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過了三天，我接到蕭謙秉的電話，可憐兮兮說他爸爸丟了幾本參
考書給他，要他在外宿期間完成。
確定他要來住一個月後，我立刻進裕緯房間，裕緯正背對著門玩線上遊戲。
「哥，最近家裡挺擠的，是吧？」
「啥？義大利？維大力？」裕緯頭也不回，繼續他的斬妖除魔大業。
「明天我有一個朋友要來住，想住你的房間，他要住一個月，我會叫他別
亂動你的東西。」
「哦，朋友？怎麼不直接睡你的房間？」
平常我帶人回家都是跟我同睡，裕緯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怪不得他會這麼
問。
「這次不一樣啦，他是我之前去營隊意外發現的人才，因為他是高中生才
讓他暫時住我們家，不然對他家不好交代。」
裕緯按了一鍵，螢幕畫面突然從樹林跳至城鎮，他讓人物角色坐下，擱著
電腦轉過身來。
「自己找的麻煩，自己解決。」他瞇起雙眼，一字一字頓著說，語氣毫無
起伏。
我狗腿趨前攀在他身上，「好哥哥，你可愛的弟弟拜託你嘛！」
他嫌惡地扳開我的手，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說：「你叫他住我的房
間，那我要住哪？」
「當然是住小賢賢家啊！在對面而已很方便的，我可以幫你把東西搬過去……」
「你白痴啊！」
嗚，裕緯打人果然還是很痛。
我揉著後腦杓，「小賢賢一定也很想和你住，幹嘛那麼彆扭？如果你不好
意思說，我可以幫你轉達。」
「免了！你要帶人來睡，就把自己的床讓給他，看你是要打地鋪還是睡客
廳，都不干我的事。」
「哥，你好無情……」
「能夠狠心到把親兄弟趕出家門的傢伙沒資格這樣說我。」裕緯挑了挑眉
，「好了，明天我不管你帶誰進來住，我下班回來要休息，別來吵我。」
他說著說著就將我推出房外。
我踱回房間，我的房間比裕緯亂了那麼一點點，地上擺了用過的舞台道具
一直捨不得丟，不過地板讓我睡還綽綽有餘，我總不能讓客人來了必須打地鋪。
接下來半天時間我清理一張書桌讓他可以讀書，順便通知團長明天要帶人
去給他看看，寫了一份短劇草稿，試唸差不多二十分鐘長度，一併送去交差。
蕭謙秉住進來後的確幫了我很大的忙，沒看過有人當檢場可以當得那麼開
心，暑假初團長另外招了一批新演員，排戲排得慘不忍睹，他倒是看得津津有
味。
怕他人生地不熟迷路，平常我出門就帶著他，去別的劇團客串也拎著他一
起去，他樂得一天看兩三場戲，我也厚顏無恥整理一個大背包讓他隨身攜帶，
裡面裝滿做研究的行頭和各家劇本。
「師父，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去去，東西我看著，去對面的摩斯上，回來順便幫我買杯紅茶。」
「好的。」
我擺擺手，他轉身就跑，看樣子是憋久了。
今天跟著兒童劇團到公園的露天劇場排演，劇碼改編自莎劇，故意取為仲
夏夜惡夢，編劇是研討會常有交流的同行，她見我難得落單，慢悠悠地走過來。
「經經，幾個禮拜不見，沒想到你喜好改變了。」她笑盈盈地說。
她早就知道我的喜好，有家同志書店叫晶晶，每次叫我經經絕對不是無心
，倒是讓我想唱「晶晶，晶晶，孤零零像天邊的一顆寒星」，成了尋找失散母
親的孤女。
「不是啦，他只是愛看戲，帶他出來見見世面，順便磨練一下。」
「哦，那就是廖駿提的那個……」
咦？這個名字？「喂喂，妳剛剛說誰？」
「你連自家的團長都不記得，廖駿哥哥會哭的。」
「什麼廖峻，我還澎澎咧！廖駿維要是知道你叫他廖峻，他才想哭吧！」
盧樂庭笑得彎下腰，雖然早就知道她很容易笑，但我很確定剛才講的話也
沒必要笑得前俯後仰。認識她之前曾看過她寫的腳本，多半是悲劇和驚悚劇，
就連這回要演的兒童劇也是走類似成人童話取向，我還以為她不苟言笑，作風
極為嚴肅。
之後認識久了，才知道她不是不想寫喜劇，而是沒辦法寫。寫一段跟著笑
一段，有些笑料過於轉折，也不適合利用舞台表演。
她笑到直抹眼淚，拿下眼鏡，反折上衣直接用內層擦鏡片，「不好意思，
笑得太過火了……剛才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蕭謙秉，不太好念，直接叫鉛筆也可以。」
「你也太欺負他了，人家叫你師父，你好歹也得叫人一聲徒弟。」
我咂咂嘴不以為然，「他又不介意。妳問他的名字要做什麼？」
盧樂庭撫著下巴，「看他體格不錯，想問他要不要演驢子，你也知道我們
團裡唯一能露上半身的只有鳥仔蛋，要說他是猛男也沒什麼說服力，如果你家
的鉛筆願意出借一下，下回你們團缺人，我找塊橡皮擦免費送你。」
「送我橡皮擦是打算把鉛筆的痕跡擦得一乾二淨嗎？」我故意閒扯淡，「
他還不行啦，講話慢吞吞的，怕壞了你們的戲。今天排到這邊差不多了，禮拜
二我會再過來。」
讓她毫無拒絕的機會，我看到蕭謙秉拿著紅茶走回來，立刻提起背包走了
過去。
「好徒兒，」我刻意放聲叫他，「已經排練完了，咱們回家，師父教你讀
