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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OMY SUNDAY─  黑色星期天(11) ─Make me the cup and let my fulness be for thee and for thine. 讓我做你的杯,讓我充滿為你與你的一切。─ ─泰戈爾《漂鳥集》─ 昨晚的電視螢幕上掛著職業微笑的氣象主播就一點都不和藹的預告, 入冬的第一波冷鋒面會在清晨接近,使得本來就空曠而刮著不止息 森冽強風的海平面盡頭一早就盤據堆積起厚重的陰鬱, 過不了一會就降下一陣急躥的大雨,空氣也緩緩的隨之降溫。 『唉,衣服都曬不乾。』嬌小的褐髮女孩嘟著嘴,使勁的甩著黑傑克 充滿芬芳洗衣精淡香的白淨襯衫,把摸起來還帶著冰涼水氣的半乾衣物 曬滿了整個客廳。 『家裡變成晒衣場了。』奇利柯提著裝滿也十分潮濕床單的藤編洗衣籃, 看到使盡渾身解數連餐廳的椅背也不放過的女孩輕笑著說, 『要不要幫妳綁條曬衣繩?雖然有點醜,但總比這樣好。』 說著將洗衣籃放到餐桌邊,壓低修長的身體打開厚重的原木櫃抽屜, 抽出一段整齊纏捲的麻繩。 『啊,有人來了呢。』皮諾可注意到穿透一片迷濛雨勢, 隱約打亮門廊的車燈,『這麼早會是誰?病患嗎?』 嘟噥著放下手中的衣物,小跑步跑向門邊。 一打開門就看見從車身烤著清爽籃白雙色、古典蘇格蘭風的 AUSTIN MINI駕駛座裡跨步出來的綾夏,手上隨意的拿著塑膠文件夾 遮掩頭頂,拉緊深藍色的棉質牛角外套,快步的衝過雨勢, 用即膝的深咖啡長靴鞋跟敲擊著前廊的樓梯到達門前, 『皮諾克,早安啊。』豐潤的雙唇淺淺一笑。 『奇利柯醫生,是綾夏姐姐。』皮諾可抓著門延, 回頭輕喚正在往樑柱上緣綁緊麻繩的高大身影。 『啊,皮諾可,我今天不是來找老師的。』 她順勢的用指尖撥著懸掛在捲俏弧度輕盈髮尾的水珠, 輕吐的溫熱鼻息接觸冷空氣凝聚成縈繞的白霧,聲音聽起來十分薄弱, 『黑傑克醫生在嗎?』 奇利柯走向門邊,將單肩倚靠門柱探出身來, 『他在臥房,我幫妳叫他出來,先進來吧。』 『黑傑克醫生,抱歉沒通知你一聲就跑過來。』 手上拿著皮諾可端來的熱茶暖手的綾夏對緩步走向客廳的黑傑克微微點頭, 『請問,您有收到消息了嗎?』 『什麼消息?』黑傑克往側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今天凌晨的2點28分,香取醫生過世了。』 女孩口氣如同細膩的輕放所有的負重一般的平穩。 黑傑克刻意輕如鴻毛的握緊了放置在沙發扶手上的拳頭。 這是必須長期豢養的、不著痕跡的漠然,如同迴避真實的註腳, 瞬息而賦有技巧的隱匿進自己架設掩蔽的薄幕中, 徹底隔絕任何形式上會顯露痕跡的傷悲。 『那些居民不願意收回您退回的診療費,我會拿來辦理他的身後事, 剩下的錢會全數以他的名義捐出。』 『嗯。』不著聲息的點頭,將食指輕放到自己溫熱的唇間。 『還有,』綾夏從側背袋裡拿出一個淺褐色的木質畫框, 『這就是我一定要來親自見你一趟的原因,他希望把這個東西留給您。』 黑傑克無言的接過,畫框裡鑲錶著一張用色鉛筆細膩溫雅筆觸畫出的 一束璀璨綻放的秋牡丹。 