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
微微皺起了眉，梅靜執著地不肯放棄嘗試，可惜梅雨還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動都
沒動一下。
『……我會殺了他。』
又輕又細的低語聲冷靜無比，令人心驚的狠惡。
『他敗壞小姐名節。』
一想到那個人還要再與黑檀生死相搏一次，他就覺得難以忍受。名節？就為了那個
根本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如此荒謬的理由，那個人得要與黑檀再度生死相搏？真
是夠了！
『倘若如此仍不足以證明……』
悵然若失地叨唸著，卻是一針見血的犀利。
『那麼，是與不是又有何分別？』
他不承認，不願意承認，那結論太可怕，他連想都不敢去想。對一個同性動情？難
道女裝穿久了，他就當真以為自己變成了女人嗎？那是笑話啊！
被黑檀硬生生道破自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祕密，他惱羞成怒，氣急攻心，什麼該說
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兒地炸了開來，然而，事實卻是明白得不容許他有任何抵賴…
…
笑話？是啊，他的確是個笑話，誰不好動情，偏偏對那個人動情……他不敢想像當
那個人知道了真相以後，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會用什麼樣的神情看他……
『我知道小姐是男扮女裝。』
微笑沉靜地釋放著溫柔，包容住一顆不安定的心。
『……對白芷來說，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女裝十年，不可能完全毫無影響，他知道，早已習慣了被人稱
為姑娘，就算改回男衣，有些舉止只怕還是脫不了女氣──這般不男不女的他，可有人
能接受？他本以為自己早就不奢求了，卻在聽見白芷的話後，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真
如自己想像中那樣看得破……
他多希望這句話是從那個人嘴裏說出來的，只是──那重重謊言如同枷鎖，壓得他
喘不過氣之餘，也教他不敢對未來過於樂觀……在他不告而別之後，那點希冀變得更加
遙不可及，就如同一個永不可能實現的美夢，令人徒增傷感……
不滿地鼓起了腮幫子，漆黑如墨的眼瞳倏然疾掠過一抹調皮，梅靜提氣放聲大喝。
「小姑姑！」
嚇起湖邊枝上飛鳥的大喝驚動了沉浸在舊時記憶及自己思緒中的梅雨，他本能地轉
過身面向發聲處，臉上卻依然是一片茫茫然。「誰……？」
「小姑姑……」好委屈地扁著嘴，梅靜從扶欄上輕輕躍下，嬌小靈巧的身形撲向梅
雨。「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連靜兒叫你都沒聽見……」
「……啊？」
梅雨反應遲鈍得壓根兒沒注意梅靜對他的稱呼又改回他沒換穿男裝之前的叫法，還
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小姑姑……」迅捷無倫的腳步只略略緩了一緩，梅靜還是老實不客氣地欺上去，
雙臂環住梅雨單薄削瘦的肩膀，像是掛在樹枝上的小猴兒般搖搖晃晃。「你好過分，都
不理人家……」
「……什麼？」
肢體的接觸終於喚回了梅雨的意識，一時間卻還無法連貫起剛剛發生的事，他不禁
有些遲疑。「妳剛剛──說了些什麼？」
「我說……」拉長了尾音，梅靜無奈地瞅著梅雨，聲音哀怨得彷彿是隻被主人捨棄
的小狗。「你回魂了沒啊？小姑姑。」
「……妳叫我什麼？」平滑的眉心蹙起，梅雨好不容易才想起他現在不該再被叫做
「姑姑」了，端麗秀雅的容顏終於出現了發呆以外的表情。
「小姑姑。」梅靜興高采烈地重複，存心要讓梅雨知道她有多不高興被忽視。「你
終於清醒了啊？總算聽見我叫你什麼了啊？小、姑、姑！」
「妳──」雖然是有點想生氣，梅雨卻實在發作不出來，只好作罷。「妳到底有什
麼事？」
「這句話──我才想問你呢！」盯著梅雨又消瘦了些許的臉龐，梅靜驀然間一陣不
忍，無法再繼續捉弄他，放開一隻手輕撫過憔悴的容顏，她連說話的聲調都不自覺地放
輕放柔了。「小姑姑為什麼吃不下飯？是這裏的食物已經不對你的口味了嗎？瘦成這個
樣子，奶奶要是回來看到了，會心疼呢！」
似曾相識的動作，似曾相識的語氣，帶著同樣關懷的熟悉字句，怔忡了一下，梅雨
不禁急促地喘了口氣，耳邊依稀又是季風那深情的低柔喃語。
『……答應我，妳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不想回來看見妳又瘦了……』
僅剩的血色從柔軟唇瓣上褪去，梅雨的臉忽然間蒼白得可怕。
是他自己要逃開的……所以，不該再想、不能再想……
察覺到梅雨的異樣，梅靜有些擔心了。
「小姑姑？」
『答應我妳會好好照顧自己……』
沒有聽進梅靜的叫喚，盤旋在梅雨耳際的是季風如影隨形、揮之不去的要求聲，苦
惱逐漸取代了原有的安祥寧定，胸口的起伏隨著趨於激烈，梅雨不自覺地發出細微的低
吟。
「不要……」
『答應我……』
「小姑姑？」
現在與過去的聲音交疊成一氣，梅雨卻只聽到一個。
「不要……」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
看不見的雙眸泛起薄霧，梅雨用力地咬住下唇，想以身體的痛楚蓋過發自靈魂的疼
顫，不願就這樣屈服於莫名其妙的衝動而掉淚。
不能再想！
「小姑姑？」
手底下細緻的膚觸漸漸沁涼，梅靜駭然，平素清脆活潑的明朗嗓音竟罕見地出現了
驚疑與恐慌。「小姑姑？你別嚇我……」
拜託，別又來一次……
『答應我……』
猶如附骨之蛆，季風的聲音並未因梅雨強力的壓抑與拒絕而消失，反倒更顯清晰。
『答應我……』
「不要……」
梅雨緩緩地搖著頭，想搖掉那一直貼在耳邊的低喃，不知不覺地開始往後退。
不能再想──那樣的深情、那樣的憐愛、那樣的珍惜……不能再想，那不是給他的
……不是給他的……
梅靜企圖拉住他，卻被梅雨無意識地揮開。
「不可以……」
「小姑姑……」
驚詫地瞪住梅雨格開自己的手，梅靜突然失去了主張，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能夠像以前一樣給他個用力的擁抱就好了……
問題是：不管以前如何，現在就是不能。
在梅雨還沒換回男裝之前，梅靜儘可以宣稱姪女抱抱姑姑沒什麼大不了；但是，梅
雨已經換回了男裝，男女授受不親這條規矩，即便是血親如叔姪，亦得要避嫌避諱。
所以，梅靜除了乾瞪眼，實在也沒有別的方法做為解決之道。
「不可以……」
顛顛倒倒地一步一步往後退走，前塵舊事卻在腦海裏歷歷分明、如在眼前，梅雨持
續地後退著，直到一個非常微弱、尋常人甚至聽不見的聲音震懾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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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梅雨其實快要精神錯亂了。:p十歲以前，他是男孩，十歲以後，他
是女孩；沒有因為這樣而瘋掉，基本上他的心理抗打擊度就算得上是很強了。好死不死
，長大後居然還愛上一個男人，偏偏他又還記得自己也算是個男人………真是個倒楣的
孩子啊！←喂，妳這個始作俑者有資格這麼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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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笑世人多愚蠢，總將己意度他人；明月在天逕自走，哪管浮雲蔽玉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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