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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靖文的妻子自幼跟隨父母營商,無奈父母心思單純,累積半輩子的財產被信 任的友人盜取一空,只好讓女兒嫁至台灣貼補家用。習慣與人交際的活潑個性,與 話少的林靖文正好互補,使得餐廳的業績更上層樓。   陸怡在到台灣前聽過鄰人對台灣男人的評語,因為丈夫往往是當她們父親,甚 至祖父的年紀,他們的社經地位通常不高,在脾氣上也較為頑固。雖然拿人手短, 但嫁人就像一場賭注,沒聽過哪個莊家會賠本作莊,完滿的婚姻總是遠少於不完滿 的。   對陸怡來說,林靖文就像她中的大獎,換句台灣流行的,就是中了樂透。   雖然年齡跟她的父親相仿,外表卻是體面多了。她總以為會花錢特地娶她們的 男人都是台灣女人看不上眼、挑剩的,在第一次看到林靖文,她還向仲介問了幾次 ,只怕對方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病。   不菸、不嚼檳榔,喝酒僅止於試菜,名下有家餐廳,每個月營業額扣除所有開 銷,足以抵過她們一家在家鄉不吃不喝拚上一年。   別說是提燈籠,就算是蓋座燈塔也不見得能找得到這樣的條件。   陸怡很快地習慣天降的好運,同時深怕失去,於是投入林靖文的事業。   她以為與她們結婚的男人,無非就是為了留個後代,嫁給孤家寡人並不稀奇, 但林靖文卻是給她一個精緻的房間,告訴她可以擁有獨處的自由,將她隔絕在主臥 房外。   她一直回想起離開家鄉時母親說的話。   母親告訴她:「我們給妳取個不好的名,讓妳的心要一直待在台灣,以後只怕 看不到妳了,我的乖女兒……」   當時,她哄著母親,說著要是碰上個好人,哪還愁看不到?   林靖文待她,就像對待客人般,再親也不過像個長輩對待晚輩。   在餐廳裡,她看見他的嚴厲;在家中,他始終和善。   陸怡在這個家待得愈久,愈覺得林靖文根本不需要她,即使沒有她,他也能過 得很好。   餐廳公休時,林靖文怕她悶,將幾張鈔票塞在她的外套裡,讓她可以出門去逛 街;怕她想家,特地買了幾樣食材,直接用餐廳的廚房做點心給她吃。   每次吃著遠比家鄉所產精緻的點心,陸怡總納悶林靖文到底是怎生的怪胎,哪 有花錢買下人當主子伺候的冤大頭?要不是林靖文刻意與自己劃清界線,哪管年紀 夠當爹,身與心都給他也無妨。   店內的常客多是各界名人,初時陸怡不太能分辨,得從外場服務生的眼神看出 端倪。林靖文待客通常是一視同仁,唯獨有位客人能讓他暫時放下手邊工作,一一 為他介紹每道菜的烹調方式。   那名客人並非大官,也不是赫赫有名的商界人物,問了店裡資歷較深的員工, 才知道他是林靖文的老友。   那個人每週總會來上一次,吃的餐來來去去也是那幾道,陸怡不懂林靖文怎需 每次都重述相同的話。   況且哪有見面只聊食譜的老友?   陸怡的個性雖直來直往,但跟林靖文的沉默相處慣了,即便是心裡有天大的疑 問,也鮮少從他這邊探聽。   一日,林靖文應邀到一所學校做示範料理,余立人來到店裡撲個空,陸怡見他 走到平常坐的座位,嘟囔著林靖文不知怎麼當朋友的,不當班也該跟對方說一聲; 一面和顏送上菜單。   余立人看著陸怡,唇角微微上揚,問:「靖文在嗎?」   陸怡在心裡忍不住又唸了林靖文一番,同時向余立人解釋。   「沒關係,來這麼多次還沒跟妳說過話,是我失禮了,」余立人起身,走至桌 子對面,拉開緊依著桌子的那張椅,「不知我這樣老土的男人,是否有榮幸與妳共 餐?」   陸怡略顯侷促,心想自己要是那個剛出鄉下的土包子,遇上這麼個彬彬有禮的 男人,哪怕是要退了再好的親事也願意。   她本想推拒,但今天中午正好沒什麼客人,加上她也是編制外員工,廚房的工 作她幫不上忙,以代夫用餐為名調侃了一下,接受余立人的邀請。   余立人相當健談,他能夠適時避開一些對於陸怡較為敏感的話題,讓一餐飯下 來的話語不斷。   「很難想像你會跟阿文是好朋友,以前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的老師。」   「余先生也是學做菜?」   