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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江南的市集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街道擁擠不堪。其中,三名少年以極 快的速度穿越人群,其中一名生得特別可愛的少年跑在最前頭,大聲地對後 面的同伴叫喊。 「快點啊!大少爺、二少爺,再慢點就沒位子了。」一邊跑著,妙回春對著 身後的唐舞墨和唐飛墨催促著。 最近一班很有名的戲班子來到他們鎮上表演,就在勾欄那兒。因為位子是先 搶先贏,要是太慢就只能站著看了,而且還可能因為距離太遠而看不是很清 楚,那就太可惜了。 妙回春本來就愛看戲,聽聞他們要來表演之後,更是興奮得幾天幾夜睡不著 覺,成天就在唐舞墨耳邊喊著:「再五天」、「再三天」、「再兩天」、「 就是明天了耶,萬歲!」諸如此類的話語讓唐舞墨煩不勝煩,聽到耳朵都快 長繭了。 「好啦!小春你別走這麼快,我們趕不及啊。」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唐舞 墨硬是突破重圍,想追上妙回春。他一邊跑一邊喘,語氣滿是無奈。 「可是我怕會來不及——唉呦!」妙回春迎面撞上一個人,他摀著鼻子,覺 得自己的鼻樑好像被撞斷了那樣痛。由於他方才邊跑邊回頭,完全沒看正前 方,所以他這會兒才會撞到人。毫無預期加上他又是疾走,那衝擊的力道之 大讓他痛得驚叫出聲。 不過因為錯在自己,妙回春也不好對對方開罵,只得一邊撫著撞疼了的鼻子 ,一邊向對方道歉。「這位姑娘,對不住,我跑得太急了……」 只見那位「姑娘」的臉瞬間變黑,「她」橫眉豎目,破口大罵:「誰是姑娘 啊!死小鬼,你長不長眼啊!『公子』我可是男.的.耶!」 「咦?」生平第一次錯認他人性別的妙回春瞪大眼,不是吧?他自己是個大 夫,是男是女應該一眼就看得出來啊!眼前的這位「公子」,生得眉清目秀 ,瞧那雙彎彎的柳葉眉,燦亮如星的大眼,嬌豔欲滴的朱唇,精緻小巧的五 官,怎麼看都是個女人啊!再者,雖然他的胸部是平了些,但是世上平胸的 女人多的是嘛!不然看他的喉結好了……嗯,猛一看還真的有!他真的是個 男人!但是……除了身高不算太矮、有喉結、平胸之外,他全身上下根本沒 一處像男的啊!哪個男人的身形會如此單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還有他 的聲音,雖不高亢但也絕對勾不上「低沉」二字,那樣乾淨澄澈的嗓音讓人 聽來就很舒服,根本聽不出他是個男人嘛! 看著妙回春不敢置信的表情,男人冷哼了一聲,「這次錯認就算了,以後你 要敢再把我看成女人就有的你好受了!」 妙回春仍舊處在自己認錯性別的驚愕當中,天啊!他不配做大夫,因為他竟 然連分辨一個人是男是女都做不到……嗚嗚,這糗事要是傳到師父耳裡,他 鐵定會被師父笑死加罵死再很狠揍自己一頓,最後再煉製變性的丹藥讓他服 下,要他親身體會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嗚嗚,太可怕了!他死都不能讓師父 知道這件事! 「喂,小鬼,你剛才撞到痛不痛啊?」心情稍稍平復了點,男人這才開口問 妙回春的情況。要知道,他看起來似是弱不禁風,事實上他的身體可是比銅 牆鐵壁都還堅硬強壯。 「啊?還好。」除了鼻子差點撞斷之外。 「哦,是嗎?可是我看你的鼻血狂流耶!總不會是我生得太好看,讓你一時 氣血上升,才流鼻血吧?」男人好笑地說。 對啊,自己流鼻血了……剛才完全處於震驚狀態的妙回春,這才發現自己的 鼻腔滿是血腥的味道,他急急地想找出自己的手帕,可一時手忙腳亂的他怎 麼也找不到。 「拿去。」唐舞墨遞出自己的白色手帕,說:「快擦擦,你現在這樣很好笑 。」 「謝謝……」妙回春接過手帕,心想:好友這麼說是算毒舌還是直言不諱呢 …… 「君蘭,」男人對著身後另一名男子說:「快幫這位小兄弟治療吧,我看他 傷得不輕啊。」 名叫「君蘭」的男子點了點頭,走到妙回春面前,伸出右手輕輕放在妙回春 的鼻子上,只見幾點溫柔的白光浮現在妙回春的鼻子上,然後妙回春就覺得 鼻血不再流了,而且傷也好了。君蘭放開手,問:「好點了沒?」 妙回春點頭,向他道謝。 君蘭漾開一抹溫柔的笑靨,還伸出手摸了摸妙回春的頭,就像大人在稱讚或 是安撫小孩子一般。妙回春驀地紅了臉,心想:大哥哥好溫柔喔,好像他的 娘親……不對,他是男的,自己做這什麼奇怪的比喻啊! 「小鬼,她是我老婆,麻煩你不要隨便對她臉紅謝謝。」 聞言,又是一個讓妙回春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的恐怖衝擊。眼前這名「男子 」是女的?不、會、吧?她雖然是纖細了些,可那張俊秀的臉孔怎麼看都是 個男人啊!而且她還比旁邊那名自稱是男子的人還高!還有、她的胸部是平 的啊!喉結……對了,她的喉結……沒有!真的沒有!所以,自己又認錯了 嗎?嗚嗚……師父啊,這真的不能怪他啦!這兩人的氣質一比較,就會覺得 那個自稱是男子的人,分明就是個愛向人撒嬌的可愛姑娘啊!而前面這位「 女子」,性格沉穩又少言,當然是令人安心的溫柔大哥啊!這對夫妻徹底的 顛覆了他對性別的觀感啊!他好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身旁的唐舞墨拍了拍妙回春的肩膀,臉上掛著「我可以理解」的笑容,妙回 春感動地看向他,他笑笑地說:「別在意,不管是誰來看都會錯認的。」 本來就是嘛!氣質和長相就擺在眼前,誰會去注意那小小的喉結啊! 「那個……不好意思撞到你喔,這位大哥。」 「沒關係啦。」男子不在意地擺擺手,「你要是真想向我賠罪,就帶我們去 唐府吧!唐家是這兒的名門望族,你們不會不知道路要怎麼走吧?」 妙回春有些為難,因為他還趕著要去看戲,方才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 再為他們帶路的話,今天鐵定是看不了戲的了。可是,是自己撞到了人,而 且對方還好心的為他療傷,也沒怪罪他,嗯……好吧,反正這幾週那班戲班 子都會在勾欄那兒開戲,應該沒差吧? 就在妙回春要開口應允的時候,一旁沉默許久、等得不耐煩的唐飛墨開口罵 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進我們唐家的大門?」他輕鄙地看著男子和君 蘭身上的破舊衣衫,冷聲說:「我們趕時間,你們若是要賠償,看是要多少 錢,我們給你便罷,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那個……大少爺……」 妙回春想出言阻止唐飛墨說出更過分的話,卻又被唐飛墨打斷,「住口!說 到底這件事還不都是你的錯!說要聽戲的也是你,這下子走太快撞到人了, 還要我花錢消災,妙回春,你實在是……」 「大哥!」唐舞墨喝了一聲,制止唐飛墨說出更難聽的話。「大哥你先去勾 欄那兒吧。我和小春來給這兩位帶路便成,明兒個再去聽戲。」 唐飛墨挑眉,不贊同地說:「舞墨,你可是堂堂唐家二少爺,竟然要為人帶 路?再說,他們兩個又憑什麼資格?他們是什麼身分的人啊,不過是市井小 民罷了,給他們個幾個銀子就好了。」 唐舞墨搖搖頭,「大哥,是我們有錯在先,怎麼也該向人賠罪。況且,他們 想找唐家說不定是有什麼要事想前來求助,我們唐家豈是會因身分就拒人於 千里之外的人?我們自詡為白道人士,就不該做出辱沒正義的行為,濟弱扶 傾不正是爹親自幼教導我們的?」 「……隨便你!」唐飛墨扔下這三個字就負氣地離去了。 唐飛墨武藝不凡,一向是被人看好的下任當家,畢竟身處於江湖之中,表面 上是文聖、武帝同為唐門當家,但事實上大權仍是掌握在武帝手中。再加上 ,老爺寵兒子寵上天了,才會養成唐飛墨無法無天、目中無人、驕傲自大的 性格。 而唐舞墨生來就文弱,是近幾年身子才好轉。雖說他也很得老爺的寵,但是 老爺終究是愛武藝高強的唐飛墨多一些。而且教導唐舞墨的夫子對唐舞墨很 嚴格,對於他做人處事的態度有很高的標準。