『那是他很愛花的太太年輕時的第一張畫作, 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無價之寶。』 黑傑克陷入深沉靜默的凝視那副充滿飽和生命色彩的素描, 無意識的輕撫下唇,下一句脫口而出的話竟然是他堅守而從來不會 越線干涉的問題, 『他沒有其他親人了,對吧?有什麼我可以幫的上忙的嗎?』 『我下午要去幫他收拾遺物,我想暫時就…..。』 『我去幫妳吧。』一直保持無聲、雙手插在胸前倚靠窗邊樑柱的奇利柯 迅速的開口。 總覺得,以他這樣深陷打擊的狀態, 實在不想讓他去觸及那個隨處都散落著悲傷的情境。 他放開雙手走向前,將掌心搭上黑傑克整個頹落下來的肩, 『好嗎?讓我去處理,你就安心的待在家陪小不點吧。』 綾夏從自己肩揹的紅黑格交錯相間的BURBERRY側背包暗袋裡 拿出一支單薄的鑰匙,順手的轉開那扇潔淨的木門。 將手上的東西輕放到總是清理的素淨的玻璃桌面,走進窗邊, 一下拉開呢料材質、邊緣繡車著雅致三色堇花紋的厚重窗簾, 讓室內透射進被灰銀色濺灑的天空裡唯一還能貢獻的殘弱光源。 奇利柯將身上已經依附著晶透水珠包覆著他纖細腰桿的皮衣拉鍊拉下, 邊靜默的環視這個徒留憑弔似的寂靜空間,如同半透明般的純粹空氣裡 沒有診所都該瀰漫配備的嗆鼻藥水味,反而點綴似的洋溢著窗檯邊擺放的 還半掩花心的香水百合,淡然輕甜的香氣。 他走近擺置在窗邊、刻印著年歲刮痕的實木方型診療桌, 用輕薄的指尖撫觸桌面因為長年墊付著書寫病歷,而複印下模糊卻繁雜的 原子筆藍色油墨,牆邊的綠色棉墊佈告欄上釘滿了從報章雜誌上 整齊裁切下的生活醫療訊息,以及許多畫滿童稚塗鴉、字跡歪斜不一的, 孩子們對這個令人敬重的老醫生,真摯的感謝卡片。 而懸掛在牆邊右側、以花都普羅旺斯為主題、色彩斑斕的風景月曆上, 用紅筆圈著下個星期天要在山下的市民活動中心舉辦的, 那個叫晴貴的小男孩的小提琴發表會時間。 桌面上還含著花苞的香菫袖珍盆栽旁,放置的褐銅色鋁製相框裡, 框著他臉頰還彰顯著年輕的容姿煥發,一身筆直英挺的燕尾西裝, 坐在古典英式鄉村風格的木椅上,拿著色調圓潤、流線順暢的大提琴, 和身旁親暱的倚著他、將右手搭著他削瘦肩膀的女士笑容溫暖的像 初春融雪後的第一道和旭朝陽。 奇利柯下意識的將相框拿起,用指尖輕抹去壓克力面上沾染的一層薄灰。 一仰頭,就看見診療桌旁深陷樑柱裡的黑色銅鉤上, 掛著數十年如一日,肅淨而平整的白袍。 似曾相似的回憶框架,崁入這一刻凝躇起的捻熟畫面。 父親也總是隨時將白袍掛在自己最常留置的角落, 以便有狀況可以隨時披了就走,跟總是堅持在家也要 束裝整齊的黑傑克一樣,最近才發現他就連就寢時間都會在衣櫃的 上門緣邊掛著一套整齊的襯衫及西裝褲,救人的黃金時間都必須搶在第一線, 生命流逝散落的速度都是以秒計時的殘酷,所以他們堅守自律絕不拖延, 是守住自己對生命奉上最高誠尊重而首要扣緊的第一個環節。 奇利柯安靜而慎重的將那件代表著無瑕的真誠奉獻、 潔淨的白袍從衣架上拿下,手指傳達著輕柔的質地, 他崇敬的將用繡線纏緊的釦子一顆顆的扣緊, 一私不苟的將它摺疊整齊。 突然從已經深埋的記憶裡挖掘般的想起,這是尤莉從父親被自己鑿碎破出 親情這道阻隔的心牆、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協助父親踏上安寧永恆道路的那晚, 靜默的滾落著淚水在父親床邊同樣上演著的,一模一樣的光景。 