「不算是,以前讀書時有一門課是專門教怎麼做家事,那時候他剛好去我的學 校代課,是在那時認識。」   「原來如此,他那時上課很兇罷?」陸怡腦中浮現出林靖文教學徒時的狠勁, 心想也難為眼前的余先生竟然是他的學生。   「那時是他第一次上課,連講步驟都會緊張,哪有時間發脾氣?」余立人的眼 神驀地漂移,「我曾經很討厭家政課,之後……」   「余先生很慶幸因為有家政課才認識阿文對吧?」陸怡心直口快,沒等余立人 說出已先搶白。   余立人不置可否,展露的笑容已代為回答。   余立人的笑容持續到離開餐廳仍維持著,當他坐回車上,有遮陽玻璃的掩護, 理應卸除客套的笑,然而面容卻像是讓水泥固定,揚起的嘴角隱約抽動,片刻齒間 發出喀喀聲,直到舌尖嚐到一絲甜腥,抽起手帕往口裡一抹,牙齦的血液混合唾液 ,在深藍的帕上留下一抹殷紅。   瀟灑分手的自尊終究在獨處時瓦解,他乞討般抓緊能夠與林靖文見面的每一刻 ,於是小心翼翼地在電話詢問他是否能再見他,再怎麼不能在一起的兩人,吃飯時 見個面總無妨吧?   他成為餐廳的常客,除了請他講解每一道菜的作法,沒有其他能讓林靖文開口 的理由。   余立人嫉妒那名擁有與林靖文合法共度一生的女孩,二十來歲,不論是他或是 林靖文,都是可以稱女孩的年紀。   做生意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看得出陸怡就像個養女般的存在,他大可戳 破林靖文的謊言,再讓那副曾屬於他的軀體重新擁入懷裡。   商賈如戲。水上無波,水下洶湧。   余立人曾經卑鄙地想過要讓陸怡坐實紅杏出牆之名,一個外來客在陌生的環境 ,只要給予適度的誘惑,簡單的垂餌即可讓她上鉤。   抑或告訴她關於他們的過去,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丈夫曾跟另一名男人纏綿。   林靖文的刻意疏離,令余立人放下念頭。他盼望林靖文主動回頭,不願相信這 麼多年培養的情感在剎那灰飛煙滅。   溫和等待的回報,往往是無以排解的愁怨。   當晚,陸怡等到林靖文返家,迫不及待在他身邊打轉,說著余立人來店的事。   陸怡愉快地說著,彷彿是剛結束一場完美的約會。   「以後我不在時,不要跟他一起吃飯。」   林靖文清冷的嗓音,在話語的空檔竄入。   陸怡倏地抿嘴,她是一邊看著連續劇一邊說,感覺到氣氛僵沉,這時才偷偷看 向林靖文。   平時柔和的表情蕩然無存,外顯的冷漠讓她想起讀中學時的校長,總是一板一 眼、不苟言笑。   校長歸校長,但林靖文是她的丈夫,該是最親密的人,怎麼會對她露出這樣的 表情?   再怎麼和善待她,終究是外人,她不該因為語言相通,而將原本陌生的人當作 自己人。   「對……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陸怡匆匆關了電視,三步併作兩步跑回自 己的房間,反手關起房門。   門的另一邊,林靖文為自己的魯莽懊悔不已。   一次微不足道的磨擦就像剝不去的疙瘩植在陸怡的心上,她不懂林靖文既然從 不碰她,平時也不干涉她的行動,為何會介意她和他的朋友吃飯。   林靖文依然待她如女兒,無所保留地給她最好的生活。   陸怡來到台灣的第一次年節,林靖文讓她返鄉探親,單程機票及另外備妥的機 票錢,給她選擇回程時間的自由。   余立人接連幾次沒看到陸怡的身影,躊躇些時日才詢問。   林靖文粗略交待她的去向,反問:「為什麼你不答應?」   「答應什麼?」   「前幾天你媽來找我,要我叫你……不要把眼光放太高,她挑的都是乖巧的好 媳婦,你就別說要再找更好的對象。」林靖文想起那天宛如失控的咆哮,耳膜彷彿 隱隱作痛。   余立人回想起多年前母親氣急搧了林靖文一巴掌,事後他心疼的緊摟著他,用 手心揉著紅腫的臉頰,口裡不斷地說著對不起,眼淚同時落下。   如今林靖文的表情就像當年忍痛的面容,他看不見傷口,心臟卻重蹈那刻的疼。   「我找不到能結婚的對象,她們沒有你的廚藝,我會吃不慣。」   林靖文睨了他一眼,淡然道:「我有學生在飯店當主廚,她的手藝比我好多了。」   余立人忍不住握起拳,卻口是心非:「麻煩你替我安排。」   