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laffiels:我覺得我現在應該要努力儲存感想以備心得之用XD 61.223.230.114 08/01
【第四章】
韓璋站在天祿閣裡，手持一卷書簡看著，忽覺背後有人，轉身一見，當下驚慌不已
。
「臣、臣叩見皇上。」
「博士免禮，請小聲一些，免得吵醒賈卿。」
韓璋往皇帝手指之處瞄去，在另一邊，賈誼手肘抵著案、手掌托著頭小憩。
皇帝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賈誼身上。
「博士與朕出去說話吧。」
皇帝與韓璋在天祿閣周圍漫步而行。
「秦始皇焚書坑儒、項羽火燒阿房宮，使得天下典籍散失。現今皆是百姓獻書或耆
老傳授才得以收集。無奈老臣已不管用了，多虧了賈大人，私淑艾於李斯門下，熟讀經
史百家，背誦周秦文章。賈大人說這陣子記性特別好，已不眠不休寫了好幾篇了。」
「朕有聽說此事，賈卿已許多日未來晉見，所以朕才來邀賈卿一起遊園的。」
自賈誼在殿上與灌嬰激辯廢除連坐法之後，皇帝有事無事都請賈誼過去一起談論國
事。與賈誼交談，越發對賈誼好感。幾日未見賈誼，皇帝發覺自己想念得緊。
「皇上很賞識賈博士啊。」
「賈卿不只學識淵博、文辭優雅，在國事上也全力幫助朕，給了朕許多諫言，實在
堪稱是朕的心腹啊。」
「皇上遇得如此之才，老臣實為皇上高興，但老臣有一言，想諫於皇上。」
「博士請說。」
「賈博士忠心耿耿，卻也得罪了許多人，據老臣所知朝中大臣多對賈博士頗有微詞
，皇上還是不要太……」
「博士是受誰所託，要朕別讓賈卿升任太中大夫嗎？」
朕一決定此事沒多久，灌嬰等人就來勸說了。直接向朕勸說不成，沒想到還找了其
他人幫忙。
「不，臣只是想提醒皇上，賈博士原是一介布衣，不像其他大人封侯掛爵，但臣等
都老了，皇上可再等一段時日再重用賈博士。臣想皇上應該明白，宮中本就是爭權奪利
的是非之地，依賈博士的性格，恐怕……」
「有朕在，誰敢傷害賈卿？」
皇帝意志堅決，過幾日定要命賈卿為太中大夫。
「皇上若執意如此……那請再聽老臣一言。請皇上要永遠記得──賈博士的忠心─
─」
依賈博士的性格，遭小人詆毀是遲早的事，無奈賈博士唯一後盾就只有皇上。雖是
最強力的後盾，但君心難測，若皇上忘了，聽信讒言，賈博士的處境就會與今日大大不
同了。
「這是當然，朕知道賈卿對朕有多忠心。」
皇帝與韓璋邊談邊行，回到天祿閣內。
賈誼還未醒，皇帝走至賈誼身旁。
「賈卿。」
賈誼聽見有人喚他，睜開眼，見到皇帝趕緊起身。
「皇……」
賈誼忽然站起腳步不穩，往皇帝身上倒去。皇帝順勢攬住賈誼。
「賈卿睡迷糊了？竟會如此失態。」 皇帝的語氣沒有責備，聽起來反倒是多了分
憐愛之意。
「皇上，請放開微臣。」 賈誼發現韓璋在旁，忙低聲道。
「朕今日想與賈卿一同遊園。」 皇帝不理賈誼，自顧地說。
「臣還未將典籍寫完……」
「賈博士這幾日寫得夠多了，我一時也校讎不完，皇上有事想請教賈博士，賈博士
就與皇上聊聊無妨。」 韓璋開口。
賈誼看看韓璋，又看看皇帝。
皇上還攬著自己沒有放手，硬是要自己答應了。
「……是。」
賈誼答應了，但皇帝還是沒有放手，直接拉著賈誼走了。
韓璋望著皇帝與賈誼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賈博士，君心難測，望你往後也能如現下一般。」
宮女將茶點擺至滄池旁的涼亭內，皇帝便要他們都退下。
「這個杏仁糕給賈卿，朕聽說賈卿最愛吃杏仁糕了吧？」
「皇上今日又為何事煩心了？」
之前皇上要見自己，無非是朝中哪個大臣又說不中聽的話，皇上想找自己排解一番
。自己不相信皇上是想聽那些枯燥乏味的大道理，只是自己晉見時皇上不好拒絕罷了。
「賈卿今日猜錯了。朕看今日天氣好，想到賈卿多日關在天祿閣內不見天日，於是
決定與賈卿一同遊園。」
「皇上的上疏都看完了嗎？」
