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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解謎,本集埋梗,怪力亂神。這是一個有關知音的故事。 魏迎昭問:「你一會兒要吹奏的那一套曲,叫甚麼名目?」   荊契放下笛子,抬眼望他,卻不答話。這一剎那間,站在魏迎昭身後的士 人們都見到了荊契的眼神澄澈無比,有如被這問話觸動,湛湛竟如少年。彷彿 魏迎昭問到了甚麼要緊事,彷彿那曲目名稱,是老漆匠這一世最執著難捨的一 件心事。   ——倘若除去了眼角深刻的紋路,那雙眉眼的形態,竟似比黃金年華的魏 迎昭更加俊逸。   眾人尚未來得及細究這不起眼漆匠的相貌,荊契已橫笛就口,吹奏起來。   笛音一出,再也沒有誰說得出一句話。   江上卻起了騷動,遠處的船隻花舫紛紛搖近了,劃破了鏡面般的江水。岸 上翹首旁觀盛事的人們擁到水邊。草叢裡拍翼而起的飛鳥不是被人潮所擾,卻 是被笛聲驚起。牠們在半空中啾啾鳴叫,像要與笛音應和。   此時正當大好春日,那笛音卻是深秋最肅殺的西風,西方商金之音催得人 胸中愁發難止。岸上的人們回頭一看,枝頭剛剛抽出來的嫩葉,頃刻竟墜落地 面!   船隻已然聚攏,江水卻未曾安靜。船上的眾聽客感覺船板起伏,低頭果見 船身下方有波濤暗暗湧動。魏迎昭面如死灰,伸手按住了船上的小几。他摸索 著想要斟酒鎮定心神,笛聲突轉高亢,眾人落淚的同時,手邊的酒杯已在笛音 中鏗然碎裂。   笛音那一下轉高,有若秋霜驟至,不留情地將枝上最後一朵花打落。魏迎 昭受笛聲所感,心酸難抑,潸然淚下,自己卻渾然不覺。   荊契對這一切仿若不聞不見,他只是吹奏,全神貫注、投注一身氣力地吹 奏。江風在笛聲中漸趨猛烈,將他櫻草色的長袍吹得敞開來,隨意紮起的灰色 長髮散下,清癯身影直似隨時要乘風而起。他閉起的眼偶然睜開,微微仰頭, 好像要把笛聲直送上天去。   雲端一定有些甚麼物事是他要用笛聲眺望的。不知是神靈,或者精怪,是 老漆匠荊契拚著震驚人間的曲藝,要向之殷殷訴說的對象。那是甚麼?笛音寄 望的究竟是甚麼?誰都想問想猜,卻是誰也轉不了念頭,眾人只知道,在笛音 招來的淒緊江風裡,生平最傷心的往事各自湧上心來。   從模糊的淚眼看出去,老漆匠的面部深紋與髮上風霜都淡了。適才人們驚 鴻一瞥的眉目,這時活脫脫成了畫中人物。他時不時的挑眉,換氣時不經意的 薄唇微撇,與他每一回對浮雲的仰頭悵望,無不風采逼人。如果哪一位賓客這 時還能分神思索,定會忍不住揣測,若能趕上當年他韶華最盛之時,直視那姿 容,又是如何令人如沐春風?   有人順著荊契的目光往天上望去。這是個晴朗的春夜,天空裡原來萬里無 雲,這時飄來了一些雲霧。白雲在笛音裡形態變幻,一層大霧垂落下來,將出 神到成了泥塑木雕的人群溫柔地掩蓋。在這溫柔夜霧裡,人人卻感孤寂惶恐, 笛音一聲聲催促,將聽者心底的苦楚都催成了擦不完的眼淚。江浪被笛音惹得 越來越急,好像下一刻就要暴漲,將船隻掀到水裡。可是,在笛聲的魔魅牽引 下,船上人們都沒想到要逃離。   因為那絕望又霸道的樂音在說:天地間的肅殺之氣已起,誰也逃不了!   荊契不再閉眼,神情悠遠地凝望天際。便在這時,笛聲轉調。   心緒緊繃了大半晌的聽客們,此起彼落地嘆息了。這一轉調,有如苦難終 於過去,像是天涯流浪回到了家鄉,啜飲老家的甘美泉水;又像是知己呼喚, 懇切地邀著自己,在春日煮酒傾談。江水波浪慢慢平息,颳得人皮膚發疼的風 轉為柔和,岸上飛鳥又安然地棲息下來,大霧越來越薄,又回復了春夜的如夢 似幻,枝頭晃盪的樹葉終於不再落下。   而荊契滿懷希冀瞧著的雲朵,悄悄地飄開。他面上閃過一陣傷感,曲調又 變,這次是午夜春雨忽來,淅瀝瀝地打在田野之上。   眾人回過神來,正要趁此時機喝采,猛然間春雨轉急,春雷陡然響起,玉 笛應聲迸裂!   