一瞬幾不可察的怔愕閃過林靖文的眼神,他抿了抿唇,未發一語走進廚房。   終究,是有那麼個人能夠讓你為她煎一輩子的四季豆煎蛋。   林靖文站在廚房一角,思緒若混沌,唯有多年前的承諾始終清晰。   林靖文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幾個學徒為了省錢住在一起,他的師兄有天晚 上拎了大袋啤酒說是不醉不睡,那時他們才剛學幾個月,隔天還得跟著鐵板師父學 耍刀叉,喝得醉醺醺的只怕清醒連手指都不見蹤影。   師兄要跟著師父去辦外燴,口齒不清的話裡依稀可聽出是他所喜歡的人要結婚 ,說到底也不是巧合,人家女孩子是因為「好哥們」在這家當學徒才指明。   「你看……男人婆啊,怎麼會有男人要?」   照片裡的女孩穿著短褲短袖,看上不過十歲初,這麼久的照片還收得妥貼,會 要的男人不就是擁有者嗎?   林靖文當時想著,卻不忍說出口。   三十多年後,他才明白為所愛之人辦婚宴,對方的手卻是牽著另一人的心情。      「靖文,如果是你希望我結婚,我會願意為你娶一個我不愛的人,再像你對陸 怡一樣,她所想要的,我都會給她。如果有一天她有心儀的對象,我會讓她風風光 光的離開。」   他和余立人相處的時間,遠多於陸怡的年紀,聽見余立人這麼說,好似心中刻 意掩藏的一塊被硬生生扳開,像在嘲笑他選了塊太過薄弱的擋箭牌。   「等你結婚後,你的父母會要她趕快為你生孩子,到時候她想走也不能走。」   「是啊……到時候不想生也得生,他們還巴不得我有個在外的私生子能待回家。」   「好好待她。」林靖文擱下微涼的咖啡,起身離座,「你該回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余立人即將結婚,他不會讓他再踏入這間屋子,即使這間屋子仍 留有許多與他相關的物品。   余立人擰起眉,像是為了爭取更多留下的時間,忙道:「這幾天,我夢到兩個 夢,夢中都有你。」   林靖文坐回座。記憶中余立人很少夢,往往是睡不沉才會有夢。   「我夢到你在我的食物中下毒,快死時你走過來抱住我,你手上拿著我沒喝完 的飲料,」余立人以食指勾起桌上的咖啡杯,仰頭喝盡,「你先走,等我去。你這 樣說著。」   「……下毒是一個廚師最為無恥的行為。」   余立人不禁放聲大笑,他看著林靖文一本正經,突然抓住他的雙手,緊牢的扣 緊。   林靖文的力氣足以掙脫,然卻自甘放棄,同時懷著仿如偷情的心虛。   「另一個夢,我夢到我們變得很老很老,我和你住在一個為了養老而存在的村 莊,我們的家不大,但有一片可以自給自足的後院,裡面種了一些蔬菜,養了幾隻 雞鴨。我那時候笨笨的,腦袋不怎麼靈光,大概是癡呆了吧……醫生叫你要給我一 些簡單的工作,所以你每天都會給我一把四季豆,要我剝掉上面的筋,我就坐在這 把椅子上,」余立人拍了拍早已故障的按摩椅,「每天剝著你給我的四季豆,直到 有一天你帶了幾個我不認識的人,叫他們要好好照顧我。靖文,你知道你那時怎麼 了嗎?」   林靖文一愣,不免失笑:「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了?」   余立人嘴角微揚,低喃:「說的也是……」   兩人的手一直握著,直到一滴水珠落在林靖文的手上,他一抬眼,赫然發現余 立人的眼眶盈淚。   「那時你生了病要住院,怕之後無法再照顧我,於是把我託給養老院。我一直 在養老院等你,等你來接我,每天有看護拿紙讓我摺,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出現在我 眼前,告訴我……就連四季豆都不是四季都有,人也無法永遠在一起。」   余立人一逕說著,情不自禁將林靖文的手往唇邊靠。   溫熱的溼意貼上,林靖文急忙抽手。   「夠了,你回去!」   把個月過去,一直到婚宴當天,林靖文未再跟余立人見面,即便是商討筵席事 宜,也是全權交託二廚。   一早他就接到陸怡的電話,說是買了下週的機票回來。   餐廳直接作為婚宴會場,傍晚的婚宴必須從早上開始備餐,大清早林靖文就看 見自己的學生,也就是今天的新娘,外場的工讀生讓她進到店內,沒想到她竟直接 鑽到廚房搶著要做事。   