用瘦薄的掌心輕覆住白袍胸前沾染的淺咖啡色優點汙漬, 從喉嚨深處輕聲的低語, 『現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奇利柯將診所兼住家大約40坪左右空間裡, 所有包含這位慈愛老先生的私人物品,仔細的收進打包的紙箱中。 這些物品依舊盡職而沉默的堅守所有人慣性養成的放置空間, 不管是還倒放在廚房流理台鐵架上晾乾的茶杯, 還靜置在洗碗槽裡沒洗的碗筷,衣櫥裡簡潔而得體的衣物, 安靜的躺在浴室鏡台上的刮鬍刀或牙刷,還夾著書籤, 讀了一半的《潛水鐘與蝴蝶》, 絨面而樸實的拖鞋,以及再也不會等到主人提筆註記下個月行程的 厚重真皮記事本,畫滿村莊裡每戶居民住的位置及病患簡歷的地圖, 這些物品代表的純粹而單純的用途意義依舊, 只是再也等不到所屬人再次使用的時間了, 他的逝去,如同帶走了這些東西為他建立的所有依據。 雖然自己平常也親自經手不少安寧的死亡, 讓憑自由意志選擇歸去的病患踏著自己鑄造的捷徑階梯平靜的踏上歸途。 用那種徹底違背杵逆世間框製的規範方式送走了父親之後, 尤莉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他卻深知自己是怎麼樣的將她的心瞬間殘酷的 卸成四分五裂,那天晚上他完全沒辦法說服自己踏進家門, 只是無言的坐在家門口感受臉上被黑傑克痛擊的腫脹雙頰抽扯最敏銳的 末梢神經帶來的劇痛,直到天明的光亮再度自天空底層切開一條逼迫自己 仍然要向現實繼續征戰的稜線。 再次回家的時候,她仍然柔軟的微笑著給自己一個充滿全然包容的擁抱, 不知是越了線的體貼,或是刻意的掩埋, 父親的遺物已經完全被收拾到陰暗的地下室。 所以這還是他從遍地都可拾起死亡陰霾、及僅能收拾幾樣殘破而屈指可數 遺物的戰場歸來之後,第一次這麼直接的面對感受死亡毫不留情肆虐之後, 逕自留下無從收拾起的殘局。 一直在整面都收藏著古典音樂黑膠唱片木櫃前整理的綾夏, 緩緩的從封面已經有些斑駁的外包裝裡抽出一片閃著光亮墨黑的唱片, 放到靜置在圓形邊桌上、沉默的仰著舊刷古銅色如同盛開的 風鈴草般的喇叭,舊式的古董唱盤機上,輕柔的推動纖細的唱桿, 唱針輕觸水波紋般擴散的音軌,聚焦而飽滿的音色便柔滑的延展出 『巴赫』譜出的最抒情而纏綿悱惻的詩意篇章《G弦上的詠嘆調》。 奇利柯隨著懸繫起所有遺落的哀傷一般的旋律返回客廳, 看見綾夏沉靜的坐在面對落地窗台的鋼琴椅上,安靜的走到她身邊, 『妳還好嗎?』溫沉的問,邊看著她盤據眼底的倦容。 『他前兩天跟我說,他只不過是像那些在花期裡盡職的繽紛綻放, 然後終將凋零回歸孕育他大地的花朵一樣。』 刻意打起精神似的起抿開釋然的微笑, 『起碼是如沉睡般寧靜的死亡,這就夠幸運了,不是嗎?』 『對了。』綾夏彎折纖瘦的腰身,從側邊的紙箱裡拿出一個 銀灰色的厚紙盒,『這似乎是他留給你的東西。』 『留給我?』奇利柯疑惑的接過,平滑的盒面上靜靜的躺著 ”Dr. Kiriko”的工整字樣,平放在腿上將盒蓋掀開, 裡面放置了一個仿古染色、有著粉色淡雅櫻花綴紋的長型布袋, 他將封口的繫繩拉開,滑出一個有著黑色PVC材質的傳音管, 和高品質杯式鈦金屬聽頭的聽診器。 