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稿]FLY UNDER SKY02
笨
「東晨,起床準備上班。」
母親一如往常站在樓梯口,混雜早餐氣味拉高聲音打
破寧靜清晨。
東晨略微翻動身體,拉上床單埋住整顆腦袋,神智早
已半清醒的他,絲毫沒有起床的意願。
就這樣沈沈睡去不再醒來也不錯吧?
危險念頭一閃而逝,母親的叫喚聲自遠而近,他閉上
眼深深嘆口氣,這才扯開床單咆哮似朝門口回應,語氣間
洋溢不滿及無奈。
「我馬上下樓。」
衝進浴室旋開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嘩啦噴出,他彎
下腰掬起一掌心潑向臉孔,剎那,某種聲音穿越吵雜水聲
引誘他,微弱地…
「又來了。」
閤眼努力尋找聲音的來源,心底明瞭聲音稍縱即逝,
分不清自何處產生,也清楚這是十四年前的那天開始,僅
有自己才能聽見…
青鳥的振翅聲。
須臾,聲音自專注間消失,他失望地睜開雙眼環顧四
週,浴室不變的擺設提醒他現實,泛開苦笑拿起懸掛在牆
壁上的橙色毛巾,有一下沒一下擦拭濕漉漉的臉頰。
昨天他似乎做個奇特的夢境,夢見青鳥載著他飛往湛
藍蒼穹,他似乎難得地笑了,笑得極為開懷吧?
回想起來,他消失的笑容究竟上哪流浪?
「真希望有人知道答案,出高價也無所謂…」
邊喃喃邊鎖緊水龍頭。
走進廚房又撞見威如沈默地握著五百cc的杯子,枯瘦手
腕顯得刺眼,她有一口沒一口渴下沖泡的牛奶。
明明正值花樣年華的十七歲,為何妹妹看起來卻比同年紀
的女孩來得沈重?如一朵未開先淍零的玫瑰,暗淡不時閃逝反
抗光芒的雙眸,瘦弱不健康的身體…
不知為何,凝視這樣的妹妹,東晨感覺內心被揪緊的悶痛。
什麼時候,他與妹妹間出現難以跨越的鴻溝?記得小時候
她總是甜甜燦笑,並且愛撤嬌非得他抱才肯入睡。
「東晨,快趁熱吃,上班快遲到了。」
母親等不及他坐下,笑容滿面拉開椅子,他瞄一眼桌上剛煮
好的荷包蛋、抄高麗菜、魚、蛋花湯,以及盛好的飯,勉強性浮
起微笑坐到母親的旁邊,妹妹威如的位子永遠在他們的對面。
想起什麼,母親右手撫著臉頰,浮起淡淡滿足的笑容。
「怎麼東晨最近反而像個小孩,老是賴床,這樣是不行的,
你也是大人,不能老依賴母親…」
聆聽母親略帶嗔怒的言語,東晨默不吭聲擰起眉宇,準備
拿起碗筷早些結束折難,視線觸及妹妹握杯子的手正在顫抖,
心田瞬間流過一股不忍及愛憐,將荷包蛋推到她面前。
「給妳,老是喝牛奶會營養不良。」
威如抬頭注視他關愛的神情,眼底似乎猶豫一下,母親卻
在這時將盤子推回他面前,一貫溫柔的微笑。
「女孩子要瘦一點才好看,東晨你要上班,多吃點才能補
充體力。」
東晨來不及替妹妹說句話,她便賭氣似將未喝完的牛奶重
重放到桌心,扔下一句提高音調、漲滿恨意及痛苦的"我上學去
了",扯起背包就往門口跑去。
「我也得上班。」
喪失胃口,東晨不起勁地起身,拿過公事包打算離去,母
親顯露怯怯又擔憂的神情凝視他,他只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言不由衷安慰她。
「上班快遲到。」為什麼他無法苛責她對待妹妹的態度?
