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噯噯小蘇!算我的錯,咱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沈反應得快,向左一閃,誰想裡間窄小沒得讓他趨避退讓,閃過了凶器一樣的沉重木架,
卻愣是撞到了屏風,脛骨與木框實碰實,砰的好大一聲響,痛得他疵牙咧嘴,卻沒忘了嘴
上討好陪笑的求饒。
「算你的錯?分明就是你錯!」
「嘿嘿是我口快說得不清楚,當然是我錯。小蘇你別氣了。」
「你要我不氣便不氣,真是吃了燈草說得輕巧。那日你晚西的份量倒是很不輕巧啊!」
「嘿嘿嘿,這個……」
蘇知易老實不客氣的繼續坐著,見沈長行小心翼翼把木架立好,站在那頂張無奈又無辜的
笑臉,想起方才碎嘴小二講的那些消息,心中又是把火冒上來。
「沈,你老實說,你用得份量忒重,究竟是為了什麼?」
見小蘇審犯人似的態度,沈長行渾身不對勁,加上腳痛得厲害,有幾分冒火但又實在沒立
場。
「這個,小蘇,你也不是不知道,張家人多勢眾院落又大,我就是怕跑不出去被堵死了。
」
「說張家有好東西的是你,去探路的也是你,早知道為何不跟我說?你成心這樣搞吧?」
「小蘇!張家那些個玩意兒價值連城你也是清楚的,眼下這個年頭,坐吃山空,他家那些
不識貨的敗家子沒有五十兩銀子把這全送進當鋪就算是我們撿到了,要真被典當出去,單
講這件前朝的和闐白玉滿池嬌帽頂,你以為沒有兩百兩銀子弄得到手?我就是心急了點。
偏生他家又大宅大院,不用這樣重的份量是行險,用了也是行險,那你還不明白我會怎麼
選麼?」
蘇知易一時語塞,他和沈作的這門偷搶拐騙的古玩生意本來就不是什麼正派營生,他明白
自己是什麼人,沈是什麼貨色,約莫就是方才那店小二一口一個的「下九流」,專門搜刮
那些破落大戶家中舊傳窖藏的寶貝,再趁著這些年鑑古玩古的風氣大盛把價格哄上去。真
格的文人才子他們是夠不上的,什麼吳門四家江寧七少肯定瞧自己不起,無妨,那就往附
庸風雅的商人堆裡頭去瞎混,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一次不掏個三五百兩銀子出來,
自己和沈就不算是作了筆痛快生意。
沒實實在在的讀過什麼書,就仗著走江湖的那張嘴能說出花來,百衲被似的瞎湊,人說熟
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沈和自己打小都由老江湖的師傅拉拔大,又同戲班子的
人有千絲萬縷講不清的關係,真才實學那是千萬個談不上,粉墨登場附庸風雅的扮個才子
佳人,那倒駕輕就熟。
相仿的眼力與道德,自己與沈還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啊。蘇知易心底冷笑。
「小蘇?」
沉默了好一陣,沒點燈的裡間徹底黑下來,陰陰暗暗,誰也辨不清彼此臉色,只是輪廓影
影綽綽。沈走過去,挨著蘇知易往凳椅上一擠,坐了下來,下午才在這兒「幫得彼此一個
忙」,實在沒必要不到一兩個時辰就翻臉。小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沈好聲好氣的開了口
:「小蘇,我有幾分真材實料,幾分像繡花枕頭,想必你再清楚不過。」
「嗯?突然很有自知之明啊?」
「哈哈」沈笑了兩聲,「都幾歲的人了,哪能不清楚自己什麼路數。我是心急,但差點害
到你,我在這和你賠不是了。」
話音剛落,就聽蘇知易冷哼一聲。
室內陰暗,既然看不清臉上神色,那正是最不用講臉面的時候。蘇知易懂自己氣得不是「
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種正派人才談的仁義道德,退一萬步說,他甚至連擔心張家無辜人等
都談不上,晚西頂多迷昏嗆人,要真對身體有什麼損害,那從小用到大的自己不早死到哪
個角落去了。
「小蘇啊,你能一人把我扛出張家,也真難為你了。」
蘇知易又冷哼一聲,他最恨的就是平日沒心沒肺的沈長行講這些良心發現的話,心頭總被
搞得憋屈又彆扭不過,「聽你在放屁。」
「嘿嘿,我們倆之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娘的誰不好意思!」
「我錯,我錯。我就是這樣顧前不顧後。」
「扛你簡直是重死我。」
「嘿嘿,我那時也昏頭了,不然肯定不會讓你這樣吃力。小蘇你光是要演那小廝、唱曲姑
娘來接應就已經忙活得夠嗆了。」
「你今天倒講了不少人話啊。」
「我這人沒什麼好上檯面的,就是一張嘴還勉強湊活著用。」
「你要是沒這張嘴肯定活不到今天。」
「小蘇,我要是沒這張嘴,當年師傅怎麼會領我進戲班子。」
「你好得意啊?儘演那些個酸書生。」
「欸欸,我的趙汝舟潘必正你也好意思說是酸書生啊,那是多情才子。」
「哼,就你這樣,留情是有的,才子未必。」
「小蘇你嘴倒是很上得檯面啊,夠酸。」
「彼此彼此,好說好說。」
與沈長行挨挨蹭蹭了半响,伸手不打笑臉人,蘇知易氣歸氣,也就自行消化了,拍拍沈長
行的手臂。
「走,去吃飯。菜都涼了。」
沈長行大赦般躍了起來,三步併兩步的過去點起了燈。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74.64.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