『我認得這個,我每次看他打開診療箱都會看到, 是香取太太專門縫來給他帶聽診器的。』 綾夏將頭挨近,『底下好像還有東西。』 奇利柯拿起墊在底下用黑色油性原子筆寫著” everlasting”的 油面牛皮小紙袋,將信封放斜讓內容物自然的滾落手心, 是許多形狀大小不一的植物種子。 『是麥桿菊的種子。』綾夏從他的手心拿起一顆,端祥的看著。 『為什麼要給我這些?不是給黑傑克?』 奇利柯遲疑的感受這個佈滿年歲細痕的聽診器在手中紮實沉澱的重量。 『不知道。』綾夏說著將種子拿起正對窗外傾洩進的柔和光亮, 『但是我總覺得你有一天一定會知道,他留給你這些東西的意義。』 『他把這整面他收藏了一輩子的古典音樂唱盤都留給我, 裡面有很多非常珍貴已經絕版了的錄音版本, 還有他年輕時候的手寫樂譜和創作, 大概是希望能讓音樂繼續治癒我吧,我想。』 她聳起肩膀語調安寧的說,將沉思般的眼神落向窗外繽紛五彩的花園一角, 『留給晴貴那孩子的是他年輕時買的第一把小提琴, 雖然不是什麼珍貴的名琴,但是他說每次把它拿起來保養的時候, 似乎都可以好好的溫習他對音樂熱誠最初的原點, 什麼事都是自然的循環,就像季節和花季一樣, 逝去的總是有新的承接, 這是一種延續,他總是這麼對我說。』 回頭將種子放回奇利柯瘦薄的掌心, 用纖柔的手指順勢緊緊握牢他乾燥的手, 『我總覺得他是個很特別又不可思議的人, 似乎只要一眼就可以看穿,我們生命裡缺少的東西。』 喝了2杯蘇格蘭全麥威士忌,意識雖然不至於全面癱瘓而飄然的變薄, 但他很清楚酒精正在如幫浦般的催化擴張血液循環的速度, 應該是絕對不能明知故犯的在這個狀態下還從事 他接下來正打算要進行的行為。 黑傑克簡單而率性的將隨意搓揉在皮膚上的肥皂沖乾淨之後, 就將自己整個身體都滑落浸泡在注滿最舒適恆溫的攝氏38度熱水的 琺瑯浴缸中,和緩的水蒸氣將空間粉刷了一片朦朧的白霧, 似乎很久沒有這麼做了, 黑傑克從完全已經被熱度減緩為單向的思緒裡抽出這個念頭。 他不可否認,這位在早晨平靜的踏上歸途、慈愛又能包容一切的長者, 讓自己想起了本間醫生。 這種需要放任自己在完全獨處而不著痕跡的盡情觸摸憂鬱的時刻, 企圖讓自己忘記駐守信念的方式,和應該隨手養成即刻可以丟棄包含 負面情緒成分的習慣,但現在卻只想不再阻擋自己意識到什麼, 無阻力的踏入下陷的流沙,一踩就隨著重力滑落深陷。 這是自從母親和生命裡唯一少數停留的摯友哈哈過世之後, 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 他閉起眼睛從胸腔裡深吸了一口飽足的氧氣,凝息的摒住呼吸, 將整個人都掩沒在溫緩的熱水裡。 水裡隔絕一切的阻力把所有水面上的雜音壓縮成完全的寂靜, 似乎都讓自己能完全敏銳的接收每個毛細孔銜接的訊息, 和心跳擴音如鐘擺般規律的躁動。 這樣,就算是哭泣,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奇利柯將穩重厚實的馬汀大夫黑亮皮短靴放置在玄關的鞋架上, 用指尖理順被雨水弄濕的髮尾,俐落的脫下已經濕淋的皮衣, 將滾落披覆在皮面的水珠隨意抖落。 