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MONTH〔01〕
笨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十日，天氣：冷。
天空飄浮著陰陰的、大片大片的雲，據說今年的冬天因為聖嬰現象導致
氣候格外寒冷，即將進入世紀未倒數最後一個月，世界各地充滿失序、混亂
。
每個人似乎被千禧年的夢幻名詞迷惑，憧憬世界毀滅這種不切實際的念
頭。
「是厭煩平和的日子嗎？現在的人類腦袋裡到底裝些什麼？」
電視新聞正播放美國某州，聚集一大群人圍住高聳的旗竿，有的人跪倒
在地、有的人佇立不動專注的仰望天空，嘴裡喃喃不已或是大吼大叫。
「神啊，解放我們，請現身在我們面前，洗掉我們沾染罪孽的身軀吧！」
瘋子！
我滿臉不屑啐罵幾聲，順手將開喜烏龍茶丟入前方的垃圾筒，鋁罐沿著
軌道準確無誤正中筒心，接著煩悶的拿起搖控器轉到探索頻道。
不知為何，看到一大堆動物在草原上奔跑會令我安心。
「當偵探似乎要懂很多奇怪的知識吶？」
高中圖書館，偶爾傳來幾聲蟬嗚聲穿透玻璃的悶熱仲夏。
西原美她整個人抵在桌沿，用雙手捧住小巧的臉蛋，似笑非笑對我開口，
一瞬間，我竟然不知所措起來，忘記自己到底有沒有呼吸急還是像呆子般漲紅
臉。
「吶，圓城同學好像很喜歡看偵探小說。」
西原美發出濕潤帶有鼻音的聲調，她身體微微往我這邊傾，衣領下的乳溝
隱隱若現，飽滿白皙圓弧形彎出小小的交錯，我下意識將視線調向窗外，下一
秒，她的指尖不經意碰觸到我擱在書頁上的手，我觸電般連忙縮回手，她也被
我的舉止嚇到。
「我…」
我囁嚅著，覺得應該解釋些什麼卻說不半句話，她盯著我好一會才眨眨眼
，既無辜又困惑的吃吃笑起來。
「吶，你這樣對女孩子很失禮哦…」
微頓，她抿起嘴挑逗似斜靠著肩膀，黝黑水亮的眼眸充滿引誘及天真。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
我不知道用女人形容還是女孩比較恰當，直覺她似乎不等畢業早已踏入某
種禁忌的境界，身上那套高中水手制服僅僅是偽裝的清純。
西原美跟我們班的松田上過床耶…不只他還有隔壁班的高木…
「偵探中我只看過福爾摩斯，小學六年級時，爸爸買下全套當作我的生日
禮物，他是個天真的老頭子，似乎以為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事物，做女兒的就非
得喜歡…」
我靜靜凝視她，無法理解她到底想闡述什麼，她像想到什麼陡然笑出聲，
逕自接口。
「剛開始我非常憤怒，氣爸爸不懂女兒的喜好，對我而言芭比娃娃才是我
想要的禮物，那天我還哭到睡著，心裡想著：可惡的爛爸爸，我這輩子不跟你
好，很孩子氣吧？不過那時我也的確是個小孩子嘛，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喜歡
上福爾摩斯…我啊．果然還是爸爸的孩子。」
她很敬愛父親吧。
我木然地注視她沈浸在爸爸長爸爸短經裡，找不到插嘴的空隙，也不想
找。
「真快，再一個星期就畢業了，忠，你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麼嗎？」
西原美笑咪咪轉個話題，我稍微不悅的皺起眉頭。
就算同班，我們的交情也沒好到互稱名字吧？
觸及她略帶愁悵的雙眸，我收起即將脫口的反感，大概也感受到畢業別離
前的淡淡哀傷吧，聳聳肩不可置否。
「可能會準備考與金融相關的大學，其他則再說吧。」
「忠可以開間事務所啊。」
西原美對我報以純真的笑容。
真是個大小姐，我在心中冷笑，也只有像西原美出生在家境優渥的大小姐，
才會把夢想和現實混為一談。
「當偵探養不活自己，現實和小說可是截然不同，我必須為自己的前途做
最好的規劃，我可沒有金錢當後盾，擁有隨心所欲生活的權力。」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西原美反常地．．．其實我對她也不熟．．反常吧？我這麼認為。
就算再怎麼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可能聽不出話中的嘲諷，然而她卻固執地盯