也因此,雖是兄弟,唐家的兩 位少爺個性可謂南轅北轍、天差地遠,除了長相完全看不出兩人有共通之處 。 「舞墨,對不起……」雖然是自己比較愛聽戲,但是妙回春知道唐舞墨也很 期待這次看戲的,結果卻因為自己闖出來的禍而拖累舞墨。 「是朋友還道什麼歉啊,笨蛋。明天再來看不就成了?」 「嗯。」 「你們兩位要不要帶路啊?」男子不耐煩地說。 「啊、抱歉,我這就帶路了。」 「對了,兩位小兄弟的名字是?」 「我叫妙回春,他是唐舞墨,唐家的二少爺。剛才跑掉的是大少爺唐飛墨。 」 「這樣啊……對了,我叫音,姓氏沒有。旁邊這位是我老婆,姓君,單名 一蘭字。」 「兩位是因何事而造訪唐府?」唐舞墨問。 「講話別這麼文謅謅的啦。瞧你和小春說話就沒這麼拘謹……算了。我們也 才剛認識,要你不客氣也難……」音喃喃自語了幾句後,才回答:「我們 是想來寄宿一段時間,嗯,因為有點事所以這幾年要留在這裡。」 「是嗎?只怕爹親不會答應你們……」無緣無故的,不會有人收留兩個陌生 人在府上吧? 「我會付他報酬的啦!」 「我們家不缺錢……」 「我們也沒錢啊。我們要付的,可是無價之寶呢。」 「是什麼?」 「這個嘛……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音神祕地笑了笑。 *** 來到唐府之後,由於是二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所以守衛也沒有多加阻攔便放 行了。難得自己的兒子帶了人回來,唐老爺自是要好好看看對方是何許人也 ,竟有這麼大能耐,所以還親自接待他們。而音也沒多寒暄,開門見山地 說明來意,希望唐老爺讓他們借住幾年。 「借住?」唐老爺劍眉微挑,「要說是幾日還不成問題。可是好幾年的時間 ,你憑什麼要我答應你?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 「當然,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地住在這裡,為了答謝你,我可以教你兩個兒子 的其中一個武功作為報償。」 聞言,唐老爺放聲大笑,「年輕人,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些。誰人不知我唐門 破天十二劍式技冠天下?老夫可是當今武林盟主哪,放眼江湖,有誰敵得過 我?要教他們武功我自個兒來便成,你以這個做為代價也未免太可笑!」 音也沒多做反駁,只是道:「要不這樣吧,我們來場比試。若是我贏了, 就代表我有資格教你兒子武功,你要讓我們在此住下,無論時間長短。如何 ?」 「沒問題!」唐老爺豪爽地應允。 他就不信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能打贏他! 音勾起一抹笑容,「唐老爺,人不可貌相,我勸你最好別放水喔。」 「那是自然。我們到練武場去吧。」 看就知道他沒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音聳了聳肩,跟在唐老爺後頭。 一群人走到練武場,唐舞墨、妙回春、妙仁御和君蘭站在一旁觀看,而音 和唐老爺也換了件輕便的衣衫,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準備開始比試。 「年輕人,我先讓你個十招如何?」唐老爺哈哈大笑道,完全不把音放在 眼裡。 ……誰是年輕人啊,我的年紀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數字!音在心裡直犯嘀 咕,嘴上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唐門主,你毋須讓我,更不必手下留情 。相信我,您若是不傾盡全力,恐怕會敗得很難看。」到時候別怪我沒給你 忠告,還要求我再和你比一次啊,臭老頭! 聽他這般自信,唐老爺也開始謹慎起來。莫非眼前人當真是真人不露相,還 是……他只是過於狂妄? 「……那老夫先攻了!」唐老爺叱喝一聲,舉起手中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速度衝向音,剎那間,紅雲乍現,尖銳的嘯聲破空裂風,以更勝於風 的疾迅攻向音,劍勢凌厲、兇狠無比。 一瞬間,所有人,除了君蘭之外都認為音躲不過,勢必落敗。豈料,音 的速度更快,位移了幾步,便輕易地閃過了唐老爺的攻擊。 於是,唐老爺以著更狠戾的氣勢攻了過去,兩人的速度快得讓人完全看不清 他們的動作,只見一道黑影和另一道白影交相糾纏,刀光劍影在眼前晃過; 耳畔只聽得武器對撞的鏗鏘聲,以及利刃劃破空氣的狂嘯聲。 一百招過去、兩百招過去、三百招過去…… 「他們兩個打了好久喔。」完全搞不懂狀況的妙回春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 。 「沒想到音那麼厲害。」對於能和自己的父親交戰那麼久的人,唐舞墨的 眼中盡是佩服和仰慕。 「……音又在玩了。」低低地,君蘭吐出這麼一句話。 「玩?」唐舞墨和妙回春不解地看向君蘭。明明兩人就是勢均力敵、旗鼓相 當,所以才會打了這麼久還沒分出個勝負來,難道事實不是這樣? 君蘭沒再說話,倒是一旁的妙仁御開口了:「唐老爺已經從開始的輕慢,變 成現在的狼狽了。要是他一開始還讓那位公子的話,大概沒幾招就會落敗了。很 明顯,他只是見招拆招,只守不攻;反觀唐老爺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卻 仍然沒有勝算。這場比試的勝負已經很明顯了,那公子根本就是在耍著唐老爺 玩。」 「……」是這樣嗎?為什麼他們完全看不出來? 練武場上,音突然拉開一朵燦爛的笑容,說:「好啦!遊戲就到此為止, 接下來要來真的了。」 話音才剛落下,眾人都還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音那把銀刀已經震碎了唐 老爺的劍,而刀刃恰恰好停在唐老爺的項頸前。 「……我輸了。老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在高人面前班門弄斧,真是自取 其辱啊。就照我們的約定,你們可以住下來。也請您務必要教導我的兒子。 」 「那當然。我一定會傾囊相授,不會藏私的。」 「嗯。不過老夫的長子還沒回來,先讓老夫帶你們去挑一間廂房住下吧。待 小兒回來之後再讓他拜師,可以吧?」唐老爺一改先前輕鄙的態度,問話變 得恭敬無比。 「不用啊。我就教你的二兒子就好啦。」 聽到音這麼說,唐舞墨一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 音要教他?如果可以讓武藝高強的音指導的話,自己的武藝一定能更精 進的! 「這……」唐老爺有些遲疑的說:「公子,舞墨因為自娘胎就帶病,直到前 些日子才根治,身體尚虛。您還是教飛墨吧,那孩子自小身體就健朗,也習 武好幾年了。而且,飛墨可是陽時陽月陽日出生的,天生就是個武骨奇才… …」 「那不重要。反正有我和蘭蘭,就是生來不得習武的人都能變成絕世高手了 ,是誰根本無所謂。而且我對你的大兒子沒好感,不想教他。」 「可您又沒見過小兒……」唐老爺還想再說服音。 「剛才見過啦!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看了就討厭。」 「您已經見過小兒了?」 一旁的唐舞墨簡單地將今天在市集發生的事說了一次,唐老爺聽了直搖頭嘆 氣。唉,自己真是把兒子給寵壞了,才會讓他今天失了這個給高人指點的機 會。真是得不償失啊! 「我想,您先和小兒多相處個幾天再說吧!小兒個性是直爽了些,其實他沒 惡意的……」唐老爺愈說愈心虛,聲音也就小了許多。 沒惡意?鬼才相信咧!唐飛墨那種眼高於頂的態度怎麼看怎麼欠扁,他老子 就是不爽教他! 「平平都是你的兒子,你為何執意要我教大的?你的二兒子也很想學得絕世 武功,你卻不願意為他爭取,還極力剝奪他的機會,這是為什麼?