才入夜將近10點的室內已經籠罩起昏黃的安靜, 只剩下窗邊原木搖椅旁的落地檯燈印照著袖木原型邊桌上, 擺放的那張雅緻的素描,空著的高腳杯, 和新拆封就僅剩三分之ㄧ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走向通往臥室的長廊,走廊的地面和淨白的牆面被木門半掩的浴室 投射出一束劃開黑暗的燈光打亮,他遲疑的緩步走向那道敞開的縫隙, 將眼神往裡面一探。 我的上帝啊。 奇利柯似乎感覺全身的毛細孔都瞬間聚集起一陣冷冽的冰涼。 黑傑克完全沒有預警的被一雙手臂迅速的從水裡撈起。 『你在幹什麼!?』那張總是過於白皙而冷淡的臉毫不保留的 釋放出慌亂的焦急,將冰涼的手心捧住黑傑克滾燙的臉頰, 『你還好嗎?會不會呼吸困難?』 黑傑克從懸掛著成串水珠貼緊在額間的蒼白髮絲空隙中, 用完全無法凝神聚焦的眼神迷茫的看著奇利柯,微微的搖頭。 他加重捧緊雙頰的力道,將自己的額頭靠緊黑傑克發燙的額間, 『你要嚇死我啊….。而且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喝了酒泡澡很危險?』 他試圖平復似的、聲音暗沉而沙啞,不停從凹陷分明的喉間微弱的喘氣。 用修長的手指撥開他遮蔽視線的濃烈黑髮, 扯下懸掛在不銹鋼掛桿上的毛巾, 『還站的起來嗎?我扶你回房裡。』 黑傑克穿上被奇利柯綁緊腰帶、質感輕盈舒適的純白羊毛睡袍, 發楞的坐在床緣才開始感覺一陣血液逆流似的頭暈目眩。 奇利柯從櫥櫃裡拿出一條短版的深藍色毛巾,單腳弓起倚坐在他身邊, 將毛巾輕柔的覆上他不停滑落水珠的墨色黑髮,用雙手力道柔軟的擦拭。 『你到底是怎樣?偉大的黑傑克醫生想把自己溺死在家裡的浴缸裡嗎?』 語氣裡有好不容易重整情緒的責備。 『我只是想要安靜…..。』聲息如同沉靜的慢版一般微弱, 感覺他微敞開的白淨胸口蒸散出對此時的自己來說過於溫韻的體溫, 他讓自己受到牽引似的將頭枕靠在奇利柯骨感的右肩膀上。 『還會頭昏嗎?』瘦長的手臂將他包覆似的圍繞, 讓他把整個半身的重心都攬進懷裡。 黑傑克輕掩起漆黑如潑灑的夜幕般的眼簾,輕輕的搖頭, 唯一還可以接收視線的眼角印著他微拉開的白襯衫空繚裡, 包裹整個肩岬傷口的白紗布。 『你的傷口有沒有沾溼?』撐起身體溫聲的問, 將還滾沸著高溫的手心輕擺上他平滑的胸口。 『沒事的。』自己都已經是這種狀態了還懸繫著這種偏執的過度關注, 奇利柯從鼻腔輕嘆了一口氣,安撫的緊握他的手, 『我也是醫生,這點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 『讓我看。』又是這種不容推翻的強硬。 『好,隨你。』奇利柯懸空了雙手,放棄繼續上訴的輕笑。 他緩緩的解開他胸前所有交結的鈕釦,順著他結實勻稱的臂肌半退去他的 襯衫,用手指輕撫潔淨的紗布,敏銳的感覺它的溼度, 接著他突然將澈黑清晰的眼神落在他均勻起伏著圓弧肌肉線條的腹部上 留下的如同崁入般的槍傷。 那是他在「伊卡洛斯島」上毫不猶豫的替自己挨的那一槍。 『這兩個傷口,似乎都是我間接造成的吶。』 這隻比誰都冷傲而君臨一切俯瞰的鷹,在此時完全卸下凌厲和 絕對理智姿態下的傲骨,用比綢緞還要柔緻的羽翼加冕似的 輕撫那道留下恆久破損的傷口。 『無所謂,若是為了你的話,我不在乎再次切開它。』 