「嘿,老師早啊!」   「嘿什麼?妳今天要待在家裡等余立人去接妳才對吧?」   「都多大年紀了不用那麼麻煩啦,反正請的也都是自己人。」蔡榆昕舀起一杓 湯倒到湯碗,吹著熱氣啜一口,吮了幾下立刻驚呼:「老師,你還是這麼慷慨,材 料都不用錢的喔!」   「當然要錢,看在師生一場只收材料費。」   「光材料費就夠本了,真想要多結幾次婚吶……」   「在說什麼傻話。」想起之前和余立人討論的事,林靖文突然對眼前的學生感 到可憐。為了掩飾,他忙著分切剛送到的海鮮。   多一個專家協助,需要事先準備的餐點在中午前就告一段落,林靖文因為這幾 日睡眠不佳,忙了一上午即感到疲憊,餐廳的二廚已經做了十餘年,放心地將事情 交待給他後,同時送走了蔡榆昕,直接到員工休息間午睡。   休息間的隔音效果雖差,但今天既然拉下門只做晚上一場,隔了一間庫房的廚 房再吵,也傳不到休息間。   不太舒適的姿勢,有疲勞的加持倒讓林靖文睡得極為安穩。   吵醒他的是一連串敲門聲。   未上門鎖,林靖文依舊躺著瞇眼,喊道:「沒鎖,自己開。」   外頭的人卻像是沒聽見,繼續敲門。   林靖文無可奈何,只好起身開門,順便活動僵硬的筋骨。   在門外的余立人等待許久,沒料到門一開卻看到林靖文齜牙咧嘴做著伸展操。   「靖文……」   「你怎麼會在這?」聞聲讓林靖文猛地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穿著西裝的余立 人。   必須用雙手才能完全捧住的鮮花落入林靖文空懸的手掌,余立人突然單膝跪地。   「嫁給我吧!」   「嫁……嫁給你?」林靖文瞪大眼,顫抖的身軀險些跌跤,卻見蔡榆昕從後頭 走進來。   她穿的不是禮服,而是整套主廚行頭。   「老師,你家的員工都回去了,店裡只剩下我們三個,看在我們師生一場,這 次的人力費就當免費大放送,」蔡榆昕眨眨眼,臉上滿溢著笑,「待會還請老師給 今晚的宴餐一些指教。」   「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才處在震驚還未察覺,現下稍定神,赫然發現身前的人比記憶中瘦削許多。   林靖文蹲下身,雙手抓住余立人的肩膀。   原本稜角分明的臉龐卻見凹陷,肌膚失了光澤,僅存炯炯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視 他。   「靖文,我絕食逼他們讓我跟你在一起,我這輩子從沒求過他們,只讓他們給 我這一次任性的權利。」   「不,我已經結婚了,怎麼能夠跟你……」   「別擔心,那些事我都處理好了,只要……」   眼前起了一層霧氣,林靖文撫著那張比過去還粗糙的臉,只見余立人的嘴仍微 微張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溼意在眼眶蓄成水珠,溢出眼角,沿著臉滑入耳廓。   林靖文張開眼。   休息間裡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手臂往眼上抹了兩下,他急奔到廚房。   二廚與助手在裡頭像陀螺般打轉,店裡的服務生忙著取餐,數十道相同的餐點 排成一列,如同他中午交待二廚時的預想畫面。   「老闆?」二廚發現他杵在一旁,叫了一聲後立即恢復製餐速度。   林靖文拿下掛在牆上的高帽往頭一套,據了四個爐台轉強爐火,燒熱平底鍋後 下油。   一如每次餐廳營業的夜裡忙碌,忙得讓他足以遺忘拒絕余立人的絕情。   今夜過後,夢中的求婚將成為只能埋藏於心的笑柄。   「送餐!」   四片四季豆煎蛋,僅以少許鹽調味,如同當年所教學的,中央點綴一片薄荷葉。   上桌。 -- 個板 telnet://bs2.to:443 > P_lingc 專欄 http://0rz.tw/eb3v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5.8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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