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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樣22 作者:阿笨   『女性時間』剛成立八年,是份出版量不大的雜誌,內容取向是 以女性為對象,包括上班女郎及家庭主婦。   與一般女性雜誌不同的最大特點,在於取材方面含括政治議題及 新時代財經的觀點等等。   目前,在這間公司裡的成員全是女性。   佐知子最近開始執筆『知性時間』的專欄,她以辛辣快意的風格 獲得廣大迴響。   將校對完畢的稿子放入牛皮紙袋,佐知子不自覺浮起滿意的笑容 ,順手撩回垂落耳際的短髮。   再把桌上小型錄音機及筆記本還有幾枝藍筆掃入皮包,佐知子瞇 起眼,幹勁十足地握下拳自我激厲。   她走向資深編集長佐伯小姐,遞過稿件等待過稿。   佐伯詳細的閱讀內容後,抬起頭給她一個OK的手勢。   「還是保持以前的水準,下午桂木老師的採訪稿也麻煩妳了,佐 知子。」   「沒問題。」   佐知子充滿自信笑了一下。   一旁正在排版的關根挪了挪滑下的眼鏡,好奇地開口。   「說真的,我很難想像平日鼓吹女性工作自主權的桂木老師竟然 會是四十好幾的男人,而且還是不折不扣的大帥哥,在我的印象中, 這種人不是太自戀就是沙文主義者。」   「這樣不是很好嗎?偶爾接觸男性的視野比起只侷限女性的觀點 ,互動交流會更快衝突也會少一點,畢竟我們只是男人和女人,不是 敵人。」   佐知子對關根的疑惑僅是微微一笑。   佐伯讚賞地點頭附和。   「佐知子說的一點也沒錯,參考男性的觀點可以減少我們自大 的心態,有時候也能避免文章流於偏激或變質。加油,佐知子,我 相信妳能夠寫出一篇有深度又精采的採訪稿。」   「一切包在我身上,那,我先走一步。」   與同事告別並踏出雜誌社大門,迎面而來是刺眼火辣辣的陽光, 佐知子微瞇一下眼,便朝約定的地點『米蘭餐廳』前進。   以旁人的眼光看來,穿著剪裁合身白色套裝的她是事業有成精 明的女強人模樣。   「今天丸久百貨有特賣,一根蘿蔔才十元呢。」   行人道上幾個興高采烈、放大嗓門討論的家庭主婦引起她的注 意,並無意地多看了幾眼。   這些主婦迎面而來,有些主婦也注意到佐知子,眼神頓時閃過敵 對的怪異視線。   其中一位與佐知子擦身而過時,故意放大音量。   「我真搞不懂有些女人,不乖乖待在家裏,出來跟男人搶什麼飯 碗,大概是沒人疼愛才需要這麼可憐的工作吧。」   佐知子僅是露出淡淡的苦笑,任由有一搭沒一搭譏諷的話過耳 即忘。   她早就習慣別人妄加評斷刻苛的言語。   「女孩子出去學人家拋頭露面幹嗎!?」   「妳以為妳多強,妳行!把男人踩在腳下!這輩子別指望有男 人追妳!」   紛雜的指責只因為她不該重視工作多於家庭。   視線移到無名指上未褪的痕跡,記起八年前她也曾經是那群家庭 主婦中的一員。   每天計算如何購買最便宜的菜,如何滿足老公的需要、為遲遲 未生孩子而焦急…   小小的天地不是從未幸福過,但她明白生活中始終缺少了重要的 感覺。   當佐伯找上她寫文章後,她終於知道自己渴求什麼。   『成就感』。   可惜這也是造成婚姻破裂的主因。   再度伸長右手凝眼在無名指尚存的戒痕上。   幾秒後,她對著陽光綻開輝亮的笑容,收指成拳,踩著堅定無比的 腳步繼續未完的路途。   她不會後悔,這是她所選擇的人生,無論痛苦或快樂她都甘之如飴。     夜深人靜的子夜顯得益發陰鬱,無盡的闇黑不時提醒失去溫暖臂 彎的空虛感及刻意遺忘的悲傷,一種徹底被世界遺棄的孤離感。   宗一郎如尊雕工精細的華美石像佇立於窗畔,那雙總是盈滿溫柔嫻 淑的眸子此時僅剩龐大的痛苦流轉。   兩個男人之間怎麼可能會有愛?   