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藍色的眼珠帶著些許稚氣的茫然，眨了兩下，「和誰？」
山姆衛斯將特別調製的蘑菇沙拉醬放下，「是卡頓家的玫瑰、小玫啊……不
然還有誰？我之前就跟您提過了，您還說我們還是可以一起住在袋底洞啊！」
「噢。」低下了頭，塞了一大口通心麵，微乎其微的點點頭，語焉不詳地不
知回答了他什麼。
「佛羅多先生？」是恭喜嗎？可似乎又不像，「您說什麼？」
停止了了咀嚼的動作，他的主人抬起頭來，好像愣了一下，「你在問什麼？
山姆。」
「咦咦？」怎麼反過來變成他被問呢，「我是問，您剛剛說了什麼？我聽不
清楚……」
佛羅多先生呆呆地看著他，靈魂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他等了一陣才見他回過
神來，「我、我說……喔、喔喔！是問你結婚的日期啦……」
「我和小玫商議了，就訂在五月一日。」帶著一點點甜蜜地，山姆衛斯似乎
回想起向未婚妻子求婚的記憶，臉紅了起來，「我想請主人替我們證婚。」
「沒問題。」佛羅多先生緩慢地浮起了笑容，「恭喜你，山姆。」
他一邊歡呼一邊給他主人一個感激的擁抱，「謝謝您、謝謝您，小玫一定會
很高興的、小玫一定會很高興的！」
「山、山姆……」
他看見佛羅多先生先是點點頭，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他只能看見他的嘴
角淺淺張闔，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的主人慢慢地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山姆衛斯發出急促的叫喚聲，下一秒鐘已經背著佛羅多奔出袋底洞。
「甘道夫，我變得好奇怪。」
巫師只是用著略帶悲傷的表情看著他，遞上了一杯翠綠色冒著白煙的草藥湯
。
「這個我上次也喝過了……我的病，好不了了嗎？」
巫師搖搖頭、頓了一下又點點頭，「好得了，可是不是在現在、不是在這裡
。」
「甘道夫，我……我好痛苦……」
小小的手摀住了臉，肩膀急促顫動，哈比人發出細微的啜泣聲。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山姆衛斯回到夏爾之後，一直都很忙碌。
忙著種植、忙著建設、忙著建立新的家園、忙著照顧他的主人。
佛羅多先生的身體一直都沒有轉好的跡象，穩定的時候可以寫寫紅皮書、散
散步；壞的時候連床都下不來。
第一次發作的時候他簡直是嚇壞了，一邊哭一邊抱著他失去意識的主人連夜
去敲藥師的門，藥師調了簡單的醒神藥給佛羅多先生服下，但還是完全沒有動靜
，他一時狂起來用力搓揉著主人的胸口並前後搖晃著，沒想到這樣反而有效，佛
羅多先生咳了幾聲竟睜開了眼睛。
他大喜之下連忙將主人平放在地上，「佛羅多先生您實在是嚇壞我了……我
以為您要離開我了……」
「甘道夫……」佛羅多先生小小聲地呻吟著，「山姆，請你替我去找甘道夫
……」
「可是、我捨不得……」哈比人抓緊了被單，「讓我考慮……」
「這是魔戒持有者必然的旅程。」巫師溫柔地輕拂哈比人的鬈髮，「這是無
法改變的命運。」
「我知道、我知道……」
「你已經不屬於這裡、不屬於你的過去。」
「我知道……」
他和小玫的婚禮比想像中還要盛大，幾乎整個夏爾的人都來參加他的婚宴了
，幾乎。
漏掉了最重要的證婚人，他的主人，佛羅多‧巴金斯先生。
這也是沒有辦法，三月份的那一次發作讓佛羅多先生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現在的他雖然已經可以下床，但畢竟還是非常虛弱，病人是絕不適合參加哈比
人的宴會的。
「山姆，你在發呆！」新娘子捏了他的手背一下，「你不專心喔。」
「抱歉。」他趕緊握住小玫的手，「我是有點擔心一個人待在袋底洞的佛羅
多先生……」
「甘道夫陪著他啊。」