荊契握著中裂的笛管,目送雲彩飄離,無聲長嘆。轉身向魏迎昭一揖,意 示賠罪。   魏迎昭淚痕未乾,傲氣已經全數收起,也搶上去回揖,連說:「不怪,不 怪,決不敢怪罪先生。是我這笛子…這笛子不好,襯不起先生的絕世曲藝。」 定了定神,又行禮道:「先生指教,小子心服口服,原來…原來世上當真有如 斯神技!小子不才,敢問先生願不願意——」   他正要當場說出拜師之意,另一艘船上突然有一個中年人聲音叫起來:「 原來是你!」   眾人側頭而視,一個五十來歲的書生奔到船頭,又對著這邊叫道:「荊契 ,荊契,你浪跡半生,原來和古某一樣,也來到這江邊城鎮落腳。這一曲…你 終於創出來了。」此人說著一口和荊契相似的腔調,顯見二人果然是同鄉。   荊契頷首道:「是常留君。可惜這曲沒能奏全。」   魏迎昭頗感過意不去,又說一次:「都怪小子這玉笛不夠好。」   荊契露出苦笑,「不怪魏郎。即使笛子再好,我身子壞成這樣,胸間氣息 受阻,那『春雷』一段,到頭來也是吹不出的。玉笛提前破裂,倒免得我出醜 了。」他的聲音仍是難聽,但在他笛音震懾之下,無人再去留意他那把破爛嗓 音。   那中年書生古常留遲疑片刻,問:「曲子既已創出,後來,後來你可尋到 那人了?」   「我身體既然敗了,多年不曾吹奏這曲,這回…原是為了教他聽見。」荊 契說道,「到底是功敗垂成。」   荊契仍掛著苦笑,魏迎昭心下疑惑,荊契眼中依稀有一種他熟悉的情感, 是甚麼卻說不上來。凝思一會,忽然醒悟,那是含蓄遮掩了的深情之態。只因 這情感是在一個衰邁的匠人眼裡見到,才會一時想不起,如若眼前是一個和自 己同等年紀的少年,魏迎昭便會知道少年是想起了心上的姑娘。   ——這老漆匠,也有放不下的人麼?古常留說的「那人」,便是他情之所 鍾嗎?那人是誰,是他年少時失散的髮妻,或者無緣結褵的誰家女子,令得隱 姓埋名的荊契願意出場為她再奏一曲,一身絕技只為再見一面而施展?那人顯 是不在此處,怎能聽見笛聲呢?這笛曲,即是為那掛念之人而作麼?要有多深 重的執念,才能譜出這通天徹地的一曲?   眾人怔怔聽著荊契和古常留打啞謎,魏迎昭年少衝動,忍不住要發問,卻 見荊契將破裂的玉笛往几上一放,正橫在被笛音催破的酒杯之旁。荊契向古常 留點了點頭,一拂衣袖,不再向眾人多看一眼,轉身踏上船邊繫著鐵鍊的浮板 ,頭也不回地上了岸。   淡黃長袍很快地沒入了暮色,眾人耳中兀自留著那驚天的笛音。魏迎昭拾 起自己的玉笛,追到岸上,不勝崇敬之情,喃喃地說:「唯有這般曲藝,才配 得上這副氣概。」攤開手掌看那玉笛,江上泛過來的燈光將笛身破裂之處照得 分明。   方才荊契的笛聲如何感應天地,並沒留下證據,然而笛身那乾脆俐落的鋒 利斷口,以及船上的酒杯碎片,已教人們對這晚的奇遇無可否認。    *** 〔待續〕 -- 鮮網‧耽美專欄Φ歧路中途:http://tinyurl.com/79bgyeu BG文專欄Ψ明日陰晴:http://tinyurl.com/756xfe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92.236.42.56 ※ 編輯: larva 來自: 92.236.42.56 (02/13 01:54)
shinyisung:私心希望荊師傅尋的是龍神>///< 02/13 11:49
就說這是個怪力亂神的故事嘛~~
zhuminghui:好文~推推~ 02/13 19:41
謝謝 >///<
yoyokiki:只分上中下三回真的寫得完嗎!?(硬要幼蟲大加戲 XDD) 02/13 20:45
.....好問題 囧 我決定不管後面寫多長,通通叫做下集。(拍板定案) ※ 編輯: larva 來自: 92.236.42.56 (02/14 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