微笑摻雜淡淡苦涊,「還有,媽,威如她太瘦了,太不健康,
要記得多勸她吃些飯。」
「知道了。」母親漫不經心應了一聲,發現桌上包好的飯
盒,匆匆拿起遞給東晨,笑笑,「別忘記你的便當。」
向母親接過溫熱沈甸甸的飯盒,不知為何,東晨感到飯盒
宛如幾噸重,他快要無法負荷。
在擁塞公車裏,那種人與人貼近的感覺稱不上舒服,也
不是排斥卻盈滿存在感。
東晨常感到奇特地是明明那種近距離是保留給親近的人
,而現在卻與一群連名字也不曉得的陌生人,共享如此私密
的感受。
人潮漸漸散去,東晨也在公司附近下車,朝公司方向邁
出幾步,瞬間被奇特想法困住而猛烈停下腳步,凝視前方西
裝畢挺的人們許久,許久,回過神時已經隨手招來一輛計程
車。
黃色計程車迅速停在他面前,打開車門坐進去,司機職
業性詢問他目的地,他遲疑一會才開口。
「…到海邊…」
蔚藍天際與海面連成一道弧無止盡延伸,冬天的海邊沒有
夏天熱鬧,東晨獨自浴著波浪界限漫步,腳步慢慢地停滯,他
伸展雙臂迎向海風,感動地享受記憶中海水不變的鹹濕氣味。
再次體認到內心深處遺傳到父親愛海的基因,無法憎恨奪
走父親生命的海。
眼眶在憶及父親模糊笑容時又紅潤起來,明明知道海灘上只
有他一個人,仍舊不好意思用指腹按了按眼角,矇矓裡瞥見一道
人影往大海中心移動。
是自殺?
可怕的結論一形成,感覺血液在剎那凝結,他俐落脫掉外
套、白襯衫、長褲及皮鞋奔向逐漸矮小的人影,靈活且迅速在
廣闊海面遊到目標旁邊,抓住快失去意識的對象後掉頭游回岸
邊。
將自殺的傢伙拖上岸,眼見少年幾近停止的呼吸,他著急
地撬開嘴巴進行人工呼吸,須臾,平緩的胸膛徐徐起伏,隨即
劇烈晃動咳出幾口水,東晨這才安心的鬆口氣,等待少年虛弱
地睜開雙眼。
「該死!一個人好端端的想不開自殺幹嘛?」
一對上少年迷濛雙眼,東晨再也忍不住咆哮教訓他,尤其
在看清少年身上濕透的制服和威如同一所高中時,火氣愈燃愈
烈,少年削瘦的身軀擋不住寒冷兀自發抖,他咬咬下唇,靜默
須臾才抬起頭,輕輕吐出一句。
「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
海風冷冷地襲在東晨赤裸背脊,原本兇惡的表情軟化下來。
他以為少年會反駁、指責他為何要救起自己,同時也不知
該如何回應少年的答謝。
當東晨試圖開口,少年早已逕自撥開他搭在肩上的雙手,
緩慢又堅定地拖起沈重身軀,一步一步走向道路那頭,東晨默
默拾起不遠處的書包,急急跟上去扣住少年的肩膀。
「又有什麼事嗎?」少年回頭瞪著東晨,倔強地口吻。「
我不會再自殺的。」
誰說你沒事?你明明就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這些話被東晨嚥下,當察覺自己與少年間既無瓜葛也不存
有任何權利責備他時,不發一語將書包遞給少年。
「你忘的。」
「謝謝。」
少年平板語調下又透出奇特的壓抑痛苦神情,他轉身頭也不
回繼續向前,他走了幾步,像電影撥放的慢動作分鏡,身體緩緩
搖晃幾下便昏倒在沙灘上…
有時候人們大概也搞不懂自己在搞什麼吧?
東晨嘴唇苦澀的笑意更濃烈,坐在廉價的旅館床角盯看少年
濕皺的制服。
少年昏倒時原本打算送到醫院,不過看樣子沒生命危險,再加
上他總有種錯覺,少年其實不願張揚自殺的事,無可奈何下只好帶
到這間旅館休息。
少年薄弱的身體倚在身上比想像中要重些,東晨俐落地剝下他
的制服、褲子,一瞬,結實卻蒼白的軀體完整暴露眼前,僅剩半濕
四角褲捍衛重要部份。
東晨微微皺起眉頭,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在廉價旅館幫陌生少年
脫衣服。
這輩子大概就這件事最離奇吧?
