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呼啊~」
大大打了個呵欠,竹野一手拎著毛巾擦拭自己溼漉漉的頭髮,搖搖晃晃地
飄向床舖,碰地一下直直倒上床。「噗哈。」
「………」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後,靠坐在床頭邊的若松皺了皺眉,乜了眼
呈大字型倒在床上的竹野,「…就不能好好的躺好嗎?」
「……我還沒上去跳咧…」委委曲曲地扁起嘴,「好久沒有睡到床了說…」
「………………前幾天可都是你自己說要露宿的。」
「那是因為有人在追來追去很麻煩嘛。」
「原來現在沒有人追我們了。」
「欸…有當然還是有啦…可是天氣變冷了…」縮了縮肩膀,吐了吐舌頭的
神情帶著些許的抱怨。
「有嗎?」
八月初的天氣如果真的要嫌也只能嫌棄熱吧。連說涼都很勉強,更何況是
冷?再說人坐在車子裡,哪有什麼過度冷熱的差別?
「我是沒有差別的。」
「阿真好冷淡…」
「我從小就是這樣。」冷冷應了句,若松翻開了報紙不再搭理他。
「原來阿真從小就喜歡欺負人…」嘀嘀咕咕,哀哀怨怨地在床上翻滾。
雖然聽起來非常的難以相信,不過兩人現在身處的位置是神戶市近郊的旅
館。簡單來說,是這兩人整整用了三天,才從大阪前進到兵庫。
照這樣下去,得花多久才能到達鹿兒島?
若松心不在焉地翻著報紙,一邊估算著必須前進的距離。
畢竟有時間的限制,如果不在八月十五之前到達也就沒有意義了。
距離八月十五,還有十天。
算了算日子,莫名其妙的被一群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敵人攻擊、追逐,從
出發到現在也已經十天了。
和原先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是竹野其實是個相處起來一點也不會感覺到不
愉快的人。反而在比較多的時候竹野最大的用處是不停的製造打發時間用的笑
料,讓其實不甚順利的旅程變成一種有趣的過程。
有趣、呀…
若松極其緩慢的擰緊眉稍。
原來…自己也會對一個特定的人產生這樣的情緒嗎…?
一邊覺得他很麻煩很難以瞭解;卻又一邊覺得他很有趣很值得交往。至少
,在這和他一起的十天裡從來沒有感到厭煩過……
「阿真…唷呵?」
翻過身趴在床上,一手撐著臉頰,歪著頸子望向若松,用力眨著眼,再眨
了眨。
「?」疑惑地瞪著竹野看來有些訝異地表情,沉默。
「阿真,你在笑什麼?」
伸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嗎?」
在笑?
「嗯,你啊。在傻笑哦。」竹野點了點頭,又盯著若松看了老半晌,「唔
嗯…果然…平常不笑還不特別覺得,其實阿真長得很漂亮耶…」
「……………」
「嗯嗯,」無視若松立時沉下了臉色、狠狠瞪視的神情,竹野自顧自地點
著頭,伸出一隻手指戳戳若松削瘦略陷的臉頰,搖頭晃腦,「可惜…太瘦了一
點,要是臉再圓一點一定很可愛。」
「竹野先生,很晚了。請早點睡吧。」冷冷拍開竹野的手,若松靜靜折起
報紙往床頭放。「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還不知道,有精神才有體力應付。」
「嘖。」撇了撇嘴角,稍微撐起上身往前滑了些,大剌剌地將頭擱上若松
大腿。
「你!」
「辰巳。」嘿嘿一笑,「阿真啊,不要老是繃得那麼緊嘛,很累的。」
「下來。」咬了咬牙,伸手扯住竹野衣領就要往上提。
和人太過近距離的接觸是他不習慣、甚至可說是沒有經驗過的事。溫溫熱
熱的重量枕在腿上,只是這樣一點小小的碰觸,在感覺上卻像是連另一個人的
心跳都因此而近在咫尺。
「小氣…」想也不想地,反手捉握若松手腕,「借躺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你啊,就是太缺少和人之間的接觸才會變成這種冷冰冰沒人性的樣子。」
「那種東西我不需要。」
不需要掙扎也知道竹野沒什麼放手的意思。若松自知至少在力氣上嬴不了
竹野,所以也很乾脆的任由他捉著。「難道你覺得要像你這樣才叫做有人性嗎
?」
「啊,我這是超級的活潑可愛,一般人是到不了這種境界的。」
