給我墊墊胃嗎?」
他們剛才包好的飯糰都放在大竹葉上,準備包起來給遠征隊帶去,不過有幾個卻放在
小盤子上。
「儘管拿吧,那幾個是咱開發的新口味,就等老大你來評分。」
「等等,你哪來的材料?主上您別吃啊!」歌仙驚呼。
但影山已經咬下去了。
「是山葵、醃薑和醋蒜,很香對不對?這可是咱的信心之作喔。」陸奧守抬頭挺胸,
只差鼻子沒翹起來。
「……好嗆!」
「水!水在這裡!」
看著陸奧守和其他人又笑又鬧的樣子,雖然近在咫尺但同田貫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其
它動作,只是繼續用力握緊飯糰,彷彿他和其他人之間有堵透明的牆,令他只能在旁關望
。
※
下午短刀們的呼喝聲再次於道場響起,今天負責督導的是陸奧守、同田貫和厚藤四郎
,藥研跟愛染不在,不過參與練習的人裡多了小夜左文字。
熱身完首先是步法練習,陸奧守也給他們纏著講解了北辰一刀流的步法,以作參考;
接著揮劍的部分因為使用的武器不同,陸奧守和同田貫也無從指點,只能從旁觀察他們素
振時腰、腳的運用狀況,然後配合步法作面對不同對手的應對練習,最後互相較量。
在場的短刀中,厚的實力毫無疑問是最好的,他的動作比陸奧守還要快,只是力道就
要差多了,其次是小夜,五虎退和秋田則在伯仲之間。五虎退的腳步很靈巧,身體也很穩
,但他完全不會主動進攻,給秋田追得滿場跑,後者對此也無可奈何,不過整體而言他還
是佔盡上風。
「不要只是跑!戰場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對手,你先一步把他們砍成兩半,你就能早
一點去殺死更多敵人!」同田貫皺緊眉頭,終於忍不住朝那白色的小身影發出怒吼。
「是、是!」五虎退幾乎是閉著眼睛衝向秋田的。
秋田側過身往五虎退腹部砍去,卻不料後者腳下一錯,竟然搶先切進秋田懷裡,短木
刀捅在他胴上,使他跌坐在地。
「對、對不起……」
「我沒事的。謝謝。」秋田握住五虎退的手,站起身來,「你剛才那招好厲害喔。」
「對呀,果然是藤四郎家的精品。」厚也上前拍了拍五虎退的肩膀讚道。
「沒有啦,都是……都是老虎們的功勞。」
「你在說什麼啊。」眾人笑道。
「只是運氣好而已啦。」五虎退羞得縮起肩膀,頭埋得低低的,連耳朵都紅了,聲音
小得像蚊子一樣。
「就算是運氣,也幹得不錯不是嗎?」同田貫點點頭,旋即又沉聲道:「不過也不能
每次都靠運氣,再來一場吧!」
「好、好的!」
「這次我不會輸囉!」
短刀間彼此的較量結束後,同田貫也和他們各自打過兩場,陸奧守只是在旁看著,事
後幫他們作檢討。
「現在輪到你了,來吧。」和厚交手完,同田貫也不休息,只是用袖子抹了抹汗便把
劍指向陸奧守。
「一定要嗎?你也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如何?」陸奧守苦笑道。
「把握時間。當心了,不然受傷我可不管!」
見同田貫和昨天一樣又擺出上段的架勢,陸奧守也只能無奈地舉起劍來。
第一回合同田貫一樣沒能砍中陸奧守,但後者這次無法和昨天一樣順利打中他的手腕
;第二回合同田貫頭一次用一般的方式朝陸奧守進攻,這次他們纏鬥了許久陸奧守才以些
微之差搶先打中同田貫的手腕,然後是第三場。激烈的交手中,同田貫漸漸不自覺地勾起
嘴角。
第三場結束,隨著兩人重新拉開距離,眾人這才突然發現道場裡多了一人。
「喀喀喀喀喀,諸位一心修練的模樣真是令人動容。」平日是討伐隊的主力成員,今
天因為昨日的傷勢而留下來休息的山伏國廣在神不知鬼不覺間來到短刀們的身旁,「北辰
一刀流的劍法果然就和大和守殿下形容的一樣,不,更加華麗!還務必請陸奧守殿下和拙
僧交手一番。」
「饒了咱吧!練劍什麼的,實在和我合不來。」陸奧守困擾地搔著腦袋。
「陸奧守殿下,手槍雖好但過度依靠外物可不是好事。來吧,請和拙僧一起鼓動筋肉
吧!」
「喂,陸奧守,他說的手槍是什麼意思?」同田貫一點也沒有讓出位子的意思,反而
問起陸奧守別的問題。
「手槍就是手槍啊,同田貫你沒看過嗎?」他舉起手朝同田貫作了個發射的動作,一
邊說道:「槍可是時代的武器呢!要是我們人手都有一把的話,那大夥也不用這樣辛苦練
劍了,歷史修正主義者什麼的根本不足為懼,畢竟槍可比刀劍要厲害多了。」
毫無徵兆,同田貫突然一步衝上前,以比先前對打還要快上許多的身手,猛地揪住陸
奧守的衣領。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順勢往陸奧手臉上打下去,不過他沒有,他只是惡狠狠地、像要把
陸奧守的眼珠挖出來,好一探真假般瞪視著他。
陸奧守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被同田貫抓住衣領的瞬間一度微微睜大,不過很快就恢
復成平常的樣子;他眼裡沒有半分心虛或害怕,呼吸和緩,只是平靜地看回去。
五虎退等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擔心地看著兩人。
許久,不等陸奧守開口同田貫就主動放開手。
「再來吧。」他走回原位,重新擺出架勢,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同田貫,」陸奧守扭著剛才抬頭看得發痠的脖子,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接下
來先跟山伏練吧,咱該去幫宗三了。山伏他經常出戰,可以給你很多意見的。」
同田貫沒有答腔也沒有拒絕,他只是就著原本的架勢,隨著陸奧守放下竹劍、走出道
場,一路挪著身正對著他。
道場裡鴉雀無聲,但在場的人耳邊似乎都響起一聲嘆息,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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