「真像變態的色老頭。」
自嘲喃喃,仍舊幫少年脫下四角內褲,少年健康萎縮的生殖器
立刻躍進眼底。
明明同為男人,他在近距離打量別的男人的生殖器的經驗卻
是頭一遭。
東晨捂住嘴感到雙頰都在發燙,閉起眼懊惱地反問自己到底
在幹嘛。
心情好不容易穩定多,東晨幫少年挪動身體再用不怎麼厚的
棉被蓋上,注意到腳下那團濕衣服,他思索一會拿起衣服,繡在
白制服上藍線名字吸引他的注意力。
尚玄燁。
「噗。」忍不住笑出聲,重新覆誦一遍『尚玄燁』,「這傢
伙的爸爸大概是個古意的傢伙,才會替自己兒子取這種幾百年的
舊名字。」
這樣說起來,老粗的父親怎麼會替他取個文謅謅的名字?大
概想破頭了吧?
隨手捲起濕衣服,扭頭盯住少年微微紅潤的臉頰,東晨心田
浮起淡淡溫柔,他揉揉少年的頭髮。
「難得一次,就好人做到底吧。」
這是哪裡?
玄燁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處於陌生的地方。
空氣間充斥廉價香水味及浮游的微小灰塵,他發楞幾秒後才
想起自己曾在回神時浸泡在海中,然後被一位好心的男人救了。
為什麼要自殺?
他大概是如此斥責自己吧?
玄燁用雙手掩住自己清秀的臉孔,濃重疲倦襲捲全身,掌心
下嘴角逐漸勾勒出苦笑。
這個問題他也想得到答案,需要什麼理由嗎?不就是那些精神
衰弱的專有名詞嗎?活著對自己已經超過想像痛苦,連呼吸也倍感
艱難。
剛涉入海水時的溫度本來是打心底寒冽刺骨,漸漸習慣後,緩
慢波潮逐漸暖和到心坎,是輕柔需要自己的呼喚,失去意識前刻,
有位高大的男人泅泳過來,然後用有力的臂膀救了自己的生命。
「…連死也不行嗎?」
細細吐出嘆息,閉上雙眼,不久才準備起床,這才發現自己全
身赤裸,玄燁皺起細長的眉宇困惑發生什麼事時,門那端響起細微
開門聲,有著熟悉臉孔的男人拎著幾袋東西進來。
「你醒了?」
東晨瞧見玄燁醒過來,難掩欣喜走到床邊,將透明塑膠袋包裹
的衣服放到被單上,瞥見玄燁暴露在空氣的白皙胸膛,想起他赤裸
的軀體,東晨的雙頰再度浮上淺淺紅潮,掩飾般自言自語。
「不好意思,怕你重感冒就幫你脫掉衣服送洗,順便烘乾。」
再將手中較小印有7│11標籤的袋子子放在衣服旁。
「這裡有不同口味的御飯團,還有幾罐飲料,肚子餓就吃掉,
不餓帶回去也可以,這間房間我已經預付一天份,你想待多晚就待
多晚。」
一口氣交待完畢,東晨似乎認為責任已了地對玄燁微笑,反常
地輕輕揉揉他的髮旋。
「你有錢回去嗎?」
對他親切的招呼,玄燁不習慣地怯怯垂下頭。
「…有。」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東晨打心底放下重擔,他笑笑拿起在梳妝台的公事包,不再追
問朝門走去,關門剎那彷彿聽見玄燁蚊蚋般道謝。
當門被關上的瞬間,玄燁才記起自始至終還未詢問救命恩人的
名字。
不自覺伸手撫向頭頂,依稀殘存男人大大掌心的熱度,呆茫神
情陡然柔和不少,再默默打開裝食物的袋子,果然有四五個御飯團
及兩瓶純喫茶。
「奇怪的人…」
明明能打開書包尋找他的資料,通知父母或警察,卻不採取任
何行動,放任自己修補破碎的心,在某種程度上,他確實鬆口氣。
遠遠地就望見坐落高價位的洋房,自己的家,玄燁左手扯住乾
淨的制服,忐忑不安推開鐵門,進門前深呼吸一口氣,才咬著下唇
打開大門。
「我回來了。」
玄關響亮的聲音得不到任何回應,玄燁明白即將面臨一場風
暴,眉宇間不由自主擰起痛澀,腳步幾欲停下轉逃遁回大海的擁
抱。
仍舊踏進客廳,父親交抱雙臂,神情嚴穆端坐在沙發中間,母親
惴惴不安摜住他的右手臂,瞧見玄燁身影時,笑吟吟呼喚他。
「玄澈,回來了,趕快去洗個澡,然後吃飯。」
一絲淒楚自眸中閃逝,玄燁揪得衣服扭成一團,勉強擠出笑意卻
紅著雙眼,吐不出短短的應答,呼吸在瞬間焚燒般灼燙,湧上痛徹心
扉的撕扯錯覺。
「今天怎麼沒去上學?」見他慘白不吭聲,父親口吻更加嚴厲,