我覺得你 的二兒子比大的可愛多了,我也相信他的天份絕對不輸給你的大兒子,你何 不讓他試試看?還是,他不是你的兒子?」音冷冷地問。 他就是看不慣唐老爺那麼偏袒唐飛墨,唐舞墨想要學習的渴望是這麼明顯, 唐老爺不可能沒看見,做父母的竟偏心到這種程度,那會讓唐舞墨多傷心難 過? 「我……」唐老爺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最後,他輕嘆,「那好吧。你 就教舞墨吧。」說完後,他搖搖頭,就離去了。 待爹親離開之後,唐舞墨才蹦蹦跳跳地跑到音跟前,興奮地問:「師父! 你真的要教我嗎?是嗎?是嗎?」 唐舞墨開心的心情溢於言表,音笑笑地摸了摸他的頭,「對啦。你都叫我 師父了,我當然會教你啊!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拜師啊?」 唐舞墨立刻跪下來給音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高興地抬起頭來,「師父,我 一定會好好學習的!那我們現在馬上開始吧!」 「喂喂喂,你好歹也讓我放一下行囊吧!小墨……」 興奮過頭的唐舞墨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只是把人愈拉愈遠,音只得無奈 地對君蘭叫道:「蘭蘭,妳就隨意找一間妳喜歡的廂房吧,記得把我的行囊 也順道拿過去啊~」 君蘭輕輕地點頭,現場只剩下她和妙回春、妙仁御三人。 妙回春看著唐舞墨和音消失的方向,然後再轉過頭來看看君蘭,有些不好 意思地說:「那個……因為舞墨真的很喜歡練武,所以才會興奮過度了。我 先帶妳去西廂找間房把行囊放下,再帶妳參觀一下唐府,好嗎?」 「嗯。」 君蘭選了西廂的紅葉軒作為廂房,放置好行囊之後,她便和妙回春在唐府裡 隨意亂晃。 「對了,音夫人,妳今天……」想了一下該怎麼形容,妙回春說:「那道白 光,嗯……唔……」詞窮。 「你是要問我怎麼治好你的傷嗎?」 「嗯、對!」妙回春大力地點頭。 「那是治癒術,是法術的一種。我這樣說你可能聽不太懂,因為你們這個世 界沒有法術這種東西。簡單說,法術是一種用精神去控制的力量,而所謂的 治癒術,就是透過心靈祈禱的力量來治療。」君蘭盡量選擇最簡單的方式來 解釋,畢竟妙回春不過是個十二歲的男孩。 「只要祈禱就能把傷口治好?」妙回春不可思議地問。 「嗯……當然不是那麼簡單,不過心意是最重要的。算了,你不懂也是沒辦 法的事。」法術這種力量對一個十二歲男孩而言,實在是太過於抽象,要他 理解還是太過於勉強了。 「不,我想學,能不能請妳再解釋一次……」 六年來,師父的醫術自己已經學了十成十,師父說在醫術這方面,他已經沒 什麼好教他了,剩下來的就得靠經驗來補足了。不過經驗這種東西是經年累 月累積出來的,不是想學就學得來的。當時聽到這話的自己很是沮喪,不過 師父後來又告訴他,以他的年齡而言,醫術已經勝過絕大多數的名醫,這樣 就該偷笑了。可是他並不滿足於現狀,他想變得更厲害,學會更高明的醫術 ,然後救很多很多的人! 君蘭有些為難地看著妙回春,然後嘆了口氣。她止住步伐,妙回春也跟著停 下,不解地望著她。她彎下身,看著小春乾淨的雙眸,問:「你想學醫?」 「嗯……事實上,我跟著師父、啊,就是剛剛還和我們在一起的男人,我向 他學醫學了六年了。但是我從未看過妳今天那種治療法,所以,我才想請妳 教我……」妙回春小小聲地說。眼前的女子醫術不曉得有多高深,自己這樣 才疏學淺的人還說習過醫,她會不會在心中嘲笑自己啊? 「這麼說,你已經拜他人為師了?」 「嗯。」她會不會因為這樣就不想教他啊?妙回春在心裡惶惶然地想。 「這樣嗎……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問你師父,看他願不願意再讓你拜我為 師,如果他同意的話,我就教你,好不好?」實在是情人的醋勁太大了,才 會讓自己方才猶豫不決。真是不懂,自己也不是長得有多好看,音那傢伙 還是一天到晚亂吃飛醋,而且還不分男女,只要有人和自己多說上兩句,他 就妒火衝天了。不過,眼前這孩子那麼可愛,應該無所謂吧?她個人是還挺 喜歡這孩子的。 聞言,妙回春拉開一抹燦爛的笑容,然後迫不及待地拉著君蘭往回走。這興 奮的舉動讓君蘭哭笑不得,他剛剛還說唐舞墨是武痴呢,他又何嘗不是個醫 痴? *** 有人願意教導小春治癒術,妙仁御當然不會反對。只要能讓小春的醫術更上 層樓,他一點也不會介意小春拜他人為師。小春的醫術越是高明,對於自己 的復仇大計就越是有利,他開心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反對? 於是,自那日起,妙回春就跟著君蘭學習治癒術,而唐舞墨就向音學習武 功。至於唐飛墨……知道自己因一時失言而得罪了高人,不能讓音教導, 他就日日纏著音,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祈求他大人不記小人過,然後傳 授自己武功。不過很顯然地,拍馬屁對音一點用都沒有,他根本理都懶得 理唐飛墨。 在死纏爛打了三個月卻絲毫不見成效之後,唐飛墨便放棄了。而音看到妙 回春學習治癒術學得挺得心應手之後,便主動教他武功,這讓唐飛墨氣得半 死。原本就不是很喜歡唐舞墨和妙回春的他,這下更是恨他們入骨。他用盡 各種方法整唐舞墨和妙回春,但是唐舞墨是何等聰明,輕易地就識破了他的 伎倆。 既然整不到人,唐飛墨就開始挑撥唐舞墨和父親的感情。然而,隨著唐舞墨 的武功愈來愈進步,唐老爺也愈來愈喜歡這個孩子,要離間也愈來愈困難。 在無計可施之下,唐飛墨只能氣呼呼地看著唐舞墨的武功日益精進,而自己 也離武帝的寶座愈來愈遠…… *** 「小春,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麼?」 一日,君蘭問起妙回春這個問題。 妙回春雖然心覺有異,還是老實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只是心下卻咕噥著:怎 麼做師父的都喜歡問徒兒的生辰八字啊?真是奇怪。 聽到妙回春的回答之後,君蘭就和妙仁御一樣,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蛋和手掌 。不過君蘭並沒有笑,反而眉頭深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蘭師父,怎麼了嗎?」眼見君蘭似乎在思考什麼很嚴重的問題,妙回春擔 憂地問。 因為君蘭是妙回春的第二個師父,為了避免弄混,所以他就稱呼妙仁御「師 父」,君蘭「蘭師父」。 君蘭給了妙回春一抹安撫的笑容,「沒什麼。對了,你師父問過你的生辰嗎 ?」 雖然不知道君蘭為何這麼問,妙回春還是乖乖地回答,「問過啊!我和師父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師父就問了我的生辰,還盯著我的手和臉看了好久。」 「是嗎?」 「嗯。我想,他大概是在幫我算命吧。師父他對於占卜預言之類的事也很有 一套喔!而且他也很會觀星呢!他常說,每顆星星都代表一個人,透過星星 運行的軌道就能看出一個人將來會走的路。很神奇對不對?不過,聽說皇帝 的宮廷裡也有這樣很厲害的人,他們通常都是為了皇帝預言未來……」妙回 春滔滔不絕地說著,絲毫沒察覺身旁的君蘭眉頭攏得更緊了。 「小春……」 「什麼事,蘭師父?」 「我有些話想和妙仁御談談,你去找音他們吧。」 「蘭師父是要找師父切磋醫術嗎?」妙回春疑惑地問。 「嗯……是啊。那我先走了。」說完,君蘭一個閃身,人就不見了。 被留在原地的妙回春聳了聳肩,去找唐舞墨和音了。 *** 妙仁御正在深山中採藥草,突然發覺後方有他人的氣息,他拔出隨身攜帶的 匕首,警戒地看向來人。 「你的武功不輸唐家的主人啊。」君蘭看著妙仁御,聲音很冷。 「妳用的不是輕功。」妙仁御肯定地說。 「沒錯,這是瞬間移動,和治癒術一樣是法術的一種。」 「妳找我有事嗎?」 「你為什麼要收小春為徒?