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睡不著,覺得有些冷。」他立時開口辯解著,語氣有些結巴。
卻見韓庭方也坐起身來,「我也睡不著。」
看這樣子韓庭方方才就沒睡著,簡上林這下不免有些尷尬。
簡上林昨晚見韓庭方縮著身子翻來覆去地睡不好,只道是天氣太冷,便悄悄地爬起身
來生火,到黎明時才睡下。
此刻他心裡不禁暗叫:不會他昨晚也沒睡著罷?那他不就全知道了?
想到這兒便有些尷尬,忙轉移注意道:「睡不著,那不如來聊聊天罷。」他打了個哈
哈,才說完卻又暗罵自己沒長眼,韓庭方怎麼看也不像是愛閒話家常的人。
正想著,卻見眼前的人點了點頭,「也好。」
這下倒輪到簡上林有些意外了,卻聽得韓庭方緩緩道:「我昨晚沒睡好,卻不是因為
冷,而是因為我做了夢。」
知曉他要說的是自己的事,簡上林立時噤聲,不發一語,靜靜地聽著。
「我夢見了弟弟和妻子,很久,沒夢見他們了。」
「再過幾天,就是他們的忌日,只是我現在卻在這裡。」韓庭方閉上了眼,「我以為
,有些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現在,我卻是很久也不曾夢見他們了。」
「可是日子,是再怎麼樣也要過下去。」簡上林忽然開口道。
「的確,日子是怎麼樣也要過下去。」韓庭方微微頷首,張開了眼,想到了沈襄水,
想到其他弟子。
簡上林方才就覺得韓庭方有些反常,此刻見他盯著火光喃喃自語,心下不禁覺得有些
怪異。
他見韓庭方面色異常通紅,忙用手碰了碰他臉頰,只覺得異常燙手,絕不是營火所致
。
簡上林忙道:「庭方,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要緊。」韓庭方搖了搖頭道,只是簡上林卻十分堅持著要看他的傷口。
他拉下了韓庭方的衣裳,看了腰間的刀傷。
傷口不大,也果真如同他所說,似乎沒甚麼大礙。
簡上林看了仍是皺了眉,道:「時候晚了,歇下罷,庭方,早些睡傷才好得快。」
韓庭方不說話,仍是怔怔地看著火堆,一會兒才躺了下去。
只見他又翻了個身,背對著簡上林。
簡上林看著眼前的人靜靜地躺著,動也不動,不禁嘆了口氣。
火燒得正旺,縷縷的熱氣絲絲竄著,有些悶。
火舌吞噬了月色,四周映得通紅。
明亮的牆上,漆黑的身影有些突兀。
好一會兒,只聽得簡上林道:「我過去曾有一個深愛之人。」他的聲音極為低沉,幾
不可聞,躺著的人卻微微地動了一下。
「我是在出外遊玩時遇著他的。他比我小一些,捉魚,烤魚,卻都是他教我的。我們
兩人那時上了峨眉,一起走遍了整個川中,那段日子曾經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候。」
「後來……後來他也不在了,我從此再沒踏入川中一步。」簡上林盯著火光,繼續道
:「我渾渾噩噩了三年,整整三年。有一日,我坐上了船,船在長江上緩緩駛著。我站在
船邊,看著滔滔的江水不止,流也流不盡,時間對那時的我而言也如同這般,怎樣也到不
了盡頭。「我已經忘了自己當時在想甚麼,只記得有人在我身後一撞,有意識時我已經落
到了水中。」
「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水流很急,我不曉得自己被沖了幾里遠,後來幸運地卡在了
大石塊間,給岸上的人救了起來。那時我心裡想的是:得救了,幸好我活著。」
「幸好我還活著,日子總要過下去。」
「從此後,我便很少想起他了。只是我沒忘了他,我沒想起,並不代表忘了。」
他說著,一會兒熄了營火,躺在韓庭方身旁睡了下去。
第二天韓庭方起身時,見簡上林仍是起得比自己早,和昨日一樣看著自己,笑著道:
「魚剛烤好。」
兩人吃著魚,都不提昨晚的事。一會兒吃飽了便再度上路。
這一日運氣卻是好了許多,兩人才走了一個多時辰便和韓家劍的弟子遇上了。
弟子們找到了師父,情緒都是十分激動,其中尤四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叫道:
「莊主,可終於找到你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多事,現下也不會這個樣子。莊主對不起,對不起。」
另一邊簡記的人也是鬆了一口氣,小吳看著簡上林回來,心裡著實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口中卻道:「二爺,你這一路上添的麻煩不夠麼?這會兒是存心要我不能跟老爺交待麼
?」簡上林聞言只是哈哈地乾笑了幾聲。
一行人終於會合,不多時便下了山。
簡上林不忘提醒韓門劍的弟子,說韓庭方受了傷,得找大夫來看看。
尤四這會兒便想起莊主當時的確是給賊人傷了,忙到村莊中去找大夫。沈襄水更是十
分謹慎,建議韓庭方休息一兩日再做打算。
韓庭方聽了眾人建議,卻只說讓自己再想想。
沈襄水素來明白自己師父的個性,心裡只道有些不對。果然,當日他便支開其他人,
向弟子道:「所有弟子即刻準備,今晚出擊。」
所有人都是一驚,卻見楚思齊道:「我派弟子已有準備,隨時可以行動。」
韓庭方點點頭,「我在山上碰上了其他盜匪,才發現我們先前沒考慮到一件事。
「狡兔三窟,他們的精銳現下已不在五米山,還在咱們先前受伏擊的地方。今晚便是
最適合將他們一舉殲滅的時候。」
所有弟子這才明白了,韓庭方看向楚思齊,又繼續道:「只是現下和先前的計畫不同
,所有人務必和寒山派弟子配合,切莫莽撞行事。」
所有人此刻大聲應和,韓庭方又讓楚思齊,交代了一些事,便讓他們下去了。
卻見眾人離去後,沈襄水仍站在了原處。
韓庭方明白他心中所想,只道:「不要緊。」
沈襄水仍是在原處站了一會兒,又說了句:「師父保重。」才離開。
簡上林第二天醒來,便覺得奇怪。
客棧一樓不見韓家莊的人,只有簡記的人在用早膳。
問了其他人,都說是一早就不見人影,或許是還在休息。
還在休息?簡上林心下狐疑,這幾日和韓家莊的弟子同行,知道他們好些人都習慣早
起練武,現下怎麼會還在休息?
直到要出發時,沈襄水才給了他答案。
「簡二爺,從這裡到巢湖的路由我們幾個人護送你去。」
「那……你們師父呢?」
「師父的傷不要緊,只是到巢湖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幾個弟子堅持先讓他回去。」
簡上林仍舊是十分擔心,道:「那……可否讓我去看看他。」
沈襄水點點頭,一會兒又道:「半個時辰後便要出發,也請簡二爺準備一下。」
簡上林急急的走到了房門口,敲了敲門,聽得裡頭傳來一聲:「進來。」才推門而入
。
韓庭方一見是簡上林,也不意外,只道:「早。」
簡上林道:「庭方,你現下傷勢可好?」
「不要緊,只是十分抱歉,不能送你到巢湖了。」
簡上林心下雖有些擔心,但見他氣色不差,又似乎不是在說假話,便道:「身體重要
,庭方不需掛懷。」
他說到這兒,停了一下,韓庭方見他看著自己,卻下意識地別過頭去不看對方。
好一陣,兩人均是不說話。
空氣裡凝結著異樣的氣息,一時間有甚麼凍住了。
簡上林站在原處,定定地看著韓庭方。一會兒,好似是明白了甚麼。
簡上林站在原處,定定地看著韓庭方。一會兒,好似是明白了甚麼。
只見他一拱手,緩緩道:「這一路上多謝韓莊主了,上林現下要告辭了,莊主保重。」
韓庭方一回禮,道:「舉手之勞罷了,上林此去要多加注意。」
簡上林點點頭,「上林告辭了。」說著便要轉身出門。只是手才剛碰到了門,卻又轉
過身來。
韓庭方本來低著頭,這時剛好抬起頭來目送他離去,這一下兩人視線便對上了。他心
中一驚,卻聽得他道:「簡某的姪女再過不久就要成親了,到時庭方可否賞光?」
韓庭方聞言一愣,想也不想便點了頭。簡上林面上立時滿是笑意,道:「如此在下便
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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