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野貓先生 19 (完)

[laluz ( 歧路搖光。)]

                        愛不是一種感覺，是所有感覺的總和。


十九、

    李宇衡放下手中磨損的日記本。身上傷口還熱辣辣的疼。


    夏廷洲的文字描述他聽見李宇衡的歌當晚，立刻約了女友出來談，坦白自己的狀況。


   「我覺得自己是個爛人，辜負她的感情。可是如果繼續下去，我更做不到……何昀最後

還是接受了。我真希望還能和她當朋友，雖然不可能。」


    李宇衡起身，動到傷口讓他痛得齜牙咧嘴，收音機裡音樂播到了Hellelujah，他怔著

聽清澈憂傷的前奏，想起高二那年夏天的吉他社成發，好一會都忘了動作。


    他回想著那曾匆匆一瞥的女孩的臉龐，該是花一般的嬌弱，沾著露珠似的淚水，在風

中搖搖欲墜。夏廷洲寫和她交往的過程幾乎可說鉅細靡遺，李宇衡心想，夏廷洲如果有什

麼從不動搖的優點，就是誠實了。


    只是在愛情裡，所有人都曾經迷惘。


    「我知道你是我不可以錯過、不可以放開的人。不管你多看輕你自己，我都想和你、

還有野貓先生，從此一起生活。現在開始，無論你拒絕幾次，我一輩子等你，如果你哪天

突然願意和我在一起了，儘快讓我知道吧。」


    他反覆看著這最後的一段話，一次又一次。不只存在日記上，李宇衡在上星期那場久

違的打架後，已經聽過了夏廷洲親口說這段告白。


    「也許天上真有個神，但我學過關於愛的一切，就是如何射殺你的敵人……」收音機

裡，Jeff Buckley的聲音唱著。


    或許，夏廷洲真的教會了他怎麼去愛。不安、狂喜、恐懼、憎恨、不甘心，愛不是一

種感覺，是所有感覺的總和。是這樣一個東西，把他從只知道如何生存的一隻野生動物，

變成一個會笑會哭的人。


    他一邊煮著泡麵，一邊在心裡勾勒出了一個計畫。




    九點一到，門鈴準時響起，是剛練球完的夏廷洲大老遠給他送宵夜來了。李宇衡昨天

才知道，他們打了架、他被夏廷洲扛上機車載回來的隔天，夏廷洲就因為身體不適加上精

神不濟，在球賽裡受了膝蓋韌帶的傷，而且不輕。


    但那傢伙只休養了三天，就開始天天送宵夜來，撐著拐杖一跛一跛的走。說不感動是

騙人的。


    他開了門，看夏廷洲進來、擱下飲料食物，然後皺著眉問他今天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再糟都沒你的狀況糟吧。