書。」
蕭謙秉還一副呆楞楞的摸不著頭緒，傻呼呼的讓我拖離現場，看來下次還
是別帶他過來，免得一不注意被拐走。
我沒說半句話，他跟在我後頭也沒多話，我一坐上機車，他馬上跟著跨上。
我騎機車載他就像載一頭熊，機車是媽媽舊的小一百，兩個大男人坐在上
頭不容易平衡。起先他都會刻意往後坐，槓桿原理讓我幾乎浮空，現在他已經
習慣貼在我背後，讓我更像打獵完扛熊皮回家的獵人。
「師父在生氣嗎？對不起，我買太久了。」
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呆？我不用看照後鏡就可以想像他那無辜的表情。
「我沒生氣，跟你沒關係。」其實跟他有關，但要是將怒氣發洩到他身上
，我這樣根本是……
完全搞不清楚理由的遷怒。
帶他四處跑是要讓他多看看劇團內部運作，想清楚後再決定要不要踏入這
個圈子。盧樂庭只不過是要跟我借個人，以前我根本不在乎借走的人是演什麼
角色，就算是男朋友，只要他願意，穿著一條膚色內褲去跳艷舞也無所謂。
因為我很清楚那是表演。
「可是……接下來不是還要去圖書館印論……」
「要看時再去印。」
我連超幾台機車，用平時一個人也沒騎那麼快的速度飆回家。
「你先去洗澡，洗完在房間讀書，晚點我去買便當。」
回到家看到裕緯一個人在家，先把蕭謙秉推入我的房間讓他拿換洗衣服，
再拉裕緯進他的房間，同時鎖上門。
昨晚聽裕緯說小賢賢回家陪媽媽去渡假，放他當孤單老人。我沒事笑他幹
麼，現在察覺到這種丟臉的事也只能找他商量。
裕緯電影看到一半被我打斷，老大不高興地嗤了一聲：「我可愛的弟弟，
請問你又有什麼事？」
打從上次請他搬出去，他時常用這種稱呼來叫我。
「緯緯，我問你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什麼問題？」
「你會介意小賢賢演舞台劇嗎？」
他白了我一眼，「你是在外面曬太久，把腦袋燒壞了嗎？他是你的同事，
怎麼會反過來問我這種問題。」
「可是哥常常把話藏在心裡，誰知道你支持還是反對。」
我會特地這樣說，是因為之前裕緯明明暗戀他學長，拖了幾年等到對方結
婚還悶到快內傷，去年會撮合他和小賢賢在一起，其實也只是貪玩而已，沒想
到他們兩個一眨眼就在一起半年多。
「他喜歡做什麼就去做，我沒什麼好干涉。」
「如果他演王子，要親我這個反串的白雪公主呢？」
他頓了頓，「那就演啊，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想演你的角色？」
我這個哥哥，該說他是悶騷還是故作堅強。明明疼小賢賢疼到骨子裡，只
差沒當他監護人，還嘴硬故作瀟灑。
我搭上他的肩，勾著他的脖子，「哥，兄弟一場，講話就不拐彎抹角。要
是小賢賢必須在舞台上脫到只剩一條內褲，你還同意讓他演戲嗎？」
不信這樣子他還能忍得下去，並不是說每個願意表現的演員都沒有情人，
但我都認識他二十五年了，以前他不常看舞台劇，這半年來只要小賢賢有演出
，就算是學校系上辦的期末晚會，不到五分鐘的短劇也值得他下班後特地趕去
看，回來還跟我抱怨現在大學生太開放。
果不其然，他臉色一僵，冷冷的說：「你們下一部戲要他演這種角色？」
「沒有啦，我是假設這樣的情況，你不要擔心。」我馬上放下手，退離他
兩步。
「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
「真的沒有啦，不信的話我拿劇本給你看，是我無聊在煩別的事。」
裕緯生氣果然很恐怖，惡人無膽如我馬上就洩底了。
「你在煩什麼事？」
「削鉛筆的事。」
裕緯眼神游移，指了指浴室方向，「他的事？說來聽聽。」
「我覺得這次真的完蛋了。有人要讓他客串猛男角色，不過是上去露個上
半身，我什麼都不考慮就推掉工作。」
唉，講出來是還挺舒服的。
「哦，恭喜你！」裕緯雙手搭上我的肩膀。
「恭喜個鬼！」
「他不是同性戀嗎？好吧，那你加油，我要去看電視。」
裕緯開門要走，我立刻拉住他。
「不要走！」只差沒有騎馬機當道具。
裕緯一臉無奈，「喜歡就去告訴他啊，我又不能幫你。當師父的就拿出氣
魄，你把平常騙小弟弟的膽子放哪去了？」
「這次不同，唉，很麻煩。」
「麻煩就不要再想，等開學後他回家，你就不用煩了。」
裕緯說得輕鬆，暑假結束後，接著過一年的暑假他就要升高三，那時候根
本不可能像現在這麼悠閒。
「好，我要賭一把。」
「精神上支持你，送你好運。」裕緯一掌打在我胸口，力道不大，還真像
將氣輸入體內，「祝你師生戀成功。」
我笑著回一拳，卻被他閃開。
就賭上當時在營隊說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可以想著同一個人，這樣我還
能抱著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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