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儒教不久,我便順利被拔擢為「五儒生」。在當時,也的的確確羨煞了
不少人。畢竟以我一個渾身帶刺的輕狂少年,竟在彈指間平步青雲,這情勢在
旁人眼中看來,流連在我身上的關愛眼神,自然不會太單純。
隨著日子一久,我也逐漸有所頓悟。
每當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中熟悉了之後,便會慢慢意識到周遭的人其實都
在不知不覺中褪去縟麗的包裝而展露本性。心思若是再細膩些,便會發現醜惡
的一面,竟是如此殘酷赤裸的呈現。
就這陣子以來,終日鼓譟的溢美言辭倒也著實聽了不少,祇是向來不曾信
以為真罷了!因為明白,錦上添花的話,不會有真心在裡頭。
我明瞭他們私底下是怎麼批評我的,祇是氣極之時總會想起某個人曾經說
過:「真話還是擱在心底就好……」
想著想著……唇角不禁漾起一抹笑來。
不變的是細緻的溫柔無須言語,在我倆之間,輕輕環繞……
總覺得有點兒遺憾,像他這樣一輩子都擺脫不了責任感的人,實難見他一
刻清閒。而如今和他見面的次數,已不需動用到十指,便可數得出來……
這逐日的寂寞和無力感,累積復加,逼得我不得不開始戴上面具。因為心
會因虛寂而怯懦,所以耐下性子假裝遲鈍從中學習漠視之後,總能得到些勇氣。
雖然有些事自己看在眼底,老早一清二楚。對著你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近
乎滿溢;背著你的同時,卻又瞬間寒霜上罩。
我由衷佩服他們修習高深的學問還沒見啥長進,便練就了一身金剛不壞的
虛偽面容。在文人的世界裡,「相輕」的念頭自是心知肚明。對於找到交心者
這奢願,我可從不敢妄想……
但背地裡相互暗捅的血例,卻也開始逐步印證在我身上。
於是乎,各種曖昧的謠言,隨著眾人引以為傲的毒舌,漸漸蔓延開來。
於是乎,託父母的福,與生俱來的陰柔俊美,再度成為眾人攻訐的藉口。
說些我藉守義的關係一步登天爾爾…諸等不堪入耳的蠢話。
莫怪你們不成材,成天淨說些混話…守義清白的人格,豈是庸俗能穢之。
有時很想出聲去堵住那群鷢舌的嘴,畢竟我不容許任何人去玷污我和他之
間的情誼。
可權勢尚沒掌握到多少;繁忙的公務便連連接踵而至,緊迫的步調逼得我
喘不過氣來…更甚往昔的沈苛重擔,百般無奈的壓上肩頭。
我不禁嘆息起過去逍遙自在的日子,如今滿腹的苦楚。早知便不該招惹,
一切都是自討苦吃。
難得偷閒,我疲累得幾乎半趴在書案上,隻手勉強撐著怠然的下顎,鬱悶
的胸口,猶舊窒著無法拂去的空虛。「守義…守義…當我需要你陪伴時,你身
在何處呢?」明知喃喃自語無濟於事,但……
為何每逢孤單的時候,對他總倍感思念……彷彿一閉上眼,就能望進他的
溫柔裡似的……然而睜開眼後,思念總歸思念,失落的……還是祇有自己……
悶然的啜了口冷茶,舌尖舐不著溫度,唯有苦澀飽嘗。眉心一擰,指尖蘸
上茶漬,多了怨懟……
水色輕逸落下,濡濕了書案——
『我好想你』。
鮮明猶濕的字跡,獨舞寂寥的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