「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病假,明天起別再搞這種飛機,最近選舉快
到,你可是我們尚家的孩子,別搞出丟臉的行為,聽到沒?」
「…別對玄澈這麼兇。」母親困惑地皺起眉心,小聲為兒子說情
,轉身握住玄燁的手,高高興興拉他走向飯桌,「不管你爸爸,先吃
飯,你一定餓了。」
「…嗯。」
玄燁忍下即將崩潰的吶喊,悲傷地微微笑著。
「你回來了。」
母親一見到東晨踏進門,隨即笑吟吟幫他帶過公事包,他漫不經
心在飯桌前搜尋威如的身影,豐盛未的菜餚看得出未動半分。
「東晨,飯盒呢?」
經母親提醒才發現自己把飯盒扔在海邊,他掩飾般笑笑。
「啊…飯盒…忘在公司…對了,威如呢?」
「她說在外面吃飽後就躲到房間去看書。」
「嗯。」
東晨朝二樓望去,思考些什麼不發一語,母親見他這副模樣,微微
掀動嘴唇。
「東…」
「什麼?」
東晨面無表情凝視母親等待她開口,大概猜得到內容應該和翹班
有關。
「沒、沒什麼。」母親為難地掀動嘴唇又壓抑入喉,自顧自回到
飯桌前為他盛好飯,慈愛地催促著。「快點吃飯,工作很累吧?」
好不容易結束漫長的晚餐,進房前經過威如門前,東晨猶疑一會
才在門扉輕叩幾下,不一會,威如打開一條門縫,兩顆大如星的眼睛
欣喜的光芒在倒映他影像時,急速熄滅。
她冷漠睨著東晨,東晨原本打算向妹妹探聽『尚玄燁』的消息
,不知為何始終無法脫口,視線凝結在威如臉孔幾分鐘,他倏地不
愉快皺緊眉頭用力壓向門扉,威如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慌張抵住門
扉抗拒。
力氣比不過身為男生的哥哥,沒兩下門扉就被撞開,東晨扶住
妹妹的下巴,提高音量氣憤的質問。
「妳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掌心是尖銳只剩骨頭的觸感,威如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將他推出
門外,迅速鎖上門,隔著門歇斯底里吼著。
「我在減肥!不用你管!」
妹妹激烈吶喊卻讓東晨想起今天早上救起的玄燁,打算再度叩門
的手懸在半空,放任沈默及微微啜泣在走廊飄散。
好一會,東晨才垮下肩拖曳沈重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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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笨小檔案:
生日:8月6日
血型:B型
星座:獅子座
排行:老三
目前最想做的事:丟掉先前失敗的作品,好好寫完一個故事,還有,
一關,你太帥了,我愛上你了。
再更任性一點。
然後,拜拜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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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
往臉上抹把血
披髮甩去不說往事
咽著氣 提住橫眉兩條
張口欲哭 卻
唱起一首草莽
戲子/戴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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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不再要求幸福,我自己就是幸福
從此我不再嗚咽,不再躊躇,不需要什麼,
告別了室內的抱怨、圖書館和埋怨批評,
我強壯而滿足地在大路上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