你應該知道小春的體質……人和人最深的牽絆就 是生命,救了一個人愈多次,和他的牽絆就愈深……你是為了這個才收他為 徒的?要是那孩子知道……他受不住這個打擊的!」 「與妳無關吧?」妙仁御冷冷地回道:「是什麼理由用不著妳管。看樣子妳 也懂得一些命相術啊!妳也看出了小春的體質,妳還不是照樣教他治癒術? 」 君蘭當然懂得命相術,而且她可厲害了,舉凡風水、紫微斗數、面相手相、 觀星術、八字姓名、卜卦術,她無一不精,無一不通。要是她說自己是第二 ,絕對沒人敢自稱第一。不僅如此,偶爾,她還能夠夢見未來。 昨夜,她夢見了十四年之後將會發生的事……她不希望那件事情發生,但是 ,若是無法改變妙仁御,那她就阻止不了它的發生。 「沒錯,即使我知道,我還是教了那孩子治癒術,因為那是他的期望,他不 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因他而不幸,他不要任何人因他而受傷甚至死亡。他想要 改變,而他將能有所改變,只要他本身強烈地這麼相信……」君蘭面色凝重 地望著妙仁御,沉重地說:「而且,也有人跟他一起這麼相信的話。」 妙仁御瞅著君蘭好半晌,驀地放聲大笑,彷彿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似的。 「相信他能有所改變?」妙仁御止住了笑聲,冰冷的黑眸回視著君蘭,「我 就是要他剋死唐家的所有人才將他帶回來、教他醫術!若是他的體質真的改 變了,我才要煩惱呢!」 「他若是知道了會很難過的!即使如此,你還是要這麼做?」 「沒錯!」妙仁御回答得毫不猶豫。 君蘭無法置信地大吼:「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小春嗎?」 那樣一個善良可愛的孩子,妙仁御對他真的毫無情感嗎? 妙仁御諷笑,「在乎?妳也未免太可笑,小春對我而言,不過就是顆有利用 價值的棋子,誰會對一顆棋子產生感情?」 「你!」君蘭咬了咬牙,硬是忍下殺了這個男人的衝動,她冷冷地道:「如 果你不在乎小春,那我和你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只要我還待在唐府 一天,我就不會讓你有機會利用小春!告辭!」 撂下話之後,君蘭便憤憤地轉身離去,也因此,她沒看見妙仁御嘴角自嘲的 苦笑,以及眼中的痛苦與悲傷…… *** 日升日落,一晃眼便是十年時光。 這日,君蘭和音站在唐府門口,與唐舞墨和妙回春道別。 「師父,您不再多留些時候?」唐舞墨望著音,問話裡藏了一分不捨。 「不了。我們已經叨擾很久了,本來只打算待個三、五年的。而且,我已經 沒有什麼能教給你了,再住下去真的會成了吃閒飯的。」音笑道。 「師父……」 音拍了拍唐舞墨的肩,「小墨你這幾年武功精進了不少,只要你接下來好 好修練,要稱霸武林絕非難事。」 「那是師父您教得好。」唐舞墨謙虛地道。 「那當然。」音自傲一笑,話裡可沒有半分謙虛的意味。 一旁的君蘭走了過來,「音,該走了。」 音點了點頭,然後朝著唐舞墨和妙回春道:「我們走了,你們自己多保重 。」 「嗯。」唐舞墨點頭,「師父,你們也要多保重。」 「音師父,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妙回春拉住音的衣袖,急急地問。 音看了他一眼,而後笑了笑,「當然會啊,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妙回春放開了音的衣袖,「音師父、蘭師父,後會有期。」 音和君蘭點了點頭,而後相偕離開唐府。 出了唐府之後,音才問:「妳告訴小春了嗎?」 「沒有。就算我說了他也不會信的,不是嗎?」 「也是。小春最喜歡的就是他的師父和小墨了,就算妳要他小心妙仁御,只 怕他也是聽不進心裡。」 君蘭沉默著,沒答話。 「所以,未來還是無法改變嗎?」 君蘭沉鬱地道:「惟有改變妙仁御的想法才能阻止那件事情,但是,那傢伙 根本就不在乎小春!而且,我昨夜又夢見了,同樣的場景,同樣的結果…… 」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音看著君蘭好看的眉全揪在一塊兒了,安慰道 :「欸,妳別一臉憂鬱嘛!往好處想,至少我們找到第六任部長了,不是嗎 ?而且,只要小春也來到這個世界,他就能有所改變,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啊!」 「……嗯。」 雖然免不了會有一場暴風雨,但是……雨過總會天晴的。 *** 四年後。 西廂房裡,一名男子皺著眉,雙手忙碌地為另一名男子上藥包紮,嘴裡還不 停地叨唸著:「靖兄,你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呢?今年已經是第四次了,前幾 次都還是小傷,這會兒竟傷到胸口了,你可知道,這刀傷再深入個幾寸便會 傷及心脈,屆時真的是藥石罔效了!」 「小春,刀劍不長眼哪!我們這次對上的可是天青閣,江湖上誰人不知天青 閣閣主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他們會手下留情才怪!」賀靖一邊忍著痛,一邊 為自己辯解。 「聽說這次死了不少弟兄,天青閣真這麼厲害?」妙回春皺著眉問。 「正面對峙倒是不一定會輸,但是,天青閣可是專門培養殺手的,殺手最擅 長的便是暗殺。我們救出大少爺之後,天青閣便派出殺手一路追殺我們,不 少師兄弟都是在半夜遇害的。」賀靖哀傷地道。 唉,也不知大少爺到底和誰結了怨,對方竟恨他恨到要買他性命的地步,甚 至還找上了天青閣。江湖上,誰不知天青閣一出手,沒有殺不了的人? 這次大少爺被囚於天青閣,若非有二少爺同行,只怕他們不但救不出大少爺 ,還會全數命喪天青閣。 「大少爺呢?他沒事吧?」 賀靖哼了聲,「沒事!當然沒事!他好得很呢!好幾次我們遇襲,弟兄們不 顧性命擋在他身前,他竟連安葬他們也不肯,堅持要趕回唐府。還是二少爺 不忍,讓我們偕同大師兄先回來,他會負責將弟兄們的屍首帶回唐府安葬。 」 「難怪舞墨沒和你們一道回來……」 妙回春為賀靖包紮好後,又問:「是哪些弟兄去世了?」 「莫二、莫三那兩兄弟都死了,還有楚奕、韓凊、沐雲舟……」 賀靖每說出一個名字,妙回春的眉就蹙起一分。怎麼這些人都是平日與他交 好的人?而且,他們若是傷了病了都是他治療的,這幾年他們幾人皆是傷得 一次比一次重,好幾次還中毒險些喪命,怎知最後還是躲不過閻王的索命牌 ? 「若是我有一起去就好了……」 賀靖看著妙回春悔恨的表情,知他心裡也不好過,賀靖拍了拍他的肩,道: 「小春,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 「嗯……」 「你先去看看其他弟兄吧!」 妙回春頷首,「等會兒小青就會將煎好的藥端過來了,靖兄你這幾日好好休 息,莫要再練武,明白嗎?」 「知道了,你快去吧!」這小春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囉唆了點,特別是在交 代病人或是傷患要好好休息的時候。 妙回春走出賀靖的廂房,又去看了其他幾位受傷的兄弟,確定他們的傷口都 處理好之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回春閣去。 *** 「小春,你回來啦。」 妙回春意外地看著坐在小廳裡喝茶的妙仁御,「師父,您怎麼會來這兒?」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徒弟嗎?」 「當然不是了。」 妙仁御冷哼,而後問:「對了,聽說唐飛墨今日回來了?」 「是的。我去看過大少爺了,他很好,沒受傷也沒中毒。」 「是嗎?弟兄死了好幾個,他卻毫髮無傷,果真是武藝超群啊!」妙仁御諷 刺地道。 妙回春沉默著,不知回什麼話才好。 「唐飛墨都回來了,怎麼另一個沒回來?不是死了吧?」 妙回春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師父詛咒舞墨。