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出發的日子已經過了幾日,船過了江南河,駛到了長江。
韓庭方這幾日都在船艙裡看著尤四,船從江南河到長江,尤四則是船行到長江後開始
暈船。他這幾日暈船暈地昏天黑地,明明餓得不得了,卻只能吃些冷的稀粥果腹。
「小四,你既然會暈船,怎麼還是硬要跟來?」韓庭方撫著尤四的的額頭,無奈道。
「嗚……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在蘇州坐些小船都沒問題的。誰知道船到了長江竟然晃
得這麼厲害。」尤四剛剛又吐了一回,頭昏腦脹的,連眼淚都擠了出來。
尤四沒出過遠門,想到韓庭方這次也要去巢湖,便想趁這個機會去見見世面,沒想到
本來是要服侍莊主的,現在卻變成了莊主在服侍他。想到這裡,尤四心理便一陣愧疚。
「別難過了,平日你對我也是盡心盡力,我都放在心裡。現下你身體不舒服,我關心
你也是應該的。」韓庭方安慰道。
尤四聽了這話心理還是過意不去,抹了抹眼淚,抬著頭道:「我方才吐一吐,現下感
覺好多了。我先睡一會兒,莊主您就別一直照看我了。」
韓庭方聞言點了點頭:「那就好好睡罷,若是不舒服別忍著。真餓了還是要吃點東西
。」
「昨天簡爺拿了一些水果梅子來,我已經吃了些,感覺好多了,現在想想簡爺人真是
挺好的的,過去我不該那樣說他的。」
千里江陵,水勢浩浩湯湯,奔騰洶湧,滾滾捲起白濤,擊石碎浪;萬重山嶺,
其上怪石頭角崢嶸,層層疊上山壁,稜邊鋒銳,奇形怪狀,只稱鬼斧神工,嘆為觀止。
草木偶爾落在山巔上,稀稀疏疏,多是禿石絕壁遍及巔山。
底下浪濤衝擊船身,片片霜雹紛飛。
簡上林站在船首,望著峽谷絕壁,不覺整個人情緒澎湃,雙手高舉,伸展筋骨,彷彿
精神一振。
韓庭方站在他身旁,見他換上了輕裝短掛,整個人神清氣爽,翹首望向遠方,好似年
輕了幾歲。
簡上林注意到他的目光,回過頭一笑:「在下從以前便愛四處旅行,待在家裡的時間
一年不過幾個月。這幾年才開始幫忙家裡的生意。」他望向遠方,又道:「現下好像又回
到了過去。」
韓庭方點了點頭。他已經聽說簡上林少時喜愛四處遊歷,這幾年才開始幫忙簡記的生
意,只是他的幫忙也只是負責運送少量的貨物,所以一些事務的處理十分不熟練,多半要
靠小吳幫忙。不過簡上林尚有兩位兄弟,兩這些事情原也不需他來操心。
簡上林轉過頭,微笑地看著韓庭方,亦是神采飛揚,只是卻嘴角微動,欲說還休。
漸漸地天色微暗,卻不是時候晚了。兩人抬眼,見河岸兩旁的山壁逐漸靠攏,頂上蒼
穹隱沒,只餘一線白芒。
縱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韓庭方心中仍是道:「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
山,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隱天蔽日。」
「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日月。」
韓庭方轉頭看向他,兩人有所感應,相視一笑。
簡上林翹首嘆道:「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日月。每到此處,都不由得讚嘆造物之神妙
。」
「酈道元水經江水注所言不虛,」韓庭方也道:「我每次行經此處,都會站在船首觀
此奇景。」
簡上林聞言笑道:「我與韓兄有志一同,行經此處必要膜拜此景。」他又看向前方,
道:「再過一會兒,就可以看到一塊奇石。」
「奇石?」韓庭方奇道。雖然此時天色昏暗,可是四週較近的景物還是看得到一些,
他不明白簡上林的奇石所指為何。
「說是奇石,奇的卻不是這石頭本身。」簡上林笑著看向他:「奇的是這石頭有個
故事。」只聽得簡上林緩緩道來。
「從前有個青年,他有一日在江水邊看到水裡映著朵芙蓉花,花色鮮妍,姿態曼妙,心
裡很是喜歡。後來他每次經過江邊時,都會去注意那朵芙蓉花,只是奇怪的是,春夏秋冬
過去了,那芙蓉花彷彿是不會凋謝一般,一直綻放著。」
「後來有一天,青年比平常早些出門,又經過了江邊,他望向水邊,卻沒看到那朵芙
蓉花,他當時心裡十分失望,便獨自站在湖邊發著獃。可是,過了一會兒,有個姑娘來江
邊洗衣服時,那芙蓉花忽然又出現了。那青年十分驚訝,他看著那姑娘,雖然相貌一般,
可是細細看她,舉手投足間隱隱透著股清靈之氣,風采照人。後來那姑娘走後,芙蓉花便
消失了,這麼連續幾天都是如此。日子久了,青年發現自己愛上了姑娘,有天便渡過江要找
那姑娘示愛。」
「他渡過江後,找到了那個姑娘,」簡上林說到這裡,笑了一笑:「據看到的人說,
那姑娘聽了他的話後,笑得十分的開心,牽起了他的手,兩人便消失無蹤,後來再也沒
人見過他們兩人。有的人說那位姑娘本來是天上的仙女,和青年此生有姻緣,才會天天在
他必經之處等待。」
「當時那姑娘便是在那塊石頭旁洗衣服,後來當地的人們都叫它做洗衣石。」
此時天色逐漸明亮,四周的景物更清楚了些,簡上林指著不遠處岸邊一塊大石道:「
這便是傳說中的那塊洗衣石。」他說著,看了韓庭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向來喜
歡這些怪力亂神的傳奇故事,讓韓兄見笑了。」
韓庭方卻專注地看著洗衣石,見那石頭色澤較淺,白潤中隱隱發著光,認真地道:「
或許是因為天色昏暗,青年才沒發現原來那兒有位姑娘,若是他早些發現,那姑娘也不必
等待如此之久了。」他停了一會兒,又輕輕笑道:「我不知道世間是否有存在神鬼,只是
人世間的七情六慾愛怨嗔痴,又豈是有心之物能夠輕易逃脫的。簡兄與我說了一個美麗的
愛情故事,又何來見笑之說。」
簡上林聞言笑了起來,笑意溫潤煦煦,韓庭方只覺得自己喚回了某些情緒,一時間心
裡有些異樣。他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掩飾道:「簡兄往後不必如此見外,直接叫我庭方
即可。」
簡上林聞言眼睛又亮了起來,「那麼你也直接叫我上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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