皇帝皺了眉。 「誒，賈卿就是這點不好，太不解風情了，老是把國家大事掛在嘴邊
。」
「臣是希望皇上能成為百姓愛戴的好皇──」
皇帝親自塞了一塊杏仁糕在賈誼嘴裡，讓賈誼想說皇帝的行為太不莊重也無法。
「今日的天氣真的很好。」 說著皇帝就往賈誼身上倒下，將頭枕在賈誼腿上。
「皇上！快起身，被人見著有失禮教。」 賈誼刻意壓低聲音說。
「朕已將隨從都遣下，賈卿不必擔心。賈卿的身子柔軟，很適合枕藉。」
皇帝閉上眼，賈誼知道一時半刻皇帝是不會願意起身的，因為前些日子賈誼幾乎日
日晉見皇帝，皇帝也時常在賈誼身邊，於是知道皇帝偶而也會有像這樣孩童般的舉動。
賈誼只好任由皇帝躺著，不再說話。
「賈卿。」 皇帝突然出聲。 「朕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賈卿。」
「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睜開眼，伸手握了賈誼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前。
「朕即位未久，無法更動所有舊法，使得賈卿的想法無法實現，讓賈卿委屈了。朕
已決定再過幾日就要任賈卿為太中大夫，以後更要遷賈卿至公卿之位。既然朕無法動用
手中權力，那就讓賈卿來用，朕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朕有如此優秀的臣子。所以，請再
等一等，朕不會讓賈卿等太久的。」
「皇上，臣何德何能……」
「朕不會聽信任何毀謗賈卿的讒言，朕會一直保護賈卿。」
「皇上……」
皇帝發現有水滴落在自己臉上，因而起身。
「朕都不知賈卿如此愛落淚。」 皇帝微笑地抹去賈誼臉上的淚。
「臣讓皇上見笑了。」 賈誼也慌忙抬手要拭淚，聲音帶些嗚咽。
皇帝拿開賈誼擋在臉前的手。 「讓朕看看賈卿這個樣子。」
賈誼偏過臉，覺得羞赧。
「原來朕不只喜歡見到傲氣凌人的賈卿，流淚溫和的賈卿也如此惹人憐愛。」 皇帝
大笑，心中像是發現了寶物般地欣喜。
賈誼因為皇帝的話而皺了眉，實在不習慣皇帝時常以這樣的口氣對自己說話，被皇
帝盯了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牧太平以深志，象巨獸之屈奇。妙雕文以刻鏤，舒循尾之采垂，戴高角之峨峨，
舉其踞牙以左右相指，負大鐘而欲飛……」
「朕在賈卿心中是這麼醜陋的樣子？」 皇帝故作驚訝問。
賈誼聽了皇帝誇浮的語氣輕笑，又開口。 「……美哉爛兮，亦天地之大式。」
「牧太平以深志，象巨獸之屈奇……美哉爛兮，亦天地之大式……」 皇帝娓娓複誦
賈誼剛才說的句子。
「賈卿果真好才學！這麼短時間就能作出這樣的句子。」 說完皇帝就將賈誼攬至懷
裡。
「皇上！」
賈誼推拒，將雙手橫在胸前，但皇帝卻抱得更緊，不讓賈誼掙脫。
「『牧太平以深志，亦天地之大式。』朕定不會讓賈卿失望，朕定會成為天下人推
崇的明君！」
他記得韓博士的忠告──君心難測──他也時時銘記在心。剛進未央宮時，他常在
就寢前想，隔天或許自己就會因忤逆那人被拖至午門斬首。但時間久了，他也慢慢忘了
。他被騙了，被那人的言語給騙了。那人給了他一個美好遠景，卻也親手毀了它。不會
聽信讒言，那為何現下他人在長沙？他想想都覺得可笑，未何當時竟如此毫不遲疑地信
任那人。
他的心已決意一生一世奉獻於那人，離開了京城，他又有何用？為何不隨意冠上一
個罪名將他處決？總比現下留在人煙罕至、地處荒涼的長沙好。也因為離開京城，他才
看清，他也只是那人的一步棋，一步偽善的棋。
但為何，那人能輕易抹乾他的淚，他卻永遠抹不完自己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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