    「醫生說我的傷很難完全好，不開刀的話，會留後遺症，這樣我之後應該沒機會再打

國家隊了。」夏廷洲說起自己的狀況，卻不顯得多擔心，「想什麼？我覺得沒關係啦，去

當體育老師也不錯啊。」


    「幹嘛不開刀？」李宇衡問。


    「很貴嘛，這種沒健保的。」夏廷洲無奈的聳聳肩。


    「你沒保意外險和醫療險？」李宇衡感到不可置信。


    「以後真的應該保了。」他一臉輕鬆。


    「夏廷洲，我想寫一個故事。」李宇衡忽然平靜的轉向毫不相關的話題，「我想把我

小時候到現在為止的遭遇寫下來，當作給自己一個完整的記錄，我發現把事情寫出來，心

裡會好過很多。如果等老了再寫，我可能都不記得細節了，也可能那時候我早就變成一個

奸商或政客，不在乎這些事了。」


    「你？怎麼可能。」夏廷洲失笑。


    「故事的主題是受傷的男孩，和他身邊的人們。男孩從只知道怎麼報復傷害，到終於

學會了愛是怎麼回事，所以故事會用一個好結局來收尾，你覺得呢？」


    「那最好了。」夏廷洲點點頭，眼神透露出一些期待。


    李宇衡和他對望，緩緩露出夏廷洲未曾見過的靦腆微笑：「所以，我們來籌錢吧，總

要開刀的。我這裡租約快到期了，我們之後一起租一間套房，可以省點租金，是個不錯的

結局。」


    夏廷洲愣了幾秒，丟下拐杖，撲上前用力緊擁他。


    「李宇衡，你怎麼連告白都這麼不浪漫啊？」


    夏廷洲的聲音裡有濃濃的抱怨意味，臉上卻傻笑得很甜。李宇衡生澀地回擁他，把頭

側倚在他胸口：「不然你要聽什麼？」


    「當然是『我愛你』啊。」夏廷洲輕吻李宇衡的頭髮。


    「這麼噁心的話你還指望我說？」李宇衡低聲說，但沒能瞞住聲音裡的一絲羞赧。


    「那當然，因為我愛你。」夏廷洲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低頭霸道的貼唇吻住他。


    吻了許久，兩人喘著氣稍稍分開，李宇衡伸手扳住夏廷洲後腦，認真地說：「給你最

後的機會考慮清楚。我可能永遠沒辦法和你做愛，要和我在一起就覺悟吧。」


    「我們努力試試看突破好不好？」夏廷洲雙手環著他的腰，可憐兮兮地哀求。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李宇衡沉吟一會才首肯，眼睛帶點審視的瞇起。


    「沒問題！」夏廷洲傻笑得更燦爛，又貼過來一個熱吻，膝蓋卻不小心輕碰了桌子，

疼得他唉叫出聲。


    「笨蛋……」李宇衡扶住他笑罵，一面想到，他們兩個現在一身傷，還是互毆的成果

，果然笨得很到位，顯然自己也沒比較聰明。


    不過，那身傷，也是互相馴養的合理代價了。








◆




    我闔上筆電，打了個呵欠，看向一旁睡得沉沉的野貓先生。


    寫完故事有種如釋重負的暢快。從開始交往到現在，七年裡，我斷斷續續的寫作，逼

自己挖掘當年的那些疼痛，把傷口赤裸裸的攤在文字裡，好幾次無法寫下去。如此停了又

寫，寫了又停，每多寫一件事，我就感覺自己多解開了一個結。


    如今，終於完成了這段療癒的路程。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阿洲回來了。腳步聲接著關門聲響起，進到房間裡，然後