「…………………哼。」
小聲冷哼,雖然在心裡讚同竹野的話,不過若松是直接將〝活潑可愛〞代
成了〝輕浮隨便〞。「的確,正常人是不會和你一樣的。」
「耶…這算是共識吧?」微微挑起眉,掛在竹野唇邊的是帶著點促狹的笑
,「如果從冷淡這一點來說,阿真也不太接近正常人啊。」
「…………」掀了掀唇,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而且…真的要說,是若松並不覺得到底〝像正常人〞對自己的生活有什麼
實質上的益處。
「不過這樣也不錯。騎士只要對一個公主微笑就可以了。」曲起一隻手指
點點自己鼻尖呵呵笑,「尤其是像我這麼可愛的公主。」
呆了呆,順著竹野的手指移動視線,在他手指指向的地方是他總是用漂亮
的弧度揚起的唇。
一愣,突然覺得被竹野捉握的手腕傳來的熱度在那瞬間燙得炙人。
「誰、誰是騎士啊!」用力甩開手,順勢推推他肩,「下來-」
「你不是來救我了嗎?」瞇地彎彎的眼看不清認真與否,叨叨唸唸的語氣
倒是有著哀怨的味道,「而且也得到公主的香吻啊。當騎士多幸福~」
「!」
倏地抿緊唇,刻意想要忘掉的觸感卻不受控制的回到腦海。
「好好,不玩了不玩了…」似乎沒有感覺到若松不自然的沉默,竹野聳了
聳肩,就著平躺的姿勢撐起上身,「吶,我起來了哦-」後仰著頭望向若松,
「阿真…?」
吻…
無意識地伸手按上自己唇邊,
明明就只是人的皮膚碰觸到自己而已,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感覺呢?
竹野和其他人,應該並沒有什麼不同的。是…吧…?
緩緩眨著眼,視線追隨著若松的手指滑向嘴角。
雖然稱不上豐潤,那卻是一道曲線優美的弧。
注視著,竹野輕輕、輕輕地嚥了口口水,「真…?」
像這樣難以解釋的感覺,是不是再試一次就可以瞭解?
看似專注實則空洞的眼神定定望著竹野,完全陷入沉思的若松大半的注意
力凝在竹野曾經碰觸過自己的唇上;另一小半則不停的催促自己做些什麼去確
認那種奇異的疑惑。
只是,在理智抬頭之前,所有的行動其實都是無意識的。比如,慢慢低下
移向對方的頭顱;或是越近直至氣息交錯的呼吸。
「呃……」
距離,很近。近到只差一寸,那道美麗的弧線就能畫上自己唇口。
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就再也無法收拾了吧!?
念頭只一轉,用力縮了縮肩膀,竹野以極其迅速的動作翻過身,一把抓起
之前被若松整齊折好放在床頭的報紙,「阿阿阿阿真啊,你剛看了一直在笑的
新聞是哪一個?」用力翻、猛力找。
「嗯…?」
輕輕眨著眼,一秒鐘…三秒鐘……
記憶回復。
「啊---!」
我在做什麼!!!???
「疑,五代組和稻森會爭鬥白熱化,五代組損失慘重…阿真,這很好笑嗎
?」
完全沒有搭理竹野,若松神色不定的起身跳下床,一把抓起行李袋,「我
、我去沖個澡!」
「喔、喔。」
乖乖的點頭,竹野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改坐到一邊的沙發上,順手扭開
電視。
〝今天下午約六點三十分左右,五代組本部大門因不明原因突然起火燃燒
,情況雖然疑似爆炸,但卻無法從五代組得到任何消息。近日五代組與稻森會
……〞
「五代組…那不是近畿數一數二的老幫派嗎…聽說現任組長是個絕世大美
人…」隨手轉著新聞,畫面上閃來閃去盡是同一則消息。
「五代組!?」走到門邊的若松猛一下回過頭,三兩步衝回床邊抓起報紙
。「近日由於兩方爭鬥,使得市內呈現一片肅殺之氣…下午的爆炸事件發生時
,正是五代組組長外出的時間,警方雖然出面,卻被五代組以家務事為由拒於
門外。現已盛傳這是一起暗殺事件-」
「阿真?」
疑惑地盯著若松異樣凝重的神情,試探地叫了聲,「怎麼了…嗎?」
「…………………」緊緊抓著報紙,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過了好半晌,才轉頭看著竹野,有些蒼白的唇扯成緊抿的直線,用力吸了
口氣,才緩緩的說:「五代組的組長,是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