即便心下不快,他還是恭敬地 答道:「靖兄說,舞墨要把死去弟兄的屍首帶回來安葬,所以會慢些回來。 」 「性命都顧不上了,還這麼多事。」妙仁御冷道。 妙回春垂下眼瞼,他也很擔心舞墨在外面會不會出事?雖說天青閣的殺手目 標是大少爺,但是誰知他們會不會放過舞墨? 舞墨,你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那小鬼也真是笨,沒事幹嘛去救唐飛墨?再過幾個月就要選武帝了,唐飛 墨死了不正好?」 妙回春蹙眉,「舞墨不會對自己的親哥哥見死不救的。」 「是啊。只怕這一切都是唐飛墨的陰謀,先是命人到天青閣,付萬兩黃金買 他性命,而後讓這個跑來救他的笨弟弟死在半路上。去了一個心頭大患,還 可以推說是天青閣的殺手幹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還能順理成章地當上武 帝,這方法真是挺不錯的,你說是吧?小春?」妙仁御勾著興味的笑容,平 淡的語氣彷彿在談論天氣,說出口的話卻令妙回春變了臉色。 「大少爺不會這麼做的!舞墨怎麼說也是他的親弟弟啊!」妙回春叫道。 「不會嗎?」妙仁御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妙回春,「你不覺得奇怪嗎?唐飛 墨性格高傲,確實容易與人結仇,但是唐門勢大誰人不知?有誰會冒著與唐 門為敵的風險買兇殺他?而且,天青閣的人既已抓到了他,為何不立刻殺了 他,而要將他囚於天青閣?」 妙仁御的話讓妙回春更憂心了,他驀地站起身,說了句「我去找舞墨!」之 後,便隨易收拾了行囊,匆匆地出了唐府。 *** 循著賀靖給的地圖,妙回春一路上找了幾十間客棧,最後,他是在汝陽的郊 外找著唐舞墨。 「舞墨!」遠遠地,妙回春喊道。 「小春?你怎麼來了?」唐舞墨訝異地問。 妙回春一把抱住了唐舞墨,慶幸地道:「太好了!你沒事!」 「傻小春,我哪會出事啊?倒是大哥他平安回府了沒?」 「他沒事。」妙回春看了看唐舞墨身後,問:「對了,那些弟兄們的屍首呢 ?怎麼不見?」 「我買了棺木,託人將他們帶回去了。」他當然不可能帶著那些屍首一路跑 。 「這樣啊。那我們快回去吧,我怕天青閣的殺手想殺你。」 「殺我?怎會?他們的目標不是大哥嗎?」唐舞墨不解地問。 妙回春將前日師父說過的話告訴唐舞墨,唐舞墨擰眉,恍然地道:「莫怪那 些天青閣的殺手對我窮追不捨,原來是這樣……」 「舞墨……」妙回春不忍地看著唐舞墨,想安慰他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小春,你別那副表情嘛!我早就知道大哥他厭惡我,只是沒想到他為了武 帝之位,竟一點也不顧念我們的兄弟之情。我雖然心寒,也沒到無法接受的 地步。而且……」唐舞墨勾了勾唇角,「更教我意外地是你師父竟然沒有眼 睜睜地看著我被殺掉,還同你說這些話,我還以為他很討厭我呢!」 師父他確實很討厭你沒錯啊!妙回春苦笑。 「舞墨,你討厭師父嗎?」 「嗯,我是不喜歡你師父沒錯,不過,怎麼說他也救過我好幾次,」雖然不 是出於自願,「念在這份上,我也不討厭他就是了。」 「真的嗎?」 唐舞墨頷首,「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他是你最喜歡的師父,如果他受傷了 你一定會很難過。所以,就算不念及他救過我的恩情,看在你的份上,我也 會多護著他一點。」就算那傢伙一天到晚小鬼、小鬼的叫,對他的口氣和態 度惡劣至極,但是念在小春如此敬愛他,當初又是那傢伙救了小春才沒讓小 春餓死、凍死或是被野狼咬死,他忍了! 唐舞墨的話讓妙回春好感動,他歡喜地抱住他,興高采烈地道:「舞墨你最 好了!我最喜歡你了!」 唐舞墨冷哼,「你最喜歡的是你師父吧!」 「不是啊,你們兩個都是我最喜歡的人,少了一個都不行。」妙回春笑著說 。 「哼!」唐舞墨又哼了聲,唇角卻微微揚起。 「沒想到舞墨你會說出和師父一樣的話呢!」 和那傢伙一樣?唐舞墨蹙起眉心,「什麼話?」 「就……從前我也問過師父是不是討厭你,然後師父就哼了哼,頗不甘願地 說:『我是看那小鬼不順眼沒錯,不過,我知道他是你最喜歡的朋友,若是 他有了什麼閃失,你一定會哭個沒完。看在你的份上,我會多護著那小鬼一 點。』」末了還加了句「真是便宜那個小鬼了」,但妙回春可沒敢把這句話 也說出來。 他竟然說了和妙仁御相同的話?唐舞墨頗為不悅,不過,這也代表妙仁御和 他同樣在乎小春的感受,他應該不會做出傷害小春的事吧? 音曾警告過他,要他小心妙仁御,說妙仁御可能會對他或是小春不利。對 他不利也就罷了,可是,若是妙仁御敢傷害小春,他絕對會讓他付出慘痛的 代價! 「這事就別提了,我們快回去吧!」他可不想再聽到小春提起妙仁御。 妙回春點了點頭,其實他心裡還有件事想問:為什麼死去的弟兄都是曾讓他 治療過數次、和他交情特別好的呢?這會是偶然嗎?又或是……因他而起? 可他知道若是他真問了,舞墨一定會說他又在胡思亂想了,根本就沒煞星這 回事。 所以,還是別問了吧! 是他想太多了,過去十四年不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嗎?和他最親近的師父和舞 墨也都沒出事,所以…… 這不過是巧合罷了,只是巧合…… *** 兩天後,妙回春和唐舞墨兩人毫髮無傷的回到唐府,弟兄們見他們平安回來 了,都興高采烈地出來相迎。 「二少爺,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一直很擔心你一個人會不會出事呢 !」賀靖歡喜地道。 那日二少爺說要留下時,他便提議留幾位弟兄陪在二少爺身邊,可二少爺說 天青閣的目標應是大少爺,護送大少爺平安回府最重要,便拒絕了。這幾天 他們提心吊膽,就怕天青閣的殺手不放過唐舞墨。如今他回來了,沒缺手也 沒斷腳,他們高懸的心才真正放下。 其他的弟兄也附和賀靖的話,直說若是二少爺沒回來或是回來時少了根頭髮 ,他們絕對會被老爺責罵得很慘。 「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你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唐舞墨笑道。 其實師兄弟們擔憂的也沒錯,天青閣的殺手確實沒有放過他,這兩日來他們 一共遇上三場襲擊,而且那些個殺手一批比一批厲害,若非有小春相助,他 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地回來。 「說的也是,二少爺武功蓋世,哪會怕那些天青閣的殺手!」 「就是!放眼當今武林,又有幾位青年才俊似我們二少爺這般厲害?」 「當然是沒有囉!還記得我們那次對上黑霧會,他們找來了個老怪物嗎?哼 !什麼八十年前的黑道第一高手,對上我們二少爺還不是敗得慘兮兮!」 唐舞墨笑著聽他們提起一年前的事,那時小春一聽到他會對上那個老怪物, 便一口氣讓他吃下三顆能增加三十年功力的藥丸,這才沒讓他因內力不足而 敗陣。畢竟音師父只交給他武學的招式,論內力,他終究是打不過那個逾百 歲的老怪物。 小春對他真的很好。自他弱冠後,爹就經常要他出門辦事,處理江湖上各大 門派的大小紛爭。每回他要出門,小春就會塞給他一堆的瓶瓶罐罐,包括什 麼大元丹、靈葉膏、避蠱丸,甚至還有腹瀉、著涼、食慾不佳等奇奇怪怪的 靈藥,就怕他出事時沒能及時救回來。 唐舞墨靜靜地立在一旁,聽那些師兄弟們讚嘆他的功夫是如何了得,而他也 只是笑笑沒答話。直到他們聊的差不多了,他才問:「我託人將弟兄們的屍 首運了回來,不知他們到了沒有?」 「昨兒個就到了,我們已經在準備他們的後事了。」 唐舞墨點頭,「那便好。」 「說到這兒,還真要感謝二少爺,若非有二少爺在,只怕那些師兄弟們的屍 首不是被丟到了亂葬崗,就是還留在原處化為白骨一堆。」 「是啊!大少爺也真夠無情了!他就是不顧念我們十幾年的同門情誼,也該 顧著師兄弟拼死護他的恩情啊!」一位弟子氣憤地抱怨。 「大哥也不想啊!他是要顧著你們這些還活著的弟兄……」 唐舞墨好心為大哥辯解,但那群師兄弟可不這麼認為。