你們在一起太久以致於看不清真實…   父親嘆息旁觀的眼光及母親一針見血的言語,再再重擊螫伏內心 遲遲不願面對的恐懼及不安。   微微地,指尖在窗櫺承受痛楚般緊緊屈起。   他闔上眼,嚐試攫取自己及則之間任何足以撫平強烈傷痛的回憶。      客廳瀉出的燈光讓宗一郎停下腳步,他並不意外看見佐知子姑姑 獨自縮在沙發。   她不像前幾天為了趕出報導而埋首於工作,卻端著高腳酒杯,傾 著頭發呆。   那雙迷離的眼眸彷彿透過紅灩液體跌入另一個空間。   若有所思的臉龐在瞥見宗一郎困惑的身影時笑開。   「小宗宗,也睡不著嗎?正好陪我喝一杯。」   佐知子過於愉悅的神情連同招手的動作讓宗一郎尷尬的微笑。   遵照佐知子的意思坐到她對面,卻沒有陪她對酌的打算。   他對自己酒量不佳頗有自知之明。   「姑姑,請別再叫我的小名,我已經成年了。」   佐知子在聽到宗一郎抗議時大笑幾秒,稍後又露出既無辜又純 真的神情。   「怎麼了?你害羞了嗎?小宗宗,不管你長得再怎麼大、怎麼老 ,你永遠無法變更比我小的事實,所以你就認命吧,我已經發過誓要 叫你小宗宗一輩子…小宗宗…小宗宗…」   凝視略為亢奮不斷調侃自己的佐知子,宗一郎不自在的苦笑。   「姑姑,妳醉了…」   佐知子先是一怔,像是聽到本世紀最大的笑話般,笑得無法自我。   他以為說錯話般微微地皺起眉稍。   佐知子好不容易止住笑,她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淚珠,劇烈起伏的 胸口也逐漸平穩。   她笑笑,搖了搖盛滿紅色液體的酒瓶。   「小宗宗,這不是你想像中的紅酒,只是香檳,是我今天在超市 買的特價香檳,要喝醉人可不容易。」   微頓又想起什麼,她從玻璃桌下拿出一只晶瑩剔透的高腳杯。   柘榴紅的香檳立刻在高腳杯流衍並奔騰淺淺的波浪。   佐知子恢復知性的微笑,將香檳移向宗一郎,   下一秒,端起自己的酒杯略揚下巴示意。   他猶疑幾秒也端起酒杯淺嚐一口,溫潤微甜的口感在嘴裡擴散。   輕輕地,他瞇起眼綻開迷濛笑意,低微的呢喃充斥甜美的回憶。   「賣葡萄酒時要記得附上起司,買葡萄酒時別忘了先吃顆蘋果。」   「什麼?」   「沒什麼。」   他迅速遮蔽無意中傾瀉的心思,不讓她發現異狀。   「一位喜歡品嚐葡萄酒的朋友告訴我的一句諺語,因為起司搭 配任何種類的葡萄酒都能增漆風味,相反地,即使最棒的美酒在蘋 果酸味下,缺點將會無所遁形,姑姑如果有興趣的話,下次不妨試 試。」   溫和的笑笑向佐知子建議著,胸坎卻漲痛苦澀不堪。   一位喜歡品嚐葡萄酒的朋友?   朋友?   難道他和則之間的關係僅能以這樣的稱呼表示嗎?   向來感覺敏銳的佐知子似乎被勾起興趣,她咀嚼諺語般注視 高腳杯亮麗色澤的香檳。   「這樣想一想,不是非常有趣嗎?」   毫無預警的聲音拉回宗一郎意識。   佐知子瞇起眼笑笑,自言自語般又像尋找認同地看向宗一郎。   「同樣是葡萄釀造出來卻被區分成高貴索價不菲的紅酒、白酒 、玫瑰紅或廉價大眾化的香檳,到底這種價值是誰創造並界定的? 高貴的紅酒就真的代表人間美味嗎?而廉價的香檳就一定上不了抬 面嗎?」   質疑的話題沒找到確切的答案時,佐知子便沈默下來,玩弄高腳 杯似左右晃動著。   紅色波浪順著杯沿盤旋迴盪出美麗的弧度。   他在旁屏氣等待打破沈寂的那刻到來。   相較於母親或父親,他更喜歡和佐知子相處,或許是因為他們之 間的氣味極為相似…   而且佐知子敏捷、纖細並廣博的思考方式常常帶給他不同的思 考。   「我今天下午碰到你姑丈…」   平靜令人意外的開場吊高氣氛後又迅速默然,宗一郎訝異地覷 向佐知子。   佐知子姑姑與姑丈是在八年前離婚。   