握緊他憐慈的手貼覆上自己輕擺著悄聲暴動心跳的胸前, 奇利柯感覺那隻被自己禁錮已久的獸正狂躁的鑿開那個只要一釋放出來, 絕對會讓自己往瘋狂的底限失身墜落的禁咒。 ─我棲身在沒有白晝降臨的漆黑永夜。─ 『說什麼傻話。』如同擴散於平滑銀鏡上的水波紋,淺淺一笑, 黑傑克俯首似的壓低身體, 往他半露出肌膚的肩岬奉上一個羽绒般柔順的吻。 ─你如同擁有著被黑暗噬入的殘缺和絕對光亮的完滿, 奉肆著雙面刃陰晴圓缺的月神雅堤米斯。─ 『你累了。』奇利柯發現自己的語氣在顫抖, 加重雙臂的力道將他緊擁懷中, 往他縫繫著粗礦傷疤的額頭輕柔的回吻, 『睡吧。』 ─於是,你撰寫下的週期讓我只能誠服著運行, 月的引力成為能主宰我的一切。─ 這是從指尖開始點燃的烈焰。 確定黑傑克完全進入安穩的沉眠之後,奇利柯快步的走向靜置著暗沉黑夜, 因為一整天的陰雨遷徙帶來的厚重烏雲,完全遮蓋本該明淨灑落透明月光 的小屋前廊。 一打開門伏面的海風如濕滑的蛇類皮膚般的竄進微血管一陣黏膩的冰涼。 他將手摸進口袋,拿出煙盒拿起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 有些焦躁的咬在嘴上,迅速隨著手指彈開的打火機蓋緣發出 銀鈴般清脆的聲響。 手不停的微微顫抖,滾動搓輪的手指脫序似的不聽使喚, 火星摩擦打亮暗夜,但卻無力的燃不出火焰, 『該死的!』他低吼,掌心壓緊額頭。 不過就是一個吻!不過就是他被那要命的酒精麻痺了意識才會獻上的吻! 他心裡很清楚,人最無解的病徵就是失控。 扭曲的情慾在這個瞬間點燃的火勢裡被逐漸養育成型。 我是你弦上蓄勢待發- 的箭,你是用盡所有張力拉扯牽制我的弓, 在我耳邊祈願似的低喃著:「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註1) 我還要繼續抗拒你的支配,雖然你是個最稱職的開膛手, 輕易的掌握我內心的構造,毫不赦免的將他放肆的切割。 那是完全無法窺見底線存在的,異常的餓。 你該如何餵養?我這隻被你隨手恩賜、如同腫脹破裂的果實, 流洩出過度甜膩汁液般,卻完全不能入口的溫柔,豢養的獸? ─從指尖開始點火,然後迅速向全身竄延。 燒到盡頭直到我昏沈入睡之前。 第二天的早晨射入敞落的,第一道光線, 在煙霧迷漫的塵沙裡,重新組合起可以再度燃燒的結晶。 以反射的折角和我本能的清醒反應再度作用磨擦起火。 我, 再度燃燒。 為你,為我自己。 直到我,再一次燃燒成灰燼。─ 《待續》 註1: 取自泰戈爾《漂鳥集》, “The bow whispers to the arrow before it speeds forth--- “Your freedom is mine.” 弓對蓄勢待發的箭低語著---“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以此衍生。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2.134.229
ukiru:期待好久的續篇啊 這一篇好感傷... 11/28 00:25
Lucifer125:真的 等好久QQ 11/29 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