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樣04
作者:阿笨
晨曦自窗櫺一點一滴漫進,微弱的光芒在室內蜿蜒迆邐,
最後吻上宗一郎無瑕的側臉。
他的長睫毛平穩地閣攏,瑩潤的肩頭擱在被單上,身體微
微蜷曲,逸出勻稱的鼻息。
貝多芬第六號交響曲│田園在室內流瀉,過了第一樂章清新舒
暢的演奏,目前是以溪畔景色為題的第二樂章,節奏中勾勒出溪水
淙淙清涼和著微風的情景,滑過耳畔讓人心曠神怡。
則右手叉在腰間,左手快速翻動手鍋子,整個人籠罩在愉悅
又幸福的光圈中。
對他而言,煮飯不但是興趣,最主要來自於餵食宗一郎產生的
樂趣。
性慾之後便是食慾。看來我還真能滿足宗一郎。
他浮起戲謔笑意,俐落關火,再拿起一旁的白磁盤裝盛,色香味
俱全的蛋包飯完美呈現。
則滿意地端了碗玉米濃湯,接著扯下圍裙,準備每日甜蜜的晨喚。
「起床了。」
則親吻宗一郎的耳垂細細呢喃。
明知微小的聲音起不了作用,宗一郎果然咕噥幾句,耍賴般拉起
被單,將自己深深埋入溫暖的空間。
不能怪我,是你不起床的。
心裡微微笑開,眼眸飄漾危險不定的光芒,則舔了舔嘴唇,掛上
不懷好意的笑意,看準目標後,握住宗一郎的手臂,用力咬向他的肩
頭。
「…唔!」
驟掠的痛楚讓宗一郎急急躍起,他撫摸發痛燙熱的地方,逸出小小
呻吟。
擰起眉頭泫然欲泣的表情卻換來則無辜微笑,他雙手一攤,聳聳肩。
「起床吃飯了…」
「你…」
面對則耍賴神情,宗一郎語塞,僅用雙眸表達無奈及憤怒。
「穿上吧。」
順手將衣服丟向宗一郎,視線卻烙在宗一郎全裸的胸膛,則勾起上
弦月般微笑,思索幾秒又往前爬近,逼住他的臉,對上的眼眸閃動濃烈
笑意。
「我看還是別吃飯,改吃別的。」
調情換來宗一郎迅速將他掃落,側臉看得出羞澀紅潮,接著在極短
的時間內穿戴完畢。
則先是目瞪口呆欣賞這幕情景,瞬間,爽朗笑聲脆脆揚起,他托住
頭笑得無法自我。
好一會,則才止住笑,輕輕靠近宗一郎,扶住他的腰際,在耳廓輕
呵著氣。
「這麼討厭我碰你?嗯…?」
瞥見宗一郎耳根泛紅,則忍住笑意決定放他一馬,環上他的肩膀,
露出霸道蠻橫的笑容。
「一起到餐廳享用早餐吧。」
則是個生活藝術家,對吃講究外也擅長營造氣氛,喜歡聆聽貝多芬
、柴可夫斯基、莫札特等古典音樂,富裕的生活讓他在地下室闢了酒窖
,專門放置名貴紅酒及白酒。
其實,宗一郎經常懷疑他和則之間橫亙寬長且看不見的鴻溝。
「謝謝招待。」
宗一郎喝完味噌湯後,吁口氣再以虔誠的姿態放下筷子,卻發現則
正揪滿笑意,雙手交叉深情款款凝視自己。
他不自在撇開頭,耳根卻泛紅洩露他的秘密,反常地,則並未趁機
調侃他,反而用認真的口吻宣誓。
「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
毫無拒絕轉寰的餘地,一貫地自我意識,他探身收拾碗盤,以更堅
定的目光壓迫自己。
「說定了,宗一郎,只有我能決定是否讓你離開我。只有我。」
實在相像得過份巧合。宗一郎以迷惘的神情端詳健。
但是姓氏並不同,則的全名是武田 則,健卻是西園寺健,難道會
是親戚嗎?
疑惑在內心不斷翻騰,宗一郎感覺掌心微微泌出汗珠,探求真相的
強烈渴望正在擴大嘶喊。
「請問你認識武田 則嗎?」
自然脫口的質問連宗一郎也頗感吃驚。
太唐丌了嗎?