這種舉動在質樸社會或他們的家族裡無異是叛逆不道德的象徵, 佐知子姑姑面對強烈掃向她的責難及輿論時,她不嘶聲力竭的悍衛自 尊,只淡淡說了一句話。   我們之間僅存的愛情己經無法維持這個婚姻,與其過著互相折磨 的生活還不如趁早分離讓回憶美化,將來見面還不致於像見到敵人般 仇視對方,好聚好散吧。   短短一番話及堅決的態度讓這椿婚姻正式宣告破裂。   年紀尚幼的他曾見過姑丈幾次面。   姑丈溫厚老實的臉孔常堆滿親切的笑容,使人信賴,而他也不討 厭姑丈。   但是姑丈與佐知子姑姑並列時卻有股不搭軋的氣氛巧妙地流竄其 間。   這種不協調在離婚前幾年益發嚴重。   他隱隱約約猜得到離婚的原因,但在佐知子姑姑淡然態度下逐 漸遺忘並未深究。   此時,他預料佐知子姑姑即將披露真相。   果不其然,她垂下眼瞼著迷地盯視酒杯,喃喃。   「看到你姑丈時真令我驚訝,雖然說離婚後,我們偶爾會出去用 餐,但這還是第一次在工作中和他碰面…」   頓了一下浮起嘲諷的笑容。   「真諷刺,我今天剛好要採訪最近大受歡迎的新女性作家桂木真 理,討論“新女性如何掙脫傳統活出自我”,因為過於興奮,我才提 前到米蘭餐廳,結果讓命運之神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才進玄關處正 好遇到你姑丈,我馬上客氣地對他點示好,他當時似乎尷尬地笑著, 這時我才發現他正挽著一位女士,那位女士經他介紹後,以非常合禮 且賢淑的姿態向我躬身,接著,他又匆匆表示那位女士是最近準備再 婚的對象,他邊解釋邊觀察我的反應,我客套的祝賀似乎讓他失望, 最後我以工作為藉口結束這場巧遇…」   佐知子將頭靠在膝蓋上,沈默片刻,綿綿細語再度飄起。   「我只感到遺憾,小宗宗,真的很遺憾。夜深人靜中,我的思緒 格外清晰,我想起你姑丈期待心虛的神情,瞬間感受到我不再愛他的 事實,但我不會後悔曾經愛過他,在他介紹再婚對象時,過去迷惘矛 盾的心情剎那霍然開朗,我似乎從“她”身上看見與他相戀時的昔日 身影,柔順溫和不積極並以他為生命的中心……」   微微地,迷濛眼眸瞇成銀月般彎弧,嘴角浮起極深的笑意。   「我想,你的姑丈永遠無法明白當初離婚的問題徵結點,他無 法忍受我脫離他塑造的形象擁有強烈自主,我一天天茁壯,他一天 天萎頓,直到有一天他承受不住我豐厚成熟的羽翼,爭吵每日上演 ,這些不必要的爭論僅有一個理由-他弱小的男性自尊及像彼得潘 般執著在自己世界中而無所成長…」   被佐知子的告白深深迷惑,宗一郎環住高腳杯,寂然不語。   「小宗宗,我終於深深領悟到『所謂的愛情必須建立在互相對等 的地位上才能維持不變』這句話,時間是無情殘酷的夢魘,小宗宗。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成長,就連愛情也無法阻止這種自然的趨勢,當 雙方中一方的成長無法追上另一方時,原本交合的生命將分裂為兩道 平行線而延伸到各自的未來中,愛情也隨之幻滅。你要記住,愛情必 須建立在彼此成長而互相平衡才能永恆,否則當雙方差距愈大時,磨 擦間隙頻繁徒留的只有不堪。」   用唇瓣輕輕碰觸冰冷的氣味,佐知子深深嘆了口氣。   「我能怪你姑丈嗎?這種事沒有誰對誰錯,我只是遺憾你姑丈 無法明白這個道理也無力陪我一起成長,但是一切都不再重要,我 熱愛我目前的生活,這樣就夠了,他的人生很早以前就不再和我的 生命相交了。」     再度睜開眼時已經是下午快一點。   張眼對天花板發愣幾秒才爬起來,宗一郎走進廚房,打算從冰 箱拿出鮮奶卻瞥見飯桌上用杯子壓著一張紙條。     今天起,我必須到東京出差幾天,昨晚談得太盡興,結果忘記 把機票及護照交給你,   很遺憾無法為你送行,不過你應該能諒解我這顆狂熱工作的心吧。   最後只送你一句話,決定了就盡量別後悔,朝自己的夢想勇往 直前吧。   