唐飛墨那傢伙根本就 是無情無義,若非他是掌門的親子,誰會去救他啊!此番一行,更是加深了 他們對唐飛墨的厭惡。江湖人最重視的就是義氣,如今唐飛墨在他們眼中和 這兩個字差的可有十萬八千里遠,他們一點也不想效忠他! 弟子們本想再多罵幾句,可他們最尊敬的二少爺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好再 多說什麼。大不了就是在心裡多罵一、兩個時辰,然後記恨一輩子,反正二 少爺也不知道。 又聊了一會兒後,弟子們才想起唐舞墨和妙回春還沒用午膳呢!他們一路趕 回來,想必是又累又餓,於是一群人就拉著唐舞墨和妙回春到飯廳去了。 不遠處的迴廊上,唐飛墨寒著臉從轉角處走了出來,眸中掠過一抹陰狠。 他望著那群走遠的弟子們,憤然地拂袖離去。 *** 砰! 唐飛墨一回到飛瀾苑,便氣憤地一拳打在牆柱上,大罵:「該死的天青閣! 還說什麼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笑話!唐舞墨孤身一人他們竟也擺不平,現 在好了!人平安回來了,甚至連根頭髮也沒少呢!」 一名身穿黑衣的俊秀男子走了進來,恭敬地道:「大少爺,請息怒。」 「息怒?你要我息怒?」唐飛墨恨恨地轉過身,一巴掌便搧在那男子的臉上 ,「韓亦非,天青閣一計是你想出來的,說什麼萬無一失,絕對能取唐舞墨 性命,結果呢?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在飯廳那兒用膳呢!如今我白花了萬兩 黃金,更失了弟子的心,三個月後就要選武帝了,爹表面上沒說什麼,可誰 不知他有意讓唐舞墨當上武帝!」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大少爺責罰。」韓亦非輕輕地道。 責罰?責罰他有啥屁用!要是責罰他能讓自己當上武帝,他早八百年前就把 韓亦非宰了拿去獻祭了,還會把人留到現在?唐飛墨在心中震怒地想。 可是現在不是他發火的時候,時間只剩不到三個月,能助他登上武帝之位的 ,除了韓亦非沒有別人了!若非還要仰仗韓亦非的能力,他早在他走進來時 ,就一掌將他打死洩恨了! 「罷了。」唐飛墨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怒意。他緩下了語 氣,柔聲道:「你這幾年跟著我,為我出了不少計策。我交給你的事,你也 都處理得妥當,從沒出過什麼岔子。亦非,念在你已盡心盡力,這次的事就 算了,你退下吧!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快滾吧!唐飛墨怕自己再多看 這人一眼,就會忍不住將這人的腦袋給擰下來。 誰知韓亦非謝過唐飛墨不責罰之恩後,人還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絲毫沒有離 開的意思。 唐飛墨皺眉,「還有什麼事?」 「大少爺,屬下另有一計。屬下保證,這次絕不會再失敗,此一計策定能讓 您坐上武帝寶座。」 「哦?」唐飛墨挑眉,「你確定?」 「是。」 「說來聽聽。」 「唐舞墨武功蓋世,而且又有妙回春這個神醫待在他身邊,要取他性命確實 困難。不過,也非不可能。只要趁他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手便成。」 「你說的倒容易。可唐舞墨只信任妙回春,也唯有在他面前,他才會卸下防 備。但是妙回春寧可死,也不可能背叛唐舞墨,你說的根本是白搭!」 「不,有一人能讓妙回春出手殺死唐舞墨,只要大少爺您同意他的條件,他 就願意幫助您……」 「你說的那人是誰?」誰有那麼大能耐能讓妙回春殺了唐舞墨? 「這……」韓亦非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那人的名,他擔心主子一得知那人是 誰就不肯再談下去了。想了想,他問:「不如我讓那人進來和您談?」 「好吧!」他很好奇,究竟是誰那麼厲害? 「那麼屬下這就去將人帶過來。」 「嗯。」 韓亦非出了廂房,沒多久,他便帶著另一個男人走進了廂房。 唐飛墨一看清來人的面貌,就難掩怒意地問:「你說的人就是他嗎?亦非? 」 「是。」 唐飛墨沉下臉,冷道:「我和他沒什麼好談的。」他可沒忘了,若不是眼前 這人,唐舞墨至今仍是那個癆病腔子,根本威脅不到他。 「慢。大少爺,您若想當上武帝、成為武林盟主,非要這人幫忙不可啊!請 您三思!」韓亦非誠懇地說。 唐飛墨攢緊了眉,幾番思量後,他看向那人,冷著聲問:「你真能讓妙回春 殺了唐舞墨?」 「可以。」來人肯定地回答。 「就算你可以,你又捨得?」 「為何捨不得?」來人反問。 「他可是你徒弟呢!相處了十多年,你真不在乎?」 來人開始不耐煩了,「我說不在乎便是不在乎,唐飛墨,你確認完了沒?我 可不是來聽你說這些廢話的。」 「行了。你先說說,你有什麼辦法讓妙回春動手?」 來人將他的計畫簡單地說了一次,而後問:「如何?」 「嗯……確實可行。那麼,你的條件是?」 「很簡單,我要……」 *** 儘管妙回春努力說服自己一切不過是巧合而已,但是在接二連三地聽到弟兄 們重傷或是死亡的消息後,他實在很難再將這一切解釋成偶然。 如果只是偶然,那為何和他不熟的門下弟子都沒出事? 李斌跌下山崖、洪武落馬摔斷腿、蕭擎宇對上飛狼寨時被殺……這些人平時 和他較為熟稔,逢年過節時他們還會聚在一起小賭幾局,為什麼出事的碰巧 是這幾人? 過往的難堪記憶再度湧了上來,妙回春痛苦得幾乎無法承受。 是他,是他害了他們,是他讓他們遭遇不幸…… 可是為什麼?過去十四年不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嗎? 不,仔細想想,似乎從四年前開始,弟兄們找他看診的次數就愈來愈多了, 而且傷勢一次比一次重…… 莫非,是因為他? 他治好了他們的傷,卻又害的他們傷得更重? 一開始是小傷,塗了金創藥便沒事;後來是刀傷、骨折,偶爾還會發燒,可 修養個幾十日總也會好;再嚴重便是斷手斷腳,甚至傷及心脈、沒了性命。 牽絆愈深,傷得愈重…… 他害慘了唐府的人哪! 一直以為,只要做了大夫,只要醫人救人,便不會使他人不幸,不會再剋死 他人。豈料,正因為他成了大夫,反讓自己和他人的牽絆加深,害死了那些 本不會死的人…… 妙回春躺在床上,一雙黑眸了無生氣,他不知道他該做什麼,他不能再行醫 ,否則只會害了更多人。可是他想不通啊,為何師父和舞墨都沒事?為何是 從四年前開始?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四年前……不就是音師父和蘭師父離開的那年?之前都沒出事,是因為他們 嗎?如果是的話,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還有,從前他說要開義診,卻讓師父和蘭師父否決了,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早 就知道了? 妙回春突然想起來,師父第一次遇見他時,盯著他的臉龐和手掌看了好久, 還問了他的生辰八字,後來蘭師父也是,他們為什麼要問這個? 難道……是和他的命格有關?他們都知道,他是煞星了? 如果知道,為什麼師父還要帶他回來?為什麼還要教他醫術? 愈來愈多的疑問冒出來,可是這些問題他要找誰問去?師父嗎? 就算要問,他要怎麼開口?問他當年為何要將他帶回來? 正當妙回春為了要不要去問師父而煩惱時,唐舞墨推門走了進來,不悅地問 :「小春,你今日怎麼沒上醫館?好幾個人在那兒等著你為他們診治呢!」 「不醫了。」 「小春?」 唐舞墨看著躺在床上、口氣冷淡的人,一本書蓋住了他的臉,讓人瞧不清他 的表情。唐舞墨走向前,想拿開那本書,想看看小春的表情。他不信小春會 說出這麼冷漠的話,小春一向善良,能救的一定救,豈會說出「不醫」這樣 的話來。 豈料唐舞墨的手才要碰到那本書,妙回春就先他一步抓了書往他身上扔,然 後迅速地背過身,冷冷地說:「說不醫便是不醫,我從今爾後都不行醫了, 管他是飛禽走獸還是人,我一概不醫!」 