明子的笑容倏地僵硬,隨即以指責及困惑的視線掃向他,而健似乎跟
不上詢問,雙眼微睜,露出困惑的神情。
眼見健意料中的反應,宗一郎泛起苦笑,除了為自己的失禮也有種失
落。
應該不知道吧?瞧西園寺茫然摸不著頭緒的模樣。
健猶豫一會,不太肯定地反問。
「…請問您是說武田 則嗎?」
燃起希望的反應著實讓宗一郎大吃一驚,忙不迭的點頭。
「是、是啊,武田 則。」
「長得很像我?」健反指自己。
這倒是頗奇怪的對話,宗一郎苦笑。
「是的,很像你。」
「那大概是舅舅吧…」
健陷入沈思般喃喃自語。
自喃聲雖小卻一字不落飄進宗一郎耳中,略過反常的對話,鎮不住
欣喜地繼續追問。
「則…則…他現在過得如何?」
僅僅唸出則的名字,內心塵封的情愫微微顫動,宗一郎發覺自己過
於亢奮,掩飾般補充。
「我們曾經是鄰居也算同窗過好長一段日子,之後便失去連絡…」
輕描淡寫帶過兩人的關係,喉頭卻產生乾燥難受的哽咽感,久遠的
愧疚及痛楚穿刺胸臆,舊傷再次翻掀,血,泊泊而出。
「嗯…」健輕輕點頭,表情肅穆得可怕。「我沒見過舅舅,不過據
家母形容,我和舅舅長得極為相像,對於伯父的詢問,一時之間沒想起
來,至於舅舅他…」
空氣驟然彌漫緊張不安的氣氛,宗一郎極力維持鎮靜,卻激動地捏
緊拳頭,屏息壓抑狂暴的情緒,嚥下苦澀的口水。
「則怎麼了?」
健露出為難的表情,深深凝視他一眼,才艱澀地開口。
「他死了,二十三年前不幸去世,據家母的說法,舅舅似乎失戀後
開始自暴自棄,最後因為酒精中毒…」
腦際陡然炸開彌漫整片灰白,不時伴隨嗡嗡聲縈繞不去,宗一郎似
掀了掀嘴唇,臉色驟然刷白,喉頭上下滑動卻發不出丁點聲音,全身被
掏空似動彈不得。
一旁的健及明子同時露出擔憂的表情,健搶先握住宗一郎的手臂,
穩穩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伯父,您還好吧?」
兩人默劇般在自己面前喊叫奇異的言語,良久,聲音才漸漸傳入腦
中,是兩人關懷擔心的言語。
宗一郎緩緩閣上雙眼,再緩緩張開,用僅存的力量扶住桌角站起來
,揮揮手示意健放開緊錮的手。
「爸?」
明子溢滿關懷的瞳眸,率先躍進宗一郎失焦的視野。
「您沒事吧?」
「……我沒事,身體稍微不適…」
宗一郎嚐試擠出笑容,笑容卻扭曲成苦澀痛楚。
他必須穩住場面,必須讓女兒及他的男朋友西園寺有個圓滿的造訪
,他必須…
再也無法忍耐胃部強烈燒灼的痛楚,宗一郎來不及扮演完父親的角
色,便狠狠撥開明子及健,彷彿被恐怖的怪物追趕般迅速逃離令他窒息
的地方,直衝走廊盡頭的浴室。
啪!
宗一郎用力反鎖住門,抵向門壓住胸口,試圖減輕透不過氣的壓迫
感,張大嘴像摔到地面的魚一張一合,奮力掙扎渴求新鮮的空氣。
接著,他彎下腰對地乾噁出些許唾液,視線模糊成一片。
死了?則死了?酒精中毒?失戀?
與則音質相像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鼓躁盤旋…
瞬間,喉結上上下下的滑動,發出咕嚕咕嚕奇特的聲音,似乎一
不小心,他便將放聲縱笑。
則酒精中毒死了?
比誰都完美有大好前途的則,死、了?
則居然以如此悲哀又窩囊的死法離開這個世界??
如此不堪一值的死法?
微微掀動嘴唇,想從唇畔扯出嘲弄的笑意,卻在下一秒,熱淚決堤
般墬到磁磚上,迸裂。
感覺全身的力量盡失,宗一郎沿著門扉頹然滑落,單手抱住頭縮成
一團,咬住拳頭以壓抑的聲音,斷斷續續抽泣。
宗一郎,我愛你。
皎白陽光下,則耀眼的笑容向日葵般無畏地綻放,總是不厭其煩重
覆這句令人害臊的誓言…
再也看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
宗一郎的肩頭失控般抽蓄不已,嚴拒接受這項殘酷的消息。
他的世界瞬間崩潰頹壞,支離碎破,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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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不再要求幸福,我自己就是幸福
從此我不再嗚咽,不再躊躇,不需要什麼,
告別了室內的抱怨、圖書館和埋怨批評,
我強壯而滿足地在大路上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