人生因夢想而幸福。   希望下次再見到小宗宗時,你已經是一位好青年。                         姑姑佐知子留   果然是佐知子姑姑的作風。   他淡淡笑開,隨手翻看飛機票的時間,瞬間因驚愕而揚眉。   飛機票上註明日期是明天下午四點的班次。   悄悄地,胸憶悶痛不已。   ……真的要遠離則到一個陌生地方了……   這個念頭讓他慌得用力甩頭,試圖揮掉心中煩躁的惶恐及不安痛 苦。   良久才壓下騷動的心情,宗一郎狠狠地瞪著手中的飛機票,緊咬的 下唇滲出淺淺血絲。   等行李打包得差不多時,時鐘也指向下午的四點,房子外暗淡陰沈 的天氣凝聚欲下雨前的悶熱。   「…全都整理好了嗎…沒想到行李這麼少…」   他默默看著那兩只行李箱,失魂落魄地低喃。   下一瞬,驟響的電話聲讓他嚇了一大跳。   他匆忙且踉蹌地衝過去接起那通電話。   聽見父親渾厚沈穩的聲音時卻沒由來感到龐大的失望。   「…爸…」   他心虛地笑笑,順手撥起垂落額前的髮絲,回答電話那頭的問話 。   「嗯,機票我收到了,行李也才剛整理好…」   「…宗一郎…我已經告訴則你目前暫住的地址…我想他大概快到 了…」   意外的通知讓宗一郎險些放開電話,整顆心在聽到則的名字時沸 騰起來,眼角因欣喜而潮潤。   電話兩端都沈默不語。   「…為什麼…爸…」   聲調裡充滿沙啞的苦澀,宗一郎在全然的沈寂裡只擠得出這句 話。   「…為什麼…我也不明白…孩子。」信男低語質問自己,浮現極 深極濃的苦笑,「但是我深愛你,我唯一的兒子,宗一郎,無論你在 人生上選擇那條道路,我都願意支持你,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話而動 搖,我不希望你將來抱憾而恨我,我能做的是再給你一個抉擇的機會 ,請不要勉強違背自己的真實,不管路再難走,我都會陪你,宗一郎 ,請謹慎思索,這是最後僅能給你的…」   「…我明白…爸…我會好好思索的…」   語帶哽咽掛掉父親電話,緊接而來是一陣又一陣急促的電鈴聲。   宗一郎全身硬直地盯著大門瞧,想像則就在幾呎遠盼望自己的臉 龐,胸坎就被揪地發疼。   漲痛渴求迫使他舉起艱難的步伐邁向門口,發抖的雙手正準備握 住門把時,強大的力量卻及時阻止他。   兩個男人之間怎麼會有愛?   因為你們還是學生所以無法體會現實的殘酷……   則的未來能不受流言波及而毀於一旦嗎?   一連串惡毒切中要害的聲音在腦海迴響。   緩緩地,他頹然地垂下乞求愛情的雙手,頭抵在厚實的門扉般緩 緩滑跪,任由電鈴聲穿越臉頰在空曠的屋內持續迴響。   耳畔每響起一次電鈴,心就被狠狠刺戳一次。   …求求你放棄吧…則…   閉上眼的臉龐浮出欲哭悲泣的神情,他交握著拳頭,從靈魂深處不 斷發出悲嗚的祈望。   …則!   「!!」   電鈴聲軋然停止,宗一郎猛然抬起頭無言且緊緊地注視門扉,下一 秒迅速站起奔向臥室,慌張且著急地用指腹壓低百葉窗的葉片。   …則…   薄弱光線下則略為消瘦的身影立即映入眼簾。   …還在…   他垂下眼瞼深深嘆了口氣,浮現安心又眷戀的笑容,卻漸漸被悲 淒壓碎。   不行…你還是走吧…則…   …走得愈遠愈好…   然後,你將會發現不需要我也能活得自在,我們之間只是一場錯 誤…   走吧,則。   無聲的呢喃伴隨串串淚珠氤氳於淚霧。   沒多久,則放棄似抬頭深深望了屋子一眼,然後扯了扯頭髮,整個 人倚靠在門口,靜靜等待宗一郎現身。 [待續]   --   從此我不再要求幸福,我自己就是幸福   從此我不再嗚咽,不再躊躇,不需要什麼,   告別了室內的抱怨、圖書館和埋怨批評,   我強壯而滿足地在大路上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