著我看，眼眸燃燒某種急促又堅毅的火焰，彷彿我不能違背她的期望，唯有開間
事務所才是正確的抉擇。
煽動的口吻和悶熱的天氣，及西原美異常執拗的目光融和成另一種蟬聲，在我
的耳畔嗡嗡作響，我厭惡的皺起眉頭，將指尖屈在掌心中，抿嘴吐出話。
「我沒有勇氣嚐氣。」
「…」她並不反駁，眸中的烈焰轉為沈穩哀傷的色澤，「…畢業後，我就要嫁
人，對方是父親朋友的兒子…」
意想不到的話讓我陷入沈默，說不上憐憫或者任何感覺，對方也是資產家吧？
世界是很現實的，上流社會永遠在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平民必須花更多代價
才能躋身上流社會，這就是殘酷的社會法則。
「…真像籠中鳥。」
對話在她的細細呢喃中打住。
我當時沒料到這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交談。
隔天，西原美就被謀殺。
西原美，成為我生命的第一宗偵殺事件。
畢業後，我按照意願進入東京大學，以優異成績進入一所出名的公司：東京
物產。
在公司打拚四五年，我常常會在偷來的喘息時間，倚靠在落地窗注視無垠的
藍空和一幢幢比高積木般的高樓大廈，鳥瞰川流不息如螞蟻的人潮及車潮。
穿掠腦海是巴比倫人的愚蠢。
不可饒恕的自大狂妄，企圖建一座直達天上的巴別塔搶奪上帝神聖的地位，
終究導致可怕的毀滅，不過自我膨脹的感覺卻非常迷人，想像自己正踩踏在許多
人的上面，四周被雲彩包圍，天堂就在隨手可及的地方。
偶爾西原美的影子會在夢中出現，她對我露出悲哀的微笑。
我是東京物產有前途的職員，年收入高達二百萬元，居住在豪華的大廈，還有
哪裡不滿足？就連董事長也不得不對我刮目相看。
長期緊繃的情緒像顆炸彈引爆，在『ON LINE併購案』會議上，先是注意力無
法集中，胃部抽搐的絞痛，讓自己臉色慘白不斷冒汗，最後終於捧著肚子曲成蝦子
翻滾。
急性胃潰瘍。
夜晚在空無一人、彌漫死人氣味的醫院，我第一次讓自己無法思考。
西原美死亡的模樣又湧上心頭，我開始向內心的渴望屈服。
她說的對，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但我絲毫不承認受到她死亡的影響，一切只是提早看開罷了。
點燃一根煙，白色煙霧冉冉間是窗外灰藍天際，偶爾還有幾隻鴿子飛過，我坐
的沙發前是一台撿來的電視，在重新修理後裝的，有二十二吋大，功能尚佳，在電
視和我中間有一張矮桌，散亂一堆雜誌及報紙，還有一碗剛吃完的泡麵。
視線稍微往右是玻璃窗，有三分之二牆大，再垂直角旋過來是書架，有我最愛的
推理小說。
梅森全集還有克莉絲汀及福爾摩斯及西村京太郎、松本清張．．再過去是一道門
連往我臥室。
而我居住的是一間位市區半新半舊大樓的十三樓，有一個隨時會當機的電梯，住
著一些怪異的人類，就拿十二樓的手工業者，他們常會登報詢找想利用家庭代工來賺
錢的人，唬這些人做些利用到化學藥劑的零件，再拿保證金交換藥水，事實上是清水
。
十一樓的房客金澤先生則在這養小老婆。還有些妓女住在這會利用來進行性交易。
站起來將泡麵碗丟進垃圾時，探索頻道中介紹母豹小貓如何獨自養育小豹也告了
一段落。
長大的成年公豹在一次偶遇見到母親，牠們與小時毛球時相反，每一隻都長大
為擁有金黃美麗毛皮，每踏出一步讓你感受到那種無法言喻野生動物之美，像是整
個草原也跟步伐搖曳。
原以為小貓會高興和子女們重逢，沒想到牠冷淡且張牙舞爪嚇退牠們。
我露出錯愕不解的表情，下一幕小貓確定牠們走後小心弈弈走向草叢，鏡頭照
出四隻小豹。
【旁白：一隻小豹的存活先決條件必須要有一位好母親，看來牠們是幸運的
傢伙，有小貓這樣的母親。】
[待續]
--
這才是修正後的版本,現在是晚上,感覺特別清爽,總覺得鄉下這的早上有點悶
因為都市化的關係,建築把風都擋住了,所以我還是喜歡晚上。
--
從此我不再要求幸福，我自己就是幸福
從此我不再嗚咽，不再躊躇，不需要什麼，
告別了室內的抱怨、圖書館和埋怨批評，
我強壯而滿足地在大路上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