我的肩頸被熟悉的體溫和氣味環住。


    「回來啦。」我拍拍他的手臂。


    「嗯。」他在我耳鬢上親了一下，「在幹嘛？」


    「喔對，這個啊，我寫完自傳小說了，你今晚幫我看看。」我掀開螢幕，把word檔的

捲軸拉到最上面。


    「好，我們先去吃週五晚上的例行大餐。」阿洲俐落的脫下身上的運動服，換上外出

用的薄襯衫和短褲。我也站起身，關於晚餐的靈光乍現：「我要吃那家新開的壽司店。」


    「可是我們很久沒吃燒烤了，你上次答應我的……」阿洲又露出可憐兮兮的小狗表情

。


    「我想吃握壽司，而且開幕優惠太重要了！」我不由分說往外走，不打算理會他的抗

議，阿洲也乖乖跟上來，牽住我的手。


    阿洲也知道，我總是想省錢。雖然他當高中體育老師的薪水穩定，但我只靠寫詞寫曲

、教吉他、樂團表演和賣唱片賺點收入，這十年來唱片業一直不景氣，我最近還要存錢準

備錄Glass Onion的下一張專輯。


    我的樂團會一直走下去的。我們五年前經歷過團員更替，冠群和Kevin放棄了音樂夢，

新的夥伴是以前青花樂團的貝斯手和鼓手，非常可靠的小羅和Wico。因為改組的刺激，我

們做的音樂進步許多，前兩年終於玩出了名氣，不枉我和阿鬼從高中努力到現在。


    話說，去年冬天發的第二張專輯，我才終於把當初為阿洲寫的那首歌放進去。


    「為什麼以前不行，現在可以？」當時阿鬼問。


    「我的傷好得慢。」我說。


    但總是會好的。剛開始和阿洲交往時，我常常想起他也這樣擁抱過一個女孩，於是本

能地推拒他，阿洲用許多耐心陪我，大約花了半年，我才完全信任他，不再介懷。性的事

情也是，其實我到現在還無法完全跨越障礙，但被強暴的夢魘漸漸遠離，我已經不需要再

吃藥、不會在惡夢中驚叫著醒來，也幾乎不會再恐懼性接觸和覺得自己髒了。




    阿洲花了三個小時，才終於看完我那篇自傳小說。我清了貓砂，和野貓先生一起沉迷

電視，直到從電影台的一千零一次重播賭神裡回神，見阿洲從房間走出來，趕快迫不及待

地問他的心得。


    「啊，我剛才想到，你應該不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寄貓照片給你。」阿洲說。


    「那你講啊。」


    「我要讓你好好觀察你自己有多像牠……」他嬉皮笑臉，話還沒說完，我已經一顆抱

枕砸過去。野貓先生也很配合我，從沙發上輕跳下去，對夏廷洲不悅地喵了一聲以示抗議

。


    「問你心得，那麼囉嗦！」


    「好啦……那個，你用第一人稱寫我的內心戲時，也太文藝了吧，超不像我的語氣。

」他立刻抱怨。


    「喔，那難道要用你日記的語氣？夏廷洲，你還會寫條列式耶！」我忍不住翻白眼，

對他擺了擺手，「好啦，我有空再改，先說整體感想。」


    「那些小問題不管的話，我很喜歡啊。」他坐到我身旁，順勢把我摟在胸前，「看得

有點心疼你，不過真的好懷念喔，高中那時候。」


    我盯著他的臉看，他回想往事的表情看得我想笑，「我們高中除了上課考試，做最多

的事情有兩件。」


    「打架和抽菸。」他一秒答對，不愧是有默契的老夥伴。


    「有夠青春的，可惜都戒了。」我不禁也有點感慨。


    「都快二十六歲了，還想怎樣啊。老實工作，養好老貓，奉養父母，偶爾床上打架就

好。」他促狹地拋個下流媚眼過來。


    我被他逗得笑了出來，索性轉身跨坐到他身上，他閉上眼，聽憑我以鼻尖摩挲他的眉

骨，順著高挺的鼻樑滑下，到他的鼻尖處逗留，才緩緩貼上嘴唇，伸出舌頭勾住他的。


    他呼吸紊亂了，舌頭強勢地反過來入侵我的口腔。我們的接吻也總是像打架，不斷爭

奪主導權，卻繾綣得令我沉迷。


    他一邊抓住我的手腕，迅速剝去了我的上衣，貼著我的耳朵呢喃：「再試一次能不能

進去做到完吧？感覺不對就停下來，我不會傷害你的。」


    阿洲，我一直都希望盡我所能的給你快樂。你陪我走過這段創傷和憂鬱的漫漫長路，

我知道你確實如你所許諾的，是最不可能傷害我的人。我失望過，但早已重拾信任。


   「嗯，這次……無論我怎麼反應，你進來就是了。」我也貼在他耳邊，輕聲喃喃，感覺

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蓋過一切了。


    他抱起我，走進臥室。桌上筆電裡，他沒關的音樂播放器，好死不死的正傳出我本人

的歌聲：


    『去年夏天，海風吹的時候，來不及說完什麼話，還在耳邊──』


    我忍不住臉紅，推推他：「關掉啦。」


    他把我放在床上，眼神澄亮的直勾著我：「不要，那是你喜歡我的第一個證據。」




    也對，不知不覺中，曾經惱人的情緒也成為回憶裡教人憐惜的微光，留下了一些不曾

預料到的價值，甚至感動了許多我不認識的人們。


    醒來時，野貓先生又睡在我們兩人中間了，我搔搔牠的下巴，牠動了動耳朵，不打算

起床。隔著貓咪牌毛球望向夏廷洲沉睡著的濃眉高鼻薄唇，我感到一絲久違的彆扭和羞赧

。


    當年想當籃球國手的少年，後來受過傷、動過手術、入選過國家隊，很快就在大三時

決定選擇平凡的教師生活，即使教練大呼可惜，他也不改心意。因為他知道，要幫胡鬧闖

蕩的野貓準備一個可以安穩棲身的家。


    不過這不是我現在感到彆扭的原因。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愛睏的神情像我們剛剛相識時一樣，清澈又傻氣。


    發現我盯著他看，他嘴角揚起，伸手摟住我的腰，帶一絲邪氣的嗓音低低問：「親愛

的，要不要再來一次？」


    對啦，我覺得有點害羞，因為昨晚，我們終於第一次成功的完成真材實料的做愛了。


    而且，感覺超好的。













                                                                  全文完



【後記】


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高中生窩在頂樓做壞事。以前高中通往頂樓的鐵門上，漆著大大的：

「請勿進入」，我們卻每天中午、蹺課就打開那道鐵門，不管吃飯聽音樂抽菸、講八卦玩

牌談分手，都往那裏去，好像離天空近一點，煩惱就會少一些。


直到有一天，好像有同學在頂樓幹了什麼壞事被教官抓到，那道門從此上了大鎖，我們再

也無從逃脫了。


頂樓就這樣和高中苦悶又酸甜的回憶連在一起。那是高三的一天下午，我坐在頂樓發呆，

耳機裡響著Coldplay的In My Place，我決定寫一篇小說，主角是一個孤獨而堅強的高中男

生，有一個小男孩和一隻貓當他的朋友……


這篇小說在我手上拖了超過七年，總算是寫完了，現在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情節有虛構