「我知道……」婚禮上是不可以嘆氣的，「可是等等甘道夫就要來放煙火秀
了，現在佛羅多先生就真的是孤單一個人……」
「山姆，你要拋下我嗎？」帶著薄怒，小玫瞪大了眼睛。
他呆了一下，「他是我的主人……」
「我是你的新娘。」
山姆衛斯點點頭，又點點頭，小聲地道了歉。
「我保證，我馬上就回來。」
小玫偷偷踩了他一腳，並快速地親吻他的臉頰。
「只准你十分鐘喲～」
結果佛羅多先生不在袋底洞裡。
不在房間裡、也不在庭院中，他把整個袋底洞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急得像熱
鍋上的螞蟻。
十分鐘一下子就過去了，事實上他找了二十分鐘。
趕忙又回到婚禮上去。
「 小玫，我、我找不到佛、佛羅多先生……」扶著膝蓋氣喘噓噓，「怎麼
辦？」
小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看。」
遠遠地，他看見佛羅多先生正坐在甘道夫的旁邊看他施放煙火秀，看到興起
還露出許久不見的開懷大笑，他這才安下心來。
「哼哼、你超過十分鐘。」
「對、對不起……」
「我再也受不了了，甘道夫，我沒有辦法忍受這種痛苦……」
巫師同情地看著哈比人在床上打滾，沒有說話。
「甘道夫，我要離開。」
山姆衛斯和玫瑰結婚的第二年九月，佛羅多先生突然提出要求。
「陪您去找比爾博先生？」
那個時候他的女兒小伊拉諾才剛滿六個月，「這……」
「這週四就是比爾博的生日了，山姆，好啦，我想請你問問小玫，看看你可
不可以暫時離開，和我一起走。當然啦，現在的你不能離開太久啦。」
「是啊，佛羅多先生，真的不能很久。」
「當然不行啦！別在意，你可以送我過去。告訴小玫你不會離開太久，最多
十天，然後你就會毫髮無傷的回來。」
「佛羅多先生，我真希望能陪您一路走到瑞文戴爾，然後看看比爾博先生，」
山姆說，「可是，我又只想要待在夏爾……我、我好為難……」
「可憐的山姆！我想以後都會這樣的，」佛羅多說，「不過你會熬過去的，
你本來就很堅強，這次也不會例外。」
「甘道夫，我差點就說出來了……」
「我差點就說出來了……」
「我已經不會哭了，你放心。」
旅程中經過了很多足以回憶當年的場所，山姆衛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那段
又可怕又快樂的日子竟然已經離了那麼遠了……
回憶像夢，當下才是現實。
主人在他身邊、小玫和孩子也在他身邊，沒有半獸人的侵擾、沒有危險的遠
征任務，這才是現實。
所以，當佛羅多先生對他說起灰港岸的時候，山姆衛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
「我以為……」山姆衛斯眼淚汪汪地說，「我以為，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
您會在夏爾待上好多年。」
「我以前也這樣以為。」他的主人對他微笑，沒有哭，「可是山姆，我受的
傷實在太重了。」
為什麼不哭呢？
佛羅多先生的眼睛裡根本沒有笑。
山姆衛斯的心裡只能不斷地反覆想著這個念頭，一個人獨自掉著兩人份的眼
淚。
「山姆……」他的主人親吻了他的臉頰，「山姆，我很抱歉，可是我非離
開不可，這是我的命運。」
伸出食指替他拭去眼淚，山姆衛斯點點頭，哽咽得像個孩子。
「再見了，我的山姆衛斯‧詹吉。」
於是他知道，這一次佛羅多先生是真的和他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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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清明，外直方，吾與爾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