唐舞墨怒地將妙回春一把拽起,可原本要破口大罵的話卻在看清妙回春滿臉 的淚水時吞了回去。 放下妙回春,唐舞墨擔心地問:「小春,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妙回春搖了搖頭,一副出了事情又不肯說的模樣。 唐舞墨蹙眉,不論他再怎麼問,妙回春都抿緊了唇不肯回答,活像被惡婆婆 虐待的小媳婦。他想了想近來發生的事情,最近有好幾個和小春很熟稔的弟 兄出了事,莫非小春是在為他們難過?可不對呀,這和小春不治病有什麼關 係? 「小春……」唐舞墨放軟了聲音,語調近乎懇求,「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 事好不好?你什麼都不說,會讓我很擔心。」 妙回春還是不願開口,唐舞墨只得試探地再問:「是不是和出事的弟兄們有 關?」 妙回春一聽,眼中又湧出更多的淚水,他嘶啞地道:「舞墨,你別再問,別 再問了好不好?我不做大夫了,你請師父去醫治他們吧!」 見他這般痛苦,唐舞墨也很不忍,可事情不能一直拖下去啊!他感覺地出, 小春說不做大夫了不是開玩笑的,他是認真的。小春曾說過,為人治病療傷 、看到他們痊癒時開心的樣子,就是他最大的快樂。唐舞墨很清楚,即使有 人拿刀架在小春的頸上,威脅他此生不准再行醫救人,否則就殺了他,小春 也不會放棄救人。所以,小春現在會做出這種決定,一定是因為某種非這麼 做不可、不然會害到他或是妙仁御、甚至是其他弟兄的原因。 他信任小春,也明白小春絕對不會故意不救人。他可以不問小春理由,前提 是那個理由不會讓小春煩惱或是痛苦。但是,會令小春放棄行醫的理由,怎 麼可能不會使他痛苦?他不要小春痛苦難過,所以無論如何,他非知道原因 不可! 「不,我一定要知道為什麼。小春,你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弟兄們會出事 不是你的錯,你不也把他們都救回來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可能令 小春不願再救人的理由了。 唐舞墨的話讓妙回春再也承受不住自我厭惡,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這次救 回來了又怎樣?他們下次還是會傷得更重、甚至可能會死掉!是我害的!是 我!如果我之前不幫他們看病,他們現在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都是我… …」 「你怎麼會這麼想?」唐舞墨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這麼陰 暗的想法。 妙回春將自己方才所想全告訴了唐舞墨,他累了,也不願再想了,舞墨知道 後會怎麼想,師父當初為何要救他……這些他都不想管了。已經……無所謂 了。 唐舞墨聽完之後,並未顯出不悅或是厭惡,他用衣袖拭去妙回春的淚水,漾 開安撫的笑容,輕輕地道:「小春,你累了,好好休息吧!這事你就別想了 ,嗯?」 身心俱疲的妙回春順從地點頭,他躺回床上,讓坐在床邊的唐舞墨為他掖好 被子,而後輕輕地閉上眼。 可一會兒後,他又睜眼,不安地問:「舞墨,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我怎會討厭你?我發過誓絕不背棄你,你不記得了?」唐舞墨溫柔地道。 妙回春搖了搖頭,「我沒忘,我只是……」 「怕我後悔了?」 「嗯。」妙回春垂下眸,欲掩飾眼中的悲傷。 「小春,你是我的生死至交,我永遠都不可能背棄你的。」唐舞墨的語氣就 和當年他發下誓言時同樣認真。 妙回春點了點頭,唐舞墨拍了拍他的被褥,輕道:「你快睡吧!最近發生太 多事了。」 妙回春輕輕地闔上眼,感覺床邊的人一直陪在他身旁,他才安心地睡去。 待妙回春熟睡之後,唐舞墨才站起身,離開回春閣。 小春的話讓他想起從前的一些事,他必須找妙仁御談談才行。 現在的他只希望,一切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般…… *** 「找我出來有事嗎?」製藥製到一半,就被唐舞墨從煉丹房拉到深山裡「談 話」的妙仁御不耐地道。 「你當年為什麼要將小春帶回來?」唐舞墨開門見山地問,他相信妙仁御該 懂他在問什麼。 「你認為呢?」妙仁御不答反問。 「你會遇到小春根本不是巧合,你是特意去找他的。你知道他命中帶煞,所 以將他帶回府中、教他醫術,為的就是利用他殺光唐府的人,是嗎?」唐舞 墨語氣冰冷地問,心底卻大喊著:反駁我啊!說你遇上小春只是偶然,你將 他帶回來不是想利用他,只是想給他一個家,想讓他幸福。求求你,不要承 認,不要……說出會讓小春傷心欲絕的話…… 唐舞墨在心中祈求著,可妙仁御的話卻讓他全身冰寒。 「是!我恨你們唐家,恨不得你們唐家人全都死光光!所以,我才將小春帶 回來,讓他為你們治病,為的就是要你們不幸!」 「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恨我們,但是你為何要累及其他門下弟子?你要殺要 恨就該衝著我們來,其他人是無辜的!」 「無辜?」妙仁御嗤道:「哼,他們助紂為虐,哪裡無辜了?入了唐門、為 唐家做事的人都該死!」 「那你師父呢?你師父也為唐家做事,所以他也該死?」唐舞墨怒問。 妙仁御的臉沉了下來,嘴角慣於勾起的冷笑也消失無蹤,他冷聲問:「唐舞 墨,你知道我師父是怎麼死的嗎?」 唐舞墨愣了一下,他沒料到妙仁御會問這話,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 聽爹說,他對堯叔下毒,意圖取他性命,所以被當成背叛者殺了。」 「那你知道,師父為何要對唐堯下毒嗎?」 唐舞墨蹙眉,「這我怎麼知道。再者,這和你恨唐家又有什麼關係?」 「師父要殺唐堯,是因為唐堯對師父下春藥!唐堯喜好男色,他看上師父, 要師父『服侍』他,師父不從,他便用春藥逼師父就範!他後來甚至還給師 父服了毒,若是師父不和他……」咬了咬牙,妙仁御還是吐不出那幾個令師 父難堪的字眼,「他就不給師父解藥。師父迫不得已只得從了他,這一忍便 忍了三年,直到師父得知唐堯竟連我也想染指,師父才狠了心痛下殺手…… 」妙仁御閉了閉眼,努力克制自己益發激動的情緒,再睜眼,眼裡只餘一片 冰冷和嘲諷,「你爹知道這事後,竟還想掩蓋唐堯的罪行,半點也不顧念我 師父對他的恩情。師父也真傻,錯信了人,竟效忠了那畜生,最後落得這般 下場!」 這從不知曉的事如今從妙仁御口中說出,令唐舞墨震驚不已,但是他隨即恢 復冷靜,「即便如此,也是我們唐家虧欠了你和你師父。或許其他人也得罪 了你,可小春總是無辜的吧?你若要取我性命,我給你便是,我只求你放過 小春,別再利用他。」 「以小春的體質,不管到了哪裡都會使人不幸,而且你我都在這兒,對小春 來說,唐府便是他唯一的家。」 「那至少別再讓他治病。」 妙仁御冷笑,「你以為你爹會讓小春這麼做嗎?他留一個吃閒飯的人在唐家 做什麼?」 「我可以向爹解釋小春不適合做大夫的理由……」 「告訴他小春命中帶煞?」妙仁御眼底的諷刺更深了,「你爹若知道小春是 顆煞星,一定會立刻將小春逐出唐府,到時你要怎麼辦?」 唐舞墨也知道爹不可能容許一個帶給他人不幸的人留在唐府,所以…… 「如果爹容不下小春,那我就帶著小春離開唐府,到山林隱居起來,從此不 問世事。這麼一來,就不會再有任何人因為小春的體質而不幸了吧!」唐舞 墨堅定地回答。 「那又如何?你們總不可能這麼過一輩子吧!你總有一天要娶妻,若是你的 妻子不像你一樣不受小春影響呢?朋友和妻子,你會選擇哪一個?」妙仁御 咄咄逼人地問。 「那我就一輩子不娶妻!」這麼一來他便不用做出這種困難的選擇了吧!「 我會一輩子陪在小春身邊,我發過誓,絕對不會背棄他!」 妙仁御看得出唐舞墨是認真的,為了小春,他真的可以拋開一切,不要名利 、不要家人、不要妻兒,他真的做得到! 小春,你真的交到了一個真心待你好的朋友了…… 可以的話,妙仁御很不想這麼做,他不想奪走小春唯一的朋友,不想讓小春 失去這個唯一真心對他好、還能陪他走到人生最後一刻的人。