也有一部分真實，有時實在寫得很痛苦。多虧了阿衡在我腦袋裡堅持要我給他的故事一個

交代，透過我的筆，他寫完了自己的故事。


給所有流過鮮血和眼淚活下來的，勇敢的玫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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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4.145.74
推 bestfly:恭喜完結!!!(灑花)
推 likeness:恭喜！！！！！
推 jenyjeny:恭喜完結~ 很棒的故事!! 雖然我覺得後來的阿衡嬌羞了點XD
其實那是他的裏人格。（才怪！）
推 ribosome:: )
推 heykuoheyhey:恭喜完結:DDDD
推 wengna:好棒! 不枉我等到結局~~ >//////<
推 edbroy:恭喜完結~~~看的好開心
推 namimi:恭喜完結!!!
推 cbeta:很高興看到這故事Q///////Q
推 rurutia:好棒QAQ超愛這個故事
推 tiger1984:in my place也是我超愛的一首歌!!!
（握手）腦充血這張我整個好愛！
推 leinna970:恭喜完結！！！很棒的故事～～～
推 hikki52:恭喜~~~~~~~好看!!!!!!!!!!!!!!!!!!!!!
推 ddsebb:恭喜完結~~~~~~
推 yvt:好好看的故事喔~~也恭喜完結  謝謝作者^^
推 Grash:恭喜完結!謝謝作者寫了這麼棒的,青春無敵愛與淚的故事!!
這兩隻真的青春無敵，害我一邊寫一邊覺得自己好蒼老XD
推 Nessa1103:恭喜完結！敲番外！考不考慮寫超青春的畢業旅行？
好像也可以~XD
推 thomasmoney:QwQ野貓先生變成家貓先生了!
對呀，被馴養了www
推 nakamaru:恭喜完結!!! 這兩個人終於修成正果了QAQ
謝謝你們，真的、真的很感謝。>////<

※ 編輯: laluz           來自: 61.64.145.74         (07/02 22:57)
推 datehsiling:恭喜完結！真的是好不容易啊這兩人！
推 clair0713:恭喜完結！ 推勇敢的玫瑰少年
推 sky1987:傲拿掉裡面當然是包嬌啊(你走開) 恭喜完結~
你把真相推理出來，有人要生氣了～XD
推 barunovip:恭喜完結!!我的哭點居然是後記的最後一句話(！)謝謝：)
原本後記只有那句話而已。前面都是廢話XD
推 chyuha:恭喜完結! 後記也很感人~ 作者大人辛苦了!
推 berrycat:恭喜完結:)
推 ccrane:恭喜完結!!好好看~!
推 MusDesdemona:感覺超好的！
推 karenwolf:恭喜完結! 看完也感覺超好的>/////<
推 scws:恭喜完結!! 希望有番外
推 beingmypath:推sky1987：傲拿掉裡面當然是包嬌啊       太精闢XDD
推 Jumpinggenes:恭喜完結:) 配上後記非常令人感動Q_Q...
推 Archs:恭喜完結喔!!!!  真的很好看
推 OTPsernando:恭喜完結~ 非常喜歡這兩隻 >///<
真的很謝謝你們的恭喜和喜歡 :)
我會把大家的推文好好收藏起來 >////<

至於番外，現在還沒有很多想法，
不過老實說今天突然動了歪腦筋想讓阿衡扮女裝...
（他要恨我了）

※ 編輯: laluz           來自: 61.64.145.74         (07/03 19:37)
推 mistfog:恭喜完結~ 重看一次的感覺真好，謝謝玫瑰少年這麼勇敢 :)
阿衡是幸運的一個～
推 goldenink:恭喜完結！幸好阿洲是笨蛋(稱讚意味)幸好互相馴養的代價
→ goldenink:非常值得U//U
阿洲真的有夠笨的！（稱讚意味+1）
推 mayday716:好喜歡這個故事 恭喜完結！！！
謝謝～
推 MusDesdemona:期待女裝XD
好像會變成羞恥play啊啊啊怎麼辦，我會被李宇衡殺了（才怪）

※ 編輯: laluz           來自: 61.64.145.74         (07/04 13:38)
推 yakultgreen:恭喜完結:D　可以找時間一口氣看完了///
推 omegaleo:恭喜完結。超好看!!
推 lcv0122:雖然沒趕上連載 但還是想跟作者說 我好喜歡這個故事啊!!!
推 meera:我想要謝謝作者給了我一個很棒的故事 >////<
→ laluz:唉呀我現在才看到...XD  真的很謝謝你們！>///<
推 panhoho:昨天才看到這故事，一口氣看完了。謝謝作者跟玫瑰少年
→ laluz: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