但是,他不得 不這麼做,因為他曾發下誓言,一定要為魏家的人和師父報仇!而若是想成 功復仇,他也只剩這條路能走了! 妙仁御殘酷地道:「你想怎麼對小春是你的事,至於我想怎麼做,你也管不 著!」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打算放過小春,要繼續利用他殺光唐府的人。 「你完全不在乎小春怎麼想的嗎?妙仁御,小春他敬重你、愛你,當你是他 唯一的親人,毫不保留地信任你,你怎麼忍心這樣傷害他!」唐舞墨忍無可 忍地大吼。 「你和君蘭都一樣天真,我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他,又怎麼會愚蠢到對一顆棋 子產生感情,礙了自己的路?」妙仁御勾著冰冷的笑容,不帶感情地道。 「我再問你一次,無論我如何求你,對你下跪、任你宰割,你都不可能放過 小春?」唐舞墨直勾勾地看著他,希望能從那雙漆黑如夜、寒冷如冰的眸子 裡,找到溫暖和不忍,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但是,什麼都沒有!這個人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小春! 「不可能!」 唐舞墨硬壓下胸中高竄的怒焰,咬著牙道:「那至少,在他問起你帶他回唐 府的理由時,不要告訴他你是存心利用他,讓他相信你真的是出於善意救了 他、想給他一個家,這總行了吧?」 「不。」妙仁御想也不想便回絕了,「我不會對小春說謊。他若想知道,我 就會告訴他。」包括他恨唐家、要向唐家復仇的理由。 「即使他會傷心難過你還是要說?為什麼你連欺瞞他都不肯!」唐舞墨紅著 眼眶,憤恨地吼道。 他不想小春難過,如果小春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是這麼待他的……唐舞墨完全 不敢想像小春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小春被雙親拋棄之後,第一個對他好 的人便是妙仁御,在小春心中,妙仁御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如果他知道妙 仁御一開始就背叛了他,他會怎麼想? 不!他絕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他絕不會讓小春受到半分傷害!如果妙仁御 堅持要說,那他就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唐舞墨霍地抽出腰間佩劍,身形一閃直逼妙仁御眼前,寒厲的白刃就要劃開 那脆弱的咽喉。 就在此時,妙仁御驀然拔身而起,抄起佩掛腰間的雲龍刀,檔下唐舞墨直逼 而來的劍招,唐舞墨銀劍朝雲龍刀劃下,兵刃相接,激迸出點點橘紅火光。 妙仁御奮力將刀一推,鏗鏘一聲,內力激盪,將兩人震退數十尺遠。雙雙落 地的兩人,倏地又舉起手中兵器揮向對方。 妙仁御自幼習武三十五載,天資聰穎,又得身為武林盟主的老爹親傳武功, 武功之高自然不在話下;可唐舞墨受初音指點近十年,而他本身又是個一年 三百五十四天、每天勤奮不懈練劍的武癡,一年前又得妙回春之助,增加了 九十載功力,論武功,妙仁御可是差了他一大截。 儘管如此,唐舞墨卻沒用盡全力與妙仁御交戰。他雖然想殺他,卻仍惦記著 對妙回春的承諾而遲遲下不了殺著,是以片刻之間他竟無法從妙仁御身上討 到半點便宜。 短時間內兩人分不出高下,但是時間越久,妙仁御身上被劍氣所傷的血痕也 越來越多,強敵當前他分心不得,可體內不斷流失的血液卻讓他漸漸失了力 氣,身形搖晃,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雲龍刀。 妙仁御越戰越往後退,他一個踉蹌,腳下被石子絆倒而往後跌去。唐舞墨見 機不可失,一劍劈向妙仁御的胸口,妙仁御連忙舉刀橫檔,雲龍刀卻讓唐舞 墨以內力震個粉碎。 跌坐在地的妙仁御還來不及起身,唐舞墨便移劍指向他的心窩處,銀白色的 利刃只要再深個幾寸便能取他性命,然而,唐舞墨卻沒有這麼做。 胸口被利劍抵著而動彈不得的妙仁御神情依舊冷漠,絲毫沒有將死的懼怕, 他平靜地問:「你不殺我?」 唐舞墨直視著妙仁御的眼,黑眸退去了怒氣與殺意,只餘懇求。「我答應過 小春,會多護著你一點的。傷了你非我所願,但是求求你,不要告訴小春實 話,只要做到這一點就好了,求你……」 他也想過要痛下殺手,就算小春會恨他也無所謂。可是一想到眼前這人死了 小春會有多難過,他就下不了手。對小春來說,這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即 使知道這人是存心利用他,小春還是會希望這人活得好好的。 「不。你若想阻止我就殺了我,否則一旦小春問起,我便會告訴他實情。」 「是嗎?我明白了。」 就在妙仁御以為唐舞墨這次說什麼都不會手軟的時候,唐舞墨卻移開了劍尖 ,他難以置信地道:「你不殺我?」 唐舞墨苦笑,「我怎麼殺你?你若死了,小春就什麼也不剩了。」 妙仁御瞠大雙眸,難以理解地望著眼前這人。 他為何不殺他?他應該為了小春而殺死他啊!那為什麼現在又因為小春而不 動手了?他明知道他活著只會帶給小春痛苦,那麼他為什麼不下手! 「妙仁御,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說出不在乎小春的話,可是當年你說的 話我都記得。你說我是小春的生命中,唯一一個能陪伴他到最後的人,希望 我能好好對待他。我相信,會說出這話的你,不可能對小春毫無感情。」 「就算那樣又如何?」妙仁御暴吼,「或許我在乎小春,但是這消除不了我 對唐家的仇恨!只要能報復唐家,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就連小春,我也可以利用到底!就是這樣,你還是不殺我嗎?」 「即使如此……即使你當著他的面說要利用他,小春也不會希望看見你死去 。小春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他認定一個人,便會掏心掏肺地對那人好。所 以就算被你傷害得遍體鱗傷,他也會對你好……」唐舞墨壓抑地道:「我不 殺你,殺了你就是殺了小春,所以我不殺!」 「呵呵……哈哈哈!」妙仁御以手掩住臉,放聲狂笑,片刻後,他止住笑聲 ,抬頭看向唐舞墨,冷笑道:「你不殺我是吧?那我就先殺了你!」 妙仁御咆哮著運起全身功力凝聚於雙掌之上,迅如閃電地揮向唐舞墨。 唐舞墨迅速抄起佩劍檔下妙仁御這一掌,然後奮力一揮,劍尖直討妙仁御的 胸口,不料妙仁御竟立在那兒不閃不避,唐舞墨見狀硬是讓劍偏了幾分,可 妙仁御卻是迎了上去,讓劍身完全貫穿自己的左胸…… 唐舞墨愣愣地看著妙仁御噴出一口鮮血,耳邊傳來利刃切開血肉的聲音,但 是唐舞墨卻還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後,妙仁御緩緩地向後倒去,長劍脫離胸口的剎那,鮮血頓時如泉湧般噴 出,溫熱的鮮血濺溼了唐舞墨血色盡失的臉,染紅了那一身雪白的長袍。 咚! 妙仁御的身體落了地。 鏗當! 唐舞墨的長劍落了地。 風聲颯颯,呼嘯過耳,唐舞墨眼神空洞地望著倒在地上的屍體,感覺體溫一 點一點地從身上退去,直到他的手腳冰冷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為止。 他知道,有什麼東西,自這一刻起,已經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 下次就會完結了。 還有,感謝上次的糾錯。(自己看都很順完全沒發現)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5.21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